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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第255部分阅读

    却总是让我劈柴,然后自己一走就是月余不见踪迹。后来我才知道您是跑去青牛湖找那块极寒陨铁,青牛湖里冰冷刺骨,你在严冬几次下湖去摸索……那个时候想来就已经寒气入体伤了经脉,都怪我年轻草率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事。”

    “和那次没有什么关系。”

    达溪长儒贴在李闲后背上轻声道:“我这身子里积攒下来的伤势实在太多了些,这几年又懒的厉害疏于修炼,酒喝的多,肉吃的多,便是女色这把年纪了也没有放下,隐疾总有自己冒出来的时候。”

    “师父。”

    李闲身子顿了一下,像是犹豫着什么。

    “当初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在渔阳郡的密林中,那次是我和阿爷去寻姑姑半路遇到了郡兵劫杀百姓。那次我还以为你是大隋朝廷派出来的杀手,所有的小手段都使出来也没能让您的横刀挪动分毫……那个时候其实我就在想,这个男人当真称得上伟岸二字。”

    “都这个时候了才想起拍我马屁?当初在塞北的时候你要是嘴巴这般甜,说不定我会多教你一些东西……”

    达溪长儒笑了笑说道。

    “不是拍您的马屁,而是我这些年一直有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亲兵撩开帘子,李闲背着达溪长儒走进大帐。他将达溪长儒缓缓的放在自己床上,伸手拉过被子为他盖好。

    李闲转身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众将吩咐道:“我和师父说一会儿话,稍后送一些好下咽的食物来。你们都去休息,若是我不找你们暂时不要进来打扰。安排饭菜,让运粮的士兵们吃饱之后好休息。”

    “喏!”

    “小狄,怀袖你们两个留下。”

    李闲招了招手,吩咐亲兵将帘子放下来。

    “什么事你到了现在都没想明白?”

    达溪长儒躺在温暖软和的床榻上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他接过李闲递过来的茶杯问道:“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事,没有你想不明白的。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明白,你的心里怎么就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有人说你是生而知之,好像除了这样也没有理由解释的通了。”

    “我又不是神灵……”

    李闲笑容有些凄苦的摇了摇头道:“哪里有什么生而知之的本领,这世间之人皆是一样,今日不知明日事,就算安排打算好的明天或许也会有什么意外而不能做到。如果我知道每一个明天会发生什么事,燕山上……那一百多个兄长就不会白白死去。”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释怀?”

    达溪长儒问。

    “不能!”

    李闲点了点头:“虽然我自幼奔波,四岁习武,六岁便杀了人。但燕山上那一战才是第一次真正的领兵征战,结果却让兄长们陷于绝境而难以救赎。十年来,百战千战,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一战。”

    达溪长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才会变得越发小心谨慎,越发的不愿妄动刀兵。即便在巨野泽建立燕云军之后,依然没有主动去挑起过争战。这些年,绝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别人来打你,你才会打回去。”

    李闲嗯了一声,眉角忍不住皱了一下。

    “或许到了现在,我和你们如何看待战争和死亡也不一样。”

    “还是说说,你有什么事想不明白吧。”

    达溪长儒打断了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

    “您”

    李闲抬起头,看着达溪长儒的眼睛极认真的回答了一个字。

    ……

    ……

    听到李闲说出您这个字,小狄和叶怀袖两个人都怔了一下。她们两个看了彼此一眼,都不知道李闲想要说什么。可也不知道怎么了,或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是女子心思细密的缘故,隐隐间心里都有些不安。

    “我?”

    达溪长儒也愣了一下,随即将视线落在李闲的脸上:“你问。”

    李闲为达溪长儒在身上推拿活血,因为他发现老人的身上冷的出奇。独孤和小狄推测说这是在塞北的时间久了,再加上那次下青牛湖身体里存了寒气的缘故,可却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寒疾竟是潜藏了这么多年才冒出来。

    “阿爷和您都是受了那老尼之托,所以最初才会护佑我。”

    李闲一边推拿一边语气平淡的说道:“那个时候,不管是阿爷还是您,或是心里对我都没有什么好感。也正是因为如此,一直到了现在我也不明白一件事……难道当初对那老尼的一个承诺,真的就能让您和阿爷这样的豪杰甘心奔波凄苦十几年?”

    “那老尼……到底跟您说了些什么?”

    达溪长儒忽然笑了笑,看向李闲的眼神依然慈祥:“这个疑问是不是在你心中困惑了十年?”

    “是。”

    “其实我和你阿爷还有你红拂姑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其实就知道你是李渊的儿子。那个老尼当日在临死之际对我和你阿爷说的清楚,至于她是如何得知我没有问过。她总是那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话也从不说清楚明白。刚才我和你提到了生而知之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其实是那老尼说的。”

    达溪长儒微微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有夺天地造化的本事,当日一眼便看穿了你的来历……我和仲坚哪里肯信,她却说你自天穹之上而来,乃是神灵的子嗣,早晚必成大器,我们两个保护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未出襁褓的婴儿,而是中原数百年江山稳固。越是到了后来,我们两个越是钦佩她的眼力。”

    李闲手上的动作猛的一僵,脸色也不由自主的变了。

    “她说草原上的民族笃信长生天,突厥可汗也自称为长生天派到人世间的使者。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中原的皇帝也自称天子,不过都是愚弄百姓的幌子罢了,她说……你才是上天派来人间的使者。”

    达溪长儒看着李闲,眼神越发柔和起来:“我知道现在说起这件事,或许你心里会很难接受。而且我和仲坚红拂约好,这个秘密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要再说出来。可今日我才知道你心中执念之深……既然如此不如全都对你说了就是。”

    “她……不是为了李渊谋划?”

    李闲忽然觉得嗓子里有些火辣辣的疼,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渊?”

    达溪长儒冷哼了一声道:“一凡夫俗子耳,何足道哉?说起来,李渊才是她为你埋下的最深的一个辅助棋子。若是没有李渊,你定鼎中原怕是也没有这般顺利。从一开始,她便笃信你能推灭大隋建立起一个新的帝国。”

    “为什么……”

    李闲忽然发现自己竟是这般可笑,原来自己一直深埋在心中的秘密竟是被人早就看穿了。只是……那老尼何以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到?难道这时间真有神灵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住?

    所以他问。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

    ……

    “我查到自己是李渊的庶子,您和阿爷不是说……我是那老尼为了辅佐李渊登基称帝埋下的棋子么?为什么现在您有说……李渊不过是颗棋子?”

    达溪长儒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刚才问我的时候,疑惑的是什么。明明我和仲坚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和你不离不弃?其实……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也不信什么真龙转世之说,我甚至厌恶你,因为你的存在让仲坚和他的妻子分离,因为你的存在铁浮屠的人死伤惨重。但是后来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便真的将你视为儿子一般。”

    他抬起手揉了揉李闲的头发:“至于当初我和仲坚为什么骗你,其实你现在已经明白了……你一步一步发现那法师的布局,然后懊恼于自己被一个死人利用摆布。若是我和仲坚对你说明白了此事,你心中斗志怎么会如现在这般旺盛?你坚信自己在局中,所以你发誓要破局……既然如此,我和仲坚又何必要说破?”

    “你因为憎恨自己的命运被人摆布,所以一心想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和仲坚心中都极开心。至于法师在你心中是如何一个人,反正她已经死了又能如何?”

    “当初在燕山上的时候我和仲坚便说过,若你自己看破……我们便告诉你真相,若你看不破,那么这件事就永远不要提及……说起来到现在我和仲坚心中依然满是疑惑,我们两个本来都是不信鬼神之人,可这十年来你攀爬的越来越高,我们两个对法师的慧眼倒是越发的钦佩了。”

    李闲缓缓的在床边坐下来,眼神中一片迷茫:“您是说,从一开始到现在,其实我还是顺着那老尼的安排去做?”

    “包括……我恨她?”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认真道:“包括你恨她。”

    李闲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拳头却攥的很紧:“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

    达溪长儒忽然想到那日在长安城中,老尼看着自己和张仲坚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妄自泄露天机损了十年寿命,你们……只怕也难以善终。”

    他笑了笑,收起这个念头看着李闲一字一句的说道:“她说,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第798章 杨坚 王伏宝 裴矩 王咆 妖女

    大帐中点着的檀香婷婷袅袅的飘起来,倒是显得大帐中更加的安静起来。帐中的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躺在床上的达溪长儒等待着李闲开口说话,而李闲此时却是满嘴的苦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至于叶怀袖和张小狄,两个人只剩下了震惊哪里还能说话?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四个人甚至连亲兵送进来饭菜都没有注意到。张小狄几次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帐中的沉闷气氛,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她和叶怀袖对李闲的过往有一定的了解,却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复杂。

    所以,她们两个在帐中显得有些尴尬。叶怀袖本想离开,可此时再走显然是有些迟了。

    或是看出了她们两个脸上的不自然,李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坐直了身子。他看了看达溪长儒,又看了看叶怀袖和小狄。

    “我本以为自己的身世是个秘密,现在看来在我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便有人看破了来历……可笑的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到这里来。那个老尼如果真有一双看破世间悬疑的慧眼,为什么没有给我留下一点指引?”

    李闲的视线最终还是停留在达溪长儒脸上:“如果她当初真的皆是为我考虑,为什么让我一路如此坎坷难行?她既然能算尽世间诸事,难道算不到我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这些年来,我有多少次险死还生?”

    “我若真是她算中之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苦难折磨?”

    他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可达溪长儒也不知道答案。

    “或许……她觉得你是上天派下来的人,是神灵之子……所以自然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吧。”

    达溪长儒想了一会儿,却也只能想到这样一个理由。

    “那她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李闲叹了口气:“高深莫测玩多了就是装……临死前多说几句话难道舌头会抽筋?说不得……那个老家伙此时就在下面看着我现在的样子发笑。说来说去,争来争去,我还是没能甩开她。”

    “你何必要甩开她?”

    达溪长儒笑了笑道:“若是天意如此,那么便顺从天意。可你既然现在的一切都是拼争而来的,何必去想着都是别人赐予的?你的就是你的,若你没有能力便是别人塞进手里一个金元宝难道你就保得住?”

    李闲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能看破我身世的人。虽然我来便是有些玄而又玄的事,可被人看破这种事说出去就更玄了啊……这就好被人剥光了衣服,所有的事都被人看个精光……对了,师父,还有件事我也想知道。”

    “你问,但凡我知道的今日都不会再瞒你。”

    李闲嗯了一声问道:“当初大隋的开国皇帝杨坚到底允诺了那老尼什么事,为什么她这样机关算尽要覆灭了杨家的江山?我想来想去……也想不通为什么。”

    听李闲问到这个,达溪长儒的眼神一阵恍惚。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达溪长儒问李闲道:“你可听说过杨坚小时候的事?”

    李闲想了想说道:“师父说的是杨坚生下来之后因为相貌奇怪,险些被家人丢弃,是那老尼出现将杨坚带走,历经十年授他兵法韬略,待学成之后又将杨坚送回,这才有了后来大隋的开国皇帝之事?”

    “嗯”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道:“说来我也不清楚那杨坚当年到底应允了那老尼什么事,以至于让她如此记恨……不过这些年来我和仲坚也不时谈及此事,在巨野泽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们两个有一日都喝的有些醉,仲坚说了一句醉话……虽然无稽,可事后想想反而最贴合实际,说不得便是真相。”

    “是什么?”

    李闲问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便是小狄和叶怀袖也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达溪长儒说出的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杨坚的母亲那样厌弃他?就算他相貌有异于常人,可毕竟是亲生骨肉。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忍心丢弃一个小孩子?你再想想,母亲心狠,杨坚的父亲为什么不阻止他的妻子?是也厌弃杨坚还是别有缘故?你还需想想,为什么就在要将杨坚丢弃的时候,那老尼恰好出现?”

    达溪长儒一连问了许多为什么,可这些为什么谁能说的清楚?

    到底还是女子的心思更细密些,达溪长儒的问题才问完,叶怀袖忽然低声惊呼了一声,眼神里都是惊讶。

    “莫非……杨坚……和那老尼?”

    她看向达溪长儒,语气中透着不可思议。

    “十有八九便是如此了。”

    达溪长儒叹道:“当日仲坚醉酒后说……除非那老尼是杨坚的亲娘,否则怎么会吃饱了撑的管这闲事……我笑问仲坚,那杨坚答应了那老尼什么?仲坚喝的比我还要多,说了句醉话,倒是极有道理。”

    他说:“也许杨坚答应了那老尼,等建国立业之后便承认了他娘亲的身份,可杨坚建立大隋之后并没有提这件事,所以老尼怀恨在心。儿子不认亲娘,这事总是不能让人释怀吧……”

    这句话,如落进了湖水里的石子一样,在每个人心里惊出了一层波澜。

    ……

    ……

    过了良久,帐中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一些。

    李闲心里想着的都是杨坚的身世,一时之间竟是连自己的身世都忘了:“师父,当初我也曾想过这件事,我本以为那老尼最多不过是帮助了杨坚之后,让他将佛教立为国教之类的事,却想不到还是想的浅薄了。”

    “哪里是你想的浅薄,是你想的太深了些。”

    达溪长儒笑了笑道:“也只有你阿爷那样的人才会想到什么说什么,虽然他所想之事往往粗俗,但却更简单直接。后来我想了很久,越是去想越觉着你阿爷推测之事十有八九便是事实。”

    “这么说来,那老尼也不过是个破了戒律的……”

    后面的话李闲没有说出来,毕竟那老尼已经死去多年。

    达溪长儒却根本没顾忌那么多,甚至忘了身边还有小狄和叶怀袖两个女子在,呵呵笑了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这世间最是混乱不堪的便是尼姑庵么?”

    “师父这话道破了天机。”

    李闲认真道:“小心遭了天谴。”

    达溪长儒哈哈大笑,大帐中的气氛也随即变得轻松下来。叶怀袖和小狄低头抿嘴微笑,心里的压力也为之一轻。

    “师父。”

    李闲笑了一会儿后问道:“既然师父知道我的身世来历,您心里是如何判断的?”

    达溪长儒收起笑容道:“今日之前我一直当那老尼是胡说八道,即便她算定了你是真龙转世,说不得真有什么轮回秘法之类的东西,可今日看你的样子,我才知道她所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看着李闲同样认真的问道:“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的过往?”

    李闲表情一僵,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我一梦未醒,还是真的置身于梦中?这梦是自己的梦,还是别人梦的我自己?到底是别人在我梦里,还是我在别人梦里?”

    达溪长儒怔住,缓缓的点了点头:“既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