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将明 > 将明第141部分阅读

将明第141部分阅读

不妨对我们说说。我们两个心思不及你灵活,但好歹经历的多,也能帮你出些主意。”

    李闲将黑刀插在地上,看了看面前这两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郑重作了一揖。

    “师父,阿爷。”

    李闲直起身子,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郑重认真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很少会问及你们,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初见师父的时候,师父说我父母只是平民百姓,有可能避难远走塞北草原。阿爷说那老尼将我交给你的时候,也没提及我的父母到底是谁。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们说的话,但是前阵子机缘巧合之下我知道了一些事,证明你们都说了谎。”

    李闲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但幸好这世间不是谁都不知道。你们或许也想不到,文刖居然知道。”

    这番话说的有些拗口,但达溪长儒和张仲坚同时变了脸色。

    “文刖临死前给青鸢和凰鸾讲过一个故事,很不巧的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我,虽然文刖没有和青鸢凰鸾明说出故事中另外一个人是谁,也没挑明了说故事的主角就是我,而且这个故事只讲了一半文刖就被我杀了。但我从来不是个笨蛋,这一点你们应该不会怀疑。所以,哪怕青鸢和凰鸾只给我讲了半个故事,我还是从中猜到了个大概。”

    他郑重道:“我现在只想知道,师父,阿爷,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达溪长儒和张仲坚的脸色已经白的好像房顶上的雪一样。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闲微笑道:“文刖曾说,这世间知道我身世的人不超过五个,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太自信了些。依我看绝对不止五个人,很多人或许都知道,但知道的人出于某些缘故,谁都不愿意说出来。”

    “到了现在……”

    李闲再次一揖到地:“难道你们还不肯说吗?”

    第445章 扯淡吗!

    小院子地上的落雪已经被扫了个干干净净,露出被水洗过一样的青石板,上面还有一层残冰,所以当阳光照在青石板上的时候偶尔会反射出七彩颜色。院子里有一棵梅树,没有开花,所以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梅树一边就是石桌,石桌周围有三个躺椅。

    是躺椅,而不是石凳,胡凳,从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在午后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吃了午饭之后往往会有三个懒人躺在躺椅里晒太阳。懒人往往都会享受生活,所以石桌上不是放着酒菜就是干果香茶。

    只是今天这小院子里有些诡异,三个懒人都没有在躺椅躺着,每天都会争论无聊话题的两个年纪加在一起超过一百岁的人站在梅树边上,脸色有些难看,都垂着头,盯着梅树下的冻土怔怔出神。而那个年纪小的懒人今天的脸色也有些发白,虽然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微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苦。

    张仲坚转头看了看达溪长儒,却发现达溪长儒也在看自己。

    两个人其实心里都想过,早晚会有李闲问这件事的一天,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张仲坚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看向李闲,有些惨白无力的解释道:“其实那个时候不说,也是怕你受不了。”

    “也就是说……你们都知道?”

    李闲问。

    张仲坚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安之,其实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说的。”

    “我知道”

    李闲点了点头:“无论是谁,知道自己竟然是因为那样一个缘故而被抛弃,只怕心里都不会好过。因为这件事,或许还会变得偏激,不再相信亲情感情,到最后难免入了魔变得六亲不认。”

    “不是”

    达溪长儒道:“哪里有那么多考虑,只是怕你受不了。”

    李闲问:“自小到大,你们可曾发现我有什么事是受不了的?别说因为那么一件龌龊肮脏的事,我说句难听但实在的话,便是师父和阿爷死了,我也不会难过的死去活来。若是你们死于他杀,我会想尽办法为你们报仇。若是你们正常死去,我又为什么要悲伤欲绝?你们知道,我向来是个冷静的人。”

    李闲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可曾发现我有什么失去理智的举动?是悲愤自哀的嚎啕大哭,还是愤怒骂爹骂娘骂老天?又或是激动的手足无措蹦蹦跳跳,还是呆楞痴傻的坐在一边不言不语?”

    “没有……”

    张仲坚和达溪长儒同时说了两个字,然后摇头苦笑。

    “所以……”

    李闲顿了一下说道:“我不信你们说的,是因为怕我受不了才会不告诉我。你们不可能这样不了解我,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反而会觉得有些伤心。”

    “唉……”

    达溪长儒叹了口气道:“其实也很简单,最初不肯告诉你,确实是因为怕你受不了,后来担心的事又变了,怕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一怒去杀了那人,即便不去杀了那人,我想你也会想尽办法去报复。归根结底,还是担心你会出什么意外。我和你阿爷都不想你在成长中走上弯路,报仇这种事,其实说起来很无聊无趣。”

    “我们一直在想。”

    张仲坚说道:“你若是能一直这么平稳发展下去,早晚会有成就大事的那天。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拦着你。可现在还不行,你的实力还是不够,哪怕有一点凶险,我们也不允许你去做。”

    李闲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够。”

    他看着张仲坚说道:“从小到大,凶险的事好像我没有什么没经历过的。对于一个六岁就被你逼着杀人的孩子来说,凶险这个词完全算不得什么。四岁握弓,五岁握刀,六岁杀人,十岁的时候已经杀人不眨眼。哪次杀人的时候不是凶险?”

    他又看向达溪长儒说道:“十一岁跟你出塞北,你让我每天抽刀,劈柴,可有哪一天我没有完成你布置的任务?即便已经累的不成丨人形,即便胳膊疼的几乎断掉,我可曾少出过一刀?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我有很好的自制能力,这一点你们想反驳也反驳不了。所以你们刚才说的理由,还是不够啊。”

    “有时候知道一件事……知道的太清楚,反而会痛苦。”

    达溪长儒叹道。

    李闲点了点头道:“这一点不可否认,比如现在,知道自己亲生老子是谁,我却没有一点开心快活。若是换做了别人,只怕不是哭就是笑,不是痴傻就是疯癫,有几人能如我这样冷静,所以请你们相信我……你们骗不了我。”

    ……

    ……

    李闲在躺椅上坐下来,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稍稍减轻,或许是说了很久之前就想说的话,所以还是有些许的畅然痛快。他不看达溪长儒和张仲坚的脸色,往后一仰躺在椅子上看着蔚蓝蔚蓝的天空。

    纯洁剔透,一丝云都没有。

    他的视线就定格在天空某处,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达溪长儒和张仲坚陷入沉默中,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往在李闲面前他们都是每每必表现自己是长辈的人,尤其是在教训李闲的时候尤其得瑟。可是今天位置似乎互换了一下,躺在椅子上仰望苍穹的李闲倒像是家长,而达溪长儒和张仲坚则好像犯了错误的孩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达溪长儒脸色忽然再次一变。如果说之前他的脸色是白的有些难看,那么现在他的脸色甚至已经透出了一种青色。那是恐惧,是不安,这个带着两千骑兵和突厥四十万狼骑血战几天几夜都不曾有过恐惧不安的大将军,这一刻却真的吓坏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忽然大声对李闲喊了一句。

    “我们出现在你身边,保护你,帮助你,绝不是出于那人的授意,他还没有那个资格,能让我和张仲坚还有那么多人一直守着你!陇右李家就算称得上名门,可当初我身为大总管,地位还在他之上,怎么可能奉了他的命令行事?张仲坚是绿林大豪,你比我了解他,他自然也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命令的了的。”

    他大声解释道。

    听到他这样说,张仲坚顿时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李闲看着天空没有起身,但语气真诚的回答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惟独不会想这一种。”

    达溪长儒和张仲坚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手心里已经都是汗水。

    “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李闲就好像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是个贪财怕死的人,怕死怕到连我自己觉得可耻。可即便我再怕死,这世上还是有几个值得我拼命维护的人,毫无疑问,师父,阿爷,你们两个都在这几个人中。即便为了你们我不小心死了,我也没有一点不甘怨恨。”

    张仲坚看了达溪长儒一眼,走到李闲身边的躺椅上坐下来,躺下,也仰头看天。达溪长儒随后也在躺椅上躺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之后,张仲坚有些怅然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带着铁浮屠的人最初带走你,是因为什么。”

    “因为那个老尼姑?”

    “没错。”

    张仲坚点了点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达溪长儒叹了口气道:“也是我的。”

    李闲一怔,情不自禁的说道:“她还真是个奇女子,说实话,我现在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菩萨转世,下凡来普度众生的。”

    这话没有一丝讥讽的意思,也绝不是气话。

    “她临死前捡到你的时候,恰好我就在长安城中。有一天我打算进皇宫去偷酒喝,顺便将杨坚抓住打一顿。遇到文刖,他以为我要刺杀皇帝,所以打了起来,我不是对手。幸好遇到翟让也想去教训皇帝,我们两个人联手才没被擒住。但我受了伤,文刖还是出了刀,还是刺中了我要害。我就在那老尼姑的尼姑庵里养伤,她救了我一命。”

    达溪长儒道:“当初我出弘化与突厥人激战,但功劳却全都被一些j佞夺了去,我手下士兵十去八九,却连抚恤都没有拿到,我一怒骂了贪官,骂了皇帝,小人告到皇帝那里,宫廷禁卫去抓我,是老尼姑给我送的信,所以我才会远走塞北避难。”

    “所以她说什么,你们信什么?”

    李闲问。

    达溪长儒和张仲坚同时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她说什么,我们都信什么。因为,她确实不是个一般人。你或许不知道,杨坚小时候样貌丑陋,为人不喜,偏是那老尼说他是帝王之命,将其带走教其兵法韬略和权谋之术,杨坚后来能开创大隋盛世,与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我知道。”

    李闲道:“我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庆幸,我知道的还真是不少。不过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故事罢了,从来没有当真过。”

    “但是杨坚答应了老尼的事却没有做到,并且将老尼囚禁在长安城的尼姑庵里。”

    “你们的意思是想说,杨坚忘恩负义?”

    李闲道。

    达溪长儒没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和张仲坚都欠了那老尼姑人情,她和杨坚之间的事我们不插手,但她临终的嘱托,我们必须要做。大丈夫,不能失信于人。”

    “直接点吧。”

    李闲说道。

    张仲坚叹了口气道:“简单来说,那老尼说,决不可让你与你的亲生父亲反目成仇,否则你的命运也将会走到尽头。他说父子齐心,才能毁了杨氏江山,那样她也算死而瞑目。”

    “她还说我是真命天子呢。”

    李闲有些懊恼道。

    “没错,你是真命天子是她说的。但……谁告诉你,真命天子就是建立新王朝的人?”

    “扯淡吗?”

    李闲猛地站起来怒声道:“他妈的扯淡吗?!”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心中感激的那老尼,原来如此可恶可恨,自己,自己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工具罢了!这个发现,让他顿时火冒三丈!

    这次,李闲是真的愤怒了。

    第446章 真命天子

    “你是真命天子这话是她说的,可是她却从不曾说过,真命天子就必须是建立新王朝的那个人。也可以通过别的途径成为天子,比如……”

    达溪长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因为他知道李闲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没有比如!”

    李闲怒声咆哮道:“扯淡吗!?这世间还有比这个更扯淡的事吗?到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个什么扯淡的预言,只不过是个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言罢了!”

    就在达溪长儒说出那句话之后,李闲瞬间就明白了那老尼的居心到底是什么。他曾经以为,她或许真的是个有些法力的人,否则怎么会看出自己的不凡之处?他还以为自己才来到这个时代,就遇到了一个能看穿他躯壳中灵魂与众不同的法师。现在他终于明白,什么狗扯的法师,不过是个绝顶聪明的大骗子罢了。

    不光自己被利用了,达溪长儒,张仲坚,甚至远在河东太原的李渊都被利用了,至于还有多少人陷进了那老尼临死前布置下的惊天大局中,李闲不知道,也推测不到,而那个老尼到底和杨坚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处心积虑的布置下这样天大一个骗局,李闲更不知道。

    达溪长儒和张仲坚也不知道,到底当初大隋开国皇帝高祖杨坚答应了那老尼什么事,他为什么又食言没有去帮助那老尼完成心愿。他们两个不知道,李闲就更不会知道。而到了现在,整个大隋或许都没有人知道那老尼和杨坚之间到底有过怎么样的一个约定,以至于因为杨坚的背弃,那老尼竟然耗尽心力布置了这样一个局试图将大隋颠覆。

    不管是不是她布局成功了,但毫无疑问的是大隋真的就要被颠覆了。

    李闲不知道,很多很多人包括达溪长儒和张仲坚都不知道,那老尼虽然没有离开过长安城,但却曾经进入过唐公李渊的府邸。自然也就更没有人知道,那一天老尼到底说过什么样的话,以至于让李渊做出了那样一个疯狂的决定。

    在那老尼进入李家大宅的同年,一个风雪漫天的日子有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被人丢弃在尼姑庵门前,也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随手丢弃。没有人看到当时是谁将那孩子丢了,甚至没有人看到丢弃了孩子的那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因为那一天风雪实在太大了些,整个长安城中大街小巷都难以看到人迹。

    这个风雪日之后两年冬天一个极寒冷的日子,在唐公李渊在长安的府邸门前站着两个孩子。天空中同样飘着鹅毛大雪,天气冷的根本就抽不出来手。风雪中,大门口,唐公世子李建成拉着妹妹李慧宁的手,看着老管家抱着另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唐公府的大门,一直走到街口钻进了一辆早就等在那里的马车,然后消失在兄妹两个人的视线中。那一天,那一刻,兄妹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都那么冰冷。

    才五岁的李慧宁抬起头,看着大哥李建成冻得有些发白的脸问道:“大哥,还会回来吗?”

    沉默了很长一会儿,当时还是个少年郎的李建成说了一句让李慧宁至今都没有理解的话。或许在以后的某一天,当真相大白的时候李慧宁才会理解李建成话里的意思,才会明白李建成那个时候心里的恐惧和不安。

    “会回来的,不管是该回来的还是不该回来的,都会回来的。有些人,会因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而付出代价!”

    这句话李慧宁听不懂,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却被李建成吓了一跳。李建成说的有些人是谁?代价又是什么?

    李建成攥着妹妹冰冷发僵的小手问道:“冷吗?”

    李慧宁点了点头哆嗦了一下说:“冷”

    李建成嗯了一声说道:“我也冷,心里冷。”

    他说:“有人说十二年是一个小轮回,五个小轮回是一个大轮回,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十二年,为什么是六十年,可我现在忽然觉得,也许不需要六十年的一个大轮回那么久,一个小轮回后,该回来的或许都会回来。”

    “回来的是什么?”

    李慧宁昂着小下颌问。

    “李家的荣耀!”

    李建成想了想,又补充了几个字:“或许还有李家的灾难。”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