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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退使女,提起长裙踏上台阶。
台阶上的长廊不设一名守卫,不知道是守备松懈,还是凯姆&8226;特人对自己王宫内的安全度实在太过自信。雕花大门虚掩着,一丝晕黄铯光线从里面斜斜射出,隐约有黑影在门缝内晃动,折得光线忽明忽暗。
犹豫半晌,抬手,在门上轻轻拍了拍。
“谁?”熟悉的声音,却带着种陌生的不耐烦。
“赛拉薇。”
“嘭!”突如其来一声闷响,随着门缝内阴影一阵凌乱,片刻,那扇虚掩着的门被慢慢拉开。
“赛拉薇?”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不期而至,脸色微微涨红,带着一丝茫然的神色,这平时温和儒雅的王竟带着种近乎仓皇的表情望着她:“……很……晚了,找阿……我有什么事?”
微微一笑,透过他的肩膀,望了望他的身后:“不请我进去吗,奥拉西斯?”
怔。半晌,有些僵硬地后退一步,他轻轻吸了口气:“请进。”
阿努完全没有料到这位赫梯国公主会在这种时候跑来这个地方找他,在他因为心情郁闷而啃着昆莎的甜饼躺在地上消磨时间的时候。
他记得就在两个漏计时前才刚刚同她分开,不是吗?
那女人一进门便没再开口。
嘴角扬着笑,对着房间四下打量,很仔细,好像刚进卡纳克时的模样。直到一丝不苟地把这不大的屋子里仅有的几件摆设浏览通透,她慢慢踱着步,很快,自顾着在琳的床上躺了下来,歪头看看天花板,然后,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转向他。
静,除了计时沙漏的声响,几乎悄无声息。
阿努把饼罐子悄悄踢到床底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路玛不在,说辞没有准备,阿努的脑袋里空荡荡的一片。
“王,为什么不到赛拉薇身边来?”见他半天站着不动,赛拉薇眼波流转,微笑着,拍了拍身旁的床沿。十指纤纤,灵巧的软玉一般。
阿努迟疑了一下,片刻,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依旧搞不清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琳在床上的时候,这床是轮不到它的。
“王打算这样坐到几时?”眼看着这个貌似英俊而健壮的年轻男子,在坐下后像座雕像一样动也不动一晃便过去三分之一漏计时,赛拉薇忽然间隐隐烦躁起来,这男人是不是远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聪明?
同样烦躁的还有阿努。
要它坐的人是她,不想让它继续坐下去的人又是她,她到底想干啥?当下站起身后退一步,站到一旁继续望着她。
赛拉薇的脸蓦地涨红了。
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虽然凯姆&8226;特王的高傲和冷漠早有所闻,虽然来之前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眼前这位傲慢的王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对于自小便被视作安纳托利亚玫瑰的她来说,实在已经无异于一种侮辱。
不来港口迎接她,可以忍受;见面后时不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甚至当众将弟弟的信看都不看地退还给她,也可以忍受。毕竟她已经30岁了,毕竟她清楚自己来这里所担负的使命。然而现在这种情形却令她再也无法顾忌自己应表现的涵养,漠视一个已快过了盛放期花般女子的容颜,比让她死还要无法忍受。
眉头一蹙,声音依旧是温婉轻柔的,动作却似乎已经不再受这被热血冲着大脑的女人所控制:“王,赛拉薇有些话想对你说,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直觉意识到不对。还没来得及后退,衣服倏地一紧,惊呼尚未出口,阿努整个身体被那貌似娇弱的公主一把拽着,朝她斜靠在床上的身躯猛地撞了上去!
“呜……”头撞在雕花床框上,一片金星四溢。视线还没从晕眩中缓和过来,下一瞬,脸已被一双冰冷柔软的手捧在掌心。
耳朵接触到对方指尖的刹那,阿努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颤:“赛……赛……”一吓,名字被彻底忘个精光,张着嘴不知所措地望着赛拉薇通红的颊闪烁的眼,它满脑袋都是耳朵被琳夹住时的苦难:“赛……呜……”
“王是不是觉得赛拉薇很可笑?”
声音和表情有点不太对,有点……有点像生气中的琳……可是她为什么要生气……
“……没有……”
“那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没……”
话音未落,紧闭着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阿努!快……”急急的话音,随着匆促的脚步声在进入门内同这幕对峙相撞的一刹那,嘎然而止。
而阿努却仿佛见到了救星,眼睛一亮,挣扎着从那冰冷微潮的掌心中扭出头,朝着闯入者发出一声哀叫:“路玛!”
路玛只是朝里迅速扫了一眼,随即跪倒在地:“王,公主,恕臣无理,有急报!”
“急报?”一声冷哼,阿努只觉得脸上一松,整个身体随之扑倒在床上。眼角瞥见那古怪的女人起身后脸色铁青地快步走到路玛面前,扬手一巴掌,随即,回头朝自己冷冷扫了一眼。
它觉得脸上森森然一麻。仿佛那一巴掌不是扇在路玛脸上,而是它的脸上。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由始至终,没再说一句话。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阿努才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蹭到路玛身旁一蹲,看了看他那半张已经像烙饼一样吹鼓起来的脸。
路玛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怎么会在这里?”
“阿努怎么会知道……”
“你最好不要有动她的念头,她是王的女人。”
“阿努从来没有动过她,是她一直在动阿努!”
“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阿努不可以动她,她动阿努就没有关系??除了琳没有人可以这样捏阿努的脸!哈!没有人……”
话音未落,一张脸已经被路玛夹在手掌心:“你可以闭嘴了。”
“好吧!”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阿努没好气地爬到一边,趴在地上开始啃一堆滑落在地的床单。
路玛站起身,默不作声地看它一会儿,没有同往常一样阻止它的这种动物癖好。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它身边拍了拍它的脖子:“阿努,你叫我该拿你怎么办?”
继续啃着手里的布,阿努没有理睬他。
“好了,把头发整一整,跟我走。”
“去哪里?”停下嘴里的动作,它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议事厅。”
“那是白天才去的地方!”
“今晚不一样。”
“阿努不去!”
“算我求你了,阿努!”直起身望着它警惕而倔强的眸子,路玛笑了,开口,声音透着丝不再掩饰的疲惫:“凯姆&8226;特要出事了……”
一路急行,从大门到内殿,那些女官侍女被赛拉薇回来后那一脸可怕的神色吓得大气不敢出。从小侍候到大,还没见过她有过这样暴戾的表情。
直至见到一行泪随着步子从她眼眶里直直地跌落下来,那些试图以静寂来化解她眼中戾气的下人们,这才真正慌了手脚。
“公主?”
“公主您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公主??”
身躯在桌旁站定,抬指剔去眼角的泪珠,赛拉薇回过头,朝身后众人冷冷扫了一眼:“出去。”
“公主……”
“都给我出去!!”
“可是公主……”
“听公主的话,你们都先出去。”低沉熟悉的话音传入耳膜的霎那,赛拉薇身躯不自禁一震。
而同时,那些女官和侍女们在看清话音的主人后,低首行了个礼,立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随手,把门带上。
“西耶鲁……”
“西耶鲁叩见公主。”单膝下跪,那名身着暗色轻甲的高大男子将目光从赛拉薇惊讶的脸庞上移开,恭敬地垂下头颅。
“你怎么来了……我记得让你同波瓦一起返回哈图沙什……”安静的语气掩饰不了眼底微微的局促,她别过头,故作冷静地坐了下来。
“臣是来接公主回去的。”
“你说什么?”她不解地扫了他一眼。而他干净透彻的眸子,不带一丝开玩笑的迹像。
“臣说,臣来接公主返回哈图沙什。”
“曼迩拉提的命令?”
迟疑片刻,低头:“不,是西耶鲁自己的主张。”
眉梢轻挑:“为什么?”
“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怎么说?”
“北方吹来不祥的风,凯姆&8226;特即将有难。”
“呵呵……西耶鲁,你的职业什么时候改为祭司了?没错,最近凯姆&8226;特连日风沙确实很大,不过,那是随尼罗河泛滥而来的南风。”
“公主,相信我。”
“我只相信我弟弟的口喻。”
眼神轻轻一闪,抬起头,他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那么,请公主原谅西耶鲁的无礼。”
“你要干什么?!”眼见他高大的身躯离自己越来越近,赛拉薇的身体不由自主紧绷起来,站起身后退一步,不期然,撞到了身后冰冷的石柱:“站住!西耶鲁!我要叫人了!”
“赛拉薇……”一声叹息,烟灰的色泽沉淀眼底幻化作一波温和无奈的柔雾,在那美丽的身躯不安而惶恐地闪向身后石柱的刹那,他抬手扣住了她颤抖的肩膀:“谁让你流泪了,我的公主……”
有些突兀的话,在这金石般刚毅的男子口中说出,柔和得令她一窒。
突然之间,本已控制住的泪,顷刻决堤般从眼眶中滚落,以那种无法控制的速度。却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脸庞贴近那宽阔胸膛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要崩溃了:“西耶鲁!西耶鲁!出去!不要看我!出去!”
“跟我回去……”没有放手,却在她骤然间疯狂起来的挣扎中将她抱得更紧。这个美丽而任性的女人,他太了解她。
比谁都骄傲,比谁都怯懦,比谁都懂得保护自己,却又比谁都更容易被攻陷。这朵安纳托利亚高原冰冷之风精心培育出来的玫瑰,即使再年长10岁、20岁……都无法有足够的心理成熟度,去担当曼迩拉提政局中的傀儡。
“西耶鲁,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你的堂妹,她的女儿都快嫁人了。”
“真的老了呢……而他年轻得让我妒忌……”似乎有点倦了,不再挣扎,不再抽泣,只是安静地贴在他的胸膛上若有所思般低语,不知道是对着他,还是对着自己:“你们的恭维都是骗人的,安纳托利亚玫瑰永远不会盛开不败,西耶鲁,对不对……”忽然抬起头,隐隐闪烁的目光,一眨不眨望着这男子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希伯来人,你还要这样看我多久?”
“多久都好……”
“你又在恭维我,希伯来人,知不知道我已经被你们这些毫无意义的恭维给害惨了……”
“西耶鲁最不擅长的就是恭维。”
“那么最不擅长恭维人的西耶鲁将军大人,能不能用你坦率的嘴坦诚地告诉我这个老女人,你现在这样面无表情非常无理地看着你的公主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想听真话吗,我的公主……”
“是的。”
微笑,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发丝:“我在想……一直都在想……这样……”低下头,用力覆上她的唇,连同她唇角那抹骄傲的笑。
第十五章 瘟疫
从平坦的沙海中显露出来的,似乎是一座废弃了多年之久的金字塔地基。堆砌了四分之一高的塔围巨石已在沙漠干燥的气候中出现了风化的迹象。支离破碎的脚手架沿木梯直通塔底,漆黑的洞,如同一只从黄沙下挣扎而出的巨兽的口。
地基四周零星散布着一些帐篷和日常用具,看上去时间并不久,扎定帐篷的木桩都是新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看上去应该是被用作临时营地的地方,缺乏人打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到处散放着破旧的衣料和瓦罐,不见水和食物,亦没有牲口,只有一只野狗在一堆凌乱的废墟中刨啃着,在听到接近的马蹄声后警觉地抖了抖耳,随即叼了样东西扭头离开。
离开的瞬间,藉着月光展琳看清了它口中的物体,那是半条小小的手臂,连着掌心五指张开,随着它急急的步子,在黑暗中僵硬地颤动。
奥拉西斯勒停了马,在离开那个营地约莫还有几十步远的距离,展琳纵身跳了下来。
“不要走远。”
“就在附近看看。”
边说着,边四下打量。
就在距离这儿两道沙丘的地方奥拉西斯说他听到了什么声音,随着距离的接近,连展琳都似乎能从那些一波波袭来的夜风中,隐隐辨别出一些模糊的呻吟。估计是某个遇难的旅行者,在这种地方是常有的事。当下二人毫不迟疑地催马赶了过去。
只是没有想到,那声音引他们到来的地方,会是这个样子的。
“喀……”环顾间,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细看,在看清脚下东西的一刹,展琳不自禁后退一步。
“怎么了,琳?”
“……是具尸体。”
一具尚未腐化,但身体已经在阳光的暴晒下发黑僵硬了的尸体。半埋在黄沙中,只留一张扭曲的脸孔和半边身躯袒露在空气中,空洞的眼眶对着天,似乎在无声恐惧和控诉着什么。
“是不是遇到了强盗的洗劫?”策马在展琳身后停下,端坐于马鞍上,奥拉西斯在夜色中闪烁着荧绿色光泽的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好像……没有什么外伤和挣扎的迹象。”弯下腰想动手去检查尸体,却立刻被奥拉西斯阻止了。
“右边帐篷附近有两具,前面的沙里还露出一具,那个地方,”朝更远处一堆废墟深处指了指,“至少有三具。”狼的眼无所谓黑夜与白昼,因此他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楚展琳所无法看清的一切:“小心些,琳,我怕会有什么古怪。”
“嗯。”应了一声,继续朝前走。
也怪,刚才一直随风若隐若现的声音,到了这个地方,却反而听不见了……
“有人吗?”开口叫了一声,在这偌大的空间中,随即被天地侵吞得烟消云散:“有没有人?”
“有人吗?我进来了?”随手掀开一顶帐篷,立刻被里面猛冲出来的恶臭逼得退了出来。尿屎臭伴着尸臭,里面一具尸体仰天靠坐在破旧的毡子上,手卡着自己的咽喉,嘴大张,仿佛在用力吸着空气中最后一口氧气。
见鬼,这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脸色泛白,展琳将帐篷合拢,踩着地面的狼藉,一脚高一脚低继续前行:“有人吗?有没有人??”
“琳!”身后突然响起奥拉西斯的声音,没来得及回头,足踝上突然被一个冰冷粗糙的东西蓦地扣紧。
急收腿,身躯随即飞快地朝后一纵。落地瞬间,她刚才站立的地方,一顶半倾塌的帐篷边露出的一张苍白憔悴得仿佛骷髅般的脸,直直映入她的眼帘。
“水……水……”如果不是因为他蠕动的嘴和身躯昭示着他一丝微弱的生命力,展琳几乎以为他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以致刚才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
他似乎正被一场极严重的病折磨着,四肢严重佝偻变形,嘴唇溃烂,可以从烂开的缝隙中直接窥见里面肿胀的牙龈。同样溃烂着的还有脸和身体上随处可见的红色水疱,最大的有黄豆大小,最小的也有绿豆那么大的个儿,有的集中,有的分散,触目惊心地分布在这男人快被病魔榨干了的身躯上。
“水……”
“奥拉西斯!快……”正想让奥拉西斯丢袋水过来,话音未落,那男子突然全身一阵抽搐,片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命的迹象在他身上迅速消失,就在展琳还僵立原地对着这刚变成尸体的身躯发愣的时候,突然腰部一紧,转瞬,被奥拉西斯扯到了马背上。
“他死了……”
“屏住呼吸。”冷冷丢下这句话,他勒转马头扬手狠抽一鞭,一声不吭地逆着风朝远处飞驰而去。
马不停蹄飞奔将近一公里的路程。
直到东方隐隐泛出鱼肚白,而四周空旷得连一个沙丘都没有,奥拉西斯这才放缓了马的步子,任它一路缓缓向南继续前行。
“快百?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