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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云梦谭第75部分阅读

    那不是求取他们的同情和可怜吗?摇尾乞怜这种事,我才做不出……”

    孙武觉得不能理解,因为“证明自己的清白”与“摇尾乞怜”,这应该是两码子不同的事,为什么姗拉朵会觉得试图证明清白就是向人乞怜呢?

    想不通这点,孙武想再问几句,但香菱的手却从旁边伸来,握住了孙武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让孙武明白这就是姗拉朵的个性,自尊心极强,旁人怎么说都没用的。

    从这角度来说,银劫确实是充分选取了执行这计画的适当人物,连姗拉朵的个性也考虑在内,就是因为知道她不愿向人低头,也不会轻易对人说起此事真相,实在是再适合也不过,就连孙武都觉得,如果自己要找个人陷害,姗拉朵一定是首选。

    (唉,想这些也没什么用,既然姗拉朵女士是被冤枉的,那我怎样都要站在她这边。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想到这一点,孙武就感到无言了,银劫用十几年时间架构的大计画,构思与执行俱皆慎密,不会有可以给自己抓到的漏洞,即使有,巴伐斯夫惨案至今已十多年,只怕什么证据与破绽都被银劫抹去,自己想找些什么证明姗拉朵的清白,那都是难上加难,不可能的事了。

    孙武望向苦茶方丈,只见他也摇了摇头。这许多年来,苦茶方丈收留姗拉朵,很清楚有朝一日事发的风险,所以也暗中进行调查,希望能掌握蛛丝马迹,将来能反控银劫,但最后的结果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无言,直到一个声音响起,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现在说这些无济于事,我想问个问题,当初巴伐斯夫惨案发生的时候,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目击者?还有没有别人能够为你作证的?”

    说话的是路飞扬,打从众人开始说话,他就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用独臂拎了瓶酒,喝得痛快,也不参与讨论,直至众人沉默无声,他才冷不防地冒出这一句来。

    照孙武与香菱的想法,以银劫行事之小心、计画之周详,是不可能还留下个目击证人来翻盘的,即使真有目击证人存在,那也是看到银劫让他们看到的东西,替惨案的诬陷增添真实感,用来控诉姗拉朵的,所以,路飞扬的问题应该没有多大意义,哪想到姗拉朵的表情立刻变了。

    “有。认真要说的话,还真是有一个……”

    “什么?”

    姗拉朵的话,无疑是在黑暗中开出一线光明,非但是孙武吃惊,就连任徜徉都跳了起来,惊道:“等等,真的有目击证人?为什么这十几年来我从来都不知道?”

    “唉呀,之前都忘记了,而且这种不愉快的事,想起来也没意义,忘了最好。”姗拉朵摇头道:“在我抵达谈判会场,看到那边遍地都是死尸时,在会场的另一边,好像是有那么个人影,也和我一样,看着遍地死尸发呆,愣了大半天没个动作。”

    “那……您有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吗?”孙武大喜过望,连忙追问。

    “距离太远了,根本看不见样子,我的眼力可没你们好啊!只能看见个轮廓,什么五官、面孔的,一概看不清楚,那家伙站在会场的另一面,我看他一直盯着会场里的惨状看,过了一会儿后,就掉头走了。”

    任徜徉奇道:“什么?你就这么放他走啦?这么多年来没有试着去找找那人吗?不管是谁,那都是你证明清白的关键,你连这都不去找?”

    姗拉朵朝路飞扬望去,良久之后,转头叹气道:“没有去找。这世上那么乱,谁管得了谁?搞不好那家伙也身心俱疲,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不见人,我也不想去找他。”

    姗拉朵这么一说,孙武马上就知道事情不寻常,姗拉朵明明是说没看到那人的样子,哪来后面这一大堆补述?那个人……也许姗拉朵真的没看清楚,不过却有很大的可能,姗拉朵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孙武再次提问,姗拉朵却矢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晓得那个人是谁。这个否认反而更坐实了孙武的猜想,姗拉朵肯定知道那人,而且那人应该不是普通人,所以姗拉朵这么多年来,明知有这个目击证人存在,却始终不曾请他出来说些什么。

    要攻破姗拉朵心防,问出这个人是谁,现在变成一件缓不济急的事,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众人再商议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应对方法,这时外头传来紧急通报,山下官兵已经发出最后通牒,一个时辰内,若是慈航静殿还不配合调查,官兵就会发动强攻。

    有史以来,慈航静殿面对朝廷的强力胁迫,这绝不是第一回。若照往例,现在应该号召阖寺僧侣,同心抗敌,而且门内弟子这时也该群情激愤,人人齐心为慈航效死,上下结合成一种强大的力量。

    但眼下的情形却是千古罕有,因为伴随着朝廷最后通牒而来的,还有部分弟子发动叛乱,开始鼓动全寺师兄弟一同站出来的消息,这使得苦茶方丈不能再保持沉默,赶紧匆匆离去,与各堂各院首座一起主持大局。

    “阿弥陀佛,老衲不得不这么说,各位必须做点准备……时间看来所剩无多了。”

    第六章 真实虚妄·何谓英雄

    苦茶方丈离去后,在场的人们没有停止讨论,其中孙武提出一个问题,就是不解银劫他们还在等些什么。

    “既然他们的证据都准备好了,又开始发动清剿,为什么不直接提出来,证明姗拉朵女士就在我们这边?”

    “这是一种权术的应用。”香菱道:“他们掌握了一切的资料,但却不一次释放出来,而是逐步释出,先说一点,像是放钓饵一样,等待我们的反应。若是我们否认,他们就会进一步释出证物,证明我们说谎,进一步打击慈航静殿的信誉,届时,慈航静殿管理阶层的信誉将彻底崩溃。”

    “唔,所以破解这一着的方法,就只有实话实说了,呃……实话实说?唉!还是算了吧!”

    孙武想起了实话实说的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一切和盘托出,能够让阖寺僧侣明白事情原委、生出谅解之心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低,特别是……真理通常不是越辩越明,在有心人的挑拨下,群众非常容易失去理性,导致一个彻底失控的结果。

    “这下子,进也不得、退也没得退,我们该怎么办?”

    孙武皱眉想了想,暗忖难道只有冲出去一战,以硬碰硬,胜者为王,才能让这件事情得到结束吗?

    “这是个很鸟的主意,如果可以,我们早就干了。”任徜徉道:“但是在这种时候应战,寺里四分五裂,我们根本还没机会与官兵厮杀,就要跟愤怒的自己人杀成一片,胜也好、败也好,都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情势恶化到这种状况前,为什么不先撤走呢?如果先撤走,他们抓不到证据,就不能……”

    “嘿,小子,不是只有你聪明,这一着我们早有想过,整个禁地下头有百多条地道,原本是预想,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立刻能藉着地道远遁,百多条地道交相连结,起码有成千个出口,谁有办法监视那么多个?”

    任徜徉道:“哪晓得真有那么荒唐的事,银劫一现身,和尚师父发现事情不对,请她立刻转移躲避,可是方圆千里全部已落在银劫监视范围内,无论是哪一处往外通的地道,都被军部的微型机械监视,根本走不掉。”

    孙武无言以对,这种事情听起来不可思议,可是如果银劫穷十年时间准备,那做到这结果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样看来,慈航静殿确实已深陷困局,除非有什么外力辅助,不然是不太可能从这困局中挣脱。

    外力……能够在这种事件中帮得上忙的外力,屈指可数。两大圣宗素来齐名,河洛剑派若是能与慈航静殿同一阵线,凭着两大圣宗在朝野的力量,必可逼得朝廷改变立场。可惜,目前的河洛剑派对朝廷几乎完全服从,若真是派了人来,也只会帮助朝廷,一同消灭慈航静殿。

    一皇三宗的称号中,三宗的最后一位,凤凰夫人,所掌握的万紫楼一脉,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不属于黑道,亦不属于白道,潜藏不露,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相信情形会有好转。

    孙武望向香菱,发现她也在凝神思考,很可能是与自己想着同一个问题,而当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香菱朝这边点点头,勉力笑了一笑,只是不晓得是表示邀请万紫楼助阵这想法没问题,亦或者……她仅是在表示会尽力而为。

    “对了,还有陆大侠……”孙武发现了一条新思路,起身道:“要是陆大侠能够出面,发动同盟会来援,就能解今日之危了。虽然苦茶方丈的信物不是他所留,但是以苦茶方丈和他的交情,如果通知他这些事,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能请动他来帮忙的。”

    “真奇怪,问题就在眼前了,你怎么老是想些不切实际的方法?陆云樵如果能来或是愿意来,他早就来了,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没音没信?”

    很稀奇地,否定孙武意见的,不是今晚频频与他唱反调的任徜徉,而是大半晚上不断喝酒,喝到已经有点醉眼惺忪的路飞扬。

    “动不动就要找陆大侠,你对他知道多少?他有多大侠?一个已经销声匿迹多年,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值得你期望吗?搞不好,他根本就已经死很久了。”

    “不,这种事不可能。曾经亲手击杀无敌天妖,陆大侠那样的盖世英雄,不可能就这么没声没息地死了,更何况……这世上还有那么多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希望他能够像当年一样,再次为了黎民百姓挺身而出,出来改变这个世界,所以陆大侠绝不会就这么不见的!”

    孙武说得认真,但这些话却没有得到路飞扬的认同,当孙武说到“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时,路飞扬的眼神变了,虽然眼中仍笼罩着浓浓酒意,但孙武却感受到一丝……愁意。

    “黎民百姓指望他出来改变世界?这话有好笑到,我很想请问一下,那家伙到底改变了什么?这世界有改变过吗?和太平军国那时候相比,现在有什么不同了吗?如果一切没有变化,小武口中的陆大侠,到底是侠在哪里?”

    乍听之下,这是醉鬼的醉言,可是孙武却答不出来,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但在大方向上头,又似乎说不出有什么差别。

    路飞扬拎着酒瓶起身,迈向门口,好像对这场讨论失去兴趣,要先行离开,在经过孙武身边时,伸手往他肩上一拍。

    “要背负所有黎民百姓的期望,这种期待实在是太重了,在这种时代……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一人身上,并不理智,一个人再强,始终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所有的危难都归他解决。大侠命短,属于黎民百姓自己的问题,还是交给黎民百姓自己去解决吧……”

    说完这些话,路飞扬已经大步出门,徒留孙武站在后头,好一阵子陷入失神,路飞扬说的话,虽然说不上打击,但确实给了少年一种难言的感觉,有点幻灭,有些省思,这实在说不上什么很舒服的感觉,令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能做出结论。

    香菱有些担心,到孙武身边轻声一唤:“少爷……”

    “香菱吗?没什么事,我只是有了点领悟。”

    “什么领悟?”

    “同样是一个训练班出来的,为什么有人变成大侠,有的人却变成流浪汉?我想我终于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孙武点头道:“大侠之所以成为大侠,就是因为他们肯不计得失,抢先去替人们解决问题,如果只因为担子太重就想躲,大侠又哪有这么好做?”

    说到这里,孙武顿了顿,因为他想起自己有时候也力主不惹事,不要主动生事,这样子说来,自己是否也在逃避呢?如果是的话,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否定路飞扬的话呢?

    “走吧!香菱、任兄,我们到前头去,看看苦茶大师那边的状况怎么样。”

    这一刻,孙武再次下了决心,无论慈航静殿这次事件的结局是什么,自己都要在风暴中心待到最后。

    (因为……这是对的事情,而对的事情就应该要坚持。一个正直的人,不可以主动惹事,但如果事情到了面前却逃避,那就守不住侠道了,现在是我该坚持的时候,我……该以陆大侠为榜样,不能学路叔叔。)

    香菱紧追在后。对于少年的心思,她多多少少把握住了,但却不敢像孙武那样笃定,路飞扬所说的话,在她听来无疑是有着另一番感触,或许……大侠也是血肉之躯,真的没有那么好当。

    一个训练班里有那么多人,却只有少部分人携手创立同盟会,这些人当中又只有一个成为大侠,扬名当世,这点或许可以说明当个大侠的不易。

    然而,在这个时代,至少在今天晚上,当慈航静殿方丈似乎是个比当大侠更不易的工作,当孙武与香菱一同跑到本院,只见前方火光闪动,无数人齐声呐喊,极度兵荒马乱,而小殇和路飞扬正站在一个土坡上,斜眼昵视着下头的马蚤动。

    “和尚打秃驴,还挺乱的。”

    “是啊!房子都烧起来了,真浪费,与其要烧房子,不如送我算了。”

    小殇与路飞扬站在那边,进行着无意义的对话,孙武赶去问个究竟,想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形。

    “怎么了?苦茶方丈哪儿去了?他不是来处理情况了吗,下头为什么还那么乱?啊!真的连房子都烧起来了。”

    孙武讶异之余,被路飞扬告知,苦茶方丈虽然已过来处理,却苦于不能公开现身,意义不大,而慈航静殿世代之间的歧见与误解,长期累积过大,各堂各院首座虽然竭力控制情况,无奈威信已失,年轻子弟与他们毫无信任基础,当军部潜伏于慈航静殿的j细进行挑拨,情势很快就如燎原之火,整个失控了。

    仿佛是想把长久以来的怨愤一次发泄,这一次的暴动规模很大,高喊“搜索巴伐斯夫罪人”的僧侣们,放火点燃房舍,在有意无意间破坏他们视为“守旧、迂腐”的种种象征,仿佛将这场暴动视为一次革新,新的慈航静殿将由此浴火重生。

    “……不过,那都是幻觉啦!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可不见得就会这么实际发生。”

    小殇说得轻描淡写,让孙武明白她已经打定主意,在这场暴动中当个单纯的旁观者,不实际下去参与。

    从高处往下望,情形看得清楚,下方的情势虽然乱,但是大体上人群还是分成两堆。混乱的那边,年轻僧众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棍棒、禅杖等兵器,高声叫嚣,步步朝前方进逼,有些人手上还持用法宝,看来都是一些简单的光学兵器,估计实质意义不大,只是一种“革新”的心理象征。

    整齐的那边,各堂各院首座率领仍效忠的子弟,组成僧兵队,握棍持盾,队伍排列有序,看上去的气势之强,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支僧兵队的战力。然而,这支僧兵队却没有投入镇暴,只是用护盾组成防线,在暴动僧众的进逼下,缓步后退。

    “奇怪?他们在等什么?这样下去,防线早晚会被冲破,根本是站在那边等挨打的,这是在做什么?”

    “不清楚,可能慈航贼秃的金钟罩都练得不错,想藉这机会来个期末测试也未可知。”

    “小殇!”

    “开个玩笑都不行,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把这拿去!”

    从小殇手中递来的,是一个具有望远功能的单孔镜,孙武戴上望远镜,眺远一看,顿时一惊,只见在山门之外,大批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一声不吭,整齐地在山门外列队,人数极多,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从山门口一直蜿蜒排到山脚下,就连几处隐密的小道都有人驻守。

    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人影,只不过这些士兵身着黑甲,又一声不吭,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如果不是寺内大火,将他们照映出来,那么还真是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些……是官兵吗?”

    “不,他们只是来登山的游客,上上香就会回去了,你当作没看到就可以了。”

    如果说孙武问了个笨问题,那小殇就是做了个毒辣的嘲弄,但孙武确实整个明白过来,晓得苦茶方丈的为难之处了。

    第一,苦茶方丈不能轻易在这时“死而复生”,否则群情激愤,只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