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
徐慧带着凉意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射了过来,写满了敌意,完全不加掩饰。我们俩的笑容僵在脸上,回过头去跟她对视,并不闪躲。徐慧换衣服很慢,才刚脱掉外衣,秋衣秋裤还在身上。
她收回目光,脱下秋裤,空气中隐约悬浮起一片细小的碎屑。
“嗯?那是什么?”我冲口而出。
“徐慧,你多久没洗澡了啊?”霍思燕掩嘴偷笑。
徐慧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她一激动就容易说话结巴,完全没了气势,“不是,才,才不是!我,我只是皮肤干!秋天冬天才会脱屑,这,这是磋皮!”
“要不要我等一下去要块搓澡巾给你好好搓一搓啊?”霍思燕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更盛,“还是让你穿上裤子下水?人家都是戴上泳帽就能保护泳池里池水的干净,到你这可就不好使了,如果你就这么光腿下去,我们等一下呛一口水岂不是要喝你的一嘴皮?”
“好了你别说了!恶不恶心!”我拉住霍思燕。
我发誓,我的意思真的只是想打断霍思燕的话,这些话有些恶毒和过分,哪怕徐慧做了再多的错事,我们都没资格把这样的话语用在她身上。
可是很明显,我的话起到了反效果。听在徐慧的耳朵里,大概变成了霍思燕一唱一和的帮凶。因为她在听完的轻声细语的那句劝说之后突然抬起头,眸子里像是有火焰熊熊燃烧着似的,她冲过来,一把把我推到了一边,紧接着就冲霍思燕冲了过来。
当时更衣室里还有十几个女生,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有些懵了,竟是谁都反应不过来。徐慧用的力气很大,我重重的摔在铁橱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我吃痛,捂着肩膀几乎要摔倒在地上,身后的几个女生急忙上前扶住我,低声问我没事吧,我却顾不上答话,大声的对霍思燕喊:“快闪开啊!”
霍思燕听了我的话,她闪开了。徐慧由于惯性,再加上更衣室里的瓷砖地非常湿滑,于是煞车不及时,重重的撞在了前面的铁橱上。
我撞的只是肩膀,她撞的,却是头。
徐慧捂着脑门,蹲了下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结实的背影在瑟瑟发抖着。
没有人上前。没有人扶起她。
霍思燕冷哼一声,挽起我的胳膊,走出了更衣室。
游泳池有八个泳道,男女分开,最浅的地方一米四,最深的达到两米。这是徐慧来学校之后的第一堂游泳课,她看着周围的同学站在跳台上一个一个跟下饺子似的跳进水里,只得瑟缩着躲在最后。教练以为她在偷懒,沉下脸来把她赶上了跳台,徐慧看着眼前明晃晃的蓝色池水和水里一张张幸灾乐祸的笑脸,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说,她敢跳吗?”霍思燕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如实答道。
教练催促了几次,徐慧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眼看着教练的耐心要被消耗干净了,他抬起一只脚,脱下水晶拖鞋,冲着徐慧的小腿就抽了过去。
这在游泳课上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如果谁偷懒或者不敢跳水,教练便会用拖鞋一顿抽打,然后再让他下水罚游两倍的教学任务。
徐慧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子,身子摇摇晃晃的一歪,竟然就这么笔直的栽了下来。
稀里哗啦,水花四溅。
我和霍思燕距离跳台很近,徐慧这一摔刚好摔到了我的面前,惊恐之下,她本能的抓住身侧所有可以依傍的东西企图往上爬,比如——我。
徐慧整个人攀在我的身上,拼命把我往水下按,想要借助反作用力浮出水面。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力气大的惊人,我挣脱不过,被她笔直的按到了水中,大口大口的冰冷的池水被迅速灌进嘴里和鼻子里,挤走了空气,沾满了我的肺,我的耳边一片轰鸣,眼前的光渐渐寂灭了下去。
那天的游泳课在一片混乱中结束。失去意识的我被教练救上岸来,人工呼吸之后吐出来几口水,总算恢复了神志。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霍思燕。
她用力抱住我的肩膀,指甲抠进我那湿嗒嗒的肉里,然后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
我的心底有一丝暖暖的溪流缓缓淌过,我用力推开她,尽量让自己若无其事的笑出来,“快擦擦你的眼泪鼻涕,真是丑死了!”我学她的口气说道。
肖子俊将我背回了学校。我伏在他的背上,两只手圈着他的脖颈,嘻嘻哈哈的问他我重不重,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生什么气一样,过了很久才搭理我,“重,简直就是头猪。”
我毫不示弱,一把扯住他湿嗒嗒乱蓬蓬的头发。肖子俊吃痛,嚎了一声,扭过头来喝斥我,“你他妈就会跟熟人面前充大个儿,被那个徐慧生生按到水里差点呛死,在走廊上看到她还低头走过去,连个屁都不放!”
“我放屁有什么用,反正已经呛了,再说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你管她是不是故意的!她差点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心疼我维护我,看到我垂死挣扎奄奄一息,他比谁都气愤,比谁都着急。眼下他是恨铁不成钢,只能用这些带着脏字的叫骂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怒火。我更用力的圈住他的脖子,他被我卡的窒息,把我的手打掉,凶神恶煞的说:“干吗啊?有本事你给我谋杀她去,谋杀我算哪什么厉害?”
“哈哈!”
我没受什么伤,当天下午就活蹦乱跳了。爸妈并不知道我白天的泳池遇险,我们之间一向是报喜不报忧。
黑白天使的作《朋友》,在每天雷打不动的一小时和音练习下磨合的越来越成功。我无法用语言描述当吉他贝司鼓点以及歌声混合在一起所带给我的刺激及震撼,我们四个都像是充了电,吃了兴奋剂,又或者被施了魔法,摇滚是最酣畅淋漓的宣泄,不用隐藏不用思考,没有隔阂也没有距离,我们只需要用手里的乐器,用我们的方法,把自己胸腔内满溢的情感全部倾泄出来。
每晚练习之后,我的脖颈和手臂都酸疼的厉害,为了节省路上的时间,我搬回了姥姥家,当然,扯的是功课忙的理由,父母也自然不会反对。肖子俊也住到了他姥姥家,就在我的脚下。我每晚都在他的头顶上走来走去,吃饭睡觉,学习百~万\小!说。姥姥以为我说脖子疼是睡落了枕,红花油虎皮膏药火罐子足足铺了半张床,帮我按摩推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我嗷嗷叫唤,声音凄惨又颇具穿透力,总会把楼下的肖子俊吸引上来。
姥姥总以为是我吵到了邻居,每次都一边满脸歉意的说对不起一边狠狠的瞪我,其实我知道肖子俊的肚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他是上来借作业的。姥姥的按摩一般都在我写完作业之后,我的叫唤声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提醒。
肖子俊的姥姥一直以为肖子俊“迷途知返”,在毕业压力下开始好好学习。因为他不仅每天认真完成作业,挑灯夜战到深夜,还保质保量,得了好几个优。
肖子俊敬畏周老师,尤其临近毕业,他希望给周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为此,他宁愿缩减睡眠。在我被红花油的刺鼻味道包围着却依然沉沉睡去的时候,他正把我的作业铺在桌上,一笔一画的认真抄写。他不是自欺欺人,因为他真的不会,每个人喜好和擅长的东西都各不同,我擅长百~万\小!说学习,霍思燕擅长唱歌跳舞,而他的天赋则在吉他方面。那些书本上条条框框的知识对他来说没太大意义,用他的话来说,“论斤称都卖不了几个钱,不要也罢。”
由于取消了小学升初中的升学考试,小学的毕业考试便显得不怎么重要了,没什么压力,我满心雀跃的投入到练习当中。毕业晚会上登台的机会是霍思燕弄到手的,她本来就是学校里闻名遐迩的小歌星,她肯主动登台老师自然求之不得。而我们仨,则是打着伴奏的旗号,我心中略有些不快,追问霍思燕为什么不干脆跟老师坦白我们是个乐队,以为她是想自己出尽风头,霍思燕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解释道:“摇滚这种东西,始终不能算是主流,如果让老师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让我们上台。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反正都要毕业了,我们唱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他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了,对吧?”
“你难得聪明了一回。”肖子俊坐在桌子上拨弄琴弦,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滚。”霍思燕瞪了肖子俊一眼。
我乐不开吱。
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只是都羞于表达善意,才一直用别扭的凶神恶煞来掩饰自己的真心。那时候的我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恶趣味”,就是喜欢看他们俩斗嘴,看肖子俊气死人不偿命,看霍思燕掐着腰脸红脖子粗,然后我就在一旁嘿嘿的傻笑。
徐飞是黑白天使的第一个真正的观众,是肖子俊把他请来的。那天,他像是那个发现了衣橱的门后竟然别有洞天的好奇少年,满脸兴奋和向往。他不由自主的跟着节奏和旋律点头打节奏,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他的反应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巨大的成就感让我敲的更加卖力,几乎要把鼓敲破,把脖子扭断。
这间小小的简陋的音乐教室成了黑白天使的第一个舞台,虽然台下只有一个观众,但我们的音乐感染了他,他的肯定也感染了我们。以至于日后,我们四个登上了更大的舞台,台下有了无数震耳欲聋的尖叫和为我们疯狂的脸,我依然无法忘记那个夏日的傍晚,最初的黑白天使的青涩与单纯,认真与美好。
青年的梦,蓬勃而向上 第十二章 徐飞的怀抱很坚定,很安全
更新时间:2011-2-13 1:36:02 本章字数:4046
我有钥匙,我们便不需要在走廊里流连。我们进了音乐教室,锁上门,我想开灯,被他制止了。他大概是刚刚哭过,脸上仍然留有泪痕,不想在灯光下被我看到,我不置可否,并没有反对。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和徐飞不仅相似,而且有缘。我们在同一个晚上落魄的无处可去,又在同一时刻来到了同样的地方,像是老天给我们俩开了一个玩笑。
“你怎么不回家?”我问。
“我没家。”徐飞的声音闷闷的,从架子鼓前面传来。他拿起鼓槌,在架子鼓上敲了一声,我被这猝不及防的“噪音”吓得大惊失色,冲过去一把夺过鼓槌,“你疯啦!如果被保安发现了怎么办!”
“紧张什么,看你一个人这么晚了跑出来,胆子应该挺肥的才对啊。放心,那老头子巡查完一遍绝对不会再走第二遍了,估计早出去买酒喝去了。”徐飞笑道。
“你还挺熟悉。”
“那当然,其实我经常晚上跑回学校来。”
我莫的一惊。今天的徐飞,像是一团谜,说话做事都让我猜不透。我们明明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我却一夜之间突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
“你跑回来干什么?”我问。
“不干什么,就是在这待一会儿,然后九点多的时候再回去。”
“你不在家,你爸妈不找你?”
“他们以为我在学老师家学手风琴。其实,我早就不学了,他们开车把我送到老师家楼下,看着我走进老师家的小区,我就躲进楼道里,等他们开车离开,我再出来,跑回学校,一个人等到临近下课的时间,再跑回老师家,依然是在楼道里猫着,到点了就若无其事的走出来,像是刚下课一样,被他们接回去。”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手风琴。”我目光如炬的盯着这个让我陌生又让我兴奋的徐飞。徐飞已经学了四年的手风琴,还考到了六级,而我,也一直以为他很喜欢这项乐器,没想到这背后竟然另有隐情。过去,我为了学习特长一事和父母时常争执,他们给我报了一大堆乐器辅导班,我却一个也提不起兴趣,自己真正的爱好,反而要弄的像地下工作一样见不得光。明明是培养兴趣的好事,却要日日跟父母玩心眼儿打游击战,有时,自己难免也会身心俱疲。但就是不忍心放弃。
“哼……”徐飞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喜欢什么他们永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对,然后一定会把经典台词挂在嘴上,‘我们都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别怪我们没给过你机会’,之类之类的。”
“对对对!就是这些话!”徐飞拼命点头,满脸亢奋。找到了共患难的兄弟,让他比不再患难都要欣喜,“还有什么来着?呃……有了!‘喜欢能当饭吃吗?’‘我们在外面累死累活赚钱供你学乐器,你还偷懒,你对得起谁?’”
“我真好奇!为什么你爸妈跟我爸妈讲出来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拍了拍徐飞的后背,语气欢快的说。
“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吧……”徐飞歪着头略微思索,接着答道。
“这‘同一个老师’,好像是你爷爷吧?”
我和徐飞在空旷的音乐教室一直流连到八点半,穿越校园、翻上围墙的时候彼此都轻车熟路、身轻如燕。
我爬上墙头,徐飞刚好落地,我蹲在上面,有些怯怯的无法移动,脑袋里一片空白。
徐飞张开双臂,声音镇定表情平静,“我接着你,跳!”
徐飞眼神里的鼓励让我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突然间神奇的马力全开。
我一咬牙,纵身一跃——死就死吧!反正下面有肉垫!
我不偏不倚,正好跳进徐飞怀里的。徐飞没像无数的偶像剧和小说中描写的一样被我扑倒,事实上,他稳稳的接住了我,怀抱很坚定,也很安全。
我有些脸红的低着头,不着痕迹的挣脱了他的双臂。
“你饿不饿?”徐飞问。
我摸了摸正叽里咕噜乱叫着的肚子,点了点头。
徐飞带我去学校附近的夜市去吃关东煮,用软软的塑料杯装着,肉丸鱼丸五毛一串,蔬菜五毛两串,浇上一勺微辣的汤汁,好客又健谈的老板还会额外赠送几个豆腐泡。
我狼吞虎咽,吃的很快,一杯关东煮见了底之后只得馋兮兮的瞅着徐飞手里的杯子,徐飞正拿起一串墨鱼丸准备塞到嘴里,蓦得注意到我的眼神,咧开嘴冲我嘿嘿一笑,把那串墨鱼丸送到我的嘴边。
我张开嘴,咬下一个,墨鱼丸入口即化,只是有些烫嘴,以至于我不得不一边哈气一边用手扇风,徐飞笑眯眯的把剩下的两个墨鱼丸塞进嘴里,大快朵颐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徐飞把我送到巷口,我目送他钻进出租车风驰电掣的往手风琴老师的家里赶,一转眼就没了踪影,有些怅然若失的依然站在原地。
“还恋恋不舍呢?”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去,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便跟满面怒容脸色铁青的肖子俊撞了个正着。
他大跨步的走到我面前,狠狠的瞪着我,眼睛里全是凶光,事实上,我看过他用这种眼神来瞪很多人,这也是大家都怕他恐惧他的原因,可他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这一整个晚上,我被抢劫和恐吓,又爬墙跳墙,受尽了惊吓,此刻被他一吓,心中的委屈猛然化作一股酸意不受控制的漫上了眼眶。
我强咬住嘴唇,才能让眼泪不没出息的夺眶而出。
“你跑哪去了?!还有脸哭!”他抓着我的胳膊,大声吼道。
他的手上是用了些力气的,我胳膊上的肌肉之前被那帮小流氓弄的全是青紫,被他用力一握,登时吃痛得叫唤了出声。
“你受伤了?”肖子俊连忙松手,脸上迅速变换成关切担忧的神色。
他变脸比翻书还快。我偷笑。
“问你话呢!”他见我不吱声,又大声吼道。
“吼什么吼啊!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晚上遇到小流氓抢劫,好不容易才脱身,你见了面还连声安慰都没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肖子俊张了张嘴,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还捏我!你知不知道我全身都是青!被他们推到地上,用脚踩着胸口!又疼又怕简直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掉了!”
我承认,我夸张了点,可是不这样怎么“报复”他方才对我的雷霆怒吼呢?于是我锲而不舍的继续吓唬他。
肖子俊的脸由黑变白,最后成功的变成了酱紫色。
好吧,开玩笑也是有个限度的,必须见好就收。我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