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若隐若现的红色以及隐隐约约传来的慌乱的叫声。
他向前走了几步,抬头便看见马哈特大神官正匆匆向他走来。
“王。”马哈特说,神色颇为复杂,“起火的地方就是放置王弟遗体的房间。”
【克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三日内不要回王宫。】
【如果我死了,帮我做三件事。】
黑发的侍卫站在那依然燃烧着奇异香料的房间之中,咬紧牙看着那放置在王弟头前的巨大石板。
从身体内部汹涌而出的愤怒几乎让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握紧了剑的右手因为充斥了身体的怒火而剧烈地颤抖着。
“法老王!”
那仿佛是要宣泄出心头狂暴怒火的一声怒喝,他一剑凶狠地刺在那巨大的石板之上,就像是刺在不共戴天的仇人身上。
巨大的石板承受不住这猛烈的冲击,那平滑的石面崩开了一个深深的裂痕,并迅速向外蔓延扩展起来。
下一秒,那白色的石板已是四分五裂。
黑发的侍卫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知道是因为难以遏制的怒火还是因为刚才破坏石板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他在这个房间默默站了许久,直到他身后那赤红色的火焰彻底燃烧了起来。
向空中嘶吐的火舌映红了克雅半张俊秀的脸,却越发让他的目光显得狰狞。
他看着他的主人一点点被火焰吞噬掉,但这样反而使得他的目光逐渐冷静下来。很快的,他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嘈杂而混乱的叫喊声。
克雅猛地跪下,一头重重磕在地上。
然后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克雅以为自己可以冷静下来。
但是当年轻的法老王出现在他面前之时,怒火再一次席卷了他的身体。他竭尽全力才按耐住自己想要不顾一切冲上去一剑刺向少年王的冲动。
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王弟交给他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从火焰中走出去,站在那群意图冲上来救火的人们面前。
“迟了。”
他说,“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外面的火都是从王弟身上
111、第九十八章
蔓延过来的。
他伸手将一个铜制的牌子扔到对面那群人的脚下,那是埃及王宫高级侍卫的证明,正是靠着这个东西,他才能潜入这里。
不过以后他再也不需要了。
“克雅!你怎么胆敢对你主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站在对面的塞西对他怒喝。
“总比让你们亵渎他的灵魂要好!”
克雅冷笑着毫不畏惧地反驳回去。
“我只是在执行王弟殿下生前留给我的命令!”
他本来还觉得王弟让他做的第一件事非常奇怪,可是他现在明白了。
在看见那个竖立在王弟身前的巨大石板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一刻,几乎连呼吸都冻结住的他毫不犹豫地抛弃掉原本的一丝迟疑,下手烧毁了王弟的身体。
他睁着眼,咬着牙,强迫自己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火将王弟的身体烧成了灰烬。
【第一件事,销毁我的身体。】
克雅的拳头此时握得很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
他想借由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看向那站在一旁紧紧地皱着眉注视着已经彻底被火焰吞噬的房间的赛特大神官,他说,“赛特大人,我想我可以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第二件事,去见赛特。】
“若是召唤出来的魔物因为外界特殊原因被强制送返回去,那么一定要等三日才能再一次召唤出来,对吗?赛特大人。”
赛特皱着眉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卫,神色很是不快。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法老王。
火焰的红光照亮了年轻法老王那俊美的脸,那双在火光倒映下越发红得发亮的艳红色眼睛冷冷地盯着黑暗中的火焰,看不出任何表情。
少年王并没有试图叫人去救火,他已经知道那是徒劳。
他只是看着那燃烧的火焰,火光闪烁中,他红艳的瞳孔里仿佛也有火焰在灼烧。
赛特沉吟了一下,他再一次看向克雅。
“你请求是什么?”
“已经过了三日……”
克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火光,他的眼底隐约渗出痛楚的痕迹。
他说,“赛特大人,请你将栗子球召唤出来!”
王弟已死,栗子球已经失去主人。
只要它接受赛特的魔力,就可以再一次被召唤出来。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色的瞳孔突然微微一动。
他瞥了那名黑发的侍卫一眼,仍旧是面无表情。
——王兄,我只要你给我三天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七个黄金神器都有不同的力量。
黄金权杖:它能抽取活着的或者刚死去的人的灵魂,封印在石板上使之成为可以被法老王召唤驱使的魔物。
112
112、第九十九章
赛特大神官并不想答应克雅的请求——那个黑发侍卫语气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强硬的要求。
他是埃及的大神官,一个低贱的侍卫凭什么对他做出这样的要求?
只是,就在他张嘴拒绝的那一瞬,那赤红的火光闪过他天空色的瞳孔,它是如此的刺眼,像极了那一日神殿里明亮到极致的阳光。
他微动的唇闭上,再一次看了少年王一眼。
年轻的法老王一言不发,冰冷目光只是注视着那燃烧的灼热火焰。
赛特举起右手的黄金权杖,一道细小的光弧在权杖上闪过,毛绒绒圆滚滚的栗子球出现在他的面前。
无论何时出现都很活泼的栗子球这一次显得异常的安静,它那大大的紫罗兰色的眼睛盯着赛特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绕着他转了一圈。
赛特觉得有些诧异,栗子球此时的举动感觉上就像是通人性般在向他道谢。
可是它不过是一个低阶的魔物……明明只有高阶魔物才有可能理解主人的想法的。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毛绒绒的栗子球身上,它自己却毫无所觉。在绕了赛特一圈之后,就径自在空中飘浮着飞到那座已经彻底被火焰吞噬的房子面前。
“噗哩……”
它发出轻微的低低的叫声,圆圆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那燃烧的火焰。
它似乎知道它以前的主人就消失在里面。
栗子球怔怔看了那火光好一会儿,终于又向上飞去。
它悬浮在上空低下头,大大的眼睛里突然发出光来,那光落到黑暗里,其中一部分的光线突然扭曲变形。
黑暗中,扭曲变形的光线一会儿朦胧一会儿清晰,逐渐形成一个人脸的轮廓。
随着光线的闪动,那个人的面貌越发清晰起来。
清亮的紫罗兰色调的大眼睛眨了眨,弯成月牙的可爱弧度,那张和埃及的法老王极为相似却稚嫩许多的少年的脸笑得很开心。
那张脸离得很近,出现的影像是从下向上看上去的。
感觉上就像是看着王弟的那个人趴在王弟的怀里,从下面的角度看着王弟的脸。
然后,年少王弟的脸忽近忽远地闪动了几下,背后的景色也晃动起来。
就像是本来趴在王弟怀里的那个人被抛在空中滚动了几下,又落回王弟的怀中。
“靠你了,栗子球。”
“噗哩~~”
没问题~~
“为什么对着一个比我小的女孩我也得事先把你召唤出来以防万一……虽然她的剑术很好我大概是打不过她,那个老神官好像也说过她有什么特殊力量的……”
“噗哩?”
听不懂,不过主人好像有点垂头丧气。
于是飘起来用自己软软的毛蹭蹭主人白白暖暖的颊。
主人不要不开心,我会保护好主人的。
“下次一定要说服另一个我让我学武!”
“噗哩噗哩~~”
主人加油~~
“栗子球,先进去找地方躲好,一定要把看到的东西记牢。虽然王兄那边没问题,不过没有证据的话,那些神官大臣们也会很烦人的。到时候把你看到的放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就不会罗嗦了。”
“噗哩!”
包在我身上!
弯月也隐藏在云层之中的漆黑的夜晚,在燃烧着的赤红火光的倒映下,从栗子球眼中发出的光芒在黑暗中浮现出一幕幕景象。
它让时间回到了三天前的那一刻——
“帮帮我,游戏……”
金发的娇小少女天蓝色的瞳孔里含满了泪水。
她坐在床上,纤细的手向站在她身边的少年伸过去,痛楚神色如即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
“够了,俪贝卡。”
有着紫罗兰色瞳孔的少年后退一步,抬起手臂,挡住了俪贝卡伸来的手。
他看着俪贝卡,神色显得很是复杂。
他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年少的王弟和那双此时有点愕然地注视着他的天蓝色眼睛对视,他的目光看似平静,却又不着痕迹地仔细盯着俪贝卡脸上的表情,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我昨晚想了很久……俪贝卡,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嫁给王兄的打算,是不是?”
他问,那稚嫩的面容此刻显得很冷静。
“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在婚礼上做些什么,是不是?”
利比亚公主低下头,金色的发丝滑下来,柔顺地掩住她大半的颊。
她揪紧床单的手指攥得很紧。
她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辩解,可是那微微发抖的手指显示出她现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没用的,俪贝卡。”
他说,“就算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也不会向王兄提出那样的请求。”
年少王弟看着那仿佛是承受了巨大的委屈的少女,他后退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中略微浮现出一丝无奈和难过,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而且就算如你所愿,我去求王兄让你嫁给我,从而使得王兄无法名正言顺地借用你的名义……王兄也不可能会放过利比亚。利比亚没有埃及强大,它逃不了,就算你用尽手段也没用。”
“所以,俪贝卡,再装下去也没用的。”
利比亚的公主仍旧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为什么?”
她问,声音很微弱的,只是那揪着床布的手指已经安静了下来。
“埃及人侵略了你的国家,杀害你的子民。”
年少的王弟说,“你恨埃及,而我却是埃及的王弟。”
“俪贝卡,你操之过急。我本来没有怀疑你,可是昨晚那场戏,你做得太过了。”
“我不相信憎恨埃及的你会喜欢上埃及的王弟到那样的地步。”
“人的感情并不受自我控制,或许我只是情不自禁。”
利比亚公主的回答也很平静。
“或许有人会那样,可是俪贝卡你不会。”
游戏低声回答,“无论如何伪装,你始终都把利比亚看得最重,就和我的王兄一样。”
“你以身为利比亚公主而骄傲,所以你不可能会把个人的感情放在利比亚之前。”
年少的王弟注视着利比亚的公主,那双浅紫色的眼睛中透出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俪贝卡,你是想在婚礼上对王兄不利,是不是?”
俪贝卡仍旧低着头。
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的手揪紧自己的衣角,又松开,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才又开了口。
“王弟殿下,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些话告诉别人。”
果然……
年少的王弟看着俪贝卡,他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他说:“因为我并不确信。”
年少王弟的话让俪贝卡猛地抬起头。
天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着盯着游戏,那娇小的金发少女脸上泪痕犹在,却已不复上一刻的脆弱。
她下床站了起来,刚才眼底那一丝惊讶已经消失了。
“原来如此,王弟,你刚才的话都是在试探我。”
“是的,我并不确信自己的判断,才先来找你……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确信了。”
年少的王弟和利比亚公主那冰冷的目光对视。
“俪贝卡,我拿你当朋友,所以不想看你受到伤害。”
他的目光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但是你要伤到我的王兄,那就不行!”
“我会将这些话都告诉王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依仗,但是到底是继续举行婚礼还是一拍两散,这都由你自己决定。”
“就算你确信了又能怎样?”
俪贝卡那张稚嫩娇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看起来依然很冷静。
“你没有证据,王弟。”
她轻轻地抚了抚自己垂下来的金色发丝,将其撩到耳后。
“你和我的会面早就在法老王的掌握中,他早就对你起了疑心,再加上昨天的那件事……你以为法老王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言?”
紫罗兰色的瞳孔瞥他一眼,年少的王弟转身欲走。
“他会信我。”
他说。
一句话,四个字,简简单单,干净利落。
利比亚公主盯着埃及王弟的瞳孔深处突兀地闪过一道红光。
栗子球——
感觉到身后一股奇异的力量向自己猛然袭来,年少的王弟下意识在脑中呼唤他的魔物。可是就在即将和他的小魔物思维接触上的一瞬,他的脑海里突然迸发出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眼前一黑,差一点就在那一瞬失去知觉。
那几乎撕裂头部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唯一的区别是他突然间和栗子球失去了精神上那一点微妙的联系。
身体内部突然泛出巨大的疲乏感,所有力气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就算他竭力想要支撑住,已经不听使唤的身体还是缓缓落了下去。
他坐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
如果在这里失去意识就糟了……
年少的王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腰间的短剑,对自己的腿刺下去。
持剑的手腕被人抓住,短剑被金发的少女拿走,那冰冷锐利的剑刃贴紧了他的喉咙,铁器特有的寒冷气息渗透进他颈上的肌肤里。
他的眼垂下来,那寒冷的气息反而让他勉强保存了一点意识。
他咬紧下唇,想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眼见控制了当前的形势,利比亚的公主轻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刚才一直表现得很冷静,但是那不过是在努力隐藏着内心的慌张罢了。
王弟说对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嫁给埃及的法老王。
来到埃及,她就没有活着回去的打算。
在来到埃及之前,她站在利比亚的神殿里向她的父王以及历代利比亚王起誓——她绝对不能让埃及利用她得到统治利比亚的名义。
但是,就算是注定要死,她也绝不让埃及好过。
一开始那场宴会之中的刺杀,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保持了沉默,甚至放任那些刺客混进来。
如果能刺杀法老王成功,那很好。可是就算不能成功,她完全可以撇清那些人和自己的关系。只要埃及人不杀她,她自然还有机会对法老王下手。
意外的是,代替法老王中毒的却是埃及的王弟。
然后,法老王对王弟那不同寻常的宠爱让她产生了新的想法。
她不愿意法老王娶自己并借此得到统治利比亚的名义,但是,如果娶她的人是王弟,那么按照惯例,王弟成年之后就可以和她一起返回利比亚。
那样埃及就再也没有对利比亚出手的理由。
而以王弟那样温软的性子,很难干涉利比亚王室对利比亚的统治。
用尽手段,她成功地接近了王弟,并让王弟对她产生了好感。
唯一让她丧气的是,王弟虽然看起来很亲近她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却决口不在法老王面前提起她。
相处久了,她这才发现,虽然王弟看起来性子温软,但是在原则上却分毫不让。
他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