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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第265部分阅读

掉这座城。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进洺州会是这样一种方式。不是之前留在了洺州城内的密谍建立了奇功,也不是王咆手下的将领和臣子们为了他们自己而投靠过来。进洺州比预计的轻易许多,是因为窦建德竟然在这个时候在背后捅了王咆一刀。

    当李闲到了万春宫外的时候,整座洺州已经被燕云军控制。万春宫外那两万余夏军士兵,是最后一批还没有放下兵器的敌人。

    见到了骑大黑马身穿黑色甲胄燕王,两万夏军士兵忽然将手里的兵器丢弃在地。他们没有下跪,也没有其他的表示。他们只是目光有些忐忑的看着这个如今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等待着这个人做出决定。

    到了宫门外的时候,李闲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对于这些夏军士兵,他知道如何安置。

    “愿意留下的,按老兵发放粮饷,今日的军功可以折十亩勋田,再加二十贯钱的奖赏。不愿意留下的,每个人发五十贯钱,发放凭证,回家之后也可以得到十亩勋田。不管是留下的还是想走的,一律按照燕云军老兵的待遇办理。”

    “谢燕王!”

    被窦建德赶出来在宫门外迎接李闲的独孤意等人听到李闲这番话之后拜倒,那些丢掉了兵器的夏军士兵爆发出一阵欢呼。

    “夏王何在?”

    李闲问。

    独孤意回头看了一眼万春宫大殿,低声道:“在等您。”

    李闲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随从不要跟着,缓步走进了皇宫,就在大殿前不远处,一棵歪脖垂柳下,一身灰色布衣的窦建德对李闲招了招手,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第829章 大定

    万春宫的宫门全开着,宫里遍地的死尸遮挡住了花红柳绿的春色。窦建德就站在一个歪脖垂柳下,一袭灰色布衣,两鬓斑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的有些单薄,身子微微发抖。此时的他看起来哪像是一个帝王,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

    李闲出现在宫门外的时候,窦建德对这边招了招手。

    他见过李闲,但也只是依稀记得相貌。本来李闲这样的男人就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即便只是远远的看着也能让人很久之后依然还有印象。窦建德看到宫门外来了大队骑兵簇拥着一个人到了,他就知道必然是李闲无疑。

    李闲缓步走进宫门,看了看宫里的惨烈景象忍不住微微摇头。万春宫的规模比不得长安太极宫,但宫里面的仆从下人未见得就比太极宫里少。可一番杀戮之下,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宫女和宦官的尸首到处都是,最让人心里一动的就是蜷缩在墙角被乱箭射死的一个小宫女,看模样也就十四五岁大小,身子抱成一团蜷缩在那里,即便死了,脸上那种惊慌恐惧还是那么清晰。

    李闲走的很慢,窦建德也不着急。

    等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有短暂的沉默。

    “谢谢。”

    最终还是李闲先开口,说了声谢谢。

    “谢我帮你打下了我的都城?”

    窦建德问。

    李闲摇了摇头道:“今日攻城我部下损失近五千人,若不是你选择这个时候诛杀王咆,我麾下的儿郎会死去更多人,我谢你,是谢谢你让我的部下少了很多死伤。”

    窦建德一怔,随即自嘲的笑了笑:“我以为你是谢我帮你完成了雄霸天下的伟业。”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不是什么难事。”

    李闲淡淡的回了一句。

    窦建德嘴角挑了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你这般自信和霸气,便是起兵之后依然战战兢兢,唯恐丢了自己好不容易博来的前程。即便是登基称帝之后,我也没想过夺天下会是一件简单轻易的事。”

    “我也没觉得是简单的事。”

    李闲也笑了笑:“若我不是占尽优势,这样矫情马蚤气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若胜者是你,或许你会说的比我还要轻松简单些。”

    “你这人太现实。”

    窦建德摇了摇头:“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你打算跟我说些什么?”

    李闲沉默,没有回答。

    “最起码应该说声一路走好。”

    窦建德释然道:“你我相争这么多年,最后时刻若是你能祝愿一声,料来在黄泉路我走的也会安心踏实不少。”

    李闲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窦建德忍不住再洗笑了起来:“你比我想象中要好上不少,最起码没有虚伪的说什么留下我的命之类的话。如果你说了,我或许会看不起你。年轻人能有这样的心智和坦诚,殊为不易。”

    “你乃河北猛虎,虽伤犹凶,不敢留。”

    李闲语气真诚的说道。

    窦建德嗯了一声说道:“之所以我还没有自己戳自己一刀,而是等你到来,是因为我有一件事相求,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我。”

    “你说。”

    “我妻子曹氏死于王咆之手,我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首。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的话,请将她的尸首与我合葬……感激不尽。”

    “好”

    李闲点了点头:“我会尽全力。”

    “多谢”

    窦建德抱了抱拳,捡起地上的一根麻绳往歪脖树上抛。李闲摇了摇头道:“这个死法有些委屈你了,而且这样死去的人死后的样子总会很难看。我军稽处二部有秘制的毒药,无味无觉,死后面容如常。等我找到你妻子的尸首与你合葬,你们地下相聚她也不会嫌弃你死的难看。”

    窦建德愣了一下,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话若不是从你口里说出,我一定会生气。”

    “还有一个问题。”

    李闲回头看了一眼那遍地的死尸:“为什么要把这些人杀尽?”

    窦建德想了想回答道:“虽然我已经败了,但我十年拼争总不能什么都没留下。我死……还是要带些人下去伺候,人间为豪杰,死后也要为鬼雄。”

    李闲问道:“你应该多带些兵马。”

    窦建德哈哈大笑:“这城里所有兵马留给你……让你今后都不安心。”

    李闲叹了口气,从鹿皮囊里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他。

    窦建德接过来之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随身会带着毒药?”

    李闲微笑道:“我从小就有一个决心,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改变。如果有朝一日我抗争不过命运而不得不死的时候,我必须死在自己手里。而我这个人又太臭美了些,不想上吊留下一个长舌鬼的模样。又怕疼,不想用刀子自杀。所以只好随身带着毒药,而且还是吃了之后不痛苦的那种毒药。”

    “死都想死的舒服些。”

    窦建德感慨道:“这天下不归你手,还能归谁?”

    ……

    ……

    徐世绩等人只看到燕王殿下和窦建德在大殿外那棵歪脖柳树下交谈,两个人不时发出笑声,看起来相谈甚欢,徐世绩却看的忧心忡忡,燕王殿下和窦建德越是笑,他就越是担心。当看到窦建德往歪脖树上挂了一条麻绳的时候,他的心才稍微放下来一些。可燕王殿下却阻止,这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他回头看着裴行俨和雄阔海说道:“若是一会儿主公走回来而窦建德未死,你们两个便进去。”

    裴行俨和雄阔海两人点了点头,裴行俨道:“元帅放心,窦建德无论如何都要死。”

    雄阔海道:“窦建德在河北之地还有不少忠心耿耿的部下,若是主公一时心软难免会有后患。万春宫外面就有至少两万依然对他念念不忘的士兵,他不死……那些降兵就不会安分。”

    徐世绩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后举步往宫里走了进去:“我去请主公出来,你们两个便进去。不要当着众人面动手,最好让他留下一具全尸。一会儿把那些降兵都召集起来,就说窦建德自杀身亡。”

    “喏!”

    众将应了一声,都忍不住回头看向不远处那些已经放下了兵器的夏国降兵。

    可就在徐世绩刚刚走进宫门的时候,李闲却已经转身往回走。站在歪脖柳树下的窦建德看着李闲的背影叹息一声,然后转身走进了万春宫大殿。

    徐世绩一愣,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李闲一直走到徐世绩身边,停下之后拍了拍徐世绩的肩膀:“让他自己安安静静的走,他不缺这个勇气。”

    徐世绩点了点头问道:“如何善后?”

    李闲没有回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按帝王礼仪发丧,孤要亲自扶灵。让窦建德手下降兵尽皆戴孝,就葬在城外窦建德已经建好的陵墓中。贴告示出去,安抚洺州城内百姓。那些宫中死了的阉人和宫女,一并葬了。”

    “喏!”

    徐世绩应了一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河北之地民风彪悍,窦建德虽然近几年失了人心,但经营河北多年,还没有攻克的州郡难免还会有念着他情义之人。对河北各地的官员,除了贪财枉法的十恶不赦之人,其他人一律官居原职,最起码近期内不要动。派人往各处,把窦建德自杀的消息散出去。告诉那些还据城而守的夏国官员,若诚心投降,孤不会滥杀一人。”

    “另外……想办法找到皇后曹氏的尸首,王咆手下的亲信应该知道,不管找不找得到,都是找到。”

    “臣明白!”

    徐世绩点头。

    李闲想了想又吩咐道:“大张旗鼓的去找,让全洺州百姓都知道咱们在找,让河北之地都知道这件事。快马加鞭赶去薛万彻和李道宗军中,被他们困住的那十几万周军,其实心中还是认窦建德的,王咆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情分,不值得怀念。让薛万彻和李道宗的兵马打白幡穿孝服,三日之内不进攻,就说是为窦建德发丧……若是那些周军不降,那便都屠了。”

    “臣明白!”

    徐世绩重复了一遍,心里充满了对李闲的钦佩。

    他本来还想劝李闲,治河北不宜太过强硬。河北之地民风太硬,若是压制的过于严苛难免会有人挑头生事。再打出为窦建德报仇的旗号,若是不及时平灭难免会成为心头大患。听李闲这样说,显然是也考虑到了这一层。

    河北是百战之地,而窦建德经营河北这些年,也确实为百姓做了不是事,百姓们难免对他有所怀念。

    “治官是一层,治民才是根本……回头派人去各郡县张贴告示,河北之地所有郡县,免一年钱粮赋税。百姓不想乱,即便有人想趁机作乱也乱不起来。”

    李闲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另外,我会吩咐军稽处的人盯着,若是军中之人有飞扬跋扈之举,欺侮窦建德的降臣,一律不得宽赦,杀无赦。窦建德手下的人能留着的都留着,最起码三年之内不能动的太多。慢慢来,不急。”

    徐世绩长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主公还要出塞?”

    李闲笑了笑道:“知道你肯定要拦着孤,但这一趟必然是要走的。应允了师父,还应允了别人……不能不去。”

    “至于长安城里的那些人……孤出塞之前也不想走的不踏实,本是去游玩的,以后只怕也没机会了。既然玩就玩的自在些,让罗士信和裴行俨带三万精骑星夜兼程赶回去,不要透露一点消息,对军中诸将……就说他们两个是去追铁勒人的。”

    “臣遵旨!”

    徐世绩忍不住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这天下……要大定了。

    “另外,军中那些和长安暗中有联系的将领,今晚你都召集起来就在万春宫那大殿里等着,就说孤亲自设庆功宴……让雄阔海带兵去做吧,孤不是曹操……焚信收心这种事孤没兴趣做。至于他们的家眷,男丁一律处死不管老幼,女子发配边塞为奴。孤心肠不得不狠一次,这次杀的狠些,杀的多些,以后有人再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难免会心里发颤。”

    “喏!”

    第830章 西边 东边

    山间小路虽然比不得大隋时候修建的官道平坦,马车行走在铺了一层碎石子的小路上也略显颠簸,但却也多了几分情趣,山中看山,总是比山外看山要多几分韵味。即便这小路在颠簸,看风景的人心情好也就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几百匹高头大马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而行,或是因为此次出行不是战事,所以护卫在马车前后左右的精骑表情也都颇轻松,不时有人低声交谈几句。也有人指着远处山景赞叹一句,每个人看起来都很轻松。

    可事实上,这几百铁骑心中哪里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放松。此行虽然不是远征,但比起远征来好像也没少几分凶险。

    他们要保护的马车里那个人身份太尊贵,尊贵到不容许出现一点意外。

    若真有一点意外,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马车纯黑色,打造的极结实也宽敞。这马车比普通马车要打上一倍有余,车厢里就算坐十个人也不会觉得太过拥挤。这样巨大的马车一两匹马肯定是拉不动的,拉扯的是八匹雄骏异常的草原良驹。

    在马车一侧,一匹大黑马跟着马车小跑,或许是因为百无聊赖,这大黑马不时打一个响鼻。

    数百铁骑前进的队形看似散乱,实则分工明确。这几百人乃是从十万精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佼佼者,每个人都是手上也不知道夺了几条人命的百战精锐。这几百人在外围,贴近马车而行的是十二个青衫刀客。

    缇骑加上青衫刀客,马车里那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大黑马无聊的甩着尾巴,不时看向马车的眼神里都是不满。车窗帘子拉开,一章俊朗的面容出现在大黑马面前。

    “再敢撞车,晚上就把你炖了吃肉!”

    这面相清俊的当世第一权贵竟然威胁一匹马,而那匹马偏偏听懂了似的打了个委屈的响鼻,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

    李闲笑了笑,把头缩回马车里笑道:“这个畜生就好像真能听懂人言似的,算起来它已经陪了我十一个年头了。待回到长安之后就给它找一匹漂亮标志大眼睛双眼皮的母马做娘子,让它好好过日子。”

    啾啾!

    外面的大黑马似乎听到了这句话,欢快的叫了两声。

    马车里的人顿时笑了起来,躺在马车里身上盖着一张绒毯的达溪长儒笑道:“我还记得当初在塞北那座无名山上,当时血骑中的人,包括铁獠狼他们四个在内,当然也包括我在内都有些好奇,这大黑马怎么就入了仲坚的法眼。当时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神骏之处,偏生血骑的那些坐骑烈马全都对它服服帖帖。后来才知道……”

    他遁了一下,因为车里还有女子便没说出来。

    偏是阿史那结社率不知道那段往事,追着问后来怎么样。欧思青青把她拉过来耳语了两句,小丫头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把头扭向窗外看风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忍俊不禁。

    “想不想你姐姐?”

    李闲问。

    阿史那结社率点了点头,却没回答。她没有回头看李闲,也不知道是还因为之前的事而感到害羞,又或是因为其他什么事。这马车里坐着的六七个人都是心思灵动剔透的,除了达溪长儒半闭着眼睛没有看到她眸子里一闪即逝的不舍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敏锐的捕捉了她眼神里的东西。

    叶怀袖拉起阿史那结社率的手,没有说什么。她手心里的温暖让阿史那结社率觉得很舒服,所以她带着感激的看了叶怀袖一眼。

    “出了燕山,再往北走不了多远就是原来索头奚人的草场,不过现在属于我们伟大的契丹部族大埃斤欧思青青。”

    李闲故意转移话题,将车窗帘子拉起来指着外面说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和铁獠狼他们回来的时候,还在距离这里不远地方放了一把火。那是回来时候的事,现在那片草场应该早就恢复了生机,或是看不出当年那一场大火的痕迹了。”

    达溪长儒眯着眼睛笑道:“这草原上总是有很多回忆,可回忆就在人的脑子里而已,人已经老了,可草原上看起来却永远有勃勃生机似的。”

    张仲坚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了,那段日子没跟你们在一块,想想也有些遗憾。”

    张婉承撇了撇嘴道:“有什么遗憾的,要遗憾也是他们遗憾才对。”

    李闲连忙拍马屁道:“就是为了弥补我们的遗憾,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