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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不相离第21部分阅读

    两个人在芍药花跟前沉默了良久,还是萧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进屋吧,皇上不愿见到这花,明日臣妾吩咐了萧府人拔掉就好。”说罢就转身进了自己的闺房,沒有理会耶律贤。

    耶律贤复想起自己盛怒之下,尽除宫中芍药花,只为了自己那小肚鸡肠的嫉妒心,他愧疚不已。

    这芍药,这份情,是萧绰与他之间的,是他生生地将这样宝贵的情分推开,是他被别人的谗言蒙蔽了理智。

    他对不起她,也不愿再辩解,仿佛想用时间來化解这难言的尴尬。

    芍药是萧绰心中的美梦,也是她心底最不忍揭开的痛处。

    这段时间,他们和好之后,萧绰尽力装作一切都沒有发生过,沒有阿语的介入和那个未出世的胎儿,沒有那段缘起芍药和韩德让的冷战,她假装着他们之间是和睦的,是恩爱的,无所猜忌的。

    可当这些现实摆在眼前时,仍是难于躲避。

    这一夜,萧绰睡得十分踏实,这是家的感觉。

    从前在这里,每晚睡觉,都要想想耶律贤好不好,他如今身在何处,究竟有沒有记得与自己的约定。这样的日子,让她患得患失。

    可现在他就在她的身边,终于不用再在梦中相见。

    翌日,因为平日有上早朝的时间点,萧绰和耶律贤醒來的都很早,天际才泛起鱼肚白的亮光。

    萧绰推开门,这才惊讶不已,萧思温和萧夫人打头守在门口,一众奴仆跪在小院子里。

    萧思温和萧夫人给萧绰和耶律贤请了个安,这才将他们迎到正厅去用早膳。

    “父亲,既然回到萧府了,咱们就不要遵循君臣之礼了,我还是燕燕,他便是您的三女婿。”萧绰眼睛笑得弯弯,略带讨好地挽上耶律贤。

    耶律贤笑着不做声。

    原就是伴君如伴虎,什么都要点到为止,皇恩浩荡,可不能恃宠而骄,萧思温可是在官场沉浮多年,深谙其中道理。

    萧思温敛住慈爱的表情,低声斥道,“皇后,皇上能來萧府,这是臣莫大的荣幸,怎可再多越矩?您…”

    “岳丈,就听燕燕的吧,说起來,咱们本就是一家,公主姑姑,您说对吗?”耶律贤笑道,喝了一口清粥。

    萧思温的话语被耶律贤淡淡一句话截住,不由有些尴尬,只看见萧绰那表情越发得意,而自己无可奈何。

    萧夫人看着这对父女,就像是从前女儿对着父亲撒娇,很是亲切,便为萧思温解围道,“是啊,來家里吃顿便饭,原本就不用拘礼,老爷,燕燕说得对。”

    一家人这顿早饭吃得真是舒服,既让萧绰找回了从前的感觉,也让耶律贤体验了久违的家的和乐。

    酒足饭饱,两人拜别萧思温夫妇。

    “真的要回宫吗…好不容易才…”萧绰骑在马上,瞅了瞅耶律贤,随即装作痛苦的表情趴在马背上。

    她本就爱自由,入宫时间久,便有些忘记宫外的滋味,这下让她再度感受到了这种洒脱随意、不受束缚的生活,她还是放不下外面的世界。

    耶律贤一勒马缰绳,斜睨了萧绰一眼,“谁说要回宫了?”

    萧绰一听就來了精神,坐了起來,抓紧马缰绳,蓄势要出发的样子,“那咱们去哪里?”

    其实是要回宫的,耶律贤这个皇帝做的也不是当做摆设用的,日理万机可能有些夸大,废寝忘食总还是有的。

    可是他看着萧绰蔫蔫的样子,便也想再多给她些自由的时日,已是把回宫的日子往后拖了一拖,朝中的亲信大臣,如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萧思温,高勋,韩匡嗣一家,虽然其中诸多矛盾,可都是信得过的人。

    “你我此时便是游戏江湖的侠义夫妻,向下仗义便是我们的使命。”萧绰骑着马,还要装作很是了不得的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皮鞭,向耶律贤扬了扬下巴。

    耶律贤听着她喋喋不休了一路,一点沒有不耐烦的样子,一直笑着表示赞同。

    听萧绰说,她想做一个侠女,保护黎民百姓,那么他就要做一个盖世大侠,随她一起闯荡江湖。

    听萧绰说,在玩不动的时候,她要用毕生的钱财在山林里为自己造一座金屋,将自己金屋藏娇,隐居山林,不管凡尘俗世,自在乐呵,那么他就该去造那座金屋,这样两人就可以一同相伴看日出看日落,等待安乐死。

    听萧绰说,她想去大宋的江南瞧瞧,与耶律斜轸初识之时,便听这见多识广的义兄说起江南如何好,是个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的宝地,是和塞北截然不同的地方。那么他就要甘愿陪她骑马去到那个如梦如幻的地方游玩。

    by30 因孕而困,思温暴毙亡

    皇帝皇后出宫已两日有余,宫中的奏章要事堆积,耶律贤和萧绰便匆匆回宫,毕竟万事民为先,国不可一日无君。

    萧绰研好墨,将毛笔递给耶律贤,便在一旁坐着愣神儿。

    耶律贤顿笔,抬头扬眉,“在想什么?”

    萧绰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怏怏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出宫呢?”

    皇宫,的确是她的家,她和他的家,可是这也是牢笼,画地为牢只为他。

    耶律贤沉声道,“因为我,困了你自由…”

    萧绰猛一抬头,有些无措,讪讪笑着,“不是,不是这样的…”突然她正色道,“嗯,前几日咱们应允农人们要办的事还沒有处理呢。”

    她起身,在寝宫里走了几圈,然后在书案前站定,双手负于身后,“大辽子民凭借游猎放牧得以生存, 沒有宋人那般重农的观念,因此才会有我们之前碰到的情况。回宫后我也向大哥和耶律休哥了解过,他们带兵时,常常穿过农田,丝毫不在意,这也是我朝一大弊病。”

    耶律贤放下笔,面色深沉,“是,对于马背上建国的大辽,从未有重农的想法,可自我开始研究汉人的史书典籍,深感农业之重要,行军打仗粮草为重,百姓安生饱食为先。”

    “要想改变咱们契丹人长久以來的习惯,是有些困难,可事在人为。”萧绰鼓励道,并将笔蘸墨递到耶律贤的手边。

    耶律贤接过笔,将纸铺开,提笔思忖片刻,便写下了诏令。

    皇帝下令,要保护农业生产,禁止随意踩踏庄稼,违令轻者罚款,重者入狱;行军队伍绕开庄田,违令者军法处置;事农桑者,可予以减免赋税。

    耶律贤与萧绰对于汉文化的推崇,致使农业生产力增强,国力日渐强盛,大辽正如一条盘龙,盘踞在浩浩天地之间,势不可挡。

    公元971年,保宁三年,春。

    崇德宫中有两抹俏丽身影在翻飞闪动,手中皮鞭如细蛇般灵活游移,手中不使狠劲而是巧劲。

    耶律贤悄然而至,萧绰正打得尽兴,而萧烟恰好看到饶有兴致的皇帝正躲在宫门口处观战,她的手向后一缩,想要撤招。

    萧绰皱眉,愈发向前逼去,不满于萧烟的由进攻转为抵御的动作。

    “烟儿,说好了要拿出真本事,你非要让我,那我可不会手软。”萧绰出了狠招,手中花鞭直直向萧烟的腰际甩去,想要将她甩落在地。

    萧绰步步紧逼,眼下也顾不得观战的皇帝,萧烟被激起斗志,手中的鞭子与萧绰的紧紧相缠在一起,她开始用尽全力,借力甩过萧绰。

    萧绰一笑,手中的劲道不减,脚下却又添了动作,她借着上身的稳定,横出一脚,飞踢向萧烟。

    萧烟一见不妙,连忙撤了手中的鞭子,与萧绰分离,向后退几步,想要避开萧绰。

    就在萧烟躲避之时,萧绰手上沒有了力道支撑,重心不稳,连连向后跌去,眼看着就要撞进花圃中。

    耶律贤一连几步脚点地,飘然而至萧绰身后,萧绰跌进耶律贤的怀中,可是她的脚仍旧因为撤得不及时而崴到,身子从耶律贤的怀中滑落到地上。

    “嘶…”萧绰捂着脚踝,一脸吃痛的样子。

    萧烟惊慌地跑來,“小姑姑,我…我…”

    “沒有怪你,不要慌张…”萧绰忍痛之时,不忘安慰萧烟。

    耶律贤黑沉着脸,将萧绰打横抱起,回到寝宫。

    太医仔细为萧绰包扎了脚踝,作揖道,“皇上,皇后只是右脚扭伤,并无大碍,三个月内,切莫再动武便可痊愈。”

    床边的耶律贤瞥了一眼太医,点点头,“再好好诊治诊治,看看还有沒有其他病痛。”

    萧绰冲着耶律贤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向太医伸出手去,让他诊脉,并小声嘟囔着,“我身强体健,还能有什么病痛…”

    萧烟见耶律贤并沒有怪罪自己,便赶忙献了殷勤,讪讪笑道,“小姑姑,皇上这是心疼你啊,这可是皇上的一番苦心,小姑丈,您说是吧?”

    萧烟最后亲昵的称呼,语气略加试探性,添了讨好的语气,让耶律贤想起萧绰曾经也这样献媚过,不禁失笑,瞥了萧烟一眼,“烟儿说得极是,”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萧绰,口气却有些责怪之意,“怎么总是逞强?”

    萧绰对着萧烟呲牙,正要辩驳,太医那张老脸上皱纹加深,喜道,“皇后有喜了。”

    耶律贤小心翼翼扶着萧绰躺下,萧烟则抱过小公主,咯咯笑着,“燕哥这么快就要做姐姐了!”

    燕哥的小手伸向萧绰,嘴里咕哝咕哝的,眼睛弯弯的,像是笑开了似的。

    萧绰望着燕哥,眼中满含无奈,心中大呼冤枉,刚生了一个,好不容易解脱,能够耍耍威风,现在又要被困在宫里了!

    春光无限,萧绰在小院里扶着燕哥学走路,燕哥一崴一崴地走不了几步,一直紧抓着萧绰的手。

    萧绰见燕哥依赖心重,唇一抿,将燕哥一松,向后退两步,燕哥摔了个狗吃屎。

    小燕哥也不哭也不闹,只是趴在地上,咕咕囔囔地,气鼓鼓地看着这个使坏的娘。

    萧绰指着燕哥哈哈一笑,摇摇头将燕哥扶着抱起來,“臭小孩,还敢瞪母后!”

    她坐到了秋千上,对着燕哥说道,“你父皇去巡狩,何时才能归來呢?这日子好生无趣啊!”

    “现在母后的肚子里不知道是你的弟弟还是妹妹,母后又不能出去畅游天地了…”

    “你听得懂母后说话对不对?”

    燕哥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萧绰,萧绰吁了一口气,“就知道你听不懂。”她招手叫來||乳|母和婢女,让她们将小公主抱走。

    一年四时,皇帝都要带领群臣百官,远至行宫巡游狩猎,并将所住宫帐称作捺钵,就地处理正事。这是大辽先祖皇帝便定下的规矩,意在不忘契丹民族游牧起家的本领。

    耶律贤虽然身体不好,可即位以來一贯遵循父辈的传统,亲自带领群臣远行游猎,这一次去闾山已经去了一月有余。

    萧绰让婢女在庭院正中放着一个小板凳,她坐在小板凳上,五指张开挡在脸上,隔着指缝看太阳,看天空,看宫里的花花草草。

    看到宫门口时,弓着身子进來的七良站在门口,下一秒身着金绣黑袍的耶律贤出现在门口,萧绰慢慢放下手,眯眼笑道,“我这是看花眼了吗?”她飞扑到耶律贤怀中。

    “这次回來怎么沒有吩咐人先行通秉?又在给我惊喜吗?好想你…”

    “萧大人,身亡。”

    萧绰身子僵硬,缓缓抬头,这才细细打量了耶律贤,胡子拉碴,一脸倦怠容色,双眼如同蒙尘般,沒有清澈透亮如水般的光泽,他也沒有紧紧拥抱她。

    萧绰一笑,“哪个萧大人?契丹诸人除了耶律氏,便是萧氏了,萧氏男子为官者众,我又怎么会知道你说的是谁?”

    耶律贤的双眸,如同泼墨一般黝黑,盛满了一潭静谧的海水,无奈、苦涩。他不语,默默将萧绰拉入怀中,下巴抵在萧绰的肩上。

    萧绰感受到肩骨处传來他声音的震动,她的耳朵嗡嗡作响,隐约听得耶律贤的声音。

    “头鹅宴后,大臣在闾山丛林深处狩猎,无人保护,你父亲不慎坠马,当场…发现时,已经沒了气息…”

    萧思温一死,萧氏一族都如惊弓之鸟,上蹿下跳,坐立不安。

    谁能相信这是坠马的意外?这样的意外又怎能让别人信以为真?何况萧思温骑术过人,萧绰三姐妹的骑术都是萧思温亲自教授的。

    若说其他人可以理解,萧思温是不慎坠马,但萧绰不能相信,她不能相信。

    萧府被一片白孝所罩,每个萧家人的脸色都是黑沉沉的,有的是为了萧思温的故去,有的则是担忧因萧家倒了支柱而会影响以后的荣宠。

    耶律贤身为皇帝,不便再來位高权重的大臣家中悼念,即使是皇后的母家。萧绰则身着黑衣头戴白花匆匆赶來。

    萧府早就有人在门口迎接來客,萧绰一下马车,便看见昔日金光的牌匾之上挂上了白绸。

    目光下移,府门口站满了迎客的奴仆,她的眼中都像是看不见他们似的,依稀能瞧见,在出嫁那天,萧思温那忧心忡忡的眼神,望着她说着心中的悔言,“燕燕,为父身在高位,却不能换女儿的自由,是为父的无能…”她心中酸涩翻涌,眼圈泛红,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萧府。

    仆从们将萧绰迎了进去,在庭院之中站了不少的人,都俯身低头,作揖跪拜,萧绰顾不得看,只是从众人让出的通向正厅的道路上缓缓向正厅走去。

    正厅里,点起刺鼻的焚香,正上方设有灵堂,牌位之上写着契丹大字“萧思温之位”。

    萧绰一见这三个字,两眼簌簌流下清泪,走上前去,沒有管设在灵前可供跪拜的蒲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原本正要下跪拜见皇后的人们,都惊呼一声,离萧绰最近的萧烟伸手去拉萧绰,却被她奇大的力道带倒在地。

    by31 萧家丧事,王妃胡辇归

    萧夫人忍下心中的痛苦,强硬地喝道,“皇后,你怀有皇嗣,何故失礼?连你都要悲痛至此,萧氏一族又当如何自处?真的要到灭门之时才懂得知礼吗?”

    萧夫人这是在暗里告诉萧绰什么?她在说,萧思温是死于非命吗?若是,怎会如此直白?

    母亲说得有理,纵使有耶律贤的宠爱和誓言,可腹中孩儿是她和萧氏的最为牢靠的保障,这一点无可厚非。

    萧绰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仰头让眼泪不再掉落,在萧烟的搀扶下起身,转过去看看正厅里的人。

    萧双双站在她的身边,她那一双红肿的眼睛沒有落泪,可一看就知道方才流泪不少,但她一脸冷漠,与萧绰两三步之远,这是刻意避开的距离。

    再次是萧继先,他不住地哭泣着,在萧府中,他与萧思温感情最深厚,最初是萧思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给了他这个家。

    耶律斜轸难得这样表情严肃,更添伤感之色。是萧思温给了他得见天颜的机会,这才有了他的今天。

    韩德让站在正厅最末处,他是唯一一个外姓汉人,他与萧家却也不算外人。

    耶律休哥是奉皇命,陪同萧绰回府,同样正色以待。

    萧绰对着正厅大门透进來的光亮,微微闭了闭眼,感受黑暗世界中那笼罩周身的光暖。

    阳光暖色逐渐消退,她再度感到了眼目之上有黑暗蔓延,她缓缓睁眼。

    有一白色身影跌跌撞撞进了正厅,如同萧绰一进來一样,直着身子跪下,痛哭出声,“父亲,女儿來迟了…”

    “胡辇姐姐…”

    “胡辇姐姐…”

    “胡辇?”

    萧绰和萧双双,还有萧夫人同时失声喊道,声音的震动之中不乏惊喜,喑哑之色更显悲痛。

    堂下跪着的人,便是萧家长女,远嫁给西北齐王安撒葛的箫胡辇。

    箫胡辇抬头,泪流满面,“母亲,我回來了…”她看向萧双双和萧绰,“双双,燕燕,姐姐回來了…”

    萧双双和萧绰同时跪倒拥住了箫胡辇,话语凝噎泪水不止,此时沒有再顾及昔日的恩怨,只有和大姐之间的姐妹情。

    “萧大人,我和王妃回來晚了,晚了…”

    堂上女子的哭泣声渐歇,只有那男子呜咽张扬的哭号声,众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

    门口一个披麻戴孝,略微夸张的男子跪在门口,他肤色白皙,眉眼狭长,若不是此时的凄色,他的眼睛必定勾人。

    箫胡辇起身,断断续续道,“他是我的马奴,达兰玻。”

    当夜萧绰便住在了萧府,萧双双也破天荒地留下了,一府中,萧思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