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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时明月之大明宫辞第23部分阅读

做错了事,他不过手书斥责一番,竟埋怨至此吗?

    陈国公兼兵部尚书侯君集,已是位高权重了,日后承乾登基,他便是国丈,还待如何,莫不是要挟天子以令天下?

    杜荷,莱国公杜如晦之子,皇十六女城阳公主之驸马,为驸马都尉,官至尚乘奉御,封襄阳郡公。正是他定下谋反之计,欲要诡称太子暴病,引圣人前来探视,以兹成事。齐心可诛!

    赵节,长广公主之子,无才无德,圣人待之也不薄,为何也要谋反?

    瞧这一串子,儿子、兄弟、亲家、女婿、外甥,看得人几乎要吐血。

    太极殿上,圣人亲审,问承乾:“为何谋反?”

    承乾对曰:“无他,全为自保也。”

    圣人不解,承乾一指四弟李泰道:“阿爷自贞观十年分封诸王叔兄弟,诸人皆已付藩地,唯有魏王与晋王留京。晋王年幼,父母不忍远离倒也罢了,可为何独留魏王于京?如今年岁渐长,魏王也已成年,有妻有子,早可独当一面,为何仍不叫其就藩?若无他意,何至于此?”

    圣人无言以对。从不知自己一番为父的私心,不过是想心爱的儿子常伴身边,却不想引起另一个儿子的猜测,从而闯下大祸,再无翻身的可能。

    众臣听得此话,皆是默默,待圣人问及,唯魏征直言以答:“圣人待魏王确殊宠过议。”圣人听了,忽如老了十岁。

    实在想不到,对太子与魏王的宠爱会引起如此大的纷争。若说起来,这十分过失里,承乾占了七分,另三分却是圣人自己的。

    原本愤怒的心,被冷却之后,一半成了歉疚与自责,想到在立政殿躺着的长孙氏,更是心痛。养不教,父之过,小时候的承乾多么友爱仁孝,哪知到如今却是这般样子,叫人情何以堪?而对承乾的处罚也难以决策。

    犹豫许久,终究狠不下心赐死,只将李承乾废为庶人,流放黔州。其余参与此事的人等,皆赐死。及此,圣人也流下了一把辛酸泪。

    立政殿内,多日以来,晋王李治与长乐公主、豫章公主等人皆轮流服侍在长孙皇后床边。

    这一二年间,长孙皇后的身体便不好,前一段时间好些,不过是由于太子“浪子回头”罢了。到如今却知道承乾不过是假作戏,装与他们看的,而且还意图谋反,这件事还是另一个儿子青雀亲自告发的。这样的打击让长孙皇后孱弱的身子再也受不住,便倒了下来。

    多日不分昼夜的服侍,让长乐公主明丽的容颜也变得憔悴不已,听得前朝传来的消息,暗松了口气,道:“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谋反是死罪,虽然李承乾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谋反未遂,但是证据确凿,抵赖不掉的。

    长乐公主又问宫人:“城阳如何了?”

    宫人道:“公主伤心不已,这两日几无开口之时,进食也甚少。”

    想到这个别扭的妹妹,长乐公主叹一声。城阳公主从小的性子不大讨喜,待出嫁后,日子也过得不咸不淡,谁想那妹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头一回出头,便把自己的脑袋给玩掉了。若是别的事还能求阿爷饶他一命,别让城阳小小年纪就当寡妇,可这是谋反大罪,不被牵连就不错了,谁敢去说情?

    正想着,却听宫人道:“城阳公主殿下来了。”

    长乐公主一愣,果然是妹妹城阳已进了门,不由上前去道:“你怎么来了?”

    城阳公主闷了两日,想死的心都有了,倒不是她和丈夫的感情多么深厚,而是感觉太丢脸又太害怕。谁家的驸马都没事,就她的驸马“出彩”了,能不气吗?及至后来,想到的是事情的严重性,皇室的娇娇女,从未吃过什么苦,见长兄太子也下马,难免慌张,生怕被波及,在房中躲了几日,待觉父亲并无对她有怪罪之意,方才出来。

    待出门后,听闻长孙皇后重病,不由又羞又愧,又急忙赶来。

    城阳公主愧道:“阿娘病重,我却才来,实在不孝。”

    长乐公主见她几日间人瘦了一圈儿,脸上也黄黄的,心中不由可怜——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道:“你莫多想,总有阿爷为你做主,阿娘的病势不好,这两日也担心你哩,你好生陪她说话。”

    城阳公主答应了,随了长乐公主进去,却见长孙皇后已然醒了,脸上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几乎要浸没在石青色的枕袱上。城阳公主一见,那眼泪刷就下来了,口中只喊了一声“阿娘”便扑在床前痛哭起来。

    长孙皇后似才回过神来,抚上女儿的头发,含笑道:“怎么哭了?都这般大了,还和孩子一般。”

    城阳公主听了,越发嚎啕大哭起来,长乐公主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长孙皇后拍着女儿的背,看着眼前痛哭的女儿,也不由流下泪来,她七个儿女,此番事件一出,便折进去三个。城阳是个公主,日后只能是寡妇再嫁,好在如今风气开放,她又是公主之尊,倒也不怕。承乾是不中用了,她的长子啊,怎么就长成了这幅模样?还有青雀,竟没有丝毫手足之情么?

    尔后承乾一旦被废,太子之位虚悬,青雀已是无望,若是让后宫所出之子上位,她的子女们该如何自处?

    长孙皇后拥着女儿,想到那些成为她的债的子女们,心痛如绞,泪如泉涌。

    痛哭了一场,倒散去不少郁闷。即便城阳公主有多少心结,看母亲病得这样,也没什么心思了。与姐姐一起帮母亲洗脸梳妆,刚收拾好,却见晋王妃王氏牵了两个妹妹的手进来了。

    才进了门见了她,那王氏却毫无惊异之状,却只作关心之态:“公主可大好了?我听闻公主病了,本要去探望,只是不好打扰公主养病,便罢了。还请公主恕罪。”态度自然,毫不扭捏,仿佛她真的只是一时小恙而已。倒让正要想着怎么面对他人眼光的城阳公主安定了不少。

    当下便回道:“劳烦你想着,一点小毛病,已是好了。”

    王润淡淡一笑道:“那我便放心了。”

    长乐公主看她们这样,心里也略放心了些,至少妹妹不会钻牛角尖了。看向另外两个妹妹,道:“你们又去哪里才回来?”

    “我们给阿娘煎药去了!”两个小公主如今岁数也渐大了,自然懂事不少。只是煎药这样的活计,却也不是好办的。看方才是九娘牵了两人进来,便明白了几分,遂笑道:“真是长大了,还知道煎药了。”

    两人俱都笑了,宫人小心地将药倒出,又滤了渣子,方奉与长孙皇后。城阳公主心中歉疚,便上来亲自伺候长孙皇后用药。

    待吃完了药,兕子笑眯眯地道:“阿娘吃了我们亲手煎的药,病马上就好了。”

    长孙皇后笑:“是啊,马上就好了。”

    正言笑晏晏间,却见一宫人进来,战战兢兢禀道:“禀殿下,魏王妃求见殿下。”

    室内的气氛顿时一僵,长孙皇后轻咳了两声,道:“我这里已有人陪着了,不用她来孝顺,让她回去吧!”

    这还是头一回长孙皇后这么严厉的回绝求见的人,而且还是她素日宠爱的儿媳,不由让人侧目。那宫人被吓了一跳,忙出去回话。

    不想,那阎氏竟是不肯走,居然在殿外闹起来,喧哗地室内都听见了。长孙皇后的脸色更不好了。长乐公主挑挑眉,看看殿外,忽起身对长孙皇后道:“阿娘,我和四娘好些时日没见面了,有些话要说哩,正好她要走,我且去送送。”

    长孙皇后道:“你去吧!”

    却不多久,便见长乐公主回来,淡淡道:“四娘说不打扰阿娘歇息了,就先告辞了,日后再来问安,让阿娘好生养着呢!”

    长孙皇后淡“嗯”了一声,便罢了。

    64冲喜

    原太子被废,禁于别室。最受宠爱的魏王李泰又受令居于府中,等同软禁。一串的皇亲国戚人头落地,皇后殿下重病难愈,一时间,长安城中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有什么方法能立即解开这个局面呢?

    当然有,那就是重新立太子了。

    国储立,则国事定。

    可立谁为好呢?

    李二陛下年富力强,后宫女人众多,自然儿女也多。

    他打量剩下的儿子中,最有资质的自然是吴王李恪的。说来这吴王李恪是杨淑妃所出,杨淑妃是前朝隋炀帝之女,这个李恪身融杨隋、李唐和独孤氏三豪门之血脉,且自由聪颖过人,善谋独断,实是太子的上佳人选。

    但是这个优点也成为他的缺点。若立他为太子,承继的是隋杨还是李唐的帝业呢?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李唐死忠派在李二陛下提出这个建议时便强烈反对。

    李二陛下无奈,只好作罢,但是再打量剩下的儿子们,觉得哪个都不如李恪,遂反复询问众臣,希望他们能改变意见。

    长孙无忌被李二陛下的突发性抽风给气得发昏,干脆直言,道:“圣人难道忘了嫡三子晋王了吗?”晋王李治在众皇子中是排行第九,但是在嫡出的兄弟中是排第三。

    李二陛下似是吃了一惊,道:“稚奴?稚奴还小哩!”

    长孙无忌哭笑不得,道:“圣人莫不是忘了,晋王殿下生于贞观二年,到如今成婚近两年,他的嫡长子也已满周岁了。”如今已经是贞观十九年,人家儿子都有了,早已经成年很久了。

    李二陛下摇头道:“这朕当然知道,只是稚奴不及为德(李恪字为德)多矣。”

    长孙无忌道:“晋王殿下虽不及吴王,但晋王殿下乃是嫡出,且极仁厚善达,友爱谦顺。圣人若以晋王为嗣,则庶人承乾、魏王泰此生无生患之忧,后宫所出之诸子女亦无忧。但若圣人以李恪为嗣,敢问圣人,日后承乾、青雀、稚奴,该如何自处?且废嫡立庶,堂堂皇家,焉行此礼?”最后一句其实很牵强,李唐承继的多是鲜卑族血液,那可没有汉人那么讲究的嫡庶之分。

    一番言语说得圣人深思,长孙无忌又加一剂重药,居然不顾形象,哭道:“我可怜的妹妹啊,你出嫁多年,随圣人劳心劳力,生了这诸多儿女,尽没一个能让圣人看上传位的。可怜的观音婢(长孙皇后小名),你还卧病在床呢,若是有个好歹,可叫兄长怎么活啊?”

    一唱三叹,哭得众人满头黑线,深叹想不到国舅大人唱功如此非凡,也哭得李二陛下内疚心起。对于立李恪为太子的想法只是他个人的意见,这赞成的人还真没几个,而且思及立政殿里病势渐渐不好的长孙皇后,他的心里也软了,细想想李治为政这么几年来,虽然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是却也没什么错漏的。

    李唐建朝已经近三十载,什么前朝余孽、反贼、叛军的都被剿灭地差不多了。又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稳定的生活。只要吃饱穿暖,好老百姓哪个还会去造反?以他的身体,再活个十来年不是问题,在这一段时间里,好好教导稚奴为君之道,再将江山好好的梳理干净了,交到新君手里。稚奴的本质仁厚,做不了开国之君,但是做个守成之君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再有这些忠臣良相辅佐,也就成了。而且这是嫡妻长孙皇后仅存的可以传位的血脉,他若真的废嫡立庶,那便真如长孙无忌所说,日后拿什么脸去见观音婢?而且承乾、青雀,乃至稚奴日后该如何过活?罢了罢了,就稚奴吧!至于稚奴之后,却哪里是他管得到的?

    想到这里,李二陛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又问了其余众大臣们的意见,竟有多半同意长孙无忌所奏。他也就不再犹豫,传旨下去,立晋王李治为太子,定于四月十六为太子晋封礼。

    消息传出,举朝哗然。

    立政殿里,长孙皇后听到消息,笑中含泪。她的小儿子登上了皇位,她其余的孩子们便都能保全了。

    幽禁于别室的庶人李承乾和魏王李泰听到消息,半癫半疯哭闹了一宿,他们半生争斗,竟只便宜了弟弟?

    萧家小娘子萧鸾娘知道后,喜得当场昏倒,被救醒后第一句话就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果然是有福之人!”

    晋王府王润听见消息,当场傻眼——不能再晚一点,给她点时间做心里准备吗?

    其余各处听到消息的,欢喜者有之,愤怒者有之,失望者有之,诧异者有之。但多数上皆是往晋王府上送礼交好的。王润烦不胜烦,除了娘家及同安大长公主处,皆不相见。而后便入宫与长孙皇后侍疾,让有心人好不失望。

    到了四月十六这一天,圣人亲自祭天告知祖宗,先行立李治为皇太子的仪式,而后是立王润为皇太子妃的典礼,王润天不亮便被人扶着到处行礼,待册封太子的仪式毕了,才是自己的太子妃册封礼。她如个陀螺一般被人扶着,听那《皇太子妃册封诏》:“……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储2,允归冠族,殿中丞王仁佑长女,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表质,幽闲成性,训彰图史,誉流邦国,正位储闱,兹惟朝典。……”一句句,一长串,有听没有懂,只让人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礼成了,还要穿着全套金黄|色钿钗礼衣到立政殿给长孙皇后磕头谢恩。好在长孙皇后本人身子不好,没说几句便乏了,王润便扶了人退出来。却也险些累到虚脱。

    其后,又有旨意大赦天下,文武官员及五品以上官员继承门户的儿子晋爵一级,百姓中,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赐给粮食布帛,聚饮三天。又进萧瑀任太子太保,李世辑任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尔后两日,圣人又亲至祖庙自认错立李承乾的国事,将魏王李泰降等封为东莱郡王。

    一系列如同连环拳一样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也让人少些心思花在旧太子谋反的事情上。

    册封太子的典礼结束后,按理,太子一家便要迁入东宫居住。

    但是此番李承乾事败,东宫上下逢巨变,早被圣人派去的羽林军搜查看管起来。屋既无主,即便奢华如东宫,不几日便要萧条混乱。李治遣人看过,实在不像话,若要入住,非得好生收拾一番不可。且李承乾在此处住了二十多年,处处都是他的痕迹,不说王润不习惯,便是李治也不习惯。——虽然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若住到东宫去,却仍有“鸠占鹊巢”之感,毕竟李承乾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李治想了想,便也不急在一时,待日后着人大肆休整,除去旧人痕迹方可。

    况且如今除了新太子册封移宫一时,还有一事更重要。

    那便是长孙皇后的病了。

    太医已经下了判决书了,长孙皇后到如今不过是拖日子罢了,端看什么时候发作而已。圣人虽然下旨将李承乾贬做庶人去黔州,但到底没有让他们立时出京。毕竟若是长孙皇后有个好歹,总要叫他们母子相见一番。故那李承乾与李泰便都在原处住着。

    而新太子若是在此时大肆搬入东宫,不说烦乱不堪,倒要惹人口舌。

    王润也不想太早入住东宫。——若是住进东宫,那与宫中联系便更密切,实在不好,便说忧心阿家的病,不好大动土木,干脆先在旧王府将就住着。

    此话一出,不说李治赞同,诸人听说的都赞晋王夫妇仁孝,连圣人看着儿子媳妇的眼神也充满了赞许。又与人道:“妻贤夫孝,果然如此。若承乾与青雀的妻子都这般贤德,今日何至于此?”

    此言一出,世人皆道太子妃王氏贤孝,倒让王润无语了很久——她只是不想李治常居宫中,和那武氏搭上线而已。

    言归正传,那长孙皇后病入沉疴,日渐加重。

    圣人与众子女皆慌了神。圣人欲要大赦天下给长孙皇后祈福,被长孙皇后制止;李治欲要修葺佛寺并请高僧为母亲祈愿除病,亦被阻拦。这位贤良的皇后在这一刻依旧想的是丈夫和儿子,不希望他们为其承担不必要的名声。但他们却又如何甘心?求医问药,毫不放弃。

    那边王润是真的希望长孙皇后能长命百岁,不说她入门以来,长孙皇后这个婆母不仅没有为难,反倒疼爱有加。而且,若是长孙皇后能活到太子登基,当个长寿安康的太后,那个武氏还会在李治的生命里出现吗?

    心随所想,尽管是最后的努力,王润也不想放弃,亲自侍奉汤药于床前,体贴入微,便是贴身的宫女们也没有这么细心,半月下来,人便瘦了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