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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第5部分阅读

一声。

    “没什么。”转过身,奥拉西斯斜斜地靠向窗台:“今晚的夜色很美,尼罗河,要泛滥了……”

    “王,索那斯大人到。”

    一声通报,打破了一室有些暧昧的宁静。奥拉西斯朝路玛看了一眼,随即直起上身离开窗畔,朝那侍卫点点头:“让他进来。”

    “是。”守卫的话音刚刚消失,一股淡淡的腥味忽然从门外直透了进来。随着一种略带滞缓的脚步声由外至内越来越近,那股腥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将这熏香缭绕的宫殿浸了一室。

    就连窗外的展琳也因着这浓烈的味道,忍不住攀着窗框探头朝里看了一眼。

    却正巧撞上奥拉西斯出其不意回转过来的视线。愕然,她刚要把头缩回去,被他伸手在自己发上轻轻一拍,转回头,低声丢下两个字:“进来。”

    展琳从窗口爬了进去,虽然还不太明白他面对自己时毫不修饰的泰然。似乎黄昏后那一切都没发生过,他的脸色和神态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两样,如果不是因为头部留有包扎的痕迹……

    跳到地上站定的时候,正巧对上路玛似笑非笑朝她投来的目光。她装作没看见,靠墙而立,视线依旧遁着那越来越浓的味道扫向门口,没去理会他。

    门口处立着两条血人般的身影。

    衣服和铠甲早已磨损得面目全非,满身的尘沙夹杂着暗红半干的血块,在四周金碧辉煌的折射下,散发着一种硬生生的可怖。

    “王,”刚过门槛,稍后方而站的那人突然抬腿一脚踹向前面人的后膝,冷眼看着他一团烂泥般跌倒在地上,他这才丢开手中长剑,对着奥拉西斯的方向单膝跪下:“奎隆萨带到。”

    “辛苦了,索那斯。”说这话时,年轻法老并未朝倒在地上,因浑身的伤口而抽搐不停的奎隆萨看上一眼。微笑望着跪在地上,整张脸除了眼框,其他部位已辨不出原来肤色的索那斯,仿佛看着某天忽然登门造访的老友。

    索那斯闻声不语,只是将头低了低,那犀利如孤狼般的眸子里,悄然闪过一丝浅浅的温度。

    即使满脸尘土和血迹都掩盖不了其清秀长相的将官装扮的奎隆萨,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法老王那样安静恬淡的话音中,整个人颤抖得更为利害了。展琳甚至能从他抖动的双唇中清晰地辨别出牙关打架的声音,想笑,四周莫名压抑起来的空气,让这笑容只在她嘴角轻轻一现,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到了哪里?”

    “回王,赫梯边境。”

    “赫梯边境……”若有所思般重复了一遍,奥拉西斯反剪双手,朝他俩的方向迈出一步:“真够远呢。奎隆萨,是不是以为出了凯姆&8226;特边境,我便拿你不得了?”

    “王!”缩在地上颤抖的身影突然蓦地直起,连滚带爬移到奥拉西斯身边,将他的足踝紧紧抱住:“王!臣不得已,臣只忠于王!臣不得已啊王!原谅臣!!原谅臣……”

    两旁的侍卫见状正要过来拉,却见奥拉西斯抬起手,轻轻一摆。

    于是他们重新站定,手按在刀鞘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突然间歇斯底里的男人。

    几步远的距离处,索那斯依旧低头而跪,只是展琳清晰地注意到,他卷起的掌心内有某样东西在火光下闪着熠熠的寒光,正对着奎隆萨的方向。

    “只忠于我?”看着脚下人痛哭流涕的样子,奥拉西斯语气依旧一成不变的安静:“把我的行踪出卖给亚述人的时候,你可想到过这几个字?”

    “王,臣不得已啊!臣全家的……”

    “全家?”笑了,那淡然的眸子因这笑美得如同沙漠中的月牙湖,却在奎隆萨的眼中竟似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生生地从脏得辨别不出原色的皮肤上,显出层死灰来。

    他的手不知不觉地从奥拉西斯的足踝上松开,只是整个下颌,被他的指轻轻捏着,一动不能动:“如果不是你徇私舞弊,不是你做假贪赃,谁,能够来威胁到你?而……”奥拉西斯看着他的眼,低声说着,那声音仿佛在催眠,而那眼神,亦如吐信的蛇般,魅如蛊惑:“而你现在急于想对我说的话……”手指突然一松,毫无防备的,奎隆萨一头往下栽倒,却在落地的刹那,整个人硬生生地被奥拉西斯飞起的一巴掌给扇得滚回到了大门边。

    语气瞬时间冰箭般尖锐,奥拉西斯静静地望着他蜷缩在地的身影,一字一句说道:“那些话,不要对我说,试试向亚述境外那六千三百二十八名军士解释。去!”

    眼睛里浅灰色的恐惧,在听到奥拉西斯最后说出的那几个字后,骤然间缩成一团暗黑色的绝望。奎隆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逐步朝自己走来,那目光冷漠如冰山般的法老王。见他一脚踏到自己身上,这面色已如尸体般的年轻将官突然不可抑制地挣扎起来:“是依哈奴鲁!是他!都是他咳……咳咳……”

    话音未落,在一阵窒息般的咳嗽声过后,奎隆萨瞪着一双因绝望和愤怒而扭曲的眸子,骤然间停止了呼吸。

    一柄漆黑色的短剑直直贯穿了他的咽喉,剑上黄金的手柄,无声地紧握于奥拉西斯苍白的手掌中。

    四周一片死寂。就连路玛也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由背后默然望着法老王抽剑而起的身影。

    他在低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专注的眼神不知究竟是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是在剑拔出后的瞬间爬满地板,淅淅沥沥如一泓艳红色小溪的血迹。

    沉默,空气因着他的静止而逐渐丧失了流动的能力。新鲜血液的味道在这样浓稠滞缓的空气里蛞蝓般游走,片刻间,竟厚重得让人有种想吐的冲动。

    展琳忍不住朝着窗口的方向轻轻移了一步。

    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瞥见奥拉西斯抬眸,对门口的侍卫微微一笑:“你们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几乎是同时,所有侍卫齐声跪倒在地:“禀王,奎隆萨大人刚才什么都没说。”

    微微颔首,他将剑收回悬挂在腰际的鞘内,沉吟片刻,轻声道:“反叛者奎隆萨,借着审问的机会妄图行刺于我,现在已被我处决,你们可都清楚了?”

    “是!”

    “今晚这里发生的事,多余的,我不想在外面听见一个字。”

    “是!”

    双眼微微眯起,含着笑意的目光在门口侍卫那些紧绷的脸上逐一掠过,他轻轻点了点头:“把他的尸体带走。”

    “是!”

    侍卫无声而迅捷地围拢,不多会儿,已用披风将地上的尸体包裹住,一前一后抬着,消失在宫外漆黑的长廊上。

    四下依旧一片死寂。

    人死了,尸体搬走了,看来一切都似乎完结了。可一股比刚才更为浓厚的压抑,正沿着奥拉西斯伫立在血迹旁静止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在整个宫殿里蔓延,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

    展琳想离开,可是那种压抑真切得让她无法动弹。

    “噗嗤噗嗤噗嗤……”地上突然响起一串细微的、舌头舔水的声音。

    目光移向声音的方向,眉头一挑,她愣住了。

    蹲在奥拉西斯脚下的那团漆黑的身影,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浑身沾满了灰尘的阿努。低头吐着舌,它正眯着双眼起劲地舔着地板上浓稠的血迹,一下又一下,那表情……说不出的陶醉和诡异。

    每个人都留意到了,然而,每个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噗嗤……噗嗤噗嗤……”舌头继续翻卷着血液,那欢快有节奏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氛围里,无形间突兀得让人有些森冷。

    低头看了它片刻,奥拉西斯突然一俯身,抓着它的脖子将它拎了起来。

    “嗷——!”脱离血液的霎那,一向敦厚胆小的阿努两眼骤然间睁开,一道绿光从圆睁的眸底掠过,它低声咆哮着,扭身,一口咬在了奥拉西斯坚实的手臂上!

    转头咬下的瞬间,展琳清楚地看清了这个小伙伴的脸。那张脸上充斥膨胀着的表情,简直可称为暴戾。

    用眼神制止了下属欲待冲过来的身形,起指对着阿努腮帮两侧轻轻一捏,“咔”的一声脆响,它原本狠命咬住奥拉西斯手腕的嘴,不由自主松开了。白色的唾沫混合着血迹从嘴角边滴落下来,它被迫张开的嘴里发出浑浊的咆哮,一波又一波,仿佛一只被逼到了崩溃边缘的疯狂猛兽。

    “琳,”正愣神看着眼前这一幕,冷不防奥拉西斯一声低呼,把展琳从震惊中唤了回来。还未来得及应声,只见一团黑影夹杂着股劲风,脱离奥拉西斯的手臂朝自己的方向呼啸而来。

    下意识抬起手,在那东西撞到自己的一刹,稳稳接到了手心。

    热乎乎,软绵绵,一阵晕眩过后,掌心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朝她眨巴着两只绿光闪闪的小眼睛,露出无比欣喜的表情,吐着舌头往她怀里钻:“嗷嗷!嗷嗷……”

    是阿努,是刚才一脸陶醉地舔着血浆,一脸暴戾地咬破了奥拉西斯手臂,疯狂得如同饿狼般的阿努比斯……

    “畜生就不要让它尝到血腥。”还未从刚才的混乱中反应过来,展琳抱着阿努不知所措地发着呆,耳边忽然传来那年轻法老王低沉的嗓音,淡淡的:“一旦尝过了那滋味,心,可就野了。”

    沉默地抱着阿努从奥拉西斯寝宫离开,走了一段路,却发现他一直跟随在自己身后。

    步子不紧不慢,像是在散步。

    “我送你。”没等她开口,已经从她眼中读出了她的疑问。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有时候真的是不敢多看的,感觉它们会一下子探入你不想为人所知的灵魂深处。

    “我一个人可以……”

    “我只是想同你一起走走。”

    试图找个婉转方式拒绝的念头再次被轻易看穿,展琳继续沉默。怀里阿努对着已走到她身旁的奥拉西斯龇了龇牙,嘴里轻轻发出一串低吼。

    同行,月光下一个身影长,一个身影矮。

    却无语。

    偷眼看他,他安静的侧脸很漂亮,精巧的睫毛,挺直的鼻梁。

    忽然想起他傍晚时陌生的侵袭和张扬……心跳,抱着阿努的手扯痛了它的脚爪。阿努不安地抬头看了看她,低哼,像是害怕自己在哪里得罪了她。

    他侧眸望向她。

    她低头。

    继续沉默。发如丝,在风里轻轻缠卷。

    直到展琳那个小小的窗口在远处静散着淡淡的光晕,他停下脚步,望向她:“早点睡。”

    她看了看他,转过身。

    脚步刚迈出,却冷不丁被他猛地朝后扯入怀间,双手反背,一下被压到了身旁的石柱上!

    阿努一屁股落地尖叫了一声,但没有任何人理会它。

    “你……”展琳被迫回过头,刚开口,嘴就被他迎面压下的唇给封住了,她吃惊地睁大双眼。

    微烫的唇,直接,有力,不容任何拒绝。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呆呆地任着他的唇在自己嘴上用力辗转。心跳得很快,却在心脏任何一处都找不到自己羞恼的感觉,她到底是怎么了……

    “琳,”直到几乎无法呼吸,他禁锢着她双手的指才慢慢松开。抬手轻抚着她的唇角,他低声道:“再那么逃跑,我就把你那两条漂亮的腿敲断,然后把你绑在我寝宫的柱子上。”

    “好啊,如果你做得到。”一把将他推开,看着一抹浅笑在他眼底划过,她迅速转身,逃跑般奔向夜色笼罩中的黑暗。

    第八章 新年

    盛夏的骄阳洒满尼罗河层层叠浪的水面,荡漾着一波一波的金,灿烂,宛如近日来屹立于尼罗河畔这座雄伟城市中人们的心情。

    努比亚前线传来了捷报。奥拉西斯亲手提拔的少年将军雷伊得胜了,攻破努比亚防卫线后的第三天,他便彻底占领了努比亚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

    随捷报而来的,是努比亚反叛领袖的头颅,以及一份详尽的俘虏名单。更显眼的是随行的一块纯金雕凿的伊西丝女神像,一米多高,眉宇间有着活灵活现的曼妙。那是目前仍然镇守在努比亚的雷伊将军派人连夜专程送来恭贺新年莅临的大礼。

    新年,是的,随着南风阵阵送来洪水汹涌的芬芳,一年一度尼罗河泛滥,亦同样是新的一年到来的日子,即将来临了。

    宫里迎接新年的气氛很热烈。那些随风飘摇的胭脂花粉香,袅袅婷婷,几乎成了宫廷里无所不在的空气的一部分。

    因为最近肃穆清净的王宫里,已经快被各国的王孙贵族、使节们给占满了。有客远道而来,最兴奋的莫过于主人家那些可人的花季美女,于是几乎一夜间,宫墙内便成了一处争妍斗丽的盛景所在。

    新年,新的容颜、新的陌生而高贵的客人……新的时间可以有任何新的事情发生,人人都是快乐的,人人都是期待的……只除了展琳。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某种安排,她来到这个时空,虽然说季节同21世纪的那个季节完全不同,却都是距离新年前两个月左右的日子。这里越接近新年,则意味着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世界也即将迎来新的一年。

    春节。

    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品尝隔壁那位东北老祖母一流饺子手艺的日子,领取年终奖和搭档们疯狂购物的日子……记得去年春节她们被迫去日本出任务的吧,是了,罗扬这小子,还欠自己一年的春节假呢……可现在……在埃及的新年、中国的春节一同即将来临的时刻,展琳只能守着这片古老的土地,凄凉无比地抱着惟一同她一样孤独的小黑狼阿努坐在窗子边,捏着宫里新发的衣服发呆。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大概只有真的设身处地于这种境遇的人,才能深切明白。

    别人的快乐时间,她的寂寞日子。

    偶尔会想到那个黄昏后,还有那个深夜,那些粗鲁的拥抱,那些嚣张的吻……想到脸红心跳。然后再提醒自己这很无聊,她在为一个男人发疯的行为发烧,真的很可笑……

    然后,这么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继续着这样的无聊。

    不知道远在孟菲斯的俄塞利斯身体怎么样了,听说最近有消息讲他好了很多,地中海的气候令他的气管安静了下来,不用再成天挣扎于恼人的咳嗽中,看来很快就可以回底比斯了。记得他曾说去那里会给她顺便找找回21世纪的方式,不知道进展怎样,来的消息只字未提,那些是写给奥拉西斯看的,而她只能在比较凑巧的机会下窥知其中一二。

    有时候也想提笔给他写点什么,在这地方住了那么久,有很多东西都想问问他,比如那些偶然会像幻觉般回荡在耳边的笑声,还有他那位法老王弟弟古怪的行为。但她还是放弃了,因为俄塞利斯是盲人,信笺上的内容,都是由身边的祭司念给他听的。

    午后通常是比较空闲的,即使是为了迎接新年而忙忙碌碌的最近。

    坐在花架上躲着炎炎烈日独自发呆的时候,一些俏丽而帅气的身影从对面的偏殿里谈笑着走了出来,展琳认得那是利比亚女王麾下的几位女军官。

    目光不由自主被她们所吸引,她们卷曲喷张的黑色长发,她们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子般光泽的短甲,有那么片刻,令人神往。

    “有时候,我觉得你应该跟她们稍微学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是最近久不得见的路玛。

    闻声回头朝他看了一眼,望见他的目光才明白,他所指的“她们”并非那几个军官,而是附近那道浅浅的池水里,穿着近乎赤裸的外国公主和她们的使女。池水边花团锦簇,她们嬉水的身影比花还艳丽。

    “学什么?”视线再次转向浓荫覆盖的小道,道上已不见了那些英姿飒爽的身影。

    “你知道,”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路玛一翻身跳上花架在她身边坐下,“你很漂亮。”

    “谢谢。”

    “但不妩媚。”

    挑挑眉:“哦?”

    “一个漂亮但不妩媚的女人,总是有点可惜的。”抬手想去搓搓她一头乱蓬蓬的短发,却被她一闪头轻轻避开。

    “那要看是对着谁。”

    池子就在奥拉西斯寝宫的边上,寝宫的露台到池子的位置几乎没有任何遮拦。展琳有所指。挺身从架子上滑下,落地的时候回头朝他投去一瞥,带着笑,如他所说的,那种妩媚的一瞥,然后转身蹦跳着上了通往小道的台阶:“路玛,笨蛋。”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