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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翼双飞(下)第4部分阅读

   铁万山早已作出决定,只消少主安然无恙,任何人都可以被牺牲。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对瑶光说:“瑶光,我晓得这样要求你太过分,但是,可以请你走一趟镇国将军府吗?”

    话说得委婉,事实上已是不管她愿不愿意,都非得送她去镇国将军府不可。

    倘若是苑舞秋出事,瑶光相信镇国将军府的家仆早明说了,正因为他们什么都不肯说,使得前途难卜的瑶光心里也忐忑不安。

    铁万山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她去,教她很难拒绝,只能无助地看向玄勍御,无声向他求援。

    玄勍御对上她害怕的双眸,也开始犹豫不决,担忧起她的安危。

    “少主,你得顾全大局。”看出他的犹豫,铁万山可不容周密的计划到了这节骨眼出岔子,倘若他们迟迟不愿交人,镇国将军府随意编派个名目包围这里,双方人马硬干,纵然赢了也是大伤元气,接下来想要一鼓作气杀进皇宫根本就不可能,眼下他们能做的,即是不管会发生什么事,先将瑶光双手奉上,拖延时间好让少主能平安出城。

    此时一名门仆疾奔而来,微喘着气禀报。“少主、铁爷,镇国将军府的人态度变得强硬,一直追问我们何时可以请出戚姑娘,甚至语带威胁,说咱们若再不交人,会有更多人上门来『请』戚姑娘。”

    闻言,铁万山心知不能再拖下去,重重踩向玄勍御的死岤。“少主,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难道你忘了宫家上下逾百口人是怎么死的?莫非你忘了十六爷与王妃是如何含冤而死?假若少主硬要在此时意气用事,谁来为十六爷与王妃报仇?少主,你真要让养育你长大成丨人的启先一家在阴曹地府感叹流泪吗?”

    铁万山每一句话皆重重打在玄勍御心口,他没办法忘却这些血海深仇,而要报仇就得摒除七情六欲,困难吞下所有不愿,怜惜之情亦被狠心压抑,冷情看向瑶光,以冷酷的口吻提醒她。“你没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吧?”

    “什么?”看他变得冷酷绝情的表情,瑶光的心凉了,刚才与他有过的甜蜜氛围,虚幻到不禁怀疑全是出自于太渴望与他亲近的美丽幻想。

    “你曾承诺过,不论发生什么事,就算生命受到威胁,也不会背弃我对不对?”

    冷冰又无情的现实让她眼神凄然无助,僵硬点头。“对。”

    不该忘的,他残忍绝情时会让人有多痛,受够多次教训的她怎会蠢到忘了他随时可以丢弃她,怎么会?!

    他伸手抚向她的发丝,轻拍她冰凉的脸颊,要她回神。“现下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让我看看当日你许下承诺时,究竟是认真的呢?抑或是随便说说。”

    明明他的掌心温热,足以温暖人心,她却觉得像块寒冰重重拍打在颊上,痛得她眼冒金星、百感交集,彻底明白他不可能帮她,这条阴晦不明的道路,她得独自一人挺身走过,就算前方等她的是穷凶恶极的吃人老虎,仍是得强压下恐惧,坚强走进虎口。

    她倔着脾气佯装无所谓,以无比坚定的口吻告诉他。“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

    玄勍御看穿她的故作坚强,薄唇动了动,冲动想开口要她留下,但蓦然想起死去的亲生爹娘与养父养母,又止住了心软的念头,他不能因为一时同情而坏了大局,于是漠然别过脸,一副不在意她是生是死的模样。

    瑶光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她终究不是他要的,所以他才能没有一丝留恋地送她离开,这就是爱上不爱她的男人所得到的结果,怪得了谁?怨得了谁?

    她努力对他扬起笑容,声音力持平稳淡然。“我走了,谢谢你的酒,很好喝。”

    话说完,便潇洒转身往外走,拚命告诉自己别回头,也不要流泪,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不过是她爱的男人不爱她,她爱的男人亲手将她推入虎口,她真的觉得没什么,一点也不伤心难过,真的!

    不甚放心的铁万山明知残忍,却仍扬声提醒。“瑶光,别忘了你对少主的承诺,你千干万万要信守诺言。”

    诀别的步伐顿了下,苍白冰凉的唇瓣勾扬起讽刺的苦笑,原来他们只在乎她会不会出卖玄勍御,回想起平日大家相处的情景,总是那样和乐,还以为铁万山对她尚有一丝同伴之情,事实证明并没有。

    其实往好的方面想,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不好,至少可以很确定玄勍御的残忍对待,彻底毁了她所有的期待与想望,就像她对风大哥说过的,当她觉得真的不行、是离开的时候,将不再留恋,现在正是她心碎离开的时候,只可惜没来得及跟一向待她很好的风大哥道别。

    迟迟等不到回答的铁万山有些急了,再次扬声。“瑶光姑娘!”

    瑶光没有回头,坚定的、大大吸了一口气,平静扬声回答。“铁伯请放心,既然我说得出口,必然做得到。”

    “那就好。”铁万山还是担心她随时会改变主意,对前来报讯的门仆使了个眼色,要他好好看住瑶光,直到确认她坐上镇国将军府派来的轿子为止。

    那名家仆接收到铁万山的指示,意会点头,连忙跟在瑶光身后。

    发现他们的防备,瑶光顿觉好笑,踩着心碎的步伐,离开那个从不将她放在心上的男人。

    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去,玄勍御的心倏地揪痛了下,只能再三告诉自己,一定要顾全大局,断然不能为了区区的戚瑶光放弃部署已久的计划,她若不幸死在镇国将军府,他会将她好生安葬,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只是……即使这么想,心仍是空空荡荡的,无比失落挫败。

    铁万山望着心情沉重的少主,劝解道:“少主,凡是要成大事的人,必定得牺牲某部分的自己,你今日的做法看似无情,可却是最正确的选择。”

    玄勍御抿唇不语,看向被留在地上犹泛着酒香的酒坛,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与她并肩共饮一坛酒了,她心底一定很恨他、怨他,而且不再爱他……

    思及她不会再爱他,胸臆狠狠震痛,低头凝望洁净的双手掌心,恍惚间似乎可以看见艳红的鲜血流淌,那是瑶光的血,她若死了,等同于被他亲手所杀。

    “少主,咱们也该走了。”眼下看似风平浪静,谁晓得晚一点会不会风起云涌?此刻情况危急,少主的身分随时都会被发现,得尽快离开。

    “是该离开了。”玄勍御垂下双手,为早已摒弃良知的自己自嘲一笑,没有拒绝,同意离城。

    “瑶光终究是女人,嘴再硬也硬不过刑具,一旦镇国将军府的人对她用刑,她连祖宗八代都会出卖,少主同意离开是对的。”

    “又或许出卖我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人。”另一个伤透他心的女人,另一个他誓言不要再爱的女人。

    谁会出卖他?瑶光?蝶儿?或者两个都会?

    铁万山愣了下,马上意会他所指何人。“当初在大漠,我真该不顾一切让她就此命丧黄泉,那么今日少主就不会尝遍椎心刺骨之痛。”

    他不同意地摇头,语气苍茫、眼神空洞,早已失了灵魂。“我爱她太深、太久,不论她是生是死,对我都会造成难以抹灭的伤痛……”

    看尽人生百态的铁万山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情字真是害人不浅哪!

    玄勍御再觑了眼空酒坛,摒除七情六欲,逼自己遁入更深层的黑暗,冷硬着心,强悍说道:“走吧。”

    “是,少主。”

    主从二人踩着月色,不带任何眷恋,暂时离开京城避风头。

    关于瑶光进入镇国将军府后是吉是凶,全看她的造化,运气好的话什么事都没有便能全身而退,运气不好即是惨死在内,没有人帮得了她,没有人……

    第6章(1)

    乌云蔽月,前途难测。

    瑶光下了轿之后,于进镇国将军府前抬眼望向天空,发现清明的月儿已隐匿,苍白的唇角扬起苦涩一笑。刚听闻镇国将军府派人请她过来时,她很害怕,当玄勍御无情抛下她,要她独自走这一段未知的路程,兴许哀莫大于心死,木然坐上轿子后,反倒没那么害怕。

    反正横竖不是生就是死,在轿里她想了很多,想象她可能面对怎样的人,会问她什么问题,为了何事要她走这一遭,她该如何应对回答才不会让人对玄勍御起疑心,这些事她全都在心里盘算过一遍。

    想到自己到了生死关头,依然坚持信守承诺,不免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他都这么无情了,她何必对他有情有义,可她偏就是想当最真实的自己,不因旁人的伤害而有所改变。

    “戚大夫,请。”镇国将军府的家仆面无表情,催促她进去。

    瑶光看着亮晃晃的灯笼照亮镇国将军府的朱红大门,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家仆视线如影随形跟着她,与白天来时的气氛截然不同,仿佛她稍有迟疑或是转身要走,就会被强押入内,望向危机四伏的深幽内部,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坚强坦然面对死亡,这是维系尊严最后的方式,绝不哭哭啼啼惹人笑话,她挺得过去的。

    给予自己足够的勇气后,她揣着惊惶不安的心,抬起沉重的脚踏进镇国将军府。

    当她一跨过门坎,朱红大门立即在身后重重掩上,沉重的关门声,像是在告诉她,她进得来,却已出不去。

    她无言跟着家仆在偌大的府内东绕西转,穿过漂亮的雕梁画栋、水榭楼阁,一路走得忐忑不安,无法清楚记忆这条路是怎么走的,唯一知道的是,这条路并非白天前往苑舞秋居处的道路。

    前头领路的家仆及身后两名负责监视她的家仆皆面色沉重,一字不吭,她也识相保持沉默,光瞧这阵仗就晓得,她可能会命丧于此的想法并非杞人忧天。

    她晕头转向地被领到一间环境清幽、名为“冠云”的书房前。

    领头的家仆态度恭谨地轻敲门扉禀报。“少爷,奴才已将戚大夫带到。”

    她一振,原来要见她的人是君傲翊,凭她跟君傲翊接触过的印象,皆停留在他对苑舞秋柔情万丈,是个傲然不群的俊逸男子,名列风流倜傥的京城四公子之一。

    现下他要求见她,究竟是为了询问妻子的情况,抑或是为了追查玄勍御而来?

    “请戚大夫进来。”冰冷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自里头传出。

    家仆推开门,对她作了个手势。“戚大夫,请。”

    瑶光凝定目光,不畏不惧地看向端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中悠然品茗的君傲翊,他看起来没有丝毫不悦,她稍稍放下心头大石,微微一笑问候。“君大人。”

    长相俊雅的君傲翊和善起身,迎接她的到来。“戚大夫,快请坐。”

    果然没事!瑶光松了口气,安心走进书房,坐在位于下首的紫檀雕花木椅中。

    “戚大夫想喝什么茶?西湖龙并、碧萝春还是武夷茶?”亲切的询问,化去君傲翊一身阴冷气息,瞬间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我喝碧萝春,谢谢。”听见温暖的招呼,瑶光露出释然的笑容。

    君傲翊对着领她来的家仆道:“派人准备碧萝春和几碟点心。”

    “是,少爷。”

    领头的家仆领命后,恭敬退下。

    余下两名家仆则左右分别站在书房外,随时听候差遣。

    “已临深夜,贸然请戚大夫再走一趟,想必造成戚大夫不少困扰,打扰戚大夫睡眠,君某委实感到抱歉。”君傲翊坐回椅中,一派真诚地表达歉意。

    “君大人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才刚睡下不久。”

    好看的剑眉挑了挑,似笑非笑问:“戚大夫睡前有饮酒习惯?”

    突来的疑问,使瑶光一愣。“什么?”

    温暖亲切的脸容倏地隐逸,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笑容,薄唇悠然吐了七个字。“山西汾酒是好酒。”

    瑶光心下猛地一惊,没想到君傲翊竟会敏锐察觉她喝了山西汾酒,明明她喝得不多,且酒气也该散了,他怎么会知道?!看来她太早对今晚之事下定论了,她这条不值钱的小命,恐怕仍悬系在君傲翊一念之间。

    她的神经再次紧绷,小心翼翼回答。“我是喝了一点酒,让君大人笑话了。”

    “小酌怡情,我岂会笑话戚大夫?”君傲翊摆了摆手,要她别放在心上,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却牢牢锁定她的脸。

    瑶光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极力掩饰心头的不安,君傲翊的笑容及和善,如今看来全是可怕的伪装。

    “戚大夫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君某之所以再请戚大夫走一趟,是有些小事想请教,请戚大夫别害怕,尽管放轻松。”君傲翊话说得真诚,可冷寒的眼眸没有丝毫暖意。

    她谨慎回答。“不知君大人想问我什么事?”

    “是关于我妻子的身体状况。”

    “原来是关于君夫人的事,不知君大人有何疑问?”他的眼神让她打从心里感到害怕,难以真正放松心情。

    君傲翊突然讶异地发出疑问。“对了,怎么不见戚大夫的学徒?”

    他忽然提起玄勍御,让她的心紧张地漏跳一拍,随即镇定回答。“我派他出城采药去了,君大人有事找他?”

    骨节分明、因练剑带茧的手指轻敲桌案两下,状似无所谓地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记得戚大夫向来独来独往,前些日子在朱雀大街上偶遇,也未曾见到戚大夫身旁跟着什么人,今日忽然听闻原来戚大夫有个学徒,君某感到好奇,于是兴起见这位学徒的念头,不知他何时会回京?”

    瑶光在心里暗暗哀号了声,亏玄勍御说得自信满满,不会有人注意她身边突然多了个学徒,偏偏被最不该发现的人给发现了,不由怀疑苑舞秋是否对君傲翊说了些什厶,这下可好,她真的是在劫难逃。

    她故作镇定地一笑。“我以前确实习惯独来独往,但是有一天正巧医治了我徒儿生病的娘亲,他为了报答我,也是秉持悬壶济世的念头,便拜我为师,此后便跟在我身边。这次他何时回城,端看有没有采到我所要的药材,是以我无法确定地告诉君大人他何时能够回京。”

    “原来如此,还真是不巧,白天他才陪着戚大夫,到了夜里便出城采药了,他是何时出的城?”他遗憾摇头。

    瑶光怔一下,随便编了个时辰。“是戌时。”

    君傲翊再问:“可有令牌?”

    瑶光茫然地看着他,差点脱口问,什么令牌?为何要有令牌?

    仿佛看穿她的疑惑,君傲翊笑了,好心为她解答。“近来城里死了多名重要官员,是以圣上昨日下令酉时后各个城门都要关上,禁止闲杂人等随意进出,凡要出入者都得手持令牌,否则绝不放行,所以我想知道令徒如何出城?”

    正因为城里接连出事,连明珠公主都枉死在大漠,大为震怒的圣上于是将他自神机营调回京内,严查策办城里所有可疑分子。

    瑶光被问得哑口无言,她不晓得京里有颁布这项命令,她该怎么回答?慌张的她急忙编了借口。“是我记错了时辰,他不是戌时出的城,是在酉时之前就离开了。”

    君傲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啊,那就是申时离京的吧?但据我所知,申时你们师徒二人还在我府中,戚大夫,你这徒弟好大的本事,竟会分身术,这下子君某非得会会他,好生请教不可。”

    被逮个正着的瑶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息奄奄地垂下双肩,再也编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圆这个漏洞百出的谎。

    锐利的眼眸倏地森然半眯。“我生平最痛恨遭人欺骗,戚大夫,你口中的学徒究竟是何人?目前他人在何方?”

    面如死灰的瑶光无力地摇头,声音平板地回道:“我不知道。”

    “这倒是有趣了,身为师傅,竟会不知学徒的来历?戚大夫真以为推说不知情,我就会相信?”他的语气仍旧是不疾不徐,但眸底已泛起浓浓杀机。

    “我真的对他一无所知。”她除了一概不承认外,还是死不承认。

    君傲翊霍然起身,信步走到瑶光面前,双手盘胸若有所思。“戚大夫如此维护他,反倒让我对那位行踪不明的学徒产生莫大兴趣。”

    瑶光双手紧紧交握,并不搭腔,以免让他从中找出端倪,再来诘问她。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夫人与戚大夫没半点交情,何以这回她身子不舒?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