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与此同时,“山鸡”不愧是暗哨头头,他手一挥,一支支利箭雨点一般,向顾盼汐和白衣人飞了过来。
白衣人哼了一声,衣袖一摆,潇洒地把迎面而来的箭雨拨开了。忽然,他向顾盼汐微一颔首。顾盼汐不知所以然地望着他。
面具遮蔽的脸孔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善温柔的眼神投射在顾盼汐心中,她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她看不见白衣人脸上的神情,不过,她似乎觉得,白衣人的眼睛里也传来了笑意。猛地,他把顾盼汐拦腰抱了起来,她只感到瞬间身体凌空了,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在箭雨里穿梭。白衣人抱着她,衣襟飘飘,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掠过包围圈,落在了山冈后头。
把顾盼汐稳稳当当地放下来之后,白衣人说道:“小姐,得罪了。”
那声音在面具里面传出来,瓮声瓮气的,不过,并没有掩盖掉他温文的气度,听起来很舒服。她不由得嫣然一笑,婷婷向白衣人道了个“万福”,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白衣人还了个礼,也不说什么,扭头打了个呼哨。
顾盼汐向山冈外望去,随着这声呼哨,一青一紫两个人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一众山贼面前闪过。人影到处,山贼们纷纷呻吟着倒在了地上,不能动弹。顾盼汐不识武艺,但她也看得出来,这两人用的是上乘的点岤功夫。
一会工夫,青衫人和紫袍客就兵不血刃地制服了山贼。他俩向白衣人转过身来。顾盼汐又看见了两张笑逐颜开的大头娃娃圆脸。
“小姐!”丫鬟夏心慌里慌张地向顾盼汐奔了过来,“你可曾受伤了?奴婢该死,未能保护小姐,还让小姐为了奴婢受那贼子的侮辱……”她哀哀地哭了起来。
顾盼汐莞尔一笑,“傻丫头,我这不好好的吗?”她四下张望一番,不见了顾士礼的身影,心下着慌,放声大叫了起来:“爹爹,你在哪儿……”
“顾小姐莫慌,顾学士在那儿。”白衣人俯下身来,向远处青衫人的方向指了指。
顾盼汐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只见那青衫人伸出一掌抵着顾士礼的后心,似乎在为他疗伤。
爹爹受伤了?方才那山贼狠狠地打了他的胸口几锤,莫不是伤了内脏?顾盼汐手足无措了起来,忍不住慌乱地冲了过去。
半空中,刀光一闪,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刀迎面向顾盼汐斩了下去。
顾盼汐还没来得及惊叫,白影再次一闪,白衣人挡在了她身前,拽着她如同鸟儿一般向后飞速倒退,那柄长刀在他们面前划了下去,“哧溜”一下,划破了白衣人胸前的衣襟——仅此而已。
白衣人右手一挥,一股劲风袭出,握着长刀的山贼歪歪倒倒地退出去好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小姐,请务必小心!此地仍有少数贼寇流窜。”白衣人向顾盼汐转过头来,温和的眼睛里含着微笑。
“可是我爹爹……”
“顾小姐,请放心,顾学士只是胸臆闷塞,暂时昏眩,并无大碍。小姐莫要心急,在下这就带小姐过去。”他礼数周全地欠了欠身,在前头引路,护着顾盼汐走了过去。
顾盼汐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白衣人胸前被长刀划破的衣衫中,露出了肌肤。她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恩公可是受伤了?”
白衣人“哈哈”一笑,豪迈爽朗的气魄表露无遗,“有劳小姐费心,在下只是被那贼子划破了衣衫而已。”
顾盼汐依然不放心地看了他几眼。月光和灯笼光下,白衣人光洁的肌肤呈现在她眼前。她脸上一红——女子是不该这般盯着男子的肌肤看的。她赶忙垂下了头。白衣人护在她身边,身上男子特有的气息窜进了她的鼻孔里。顾盼汐脸上发烧,心头乱跳,“顾盼汐,你这是怎么了!”她在心中责备着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矜持地抬头向白衣人再次道谢。
白衣人轻轻摇了摇头,“顾小姐,不必多礼。”声音听起来很温暖。顾盼汐禁不住又打量了这温文尔雅的侠客一眼。
在那宽阔的胸膛上,顾盼汐看到了一片胎记。在朦胧的光线下,俨然是一朵绽放的梅花。
梅花……顾盼汐心中一动。她把这朵梅花深深地描绘到了脑海里。
顾士礼只是急怒攻心,加上受了山贼几掌,昏眩了过去。经过青衫人的运气活血,他幽幽醒转过来。
“爹!”顾盼汐欣喜地叫了起来。
顾士礼眨了眨眼,混沌的眼睛渐渐清明了起来。看见喜出望外的女儿,他明白了过来:一切业已结束,他们脱险了。
颤颤悠悠地,他站起身来,向白衣人、青衫人、紫袍客深深地作了个揖,道:“多谢恩公相救!请受小老儿一拜!”
三人慌忙还礼。
白衣人说道:“顾学士忠心报国,吾等甚是佩服。今学士受j人陷害,远走异乡,途中遇险,吾等来迟,让学士小姐受惊了,还望见谅。”
“恩公,这小老儿可当不起!敢问三位恩公尊姓大名?改日小老儿定当上门拜谢!”
三个戴着大头娃娃面具的侠客彼此望了一眼,紫袍客开口说道:“学士无须多礼,吾等只是山野匹夫,贱名不足挂齿。”
青衫人也拱手道:“请学士放心前行,前面不远就是广州城了,吾等定将暗中护卫,不会再有贼子无礼了。”
说完,三人再次相视一眼,身形一晃,忽然先后消失在夜色中。
青衫人和紫袍客都隐身而去。白衣人那罩着面具的脸孔向顾盼汐转了过去,顾盼汐只觉得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神情。可惜由于面具的缘故,她看不见他的脸。
没由来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被那一双眼睛望着,竟然有了迷醉的感觉。
白衣人向她微一颔首,白衣飘飘,眨眼工夫,也不见了。
顾盼汐望着最后一丝白影隐去,心头怅然若失,“梅花……”她朱唇轻启,无声地默念着。
“小姐,你身上不舒服吗?”夏心望着她失神的模样,有些奇怪。
“我很好……”顾盼汐有些拘谨地垂下了头。
夏心细细打量着她家小姐。自小,她就服侍小姐了,可从来没见过小姐这般模样啊……小姐的脸儿红红的,即使是在昏暗的灯笼下,也看得一清二楚;眉间含羞,眼角带笑,比平日还美上三分……蓦地,她朦胧地明白了什么,促狭地向顾盼汐一笑,“小姐,人家都走了,别看了……”
“胡说!小心我打你嘴巴。”顾盼汐压低了嗓子,右手悄悄地在夏心手臂上掐了一下。
“哎哟!”夏心大叫了起来,“老爷,小姐……”
顾盼汐吓了一跳,赶紧要捂住夏心的嘴巴。忽然,和顾盼汐同样望着三位侠客远去的身影的顾士礼用力拍了自己的后脑勺一下,“看我这记性!”他自怨自艾地说了一句。
“爹,怎么了?”顾盼汐好奇地问。
“盼儿,爹晓得那三位恩公是何人了!”
“是何人?”顾盼汐凑了过去,秋水般的眼睛散发出欢快的光芒。
“是‘大头娃娃侠’!一定没错,看他们脸上那面具,我就应该知道了……”
“‘大头娃娃侠’?老爷,这名字奇怪得很咧!”快言快语的夏心抢先道出了顾盼汐心中的疑团。
“这‘大头娃娃侠’啊,可是岭南一带的传奇侠客哦……”顾士礼把他听闻的有关“大头娃娃侠”的传奇故事娓娓道来。听着听着,顾盼汐脸上流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
大头娃娃侠……她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为百姓请命的奇侠组织的名字,还有……那朵梅花。
第2章(1)
广州·藩汉杂居的西城里——
“旱鸭子,接招!”
话音未落,一把珠玑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向梅遐铺天盖地而来。恍惚中,梅遐匆忙扬起衣袖,洁白无瑕的长袖一卷,数十颗珠玑统统被他抄在了袖子里。
“书呆子,你搞什么鬼!”他恼火地向方才掷珠子的青衣秀才瞪了一眼,“这珠玑要多少钱你知道不知道!要是弄坏了或者弄丢了一颗……哼哼……”
“无所谓,反正给钱的人是你。”青衣秀才大大咧咧地摊开了手掌,“旱鸭子,银票拿来!店家,这些珠玑我都要了!”
“喂!你别贪心不足蛇吞象好不好!”梅遐慌慌张张地说,“这里的珠玑这么多,足够把你家白菜妹妹嫩嫩的脖子外加手腕和脚踝都武装起来!”
“呵呵,某人大言不惭,说送小生娘子成亲礼物,那小生可就不客气了。”青衣秀才精致的脸孔兴奋得放了光,丝毫没有替梅遐钱袋着想的念头。
“唉……”梅遐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这秀才青衣白面,秀美的面庞透着些脂粉味,他叫水濯之,是梅遐的好友兼损友。眼下,水濯之正准备跟女捕快白蔡成亲,他爱叫白蔡“白菜妹妹”,听得旁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说,两人更爱得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死去活来……看着完全昏了头的水濯之,梅遐无意中说了几句“红颜祸水”,这下可倒霉了,不但要向白蔡赔半天不是,今儿个还得大放血。
“咦,旱鸭子,那边的象牙雕很漂亮啊!哇,还有那块翡翠!买下来差人雕成一株白菜,送给白菜妹妹,保管她喜欢得不得了!”水濯之双眼又放光了。
“不行不行!我才刚给你买了珠玑,不能再买了……”梅遐有气无力的话语淹没在水濯之发现新珠宝的惊喜的尖叫中。蔫不啦叽地,梅遐跟在心满意足的水濯之后头,从珠宝店里出来,走在西城的街道上。
“喂,旱鸭子,怎么提不起劲来啊?”水濯之给了他一个倾城之笑。
“啊哈……”当一个人的钱袋子空空如也的时候,该怎么提起劲来呢?梅遐皮笑肉不笑地,向水濯之发射目光冷箭。
水濯之老早就对梅遐的目光冷箭练就了金刚不败之身了,他熟视无睹地呵呵笑着,扬扬自得地掏出一把珠玑,对着阳光,仔细鉴赏着。
梅遐翻了个白眼,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中。蓦地,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从他身边一闪而过,轻盈的步子如同一株淡雅的水仙。他禁不住转过身去,紧走两步,赶了过去。
来到身边,定睛一看,不是她。梅遐满面难掩失望之色。
“喂,旱鸭子,你看这块翡翠,一点瑕疵都没有,你看嘛……”自顾自走着的水濯之猛地拍出一掌,结果却拍到了空气。
咦?
他诧异地四下张望,这才发现,梅遐正对着一个女子娉婷的背影发呆。
哈!有戏!
水濯之兴冲冲地奔到了梅遐身边,恬着脸,笑吟吟地问:“旱鸭子,看美女看呆了?”
梅遐没有反应。
呵呵,看来这是情根深种!
水濯之乐巅巅地在梅遐背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哇啊……”梅遐岔了气,五脏六腑差点就错位了,“书呆子,你有病哪!”他喘着气,气鼓鼓地大嚷了起来。
“我没病,是你有病。不然的话,盯着人家女子看得眼都不眨干吗?”水濯之一副看好戏的派头,“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
“啊……”梅遐脸“刷”地一红,垂下头去。
“呵呵,用不着害臊嘛。人之常情!中意那姑娘的话,小生替你做媒如何?”水濯之摇着折扇,青色的襦衣轻轻扬起,以过来人的姿态,向水濯之传授着至理名言。
“去去去,你瞎掺和什么!”梅遐恼火地推了他一下,却被他巧妙地避开了。
“哈哈……”水濯之仰天大笑,媲美女子的脸庞与那豪放的笑声搭配起来,让梅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旱鸭子,小生送你一颗珠玑,你送与那姑娘,如何?哈哈,小生有成丨人之美,这珠玑白送你了。”在怀里掏来掏去,摸出一颗圆润的珠玑来。“哼!那本来就是用我的钱买的!”梅遐没好气地说。
“你没说对,是用你的钱买给小生我的!唉,这世道,没几个像小生如此这般大方的人物了……”水濯之自豪地把珠玑递给梅遐。
梅遐望着那颗孤零零的珠玑,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书呆子,我送你一大堆珠玑,你就给我这么一颗?!他赌气地扭过头去,不看那珠子。
“喂,你倒是要还是不要啊?”水濯之拖长了声调,不耐烦了。
“不要!”
“不要?呵呵,这颗珠玑晶莹剔透、圆润可人,跟那姑娘的肌肤一模一样啊……”
晶莹剔透……肌肤……刹那间,梅遐想起了那顾小姐凝脂白玉般的肌肤、出水芙蓉似的秀脸……心中一荡,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接过了那颗珠玑。
“哇哈哈……”水濯之夸张地大笑了起来,“旱鸭子啊,旱鸭子,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哈哈,亏你还整天说什么红颜祸水的……这下可好了,自个儿淹在祸水里出不来了吧?你不会泅水,我也不打算出手相助,那狐狸眼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啊,自求多福吧!”
“得了,张大嘴巴说那么多话,下巴不累吗?”梅遐不悦地转身就走。
“咦,不行,”忽然,水濯之想起了什么,“我还没看那姑娘长什么样儿咧!”他跃跃欲试,展开身形,就要奔过去。
“书呆子,别添乱!那姑娘不是……”梅遐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去,放开喉咙大喊起来。
“什么不是啊……”两句话的工夫,水濯之敏捷的身影已经奔出去很远了。
“呃……”梅遐心里那个急啊,水濯之的轻功之好,他可是自愧不如。“你给我回来!”他气急败坏地大叫着,拔腿就跑。一顶轿子挡住了水濯之的去路。梅遐还没来得及高兴,水濯之就轻描淡写地晃了过去,“书呆子!”他发狠地叫了起来。一张芙蓉秀脸从轿子里探了出来,梅遐英气勃勃的俊眼正对上了一双秋波盈盈的眼睛。
自从遭遇了山贼之后,顾家日夜兼程,几天工夫,就到了广州。
顾士礼的同年早早就来迎接他们了。一路上,他殷勤地向顾家父女介绍着广州乃至岭南的风土人情。
这天,顾盼汐和丫鬟夏心乘着轿子,来到了广州城的西城。
“小姐,小姐,快看哪,这里有好多昆仑奴!”夏心把轿子的帘子拉开一角,大呼小叫地看着广州城,好不过瘾。
“大惊小怪!那不是昆仑奴,是天竺人!你别总是见到高鼻深目的藩人就喊昆仑奴!”
“小姐,小姐,广州城好好玩哪!”夏心压根就没有理会顾盼汐的数落,完全沉浸在广州城的独特的风情中。
顾盼汐微微一笑。昨天,她听过父亲的同年说,广州西城藩汉杂居,在光塔路一带形成的独特“蕃坊”,有着“蕃药珍宝,积载如山”的盛况。想不到,今日一见,果真有趣。她顺着夏心拉开了帘子向外面望去:四处均是她不熟悉的树木、不熟悉的人群,然而,在这种种的不熟悉中,竟然有着生气盎然的氛围。
“小姐,你也把那边的帘子拉开来看哪!”夏心好心地“指点”顾盼汐。
“哪有这样的!”顾盼汐横了她一眼。堂堂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姐,是不应该贸然揭开帘子,从轿子里向外头巴望的。
“小姐,岭南这里不比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似乎没有那么矜持谨慎咧。”
“乱嚼舌根子!规矩就是规矩!”
夏心讪讪地笑着,她家小姐自小识礼数,雍容大方,铁定是不会像她那般吵吵闹闹,没有规矩的。
可是,这样很累啊……在夏心小小的脑瓜子里,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才叫做是快乐。来日方长,她就慢慢改造她家小姐好了。
打定注意,夏心继续向外头望去,“唉,小姐,南国的男子不如北国英武哦……”她不无遗憾地唏嘘着。
“真是的……”顾盼汐的脸忽地红了。她想起了那个浓重的夜色中,戴着大头娃娃面具的白衣人那双温和的眼睛,还有他胸前那一朵梅花形的胎记。
“呵呵,小姐,你脸红了,敢情是想起了王东临公子?王公子玉树临风,有着北国男儿特有的气质,唉,岭南人是及不上的了……”
“胡说!是不是我从来没有打过你嘴巴,你就不识得疼痛滋味了?”顾盼汐秀眉微颦,嘴角含嗔,不悦地望着夏心。
夏心吐了吐舌头,小姐生气了,她也就不敢再多言了。
王东临……顾盼汐默念着这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