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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年岁月第20部分阅读

    打开五斗橱门,原先里面两个人的存折只剩下我的那本,徐晶的不见了,我去铜陵时交待给她的几千元钱也没了,看来她是急着用钱。

    我无心多理,随便翻了翻就锁上了橱门。

    我重新给徐晶父母打电话,依旧不通,直到这时我才惊觉,我竟然不知道徐晶父母的住址,只知道在芜湖。

    我找出徐晶的公司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当然喽,今天星期六,明天也没有人上班。

    我忽然想到什么,再次飞跑下楼,骑上车向孙东家驶去。

    孙东迷迷糊糊地睁眼看我,半天才认出我来:“哦哟,朋友朋友,是侬啊!

    瘦了交关,差点认不出了,进来进来。”

    我走进孙东的小屋,脱了鞋坐在榻榻米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披头散发地面对墙角坐着,正在扣系身上的内衣,她回头看我一眼,却吓了我一跳,这个女人的脸型很好,宽脑门尖下颏,精致的五官,可是脸上的色彩浓极了,额头泛着亮亮的油光,嘴唇涂得红艳艳的,像刚吃了死人。

    孙东若无其事地笑笑,给我俩点了烟,在烟灰缸里敲敲。

    “侬晓得徐晶出啥事体了?”我单刀直入地问。

    “啊?”孙东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徐晶?老天爷哎,我快有一年没见过伊了,侬问我?”

    我看他不像骗我的样子,收回了目光,呆呆地看着手指间的青烟妖娆上升。

    孙东看我神色凝重,不敢多问,静静地陪着我吸烟。

    “我走了!”我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站起身,孙东送我到门口。

    “兄弟,”他碰碰我胳膊肘,“送侬一句话,不管侬和徐晶之间感情如何,总之,不要拿男女之间的事体太当真,真的。”孙东意味深长地冲我点点头,看着我的眼睛。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好摆摆手,独自骑车走了。

    我百无聊赖地在马路上骑着,没有目的地,渐渐地,顺着漕溪北路穿过了徐家汇。再往前骑了一段,停在了父母楼下。

    我锁了车,想了想,抬头看看蓝天白云里的楼顶,抬腿进了楼门。

    “军军!是侬啊!”老妈给我开门,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

    老爸闻听,立刻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小子……,”老爸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头,“总算回来看看啦!”

    “啥辰光回来的?乘火车吃力伐?饭吃过没有?”老妈眼圈红红地拖着我的手,爱惜地摸着我的胳膊,“唉,瘦了介许多,作孽作孽……,都是侬不好!”

    老妈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老爸,老爸张了张嘴,无奈地笑了笑。

    “嘿嘿,姆妈,关爸爸什么事?”我不禁觉得好笑,妈妈的恼怒没来由。

    我刚在沙发上坐下,一身雪白的宋岚像阵风一样从客厅后面的墙角飘出来。

    “军军!你回来啦!”宋岚上身一件朴素的白色长袖套头衫,下身白色牛仔布裙,脚上仍像以前那样穿着白色运动袜,皮拖鞋是老妈买给我的,她先穿了。

    “嗯?岚岚?好久不见你了,最近忙乎什么呢?”我强打着精神同宋岚打招呼,肚子里,饿了两顿的肠胃在“咕咕”叫唤。

    宋岚在我边上的沙发上坐下,探过身来,神秘兮兮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告诉你呀,我毕业了。”说完了喜孜孜地看着我。

    “毕业?才五月份就毕业了?是给开除了吧?嘿嘿嘿嘿……”我故意不怀好意地j笑着,恶作剧地看着宋岚的脸涨得通红。

    “军军!”老妈低声喝道,“不许和岚岚开玩笑,人家好心好意告诉你,你这是干什么?!欺负她吗?——岚岚别理他,军军经常疯疯癫癫的。”

    “嗯,我知道,黄妈妈,”宋岚噘着红红的小嘴,不满地瞥我一眼,“军军是在妒嫉我,妒嫉我要考公务员。”

    “什什什……什么!考公务员?考上海市政府的公务员?”我脑子像给人打了一棍,宋岚要考上海的公务员,凭她的大学成绩十拿九稳,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要在这里落户啦!?

    “是啊,岚岚要考公务员啦,”老妈欢快地说,“所以现在就住在你的房间里,好静心复习读书,九月初要考试的。”

    我望一眼老爸,他老人家只是微微颌首,靠在沙发上专注地享受那支“云烟”。

    在父母家吃了晚饭,我心神不定地坐了一会儿,宋岚一直陪在旁边看电视,我始终没有机会向父母打听关于徐晶的事情。

    夜里十点半,我慢慢打开自己家的大门,我等待着徐晶“嘿!”一声从房门后快活地跳出来,搂住我的脖子,挂在我身上晃悠,告诉我她没有走,只是去楼下给我买包烟,但是,没有,徐晶没有像以前那样跳出来,谁也没有跳出来。

    我躺在床上,思绪茫然,两眼瞪着天花板,远处灯光映像的树影在那起舞,我的心是静止的,没有徐晶,我的血都结成了冰,在血管里“卡卡”作响。

    我起身下床,开了两间屋子的灯,我来回走着,看着,摸着,房间里到处都是徐晶的影子,床上、窗台上、桌子上、地毯上,徐晶买的电饭煲仍站在厨房桌上,旁边也是她买的微波炉,我拉开冰箱门,哦,里面还有徐晶留下的剩菜,装在几只塑料盒里,我打开看了看,一只盒里是炒卷心菜,吃了大半,另一只盒里是肉片炒鸡蛋,还留着多半盒,这是徐晶最喜欢在早上吃的,其它还有一些蔬菜什么的。

    这些是徐晶炒的菜,几天前是热的,现在是凉的。

    我手指哆嗦着,把食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冷冻室里,关好冰箱门,揉了揉眼睛,回到小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枝烟,静静地吸,眼泪止不住地流。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从早上八点钟开始,一遍遍地拨打徐晶家里的电话,直到中午十二点,我的手指都木了,仍然没有人接听。

    突然,“嘟噜噜噜……”我旅行包里的手提电话响了起来。

    是谁?谁打来电话?是徐晶吗?

    我的心狂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拉开拉锁找到手机,是个眼熟的号码,我按了通话键。

    “谁呀?”我拼命压制住心跳,平静地问。

    “黄军,是我呀。”是姜敏。

    “哦,是你,”我的心落了下来,“你怎么样啦?快生了?”

    “呣,下个礼拜三,现在肚子里己经有点动静了,我准备等会儿就去医院,先告诉你一下。”

    “去哪家医院生啊?”

    “一妇婴,你来看看我吧,我生了以后你抽空回来看看孩子。”

    “好,我一定回来。”

    “一定?”

    “一定。”

    “好,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该走了,没有徐晶的小窝,我留恋什么?

    我最后在屋里走了一圈,关上窗户,兴许能把徐晶的气息保留得久一些。我从衣袋里掏出从铜陵带回来的五千块钱,放在五斗橱里,这是两个月以来,铜陵医院的津贴和上海给我的工资,如果徐晶回来,要用钱的话,她知道平常我俩放钱的位置。

    我把衣橱、立柜的钥匙丢在饭桌上,她进屋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

    我坐上了回铜陵的长途车,车轮滚滚,上海渐渐在我身后远去。风在车窗外面呼啸,我的心又冷又痛,我听见它正在“哔叭”声中碎成片片。

    ************

    苏莉正在看电视,我推开宿舍大门的时候。

    “哦哟!侬今朝回来得蛮早的么!”

    她的声音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她扶着门框,看着我在屋里一言不发地脱去外衣长裤,换上拖鞋和睡衣。

    “哪能啊?被女朋友赶回来啦?”

    “不要乱讲话,”我低低地咆哮。

    她一愣,“切!”露出一脸不屑,“神经病!侬当侬是啥人啊?问侬一句火气介大,有啥了不起的!”

    “有啥了不起?我今朝让侬晓得有啥了不起!”我一步一步朝苏莉逼近。

    “侬……侬作啥!”苏莉脸一下子吓得发白,身子缩成一团慢慢向后退去。

    我一个箭步过去想抓住她,苏莉小小的身子灵巧地一闪,躲开了,她转身就往自己住的房间跑,一边嘴里尖叫:“侬不要过来!”

    苏莉穿着拖鞋跑不快,几步就被我赶上。我从她身后一把抱起她,她两脚在半空里乱踢乱蹬,拖鞋飞得老远。

    我胳膊一使劲、腰一拧,把苏莉扔到床上,“咕咚!”她的身体在床垫上弹了弹,苏莉坐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双臂抱在胸前,惊恐万状地望着我。

    “你!”我右手手指点点她的胸口,“你给我小心点!管好自己的嘴!”

    我顿了顿,还想说点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不觉有点胸闷,便“哼!”了一声,转身走回自己房间里,胡乱整理了一下,和衣躺到床上睡了。

    徐晶仍然没有消息,我的手机天天开着,可是她始终没有来过电话。

    我下班回来,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楼梯,打开房门倒在沙发里,呆呆地望着桌上的手提电话发愣。我又拨通了芜湖,仍没有人接听,只有接通号音寂寞地响着。

    “皖省一去深似海,不知何处是徐家。”

    我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反复念叨这两句,没精打采地点上烟抽起来。苏莉在隔壁房间里把电视伴音开得震天响,也不知道她吃的哪门子醋。

    ************

    医院里的工作骤然增多了,因为连日阴雨不停,铜陵的大街小巷处处积水,泥泞一片,摔跤跌伤的病人络绎不绝,科里临时调配人手,把我放在急诊室里加强力量,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这些在泥坑里摔得骨断筋折,疼得呲牙裂嘴的病人们不停地往病房里送。

    等到男女病房都住不下了,我就回到病房里,帮着同事们流水线一般地开手术,上午和下午连续地开刀,经济能力好些的给他们换个人工股骨头,家里穷的就做个钢板内固定,忙碌几天,病房变成了石膏的世界,然后把这些病人转到小医院和卫生院去养伤口,空出来的病床再接待下一批的病人。

    连接不停的工作使我暂时放下了徐晶,但也消耗了我大量精力,手术时神经高度紧张,做完手术后,我立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等工务员推着病人的轮床走出去,我一步一步挨到手术室外面的休息室,瘫在沙发上,摘下口罩,护士给我和同事点上一枝烟,这时,徐晶的面庞重又浮现在我眼前。

    四个星期,我连着四个星期没有回上海,每周五天、隔天一刀的工作让我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星期六和星期天的休息我都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苏莉和我那次激烈冲突过后,倒也相安无事,每天照常一同上下班,一起在食堂吃饭,回到宿舍里,我疲倦得没有x欲找她,她也不主动过来。

    徐晶的线索终于完全断了。

    每到星期六休息的时候,我总是试着给徐晶家里拨电话,这是唯一掌握在我手中的线索,可是在六月下旬,我最后一次按了那个号码,话筒里传来的是空号音,她家连电话号码都改了。

    ************

    七月一号,铜陵的夏夜酷热难当,又轮到我和苏莉在病房里值班。急诊室终于忙完了,我又回到病房开始从容不迫的节奏。

    回到办公室值班前,我去街上理发铺里剃了个光头,党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这是个不同凡响的日子。

    前年今天,我搬出了周芹的家,结束了我和我这一生中第一个女人的共同生活;

    去年今天,我满了试用期,有了一个稳定的职位,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回了香港以示对我的祝福;

    今年今天,我打算娶她为妻的那个女人,像清晨的露水消散在阳光下,她在我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我没有打算娶她的女人为她自己生了个女儿,在我的生日满月,这样特殊的时刻,难道不值得以泛着青光的头皮庆祝一下吗?

    我提着一瓶茅台走进护士站,另一只手里是用油纸包着的烧鸡,还有猪大肠。

    苏莉骇然地望着我的脑袋:“侬吃错了药啦?好好的头发剃了个干净,僧不僧道不道的,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满意地摸了摸头顶,头发碴“唰唰”地扎着手心,“二十七年前的今天,我就是光着脑袋来到这个世界上,今天我不过是又从光头开始,”我扯开茅台酒瓶的封口,满满地往自己的茶缸里倒了一杯。

    28

    清亮的白酒在不锈钢杯中轻快地打着漩,一股浓烈的酱香扑面而来。

    “来,过来坐,”我指指旁边的板凳,“陪我喝一杯,就用我的杯子吧。”

    苏莉犹豫了一下,坐了过来,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把杯子递到我嘴边,微笑着轻声说:“生日快乐!”

    “也祝你一生快乐,”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冷不防给呛了一下,“咳!

    咳!咳!”

    “长命百岁,长命百岁。”苏莉一边拍打着我的背,一边念叨吉祥话。

    我端起杯子还想喝,被苏莉一把夺了过去:“好咧,好咧,不要喝了,万一等会儿院办来查岗,你这可是现行的。”

    我看着苏莉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里的茅台酒倒回瓶里,细心地拧上盖子,然后转身走进她的更衣室,把酒瓶藏在她的更衣橱里。

    “明天早上下班的时候我给你带回去,放心,少不了的。”苏莉锁了橱门,笑嘻嘻地坐到我面前的板凳上,“喏,”苏莉指指桌上的纸包,“这是熟肉吧?

    我刚刚晓得你出去剃头没吃晚饭,就先去食堂买了饭,等你回来一起吃。”

    说着,她转到办公桌另一边,拉开抽屉,从里面端出一只白色的大搪瓷碗,上面还扣着另一只碗,苏莉揭开扣着的搪瓷碗,下面盛着满满一大碗米饭,还有几只酱蛋和一些炒青菜。

    我带着怪异的目光看了看那大搪瓷碗里堆得高高的米饭,又比较了一下苏莉的面孔:“我说小莉,这碗饭比你的人头还大一圈。”

    “去去去,”苏莉白了我一眼,“喝了一口老酒就开始讲醉话啦,快过来吃饭吧。”

    “好,我过来吃,”我头有点晕,手里托着油纸包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身旁,望着苏莉两腮上红艳艳的浓妆,我不禁脱口而出,道:“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她低头专心地用饭匙翻弄饭菜,没听清我在嘟囔什么,“嗯?你说什么?再讲一遍。”

    “我讲的是,一半是烧鸡,一半是米饭。”我坐下,胳膊肘支住身子,看着她泛着桃红的两腮发楞。

    徐晶来了,她睡在我旁边。

    夜里三、四点钟,我忽然醒了,觉得右臂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毛绒绒的,我费劲地睁开眼睛,扭头一看,一头短发的徐晶躺在我身边,枕着我的手臂呼呼大睡。

    我的心狂喜地跳动,一把把徐晶搂进怀里,我用脸颊摩挲着她的鬓边,贪婪地嗅着她发间散发出来的清香。

    “嗯……呣……”徐晶挣扎起来,含糊地抗议道:“侬做啥啦?让我困一歇呀……”

    她是苏莉。

    ************

    老妈催我回上海一趟,说给我介绍一个外商认识一下。

    关先生,四十出头的年纪,微微有些谢顶,个子不高,但气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我走近他。

    经过交谈和老妈在一旁敲边鼓,我得知关先生是新加坡华人,早年留学澳洲学医,回新加坡后却一直从商,经营家族生意,他的姨母在五十年代出于满腔热血,回到中国建设社会主义,没料想在历次政治运动中被整得死去活来,最后心灰意冷,趁着七十年代末廖承志改革侨务的大潮,带着全身心累累伤痕,扶夫携幼,重出国门定居香港。

    何阿姨,也就是关先生的姨母,与老妈是大学同学,尽管当年何阿姨满身的“海外关系”疑团,而老妈嫁了一位革命退伍军官,但两人始终没有断了联系,包括何阿姨去香港以后,两家仍然有书信来往,只是何阿姨对当年的炼狱生活依旧耿耿于怀,不愿回到上海,这个会勾起她无限痛苦回忆的伤心之地。

    关先生已经在上海置了物业,玉兰花苑一套三室两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