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断剑。
断裂的利器的边缘依然隐约地闪烁出慑人的寒光。
黑发侍卫将它刺向自己的喉咙。
夜空下再度溅过一道血光——
已是深夜,厚重的云层透出一点空隙,一丝白色月光透过这一点空隙落入埃及大地。
蜿蜒的长廊中,年轻的大神官走得很快。
月光照着石柱形成的斜斜的倒影飞快地那张年轻而俊俏的脸上一掠而过,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黄金权杖,那勒紧的指节几乎会折断般的弯曲着。
他仿佛是要宣泄自己郁结在心的怒气一般,不停地向前走。
茂密树丛的倒影落在他的身上,又纷纷向后退去,不间断在他身上闪过。
许久之后,赛特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他的胸口仍然是剧烈地起伏着,他无法抑制住自己从身体内部汹涌而出对某个人的怒意。
有几名路过的侍女躬身给他行礼,被他那严厉而不耐烦的目光一瞪,顿时害怕地纷纷向后退去,跟上来的爱西斯上前安抚了她们几句,挥手让她们退了下去。
“为什么要揭穿那件事?赛特。”
走到赛特身后,埃及女神官低声问。
“王弟想让那个侍卫离开王都活下去,那么就遵照他的遗愿不好吗?”
“连自己的主人都保护不了的仆人凭什么可以厚颜无耻地活着!”
赛特本只是安静地站着,爱西斯这一句却仿佛是
114、第一百零一章
狠狠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咬紧牙,从牙缝里逼出声音,抬起的拳头重重砸在身边的石柱上。
“我看不惯!那种蠢到极点的谎言,那个家伙以为到底可以骗过谁!”
“不需要骗过谁,只要那个侍卫对他足够忠心就够了。”
爱西斯的唇角微微上扬,略带着一丝苦涩。
“那家伙总是自以为是的擅作主张!他那些虚伪做作的行为除了可笑还能有什么?”
“是啊,很可笑,赛特你总是看不惯。其实,不止是你,我有时候也觉得很可笑。”
爱西斯轻声说,“可是,赛特,王弟所做的那些事情,无论你怎么看不上,你却从来没有说他做的是错的,不是吗?”
“你说他可笑,说他愚蠢,却惟独没有说过他做错了。”
美丽的女神官笑了一笑。
“这一次,你却开口揭穿了他的谎言,要是王弟这么快就在冥界之中遇到他的仆人,肯定会对你有诸多抱怨吧?”
“他除了抱怨还敢怎样?”
赛特冷哼一声,他的脸色仍旧是冰冷的,只是目光黯了一黯。
“那个没用的家伙,要是没人跟下去照顾他的话,说不定连前往冥界的路都找不到!”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彼此间都安静了下来。
爱西斯那想让氛围轻松一点的话语,却似乎反而让气氛更加沉重。
两位大神官相对无言,他们沉默着,彼此间越发显得压抑。
终于,赛特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爱西斯。”
“嗯?”
“……他为什么不说。”
月光下,女神官颈上的黄金首饰闪烁着美丽的金色光芒。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自己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按在自己颈上折射着金色光芒的黄金首饰之上。
“诅咒在王弟的身体里,它没能对王弟起作用,反而是我们被它扩大了内心的黑暗……”
她说,闭上眼,她长长的睫毛轻微地抖了一抖。
“因为它,我们所有人都自以为是地下了结论。”
“没有人相信王弟,一个人都没有……”
爱西斯轻声说,她突然想起在那个充斥着明亮阳光的太阳神拉的神殿之上,年少王弟那紫罗兰色的瞳孔从他们的身上一个个掠过。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期盼,试图从他们的眼神中找到什么。
她知道他想要寻找的什么,她也知道他不可能找得到。
由始至终,没有人相信他,一个人都没有。
她看着某种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从王弟的瞳孔深处消失。
它消失得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她想
他不是不能说,他只是不想说。
他大概只是死了心。
他还是选择了再最后任性一次。
…………
如果法老王没有那么强硬,他不会那么干脆地对王弟下手。
如果王弟没有那么倔强,他不会一直沉默着不肯开口。
如果没有那个诅咒,所有人都不会那么轻易给王弟定下罪名。
王对王弟太过宠爱,所以他无法原谅王弟的背叛,哪怕是一丝一毫。
王弟对王太过信任,所以被触及无法容忍的底线的他最终做出了比任何人都要决绝的决定。
太多的偶然和必然导致了事情走到现在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一切已是覆水难收。
“王弟最后还是任性了一次。”
“他用他一条命,换了我们以后的……”
埃及的女神官叹息着离开了,她没有把她的话说完,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不想再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
夜很静,偶尔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年轻的大神官低着头,他张开自己的左手,目光在空无一物的手心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的左手一点点握紧。
指尖的指甲,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夜风吹动他的衣角,赛特沉默着,在夜空下站了很久。
【只要你还在埃及,我就会保护你。】
他终究还是没能遵守他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115
115、第一百零二章
太阳神拉的光辉从地平线上射出,照耀着埃及大地。
天空中的黑暗在伟大的太阳神的威严之下恭敬退去,拉将炽热的光芒再一次赐予埃及的子民。
埃及的王都底比斯是神赐予埃及的黄金之都。
埃及的母河尼罗河从城中穿过,将黄金之都一分为二。
太阳升起的方向的那一半,宏伟的埃及王宫和壮丽的神庙矗立在炽热的阳光之下,闪烁着黄金色的光芒。
太阳落下的方向的那一半,肃穆的帝王谷陵墓在阴影之中安静地沉睡。
一半生,一半死。
生者之城和死者之城隔河相望。
金色的阳光从天窗照进来,落在侧躺在床上的年轻法老王的身上。
埃及伟大的统治者还在沉睡,落在他那张浅褐色的俊美的左颊上的阳光让他的眼睫动了一动。
眼睛微微睁开,一点绯红的色调透了出来。
然后,又缓慢地闭上。
年轻的法老王再一次陷入睡眠之中。
一只有着绸缎般乌黑发亮的毛皮的小猫纵身一跃——
两只前爪扒住了那张大床的床沿,下半个身子却吊在半空荡了一荡。
尖利的爪子扣紧雪白的床单,小黑猫爬啊爬啊爬上了床。
它欢乐地跑到它的主人的身边,用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那浅褐色的大手。
见没有回应,它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使劲地舔了起来。
浅褐色的修长的手指动了一动。
年轻的法老王睁开了他绯红色的眼睛,坐了起来。
他瞥了那只高兴地对他咪咪直叫的小黑猫一眼,伸手拎起它的后颈,随意一甩。
“喵~~”
小猫咪在空中翻滚一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又滚了一滚。
它不高兴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趴在地上不起来。
它睁着眼睛,看着它的主人起身,在数位侍女的服侍下换上衣物走出了房外。
那软软的毛绒绒的小耳朵不满地抖了一抖,它敏捷地跳上窗台,然后一跃而下。
很快的,那小小的黑色身影就消失在树丛之中。
黑色的骏马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奔驰,它强劲有力的四肢不停地奔跑着,让它漂亮的身体仿佛是伴随着韵律般有节奏地起伏着。
深蓝色的披风在狂风中向后飞扬着,年轻的法老王额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在狂奔的骏马之上,他侧身拉开了手中的强弓。
凌空一箭——
翻身倒地的野兽在地面挣扎着,发出断断续续地怒吼。
锋利的箭头深深地插|进它的左眼,穿透了它的脑袋,这让它一切的挣扎都成了徒劳。
接下来的一箭,从它的利齿之中射进去,穿透了它的喉咙。
挣扎了许久的野兽终于安静了下来。
疯狂挣扎时压倒的野草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它们浅绿色的身体染上了难看的黑红的色调,那血慢慢地浸透到泥土里。
年轻的法老王一拉缰绳,让黑色骏马停了下来。他随意将手中长弓抛给一旁的侍卫,手轻轻拍了拍身下黑马的颈,让它向死去的猎物慢步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马哈特和赛特两位大神官这时也骑马追了上来。今日本来就是难得的休息日,年轻的法老王一时兴起想要狩猎,爱西斯身为女性不方便陪同,他们两人自然是要跟在法老王身边保护他。
围上来的侍卫们欢呼起来。
少年王的猎物是一只强壮的雄狮。
在埃及,雄狮是最凶猛可怕的野兽。
他们在为他们的王的勇猛和强大而欢呼。
埃及人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他们热狂地呼唤着他们的王。
他们注视着沐浴在太阳神拉的光辉之下的金色少年王的目光中是满满的爱戴和敬畏。
那是埃及诸神宠爱的王。
那是埃及英勇强大的王。
他让叙利亚、利比亚那些邻国都臣服于埃及的威严之下,他将带领埃及走向强盛。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
狩猎结束之后,死在年轻法老王箭下的雄狮被兴奋的埃及士兵们抬进了神殿。
它的尸体和鲜血都将成为奉献给埃及神灵的祭品。
年轻的法老王接过马哈特双手呈递上来的匕首。
他在众人地注视下走上祭台,深蓝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
锋利的匕首剖开了雄狮的身体,血淋淋的心脏被挖了出来。
神殿之中的祭司们跪伏在地,向他们的神灵祈祷埃及强盛的未来。
少年王举起雄狮的心脏,让鲜血滴落在祭台之上。
黄金的荷鲁斯之眼闪耀着,照亮了他俊美的脸。他站在高高的祭台之上,那双绯红色的冰冷瞳孔俯视着他的子民。
居高临下,如俯视藐小卑微生命的神灵。
当复杂的祭奠仪式终于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偏移到了帝王谷陵墓的山头之上。
年轻的法老王离开了神殿,打算回到他的王宫。
在众人的欢呼和簇拥之中,他并没有注意到,在神殿侧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位年老的女官一直在看着他。
卡琳已经离开了王宫,回到了她准备安静地颐养天年的那座小神庙里。
此时,卡琳注视着她看着长大的少年王,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她的眼睛仍旧是透亮的。
直到少年王的背影消失在神殿的大门之外,她才收回目光,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一名年轻的侍女站在她身边,小心地扶着她。
那一日后,提娅跟着她来到了神殿之中,过着近乎半隐居的安静的生活。
“提娅,我知道你的心思。”
卡琳说,她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只要你想,我还是可以让你回到王宫,继续担任女官的职务。”
提娅低着头,摇了一摇。
并不是装模作样,她是真的不想再回到王宫之中。
她跟在那个人的身边,自然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突然对自己过去一直追求的东西再也提不起兴趣,反而从心底里泛出一种奇异的疲乏感……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可那深深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却没有消失。
她想,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
卡琳再度叹了一口气,安抚似地拍了拍提娅的手,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恐惧。
提娅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为什么?”
她说,年轻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无力和疲乏,“明明殿下是无辜的,明明王和神官大人们都知道了真相,为什么……”
一个月前,埃及王弟被诅咒控制想要刺杀法老王,他失败了,然后被诅咒侵蚀而身亡。
这就是埃及人所知道的所谓真相。
“法老王是埃及的神灵。”
卡琳回答,她的声音很慢,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神是不会做错的。”
得到答案后,提娅安静了下来。
年老的女官转身,慢慢地向前走着。
提娅沉默着跟了上去,她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开了口。
“卡琳大人……”
“还想问什么?”
“王是真的宠爱着王弟殿下吗?”
“是的。”
“我不信!”提娅说,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她的眼底透出一丝不忿和痛楚,“明明对王弟殿下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他却连一点点的后悔都没有!王弟殿下死了……他连一点愧疚都没有!”
年老的女官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慢向前走着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仰起头,已经接近地平线的太阳射来的光芒依然是强烈的,它是那么刺眼,让她下意识微微眯起了眼睛。
“后悔……”
年老的女官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注视着落日的目光异常平静。
“王很在乎王弟,是真的。”
卡琳知道的,埃及冷酷的少年王是真的将他的王弟放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并非是谎言。
“可是,提娅,你也说得对,王的确不曾后悔。”
卡琳说,神色有一点恍惚。
阳光一点点隐入地平线之下,阴影一点点笼罩住她的脸。
提娅睁着眼看着她,却再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因为埃及的法老王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年老的女官慢慢向她那座小小的神庙走去。
那里很小,也很安静,只有她和她的侍女。
她将在那里终老。
她走的很慢。
她的背后,最后的一抹阳光消失在天与地的交接之处。
埃及法老王的房间在夜晚的时候是很安静的。
因为他不喜欢让旁人留在他的卧室之中。
当桌面上那厚厚的一叠莎草纸都被批阅完之后,年轻的法老王放下了手中的笔。
一束月光透过天窗斜斜地射下来,让他额头上荷鲁斯之眼的黄金头饰折射出明亮的光芒。少年王伸手摘下黄金头饰,放在桌上。
他站了起来,向他卧室一旁露天的天台走去。
位于埃及王宫最高处的天台仿佛是融化在黑暗之中,从房中透出来的一丝灯光隐约给它带上一点光明。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高高的天台之上,绯红色的瞳孔俯视黑夜下的埃及大地。
天台上的风带着黑夜的凉意一掠而过,让那金色的额发不时地动上一动。
柔和的月光落在金色发丝上仿佛是形成了淡淡的光华,照亮了少年王俊美的脸。
又是一日过去。
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
他所俯视之处,皆是他的所有物。
有一点微不可闻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让年轻的法老王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
露天的天台是很广阔的,从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弱光芒只照在了天台的一侧。几根粗大石柱竖立在阴影之中,将天空射下来的柔和月光遮挡住。
于是天台的另一侧都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右手放在腰侧的短剑之上,年轻的法老王举步向发出细微声响的那一侧走去,艳红的瞳孔露出锐利的目光。
绕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白石石柱,少年王那绯红色的冰冷瞳孔在黑暗之中异常明亮,他的目光掠过那一侧的阴影。
被黑暗笼罩的那一侧平台是空空荡荡,只是靠着角落的地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