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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第17部分阅读

    此时脑神经和肩膀处的伤口更尖锐的疼痛……为什么会这样……

    用力挣扎。

    出乎意料的轻易挣扎而出,一头撞在身前的大门上,因为用力过度。

    她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而被撞的头颅随即被身后的双手紧紧抱住。

    “笨蛋……”温柔而低哑的声音,她突然很想放声大哭。

    最终只是低下头,静静拉下他的手:“你会娶她是吗,奥拉西斯?”

    “为什么问这个?”

    “能不能先别问为什么?!”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回头撞见他隐在夜色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轻吸一口气,再次低下头:“……在我还没后悔我的言行之前,回答我,奥拉西斯……”

    沉默。

    身后他的温度渐渐消失,展琳听见他的呼吸,一下下,沉得让自己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然后他的手指静静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气息依旧缠绕在耳边,只是有点冷:“是的,琳,我会娶她。”

    “卡啷……”门开,展琳头也不回跨了出去。

    再次接触到门外侍卫有些闪烁的目光,她朝他笑了笑。长裙在风里轻轻摇曳,随着她不紧不慢的步子,轻盈,像是正在走向晚会中的舞池。

    “奥拉西斯,其实今天来,只是因为有个女人头痛得想找个地方撞死。”

    “奥拉西斯,其实今天来,只是为了确定一下最近在心里憋得让自己快要发疯的一件事。”

    “奥拉西斯,为什么想一个人的时候胃会压抑得想要吐……”

    “奥拉西斯,为什么看到赛拉薇的时候,会希望自己从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突然觉得很孤独,一个人的孤独。”

    “不是没有孤独过……曾经,我也是这样孤独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举目无亲,甚至听不到一声熟悉的语言。但那时候我身旁陪伴着一只名叫阿努的小狗,有点胆小,有点蠢笨,但不弃不离。”

    “我因它而坚强,我因它而没有尝过真正孤独的滋味。”

    “真正的孤独——”

    “它意味着无亲无故之外,你被隔阂于所有目光与心灵之外的荒芜。”

    “我真正地孤独,现在……”

    “臭脿子!有种射啊!朝这个地方射!!”

    “他们给你们多少好处!难道你们在外面没有亲人!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说话啊,贱货!别他妈以为用它指着你大爷,大爷我就怕了!”

    “对!有种你们射啊!射啊!!!”

    混乱,咒骂。

    当愤怒和焦躁积聚到了某种程度之后,人们惟一能做的便是把对疾病的恐惧和对禁锢他们自由的狂躁发泄成一句句粗俗暴戾的谩骂,对着城楼上那些沉默肃然地用箭对着自己的女战士。

    有时候骂一个女人比骂男人更容易让人在情绪上得到宣泄,因为可以在极尽侮辱之词的同时,让人释放出更大的满足感——平时受到很好保护和尊重的女人,往往在辱骂面前更容易受到最直接的伤害。

    无法平息的马蚤乱,随时间和气温逐渐高涨的激愤。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这种气氛给人带来的压抑,尽管底比斯上空的天还是那么蓝,阳光还是那么的灿烂。

    展琳拖着鞋板在街上走着,这是出皇宫后惟一能够通行的街道,亦是原本城内最热闹的中心街区。

    现在很多摊贩点都不在了,虽然街上依旧人头熙攘。人们已经无心在做生意和劳动上,猜测、彼此间争论,为了这突然封锁的城,和那场尚未波及到这里的疾病。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街道与下一个城区的交接口,那些连绵厚实的城墙边,挤满了对封城乃至封锁所有城区极度不满的,以及因有家人在外而格外心焦的人群。

    不过这种情形最多不会超过20天。20天后,潜伏的病毒一旦爆发开来,这个被保护在城市最深处地方的人将不再会集众谩骂,只是为了让人把通往外界的大门打开,那时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止外界再有人进来。

    想着,唇角牵了牵。

    抬手捏捏肩膀,这地方酸胀得让她有点抬不起头。最近身体的确越来越不对劲,才走了多少路,小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整个人走路仿佛在打飘。头顶的太阳越发炙热,身上却发不出汗,燥热的感觉,闷得让人堵心般难受。

    深吸一口气,将身上遮阳的斗篷松了松,抬眼四顾着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冷不防一阵低婉的笛声从街道拐角处飘了过来,静静的,像这酷暑火焰般的热风里一股清流,缠入人的耳膜。

    吹笛人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从侧面身形的轮廓上来看。

    修长的手指按着雪白的骨笛,整个脸隐在斗篷帽檐内,靠墙而坐,在这人面浮躁的街头不紧不慢地吹奏出简单却又悠扬的乐曲。

    展琳的脚步不由自主随着笛身朝那身影慢慢走去。

    曲是孤独的,心是透明的。这笛声清冽得让人心疼。

    及至快要走到那青年跟前,专注于自己笛音的青年忽然抬起了头。一股热风吹开了挡在他脸颊的帽子,滑落,抖出一蓬浪花般柔长的发丝。发下一双琥珀色的眸,阳光下折射着淡淡的金,浅笑着,对着她的方向。

    展琳猛地停下脚步。

    想装作没看到,这似乎已经不可能,想调头就跑,那绝对太不礼貌……愣了半天,在吹笛人一曲奏毕将始终轻扬着的唇移开笛身的时候,她尴尬地笑了笑:“路玛……”

    “巧啊,小妞。”说完这几个字,笛子再次贴近嘴边,若有所思的视线在展琳进退两难的身影上轻轻闪烁,转瞬,一阵流水般的音色再次响了起来。

    滑音,在路人随之被吸引过来的视线中,由刚才的沉缓低柔突变得轻快妖娆,和他眼神一样妖娆。

    然后他蓦然起身。

    发丝随着身形散开,流动的暗金色,翻卷,起伏。

    他笑,视线离开展琳局促的身影,闭眼,吹出一段更为高亢的音符。

    漂亮的人总是能成功地吸引住别人的注意,更何况音乐本身那种不可思议的感染力,你能很轻易地从里面感觉出悲伤,当然也能非常轻易地从里面提炼出快乐。

    于是有人随着曲子轻轻扭动了起来,起先三三两两,那些年轻的,被太阳晒得脸蛋红扑扑的少女。然后越来越多,足尖踩出的节奏慢慢掩盖了城墙下烦躁的嘈杂,有视线从那个地方投来,由开始的不耐烦,到逐渐的平静……

    于是展琳也不由自主被边上那些笑逐颜开的少女拉扯着,跟着她们随性的摇摆融入了路玛简单乐曲跳跃出的节奏。

    胸口淤积的那团闷热似乎随着身体的摆动稍稍褪去了一些,她看到路玛睁开一只眼睛对着她的方向轻笑,她忍不住也笑了。快乐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和陷入烦恼一样的简单。

    忽然笑容冻结在唇边,在一抬头瞥见城楼上倚墙而立那道熟悉身影的时候。

    乐曲声嘎然而止,她听见路玛轻轻地叹息:“呵呵,被逮住了,宴会结束……”

    城楼下很快涌出一队士兵,将围堵得过于集中的人群疏散开来。

    宫里人现在严禁随意外出,而城里的人,明令规定在这段时期内不得随意聚众。

    跟随路玛在士兵的监视下返回皇宫大门的时候,奥拉西斯正从城墙上下来。贴着他们身旁擦肩而过,扬起的发丝扫在展琳脸上,她回头望向他,而他暗蓝色的眸子只淡淡地朝路玛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地带着侍从径自离开。

    “好像没事了……”脚步声远离,她听见身后的路玛劫后余生般吁了口气。她笑了笑,不语。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破裂,隐约的疼,却是伸出手来无法抹去的痛。

    伤心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和感染快乐一样的简单。

    回到宫里,一个人坐在花圃里发呆。

    不能乱走,又无事可干,那么,发发呆总可以吧。随手折了片叶子在嘴里嚼着,突然想如果这时候有支烟该多好。这么久之后,忽然很怀念指间与舌尖无声缠绕着那种浓烈气息的感觉。就像那些让自己束手无措的拥抱……那种霸道得仿佛要把人熔化吞没般的缠绵……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那种失去意识也将她紧紧保护在自己臂膀中的温暖……

    来不及去回味的东西,大脑便需要格式化。

    脑神经突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想笑,想问他,既然给不了,为什么要用那些承受不起的东西诱惑她?想哭,因为有些东西即便再要强,也是凭一己力量争取不来的。

    奥拉西斯……她觉得她似乎开始有点恨他了。

    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说话声,伴着一前一后两种脚步。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在争论着什么,男声带着明显的不快,女声淡然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丝烦躁。只是语言很陌生,展琳一个字都听不懂。

    吐出嘴里的叶子,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她拨开遮挡在眼前的叶子,朝外头扫了一眼。

    一望之下,怔了怔。

    蜜色波浪般的长发,牛奶般细腻润泽的肌肤,即使静静站着不动都带着让人无法漠视的优雅和美丽,赫梯国长公主,赛拉薇……

    仅仅念着她的名字,展琳便已经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起来,那种挣扎在心头刀割般的疼痛,她想她真的是无药可救了。黯然松开手,她想就这样静等两人离开,在松手一刹眼角瞥见边上那个高大得有些惊人的身影时,她的手不由自主一滞。

    原先一直背对着自己,而又因为自己的注意力被赛拉薇吸引着,所以没对那身影投以更多关注,只是此时那人因说话而将脸侧了侧,于是展琳一眼便认出,这个一身轻甲、长相刚毅中透着清俊的年轻男子,正是当日在底比斯竞技场里连续保持五十场不败的希伯来人。

    骄傲的目光,桀骜的嘴唇,势如破竹般的爆发力和战斗力,纵使一面之交,也让人无法轻易忘记。

    他怎么会在这里,并且看上去和赛拉薇非常熟络的样子?思忖着,展琳的眼睛微微眯起。

    开始仔细关注起两个人的交谈,不是倾听,是关注。有些东西不需要话语就能够表达出来,通过肢体和表情。

    两人不知道在争论着什么,看上去很重要。

    只是本以为有些激动的是那个希伯来人,但不到一分钟后展琳看出来,真正激动的人是赛拉薇。一张美丽的脸庞微微涨红,来来回回在原地踱着,时不时回头用一种近乎刻薄的眼神扫一眼希伯来人有些苍白的脸庞。也许是这地方过于安静和偏僻,她说话逐渐变得肆无忌惮,音量慢慢抬高,每一句话里至少重复上一次“西耶鲁”这个词。

    而希伯来人的话很少。

    安静听着她的话,看着她有些烦躁的手势,长久地沉默,只在赛拉薇的手指点上他胸膛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上几句。

    而显然赛拉薇对他的话并不满意,略带烦躁地一摆手,转身,指着南边的方向说了些什么。

    希伯来人蹙了蹙眉,不语。

    那位公主似乎被彻底激怒了,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瞪着眼,美丽的嘴里蹦出一串语气愠怒的字眼。

    不过那些字眼只来得及宣泄出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在她嘴中翻卷,转瞬,被希伯来人突兀咬上她嘴唇的齿,啃噬得干干净净。而赛拉薇对此甚至没有半点反抗。片刻的僵滞过后,她伸出手,反将那低头侵犯了她的男子抱得死紧。

    展琳惊呆了。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突然到她根本来不及从刚才的专注中向现在的震惊演变过来。

    然后见到那高大沉默的男子俯身一把将赛拉薇打横抱起,不等意识到他想做些什么,转眼,纵身而起迅速消失在那片植物密集的园子里。

    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展琳一手捏着树叶,一手攀着花架,呆呆坐了会儿,然后抬头望望刚才赛拉薇手指的方向。

    那方向层叠着无数浓密的植物,惟一一栋建筑在那些绿色中露出一星半点的白色,那是奥拉西斯寝宫突出的平台,精美而沉默,勾勒在夕阳深紫色的薄暮下。

    推开门,奥拉西斯就在书桌前坐着,翻着手里的卷宗。展琳犹豫了一小会儿。

    直到门口的守卫朝她看了看,她这才走进去。步子很轻,因为里面太过安静。

    “找我有事?”人到他面前,身影挡住了他面前的光。他这才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扫视了一圈。

    “我……”吸了一口气,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展琳怔怔看着他,咬着自己的舌头。

    “琳,我今天很忙,相信我的侍卫都已经对你说了。”依旧不愠不热的话音,却比直接的责备更令人无地自容地尴尬。

    展琳想立刻转身离开。这地方,这个人的眼睛,见鬼,她的心脏隐隐抽痛,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窗外隐隐传来使女嬉笑的声音,打破一室寂静,她低下头,随着那些声音开出口:“你爱她吗,奥拉西斯……”

    奥拉西斯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后悔得想朝自己嘴巴扇上一巴掌。

    目光在视线能够触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游移,就是不敢在说完那句话后,继续看对方无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奥拉西斯一言不发,在她突兀说了那句话之后。

    原来有些目光真的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她想她的确快要于这片沉默中被对方将自己完全笼罩的目光杀死了,在她被自己今天的行为和话语后悔死之前。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终于不再继续用视线折磨她,奥拉西斯低下头,目光重新锁定在桌面那份卷宗上。

    “你爱赛拉薇吗?”她很佩服自己居然还在问,用那种不紧不慢的音调。

    他再次沉默。片刻,拿起笔在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随后抬眼,朝她看了看:“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种太私人性质的问题。”

    “她爱你吗?”展琳……你可以适可而止了……大脑在尖锐地提醒着自己,但微微抽搐的唇角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这问题同样太私人。”继续在纸上写着,这次连眼皮子都似乎懒得抬。

    “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话?!”突然几步上前揪起他胸前的衣裳,在自己都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

    奥拉西斯微微一怔。

    抬头默默望着她有点激动又有点烦躁得不知所以的眼睛,那沉静的蔚蓝色眸子一闪而逝的诧异,又在短短僵窒过后恢复得波澜不兴:“你很激动,怎么了?”

    “我……”手一松,刹那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她在干什么……

    “你期望我怎样好好回答你的问话,琳?”

    “我只是……”轻轻咬了咬下唇:“我只是觉得自从回底比斯之后,你就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为什么……”

    微笑,抬手拈住她的下颌:“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是怎样的?”

    怔。在感觉到他指尖温度传至脸庞的一霎,她后退,扭头挣开他的手:“我想我该走了。”

    “确实,你该走了,”眼中依旧静静地流动着那抹淡笑,在看到展琳转身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他站起身:“离开底比斯。”

    展琳的脚步一滞。回头,直直望向他:“你说什么?”

    “你说过要离开这里,你也说过你不属于这儿,是不是,琳?”

    下意识点了点头,脑中却突然间抽空了般苍白。

    奥拉西斯又笑了,虽然那笑容在眼底沉默得感觉不出多少温度。

    他从桌上拿起那张卷宗,放在手中卷拢,随后轻轻走到展琳身旁,望着她雕塑般苍白的脸:“走吧,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先去努比亚,那里没有瘟疫,把它交给雷伊将军,他会很好照顾……”

    话音未落,却不由自主地滞住,因着展琳突然间回头从他手中抽出那份卷宗,捏在手中静静看着。那冰冷的目光,不知道究竟是专注于卷宗上没有一个字的背面,还是透过它,专注着它背后奥拉西斯那张目光有些闪烁的容颜。

    然后她也笑了,同他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笑,转身把另一只手也捏到了卷宗上,在他的眼前,一步之遥的距离,“嘶”的一声将它一扯为二。

    她看到奥拉西斯始终淡然的脸色微微一变。唇角牵了牵,把一分为二的卷宗交叠,捏在手里对着他抖了抖,随后“嘶”的一声将它再次一扯为二。

    “让我留就留,让我走就走?奥拉西斯,你太不了解我。”一把将手里的纸丢到他脸上,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转身朝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