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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第2部分阅读

    稍稍顶撞一句,便必定是身首两处。

    沈拓心知其理,便忙向黑面少年问道:“你是什么人,哪家的子弟?”

    那黑脸少年也不去理会金人,只一叩首,然后抱拳向沈拓朗声答道:“臣种极,叩见官家!”

    沈拓眼前一亮,又向前一步,拉着他手,笑问道:“你是种家子弟罢?”

    种极的脸庞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他少年心性,虽然大难当前,有着性命之忧,却仍然为皇帝知道他是种家子弟而高兴和自傲。

    当下又一叩首,答道:“臣父种古,祖父种师道。”

    沈拓见他举止神情,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举止动作间,虽十五六岁的少年,却与成丨人无异,他心里极是高兴,知道史书上记载不虚,西北种家,果然是宋朝的良将世家,家教极好,眼前的这种极虽然少年,风骨却已经与成丨人无异。

    只是眼前危机迫在眉睫,他也顾不上再与种极多说,只道:“种家儿郎都是好汉子,好将军,连一匹马也上不得么?”

    被人如此藐视,虽然对方是皇帝,种极仍是怒道:“臣自幼习武,莫说上得马,就是骑马征战,也是寻常。”

    “好的很,那你便上马,骑几圈打上几杆,让朕瞧瞧。”

    皇帝有命,却与那金人军官不同。种极当下应允,立刻走近一匹战马,以一个极漂亮的姿式,轻松骑到马上。

    他显然是这一伙少年的领头人物,种极一上马,众少年也不待沈拓吩咐,只一个个窜将过去,乱纷纷跳在马上。

    如此一来,众金兵虽仍是不愤诸少年不听使唤,却也知道沈拓有意来打圆场,对方毕竟是一国之主,却也不好使之太过难堪。

    当下各人鼻中冷哼,俱道:“看他们骑术如何!”

    沈拓也不打话,只又微微一笑,在场边重新坐下。他闲时爱读史书,心中自然知道,种家是北宋有名的军将世家,代出良将,其实作用还在民间盛传的杨家将之上。种极虽然看起来稚气犹存,不过身量高大,双手虎口处老茧深厚,显然是常拿兵器和骑马控缰所致。能与他厮混在一起的,必定也是少年俊杰,骑术武功也不会差了。有此一念,竟是全不担心诸少年会在这伙金人球手面前出丑。

    却也果然不出他所料,十余名宋人少年,要么是京中禁军世家子弟,要么是如种家这样的边将世家,宋代军人地位虽低,却是不折不扣的职业军人制度,与后世不同,武将家学严格,自幼都要习武读兵书,因此场中这些少年都是身手矫健,骑术不凡。他们对马球规则俱是不大明白,但是俯仰之间,操控起来并无滞碍之处,战马在他们的控制下,来回奔腾,迅疾如风,众人球杆接来打去,竟也是很有章法。

    那伙金兵原是要拿他们取笑,因见如此,却也是无话可说。半响过后,便还由那军官叫道:“成了,没的跑坏了咱们的马儿。”

    种极等人正骑的过瘾,却也无法,只得一个个跳下马来,却都是气定神闲,并无疲态。

    眼见一众宋人得了脸面,连沈拓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很是高兴,众金兵心中不乐,却也没了兴致再练习下去。

    当下一个个进场牵了自己的战马,鱼贯而出。进出时,众金兵横眉立目,杀气腾腾,诸多宋人少年却是不怕,神色如常。

    待金人离去,当下由种极带头,十余少年欢呼雀跃,显是开心之极。

    沈拓不由感慨,暗道:“几十万宋朝兵将,都是怕极了女真人。漫说此时当面对垒,就是隔着几十里地,一听女真人到了,怕也是吓的魂飞魄散。唯有这些少年,血气正盛,还堪一用。”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当下将手一摆,止住众少年欢呼,将他们一个个召上前来,笑问姓名。

    这一问却果然不出所料,这伙少年,俱是杨、种、薛、康等大宋禁军与边将的世家子弟。或是在东京城被围时,与二帝一起被俘,也有在二帝在燕京停留时,金人自北方各处押解汇集而来。

    他颔首点头,向种极等少年道:“你们少年武勇,我很喜欢。现下的殿前诸班直凌落星散,金人也不许我再重新整顿。所以现在我身边的卫士,不过忠直之士,不足使唤。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可愿入殿前班,为我效力?”

    能到天子身边,做御前班直侍卫,是宋朝职业军人最快的升迁办法,也是最荣耀的一种。宋军以禁军为绝对主力,禁军精锐也多半驻扎京师,除了禁军,还有殿前亲军司等御林军,凡此种种,其军官选拔,自然是从天子最信任的殿前御带侍卫为首。况且,军人最大的荣誉就是为国效力,而皇帝在此时,就是国家的象征,能在皇帝身前护卫他的安全,自然是军人的骄傲。

    因此种种,虽然沈拓现在不过是个空壳皇帝,众人心理上的心理定式却并不因此而改变,更何况是这些热血少年?

    种极等人全不犹豫,立刻跪倒在沈拓身前,俱道:“臣等愿为陛下效力!”

    这些少年,不过都是十五六岁年纪,此时向沈拓跪拜效忠,脸上却全是忠枕毅然之色。仿佛只要沈拓一声令下,就是令他们立刻同适才的金兵拼命,也是绝不犹豫。

    沈拓心中感慨,脸上却是柔和温存,上前一一将诸少年扶起,笑道:“其实这里有金兵看守,看似危险,然而又十分安全。要你们到我身边,也是多多历练,将来成丨人之后,才是你们真正为国效力的时候。”

    见诸少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沈拓心中暗笑,只又道:“过几日,我要应宗斡之邀,往上京去看马球,你们都随我去,如何?”

    种极等齐声答道:“臣等愿随陛下左右。”

    沈拓又吩咐道:“好,时辰晚了,你们虽小,却也不要老触犯金人的忌讳,早些回去歇息。”

    将众少年支走,沈拓自己却并没有急着返回。

    他又缓缓坐下,双手搭膝,面露沉思之色。

    隐约间,他仿佛找到了一些办法,又觉得飘忽不定,难以确认。究竟该当如何走下一步棋,把眼前的窘境盘活,却仍是没有头绪。

    第一卷 蒙尘北国(5)

    不论如何,坐以待毙绝不是沈拓的习惯,哪怕是身死刀下,也比坐困北国几十年再惨死马下的好。眼前的这伙少年,虽然年轻幼稚,若是加以利用,却又比一群无耻无德无胆的官员有用的多。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而不息。

    这样的强者语言,在这个时代已经被文人集团和贵族皇室忘记,沈拓在这小小五国城内,原本看到的全是颓废,惶恐,害怕胆怯,整个文官集团的那些所谓的武将们,一个个精神孱弱,萎靡之极。就算是国破家亡,却仍然只想着苟且偷生,除了对自身处境的报怨和不满外,对以往政治、军事上的失误,殊无反思和愧悔之意。

    也只有在这些少年汉家儿郎的身上,才让沈拓看到一丝希望的光芒。

    数日之后,上京球赛在即,前来催请的使者也来了几拨,沈拓却不比真正的钦宗赵恒,一听说金人召见,便吓的魂飞魄散,他知道此行并无凶险,当下点选了一群侍从卫士,决定启程前往金国上京。

    他漫不在意,赵佶与宋室群臣,却是如丧考妣,唯恐金人刁难,沈拓此一次如肉包子打狗,再难返回。

    赵佶自己不便前来送行,于是连连发令,在五国城内的所有宗室、贵戚、大臣,俱来送行。如此一来,在五国城矮小的土城门前,黑压压站了千多人为沈拓送行。

    看到沈拓身边并没有几个正经卫士,只有一群十余人的少年簇拥着骑在马上的沈拓,众人都是皱眉摇头,觉得皇帝太过轻忽自己的安全。

    沈拓知众人所思,便笑道:“这一路上,全是金人腹地,沿北边境,也驻有边军防御,再加上一谋克的金兵护卫,朕身边不拘带几个人,都很安全。”

    诸王并群臣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只是心中揣测难安,仍是面露惊惶。

    这一群人,都是东京城破时被俘,亲眼面睹了女真士兵的凶残与强悍,一想到皇帝要被人强召至上京,身陷在满身马蚤臭的蛮子群中,想来便叫人胆寒。

    他们有的确实是担心沈拓安危,也有相当一部份人,只是担心沈拓稍有不慎,触怒了女真贵族,连累众人。再加上沈拓身边就有百多名护卫的金兵,个个彪悍凶猛,时不时扫视群臣一眼,令他们胆战心惊,不敢正视。

    沈拓面露苦笑,只觉得眼前这伙宋朝的大臣,却与一群绵羊没有差别。其实不到两百年前,就算是大唐王朝将要日落西山,残病不堪的时候,任何一个强镇的节度使,都能策马扬鞭,宣威于异域蛮族之邦,如入无人之境。

    一头狮子带领的羊群和一头绵羊带领的狮群,高下强弱立判。

    沈拓长吁口气,暗道:“赵匡胤,你为一家之利,误我中国数百年啊!”

    他现在身份是赵恒,心理上却全然不是,是以对赵家的开国帝王,殊无敬意。是个中国人都知道,汉唐之后,由宋开始,中国开始积弱。檀渊之盟,始有中国赐给蛮夷岁币一说,靖康之后,更有中原王朝称臣称侄以致杀功臣求和的先例,种种耻辱,千年之下,仍让人扼腕长叹。

    以往观史,不过是在书上,犹自让人痛恨。而书中情形,就这样展现在眼前,此间滋味,真的是令沈拓不知道做何反应的好。

    他不欲多看眼前情形,再看护卫在身前的少年班直,虽然身量不如成丨人,气概神情,却是豪强自信,心中不免欢喜,因向种极吩咐道:“种极,头前开路,咱们这便动身。”

    又转头向群臣道:“朕此去必定无事,诸卿且回。”

    说罢,也不再理会众人,只待前队前行,便轻控马缰,紧随而去。

    他渐渐去的远了,却也听不到群臣议论。赵恒以前,文弱怕事,更加不能骑马。是以千里北上,只能骑驴坐车,哪里能如此刻沈拓一般,意态雄强,骑在雄俊的战马上,竟是神态自若。

    各人心中呀异,不免议论,却也是不得正解,待沈拓去的远了,便也作鸟兽散。

    五国城滨临黑水,也就是后世的黑龙江畔,距离金国上京会宁府,不过五百余里。当时金国初定,地方政会仍依旧制,以部落的形式统治,在燕京各处,汉民和契丹人都是以农耕和定居的形式,设州立府,修茸道路,阡陌相间。虽是比宋朝落后一些,却也是在格局上相差不多。而在这金国故地,却仍是以游牧射猎为主要的生产生活方式,居住简陋,道路不修。条件如此艰难,带队的金兵谋克也知道南人皇帝文弱,加以照顾,每天不过日行数十里,便可以休息。

    沈拓原本身体健壮,奈何寄居的这副躯体太过孱弱,这些天来有意加强锻炼,在马背上稍一颠簸,仍然是疲惫不堪。

    反观自己身前的班直侍卫,虽然多半是未成年的少年,却一个个龙精虎猛,不将这点路程奔波看在眼里,宋人如此,更别提那些自幼长于马背的女真士兵了。他心中惭愧,却反过来催着金人急行,那带队的谋克拗不过他,便每日加强一二十里,等沈拓实在抵受不住,方才歇息。

    如此一来,却教这些金人心生敬重,均想:“原来南人皇帝,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这一日各人一直奔行至晚,却是错过宿头,极目望去,周围并无人家牧场,更别提官 府接待。那带队的谋克胡沙虎便向沈拓道:“今日无法,只得在此扎营野宿,委屈皇帝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其实根本不需要向沈拓交待,只是这些天来,两个相处的近,沈拓性格豪爽大方,坚毅果决,却令胡沙虎很是佩服,隐隐然已将沈拓视做朋友一般。女真人虽然残暴,却是性直,一旦欣赏对方,便处处客气礼遇,连累着这一小队的女真士兵,都对一众宋人客气起来,不象别队士兵,对寻常宋人非打即骂。

    沈拓手搭凉棚,四处远看,却只见天苍苍,野茫茫,不但不见人影,牛羊却也见不着半只。目光见处,唯有残阳落日如血,枯草黄土苍茫。

    因向胡沙虎笑道:“其实是我的过错,一意要多跑这二十来里地,早知道在适才的部落歇息就是。”

    他知女真人性直,最讨厌繁文缛节,因此与胡沙虎说话时,连“朕”字都省了。

    胡沙虎并不在意,跳一马来,皱眉喝令,让众金兵下马,伐木为桩,搭建营帐,又令人生火烧水,准备晚饭。

    一边忙,一边向正在揉肩捏腿的沈拓笑道:“皇帝不要同我客套,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偏生太多礼数。”

    沈拓也笑道:“礼多人不怪,这是咱们南边的话。礼节这东西虽然繁琐,不过却是人君所需,不然没有上下尊卑,那可不得了。”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胡沙虎却感慨道:“也是。当年咱太祖爷攻入中京,得了大辽天下,立谙班勃极烈时,却仍然要与众臣商议,大家围成一堆,坐在一起,上下彼此没有距离,想说啥就说啥。”

    他拍拍腿,叫道:“嘿,那多痛快!可后来太宗皇帝得了燕京,抢到了辽国狗皇帝的黄幄伞盖,仪仗护卫,这一下子就变了规矩,咱们见了太宗爷,就得叩拜,称臣,就是宗室的完颜家子弟也是这样。这一下子,就好象生份了许多。我看啊,什么狗屁礼节,除了教人在肚里不服,有什么好处!”

    沈拓看他满脸愤然,原待不说,心中略一思索,却踱到胡沙虎身前,低声道:“将军说话,还需多加小心。”

    见胡沙虎拿眼瞪他,又劝道:“我知道将军是豪杰,不过世上很多小人,又何苦自招麻烦。”

    他先褒后劝,却令这蛮夷将军舒服异常。其实这胡沙虎年纪大把,又是从龙郧旧,当年随完颜阿骨打一同起兵,却只做了这小小谋克,也是因为太少心机,又多嘴多怨所致。他自己知道自己毛病,沈拓一语点醒,却也知道适才的话多有忌讳之处,便也横了在一边旁听的众兵,喝骂道:“还不滚去做事,在此做甚?”

    这样一来,却是承了沈拓一个小小人情,胡沙虎直人粗性,便道:“皇帝稍待,我带几个人去射点野物来,让皇帝打打牙祭!”

    沈拓待遇阻拦,他却已经上马,呼喝着几个亲兵,带着弓箭去了。当时女真人吃喝饮用,很是粗陋,以肥肉片放在粗米上,就是上好佳肴,沈拓这些天来,却也是素的狠了,当下看着他去,却也罢了。

    第一卷 蒙尘北国(6)

    待胡沙虎射猎回来,天色已经黑透,胡沙虎命人将木块堆的老高,燃起篝火,火光冲天处各人围坐,虽身处荒野,却也令人感觉温暖舒适。

    过不多时,一众金人将射来的獐、兔、野鸭等物剥制干净,抹上盐粒,放在火上熏烤,一时间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沈拓虽不善饮,在胡沙虎等人劝说下,却也是接过金真人装酒的皮袋,一口饮下。刚喝时,只觉得喉咙处一股热气烧将下去,一直到胃。初时难以禁受,待气息稍稍平和,只觉得全身暖阳阳的很是舒服,再在口中放上一块烤的焦黄的獐肉,再下一口酒,当真是无上享受。

    “皇帝,滋味如何?”

    胡沙虎大口饮酒,手持小刀,大块割肉,一边大块朵颐,一边斜眼看向沈拓。

    沈拓知他一者还是小视南人文弱,二来却也是有意试探,心中虽然不愤,却也故意大咳几声,以示不堪忍受。

    如此一来,不但胡沙虎纵声大笑,其余女真兵将,也是笑的打跌。

    这些天来,沈拓的坚强果毅颇让众人心中不安,难以置信,这般一来,原本在金人心中的那点疑虑,却也消失不见。

    沈拓连连摆手,向胡沙虎苦笑道:“这样的东西,委实难以消受。”

    胡沙虎擦擦满嘴的油渍,傲然道:“这样的烈酒,本来就是咱们北国的好汉子才能饮用,你们南人啊,不成的。”

    沈拓眼见身边侍卫面露不满之色,便笑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胡将军,咱们南人里,也有醉卧沙场,壮怀激烈,马上征伐的上将军!”

    这首词原本就格调高昂,沈拓当此酒香扑鼻,四野苍茫的北国大地慢慢吟来,身边各人虽是武人,不通文墨,竟也是领悟了其中之意,一时间俱是听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