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佳期如梦 > 佳期如梦第5部分阅读

佳期如梦第5部分阅读

    ,咕咚一声吸掉梗肉,觉得十分有趣。三个人喝掉两壶真正的善酿,尤鸣远不知为何话有点少,佳期想,父亲也许是因为酒喝多了一点,他一喝酒就比较沉默。

    十二点时远远近近的鞭炮已经响了起来,所谓“早放爆竹早发财”,亦算得民俗。佳期家里也放鞭炮,拿长竹竿缠好了,伸出窗外去点燃,孟和平自告奋勇的放鞭炮,佳期捂着耳朵探出头去看,天气很冷,夜色漆黑。风吹在脸上有点疼。而小河对面的人家窗口也在放鞭炮,黑暗里看到小团小团的金色火光,闪闪烁烁炸开沉沉的夜色,四面都是爆竹声,噼噼啪啪响声震耳欲聋。

    孟和平觉得新鲜,一切都像回到了小时候,过年如此有声有色有光有电,许多年他没有这样过年了。他一手执着竹竿,一手塞住自己耳朵,对同样捂着耳朵的她,夸张的闭合着嘴形,她看了半晌才看出他说的是那三个字。笑嘻嘻也夸张着闭合嘴形说出三个字,鞭炮还在轰轰烈烈的炸响着,他不依,提高了声音:“哎哎,一句新年好就把我打发了?”

    她的声音夹在远远近近的鞭炮里:“过年就应该说新年好,再说不也是三个字吗?”

    “不一样。”

    佳期反正装傻:“什么不一样,就是一样。”

    初一早晨要吃福橘,大红橘子酸酸凉凉,佳期将橘子皮撕了一小块放进炭火里,满室清香。只是他们下午就要赶火车回去。尤鸣远替佳期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左右不过装了些吃的。大学毕业后就没了寒暑假,回来的日子又这么短,佳期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也觉得十分难过,低低的说:“爸,别弄了。”尤鸣远叹了口气,摸出一枝烟来,闷闷的吸了起来。

    孟和平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放心,所以叫了一声“叔叔”,说:“请您放心,佳期有我照顾呢。”他脸色十分诚恳:“现在我们两个人都毕业了,只要好好工作,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买房子结婚了。叔叔,我会好好对待佳期,心疼她,不让她受委屈,让她一生一世都过得快活。”

    尤鸣远一直没有说什么。

    佳期轻轻叫了声爸爸,尤鸣远将烟掐熄了,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傻丫头。”

    父亲的手掌宽厚温暖,手心里有薄薄的细茧,指端还有烟草特有的香气。佳期觉得难过,因为让父亲替她担心。

    孟和平一直不肯回家,佳期劝了他无数次,他总是沉默。过年之前佳期劝他无论如何得回家看看,毕竟是过年,孟和平说:“我陪你回绍兴。”佳期说:“你先回沈阳,过了年我就来了。”孟和平不干,佳期几乎说破了嘴皮,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只得说:“你陪我回绍兴可以,但去绍兴之前,你得回沈阳去看叔叔阿姨,哪有跟自己父母这样赌气的?”孟和平依旧沉默,佳期几乎是软磨硬缠,最后赌气:“你不回沈阳,也不用跟我回绍兴。”孟和平叹了口气:“从绍兴回来,我再回沈阳,行不行?”

    他的样子真得显得十分疲惫,佳期没能说服他先回沈阳,也无可奈何。好在从绍兴一赶回来,她就逼着孟和平在火车站直接转车去了沈阳,

    只是佳期没想到会看到孟和平的妈妈,汽车就停在她公司宿舍楼下。

    刚下火车她还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的,看到孟和平的妈妈从汽车上下来,怔了一下,还是礼貌的叫了声:“阿姨。”

    “和平呢?”

    “他回家了。”

    孟和平的妈妈冷淡的哦了一声:“他都半年没回家了,连大年夜都没回去,今天倒回家去了。”

    佳期不作声,孟和平的妈妈说:“你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佳期说:“阿姨您有话就说吧。”

    孟和平的妈妈冷冷的问:“你知不知道你母亲现在在哪儿?”

    佳期心里一搐,手里的方便袋太重,细细的挽口早勒进了指间,孟和平的妈妈微微扬着脸,语气鄙夷:“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佳期鼓起了勇气,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阿姨,谢谢您的好意。虽然我很想见到我的妈妈,但我想现在并不是最适当的时机,我并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也请您,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因为我和孟和平的事情,她肯定一无所知,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我跟孟和平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如果您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不够好,不符合您心目中的要求。但是我跟孟和平是真心相爱,我会努力做到让您喜欢我,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您是他的妈妈。您无私的爱着和平,我也同样爱他。我希望您能给我和孟和平一个机会,让我们幸福。”

    过了半晌,孟和平的妈妈才微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辈子你就别指望了。幸福?你以为你能给和平幸福?”

    佳期不卑不亢:“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孟和平的妈妈还是那种轻描淡写的微笑:“如果你自私的要幸福,你就继续抓着和平不放。我告诉你,和平本来考上了奖学金,就为着你,他把出国读博的计划都放弃掉了。他父亲非常震怒他的所作所为,他为什么半年换了三份工作?就是因为你。你爱他,你爱他就别连累他。你口口声声爱和平,你能给和平什么?你知道你妈妈是什么人吗?她生了你就抛下你跟着个小流氓跑了,后来又离了一次婚。你不想见她,你是不是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她成天跟一帮吸毒人员混在一块儿,为了毒品她什么不干?戒毒所派出所她都是常客了,几进几出,广东公安厅那边的熟人跟我提到她,就用了一个词来形容,恬不知耻。我还真没想到你家学渊源,别看你们母女俩二十多年没见过,可真是一路货色,只管着自己自私自利。”

    佳期浑身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着急,她并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母亲这些年来过得这么难堪,她总是以为她是幸福的,她并不恨她当年抛下自己,如果她是幸福的,可是孟和平的妈妈字字句句都像利刃,剜在她的心上。

    她的声音也在发抖,眼晴里却有一种异样的光芒:“阿姨,如果您想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那么您错了。我并不觉得有任何羞耻,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许多人不幸福,许多人过得很难堪,但这并不全是她们自己的原因。也许她们是做了错事,可是您,难道您就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件事情?我并不知道和平为我的牺牲,他是没有告诉过我奖学金的事情,可是不管他做任何决定,都有他自己的原因。我爱他,信任他,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第 10 章

    有次泡吧周静安喝高了,捧着杯晶莹透亮的jack daniels对佳期不胜唏嘘的感叹:“那时候年轻,什么都没有,可是有勇气。”

    每次想起那些遥远的过往,佳期总觉得周静安的这句话,又坚强又伤感。

    并没有过很多年,可是有许多事情仿佛已经是前生,连佳期自己都觉得,那样执着,那样坚持,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阮正东有一次说:“你有时侯真有一种孤勇。”

    不如说她笨。

    自从那个尴尬的早晨之后,他们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阮正东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倒也是寻常事。佳期在中午十二点打电话给他,他明显还没起床,声音里都透着睡意,听出是她的声音后仿佛有些意外:“是你?”

    佳期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钥匙,还专门叫人送来。”他哦了一声:“原来就为这个啊。”佳期有点内疚:“我就是丢三拉四的,钥匙是在你车上找到的吗?”他却没回答,只是笑:“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佳期觉得头痛,又被他敲竹扛。

    晚上阮正东来接她,因为是周末,下班也比较早,佳期笑吟吟打开车门就问他:“到哪里去?”

    阮正东瞥了她一眼:“神采飞扬啊,谈恋爱了?”

    “哪儿啊,”佳期笑着说:“跟的一个大客户终于拿下了,老板一高兴,这个季度的奖金给得特别痛快。”

    阮正东不以为然:“你就爱钱。”

    佳期切一声,说:“我要像你一样有钱,我也不爱钱了,我改爱人去。”

    阮正东微微笑:“等你跟我一样,你只怕连人也不能爱了。”

    佳期咦了一声,打量他:“你这是怎么了,受什么打击了?还有谁能打击你啊?”

    阮正东不答理她,周末的黄昏,交通塞得一塌糊涂,他们夹在滚滚车流中,简直是一步一挪。佳期觉得奇怪:“我们去哪儿?”

    “超市。”

    她更奇怪了:“去超市干嘛?”

    他答:“去买菜,回家你做我吃。”

    她瞪他:“凭什么啊?”

    他慢条斯理的宣布:“今天我生日。”

    佳期不信,他腾出只手,取出身份证拿两只手指挟着,她接过去一看,竟然真是这一天。佳期气愤:“你那厨房,跟装修杂志上的样板间似的一尘不染,哪里能做饭?”

    “缺什么买回去不就行了。”

    真真是有钱的阔少爷口气。

    结果他们在超市买了整套的索林根厨刀,一系列锅碗瓢盆,不同的碟子和碗,还有大小砧板跟不同种类的专用抹布,导购小姐笑眯眯:“两位是准备结婚的新婚夫妇对吧,我们正在做活动,一次购买厨房用品超过两千元,送亲吻抱枕一对。”

    佳期觉得奢侈,因为仅刀具就已经不止两千元,何况还有那样多的细瓷骨碟,碗盘十分精美,叫人爱不释手。阮正东还一本正经的问导购小姐:“那超过四千送什么?”

    导购小姐怔了一下,才说:“两对亲吻抱枕啊。”

    买菜时佳期才发现阮正东有多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喜欢,扶着购物车站在一溜长长的冷柜前,那模样简直像古时的皇帝,面对三千佳丽还挑三拣四。佳期不理他:“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炒两个小菜就行了,牛肉吃不吃?杭椒牛柳好不好?”

    不等他答话,她弯下腰去挑选牛肉,耳畔有一缕鬓发松散,滑了下来,从侧面看去,她睫毛很长,弯弯像小扇子,下颔的弧度柔美得不可思议。嘴角微微抿起,神情专注而认真,倒真的像是下班来买菜的年轻家庭主妇,阮正东扶着购物车的推手,一时走了神。

    “还吃什么?”她选好了牛肉,转头又问他。

    他不说话,一手拖着她的手,一手推了购物车,急急就走,佳期莫明其妙:“哎哎,干什么?”

    “买菜心。”

    其实超市的菜架永远好卖相,叶菜青翠整齐,瓜果缤纷排列,货架顶部的橙黄灯光一打,颜色绚烂似广告图册,每一张都赏心悦目,连菜心在灯光下都像碧绿的翡翠花束,他选菜心拣最肥最大的往车上放,佳期又一一拿回去:“这些都太老了。”十分尽职尽责的教他:“要选嫩一点的,用指甲掐一下菜茎,掐不动的那就是老了。”

    其实他这辈子也不见得再有机会或再有兴趣来买菜,她弯腰将两捆菜心放到购物车中,菜叶上刚刚喷过水,有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凉凉的。翠生生的菜心用红色的塑料圈系住,红绿交映,十分好看,好看的不像真的一样。

    佳期坚持要去买蛋糕,超市面包房现烤的,十分新鲜,有许多人在那里排队,蛋糕面包特有的焦甜香气飘散在空气里,她回过头来向他笑:“加忌廉?”

    她的笑容很温暖,像空气里蛋糕甜丝丝的香气。

    她又回过头来问他:“上面的水果,芒果多一点,还是火龙果?”

    他没有回答,她掏气的伸手在他眼前晃动:“大少爷,回魂啦,我要吃芒果多一点的,好不好?”

    他用微笑掩饰刚才的情绪,说:“那不如去买芒果。”

    “单吃就没有意思了,”佳期又回头看了看大玻璃后正在成型的忌廉鲜果蛋糕,一脸的垂涎:“我就爱吃蛋糕上铺的那一点点芒果。”

    那样孩子气,他不禁再次微笑。

    将大袋小袋放进后车厢,阮正东说:“真没想到一个厨房要用这么多东西?”佳期则是另一种感叹:“我也没想到这么贵。”

    他们买了超过八千块的厨房用品,结果送了四对亲吻抱枕,佳期抱着其中一对:“唔,好软。”

    “喜欢就拿回去,”他说:“反正我要了也没有用。”

    “那我拿两对走,另外两对留给你。”

    他喜欢这个分配方式,与她一人一半。

    车开得很慢,穿行在初冬的夜色中,长街两侧是辉煌的灯火,仿佛两串明珠,熠熠的蜿蜒延伸向远方。夜色温柔得像能揉出水来一样,车里暖气太充足,佳期脸颊红扑扑的,告诉他:“大学的时候没有事,黄昏时分就一个人去坐300路环城,坐在车上什么都不想,就只发呆,看天一点一点黑下来。”

    他说:“矫情。”

    她想了想,点头承认:“我有时候是挺矫情的。”

    他沉默,因为其实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她从来矫情得挺可爱。

    她做饭的时候也挺可爱的,神气活现像指挥官,指挥得他拿东拿西,还要洗菜,他站在厨房门口不肯进去,只抗议:“君子远庖厨。”她正低头切西红柿,连头都没抬:“那等会儿你不吃。”

    他舍不得不吃,只得从命。

    等到最后菜要下锅了,才发现有样很重要的东西没有买——围裙。

    佳期啊啊叫:“油锅一起,我这衣服算是完了。”

    他说:“你等着。”转身进卧室,翻出自己一件半新的t恤,说:“系上这个。”

    她看到衣服牌子,咝咝吸气:“腐败!”

    她一手正端着盘子,一手正拿着筷子正拌牛柳,他不假思索替她系上,用t恤长长的袖子在她腰后打了一个结,她的腰很细,很软,阮正东想到一个词,纤腰一握。

    他十分克制着自己,才没有伸手去握一握。

    电饭煲里有白腾腾的蒸气喷出,杭椒牛柳炒好了,她挟了一筷子尝,他抗议:“不许偷吃!”她瞪了他一眼,只得挟了一筷子给他,真的是很好吃,很香,很嫩,牛柳细滑。他从来没吃过这样细滑的牛柳,只觉得好吃。

    做了两菜一汤,杭椒牛柳、清炒菜心,还有西红柿鸡蛋汤。

    他温了绍兴酒,说是朋友送的。佳期识货,用鼻子一闻就知道,哎呀了一声,说:“你这个是真正的三十年陈,你这朋友真不简单。这酒国宴上都没有,因为数量少,都是专供几位首长。”

    他十分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家在绍兴东浦,我爸爸当时就在酒厂上班的。”她深深吸了口气,感叹:“真香。”

    两个人喝掉半壶,阮正东没想到佳期这么能喝,差一点不是对手。最后吃了很多菜,连佳期都吃了两碗米饭,吃得太饱,佳期靠在椅背上感叹:“买了一大堆东西,只做了这几个菜,真是太奢侈了。”

    他也觉得奢侈,这一刻的时光,真奢侈。在薄薄的酒意微醺里,真奢侈。

    点蜡烛许愿,佳期关上了所有的灯,屋子里只有蛋糕上烛光摇曳,她笑容甜美如同广告:“许个愿吧。”

    他觉得有点上头,那三十年陈,后劲渐渐上来了,在微微的眩晕里他哧一声就吹熄了蛋糕上的蜡烛。

    顿时一片黑暗。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渐渐可以分辨出她的轮廓,就在沙发的那一端,落地窗外有清冷的夜色,或许是月光,或许不是,淡淡的灰色,投进来,朦胧的让人能看见她的影子。眉与眼,并不分明,可是是她,明明是她。

    佳期转过脸来向他笑:“许了什么愿?”但马上又说:“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没有作声,她不知为何有点紧张,说:“我去开灯。”

    她从他身边经过,有一点淡泊的香气,不知是什么香水的味道,他分不出来。

    灯已经亮了,她说:“生日快乐!”取出小小一只盒子,也许是刚才在超市买的,他在超市收银台排队等付款的时候,她走开颇有一会儿,他一直以为她当时去了洗手间,原来是去买礼物。

    “是什么?”

    她调皮的笑:“你拆开来看。”

    是一对白金袖扣,十分简单的样式,她无比痛心:“花了我两千多,不许嫌不好。”

    他试戴给她看,夸她:“眼光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