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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年岁月第26部分阅读

你快下去吧。”钱在一旁附和着。

    “啊……也好,我先出去坐坐,你们有问题叫我。”老鲍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了出去。

    半小时后,我和钱医生终于忙完,他夹着病历夹随着病人上楼去了,我脱下外衣手套走到大厅里,发现鲍主任一个人坐着,头仰在沙发靠背上,纸烟叼在嘴里,一缕青烟缭绕上升。

    “做完啦?”他听见我的脚步声,睁开眼,指了指我左手的伤口:“去吧,再洗洗,好好泡五分钟,不知道病人是阳性还是阴性。”

    “哎。”我答应一声,走回水龙头边开始第三次洗手。

    “小黄啊,今年多大啦?”鲍主任端起桌上的咖啡边喝边问。

    “刚过二十八岁。”我将双臂插进泡手桶里,新洁尔灭一直淹到手肘。

    “二十八岁,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眼端坐一边的护士长太太,“三十年前我也是二十八岁,是吧,月娥?”

    老护士长拢了拢花白的头发,看着自己的丈夫,但笑不语。

    “那年你二十五,喔哟……你嫁了我三十年喽!三十年啊!”鲍主任握住孙月娥不再细嫩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搓。

    护士长笑着涨红了脸,局促不安地看看站在远处偷笑的我,想抽回手,却被老鲍紧紧地攥住了。

    “月娥,我们……”鲍主任张开嘴,正要对老妻说什么,被跑进来的玫玫打断了。

    “鲍医生,喏,给你,”玫玫手里拿着两条“中华”,“刚刚那个病人家属给你的。”

    “送给我的?”老鲍愣了愣,随即一摆手,“去,还给他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所取有所不取!还给他们去!”

    玫玫站在原地发呆,不知如何是好,护士长冲她一挥手:“还不快去?人家一走就讲不清楚了!”玫玫猛地醒悟过来,快步追了出去。

    “小黄啊,千万记住,”鲍主任远远地对着我,告诫得惊心动魄:“thisisthecakeonoe─trap,吃下去容易,吐出来难,懂不懂啊?”

    “我懂的,‘香饵钓金鳌’。”我神情肃穆地说,暗自庆幸礼品不是给我的。

    ************

    走出病房大楼,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我取了车打着火,有气无力地向家里驰去,肚子里“咕咕”乱叫,我这才想起来两顿饭没吃。

    回到家里,季彤正在做饭,见我饿得直打晃,她赶紧给我盛了一碗饭,就着刚炒的肉丝茭白吃着。

    季彤的手艺不错,至少比章娜强多了,我大口大口地挟菜扒饭,转眼一饭一菜下肚,我放下碗筷,站在一旁陪着她说闲话。

    不多一会儿,晚饭成了,我帮着季彤端菜盛饭,两人对坐桌边,说说笑笑地吃完一餐。

    季彤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孙东打来了电话,告诉我国庆节开个人画展,邀我去捧捧场,添点人气,没想到我刚答应他就要我预购作品,我又好气又好笑地骂:“财迷!我还没看见东西就下订金?你当我是巴子啊!”

    “嘿嘿嘿…”他在电话里讨好地笑着,“便宜点,卖给你便宜点还不行吗?

    那可是艺术啊!”

    “去去去!两块玻璃夹一层油漆,一天做二十块,你也敢说是艺术?米开朗琪罗知道了还不急得上吊!”我连骂带诮。

    经过一轮讨价还价,我花了七百买下两幅未见过面的新潮艺术品。

    37

    我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过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屋里没开灯,借着窗口透进的亮光,季彤正在“悉悉嗦嗦”地换衣服。

    “嗯?你要走?今晚在这儿睡吧。”我看看表,九点多了。

    “不了,明天还得上班呢,我管开车接送她们。”季彤麻利地穿好昨晚的衣服,继续收拾提来的布包里的东西。

    “噢,那我骑助动车送你,”我溜下床,站在女人身后抱着她的腰,“下星期三是国庆节,整整一个礼拜,来我这儿吧,出去玩玩也好。”

    “啊……那……谁呢?”季彤只顾叠着衣服塞进包里,没回头。

    “章娜?她刚来电话说‘十、一’黄金周忙不开,等节后还得回趟家看看孩子,得有半个多月不来呢,”我忽然心里有些烦躁,使劲扳直了季彤上身,使她面朝着我,“怎么?你怕她知道?”

    季彤回过身,手臂勾住我的脖子,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一脸严肃:“再怎么说你也是她男朋友,我半道儿插进来总有点那个,你说是不?”

    “呵呵……”我笑了笑,用手拍拍她结实的臀部,“你也真傻,要真是结婚处的对象她能让我上你?她没把这事放心上,你倒当了真……”

    “倒也是,嘿嘿嘿…”季彤放心地笑了,“她都不在乎,我在乎啥?行,以后我没事就来,”她扶了扶盘起的头发,“今晚上可得走了,明后天我再来。”

    “行啊,啥时候来随你,”我提起她的包,“走吧,我送你。”

    ……

    送了季彤回来,我坐在桌前打开电脑,连续好几天净顾着应付女人,关先生交代的文章一点儿没动笔,眼看还有两天就国庆了,再不交稿真说不过去了。

    我习惯性地先上网看看雅虎的信箱,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邮件,寄件人名字的汉语拼音让我猜了好半天,看过内容才想起来是那天在“红蕃”楼上遇见的女孩,庄晓春。

    她邀我上网聊天,把聊天室说得天花乱坠,我不禁好笑起来:“小姐啊!你当我像你一样有空啊?”我把这句话打在回件里发了出去,发完了才觉得有点不礼貌,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

    “算了算了,她生她的气,反正以后不会见面。”我安慰着自己下了线,开了word工作。

    ……

    一个星期的国庆长假期对我们来说只是轮流休息三、五天而已,但这三数天的空闲意味着长期亏欠的睡眠得到短暂的补充。遵照鲍主任的“最高指示”,趁着病人吵吵嚷嚷要回家过节,我们把十几个即将出院的“存货”提前赶了出去。

    望着冷清下来的病房里十多张空荡荡的病床,护士们知道可以松口气了,个个笑逐颜开,直到我提醒她们“股市大跌之后必是大涨”的道理。看着大姑娘小媳妇们又哭丧着脸,我和洪良躲在办公室里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关先生总算够意思,赶在九月三十日下午召集所有人员分奖金。网页的设计者和工程师们每人拿到二万,我和另一个性病专家各自一万五。

    性病专家嘟嘟囔囔地嫌少,关先生听了颇有点不自在,他使劲挺了挺胸脯,拔高了音调,几乎是大吼地对着我们:

    “今天!大家拿到的只是小意思啦!等到网站一开通,我们的财富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要相信互联网!你们不相信互联网不要紧,要相信杨致远!不要过多久,我想明年……不!也许就在今年!在坐的诸位都会变成杨致远!只要在纳斯达克一上市,人人都有数以亿计的身家,到那个时候……哈哈哈哈!”

    关先生兴奋地搓着手,仿佛面前的长桌上,黄的条子、绿的票子一大堆。

    “到那时候,吃油条、喝豆浆,爱醮白糖醮白糖,爱醮红糖醮红糖,豆浆要两碗,喝一碗,倒一碗……”我坐在长桌另一头,心中默念刚看来的帖子,万分佩服自己过目成诵的本事。

    饱餐了一顿关记饭庄卖的画饼,我急急忙忙地叫了车往医院赶,今晚又轮到我值班。坐在车里,按按口袋里的票捆子,硬硬的一大块,我心满意足地笑了,舒舒服服地吐了口长气,心里美滋滋的。

    回到办公室里刚换上白大褂,走廊上忽然响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我开门一探头,“哥哥!哥哥!”一个穿得花里呼哨的小女孩迎面跑来,乐颠颠地拃着两只小手要我抱。

    珠珠,贵庚四岁半,我进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是老住客了。

    珠珠的妈妈在本院产科生下的她,抱回家没满一周岁,家长就发现孩子有先天性青光眼,于是纠集了一大帮人来医院闹腾,非要定个医疗事故不可,连电视台的记者都像苍蝇叮臭肉般地闻风而至,没想到院方不吃这一套,最后还是闹上法院,中级人民法院开了庭,法官胡里胡涂判决医院赔偿五万,没想到,家属拿了钱后,把珠珠往门诊大厅的长椅上一放,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下医院犯了难,不得不报警,警察来看了看,说不是刑事案件不理,找民政局,不是孤儿不收,按照判决书上的地址找上门去,才知道人家早搬走了,连房子都卖了,气得当时的院长在办公室里拍着桌子暴跳如雷。

    最后没办法,只能先把孩子养起来,于是,在儿科护士休息室里搭了张床睡觉,每天三顿凑合着喂儿科病房的奶粉,满了周岁改吃病房的病号饭。

    刚开始的日子里,院里职工窝了一肚子的火,看见包着襁褓的珠珠就烦,后来明白了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大家也慢慢地消了气。

    随着时间过去,珠珠一天天长大,从学会舔手指头到咿呀学语,又学会下地走路,于是,她每天蹒跚地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站在走廊边,骨碌碌地转动大眼睛,望着人们来来去去地忙碌。

    有空闲的时候,儿科的女医生和护士都喜欢抱抱亲亲珠珠,那是她最高兴的时刻,圆圆的小脸兴奋得通红,咧开嘴大声地笑,不时被大人挠着胳肢窝痒得又嚷又叫。

    可是大家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她,人们来来回回走过她身旁,脚步一刻不停,她就被冷落在角落里,倚墙而立,仰起脸半张开小嘴,眼睛热切地迎向大人的目光,盼望有人留意到她的存在,驻足片刻说几句话。然而,她多半是失望,只能低下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地面,在走廊里无聊地走来走去,神情落寞。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渐渐地,珠珠走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她学会了搭乘电梯,经常独自一人从儿科跑出来,乘电梯上到心内科的五楼,再沿着横跨两幢大楼之间的天桥,来到外科大楼,她很喜欢在散发着浓重的来苏尔味道的外科病房流连,东瞅瞅西瞧瞧,四处蹓跶,快到吃饭的时间再顺着原路跑回儿科。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直到有一天,珠珠发现了我。

    直至今天,我仍然搞不清楚珠珠为什么开口就叫我“哥哥”,因为这个称呼对于她是非常特殊的。

    珠珠周围的男性,除了十四岁以下的病童,就是二十五岁以上的医生,她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区分明显的长幼之序。比如,她懂得年轻的护士是“阿姨”,叫儿科的胡主任“婆婆”,见了矮胖的鲍主任和高瘦的赵主任,一律是爷爷,然而可恨的是,珠珠叫洪良“叔叔”,而我,却是“哥哥”!

    我已经记不起那天为什么没有进办公室,而是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吸烟。忽然,有人拉了拉白大褂的后襟,回头望望,没人,我正在疑惑,白大褂的前襟被人向下拽了一下,一低头,见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短发齐眉,忽闪着滴溜溜的圆眼睛打量我。

    “啊?小朋友,什么事啊?”我弯下腰,单腿半跪在地上,笑嘻嘻地注视着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后退半步,提起脚往地上用力一踏,“啪!”鞋底在地面清脆地响了一声,“喔!喔!”她翘起一根手指朝下比划着,同时急切地把脚伸到我跟前。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看,原来她左脚穿的小鞋子散开了鞋带。

    我乐呵呵地把她抱起来坐在暖气片上,弯腰替她系好鞋带,正当我解开另一只鞋带重新系紧的时候,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

    “嗯?不是哥哥,是叔叔。”我一边笑,一边纠正她。

    “哥哥,哥哥。”她甜甜地笑着,眼睛快速地在我脸上巡视,好象要寻找什么。

    “不是哥哥,是叔叔。”我再次纠正。

    “哥哥。”她笑得更欢了,伸手搂住我的脖子。

    “别叫哥哥啦,叫叔叔!”我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哥哥。”

    “叫叔叔!”

    “哥哥。”

    “叔叔!”

    “哥哥。”

    “…好吧!哥哥就哥哥吧,”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抱起她放到地上,“你叫什么名字?”

    “妹妹。”她竟有些含羞地低下了头。

    “我问的是你的名字,就象美国总统叫克林顿,中国的主席叫核心,你叫什么?”

    “妹妹。”她还是那句,温柔婉约但斩钉截铁。

    “唉……行行,我就叫你妹妹吧。”我放弃了努力,争辩下去崩溃的一定是我。

    这时,护士小洁走了过来:“珠珠,快回去吧,吃中饭了。”

    “哎,”珠珠答应了一声,朝我嘻嘻一笑,磕磕碰碰地跑远了。

    从小洁嘴里知道了珠珠的来历,我和她感慨了一番,天下竟有这种父母!

    打这以后,珠珠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起先她躲在办公室门外,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渐渐地发觉我不讨厌她,胆子大了些,小心翼翼地蹩进屋来,站在角落里呆呆地看我写字,每当我写累了停下笔,偶然望望她,她立刻讨好地堆起笑脸,像一只随时准备博取主人欢心一笑的小狗,让人又怜爱又不是滋味。

    珠珠很喜欢喝易拉罐汽水,我经常买一罐放在办公室抽屉里,可是她并不总是马上打开就喝,常常小心地捧在手里拿回儿科去,儿科那边的护士告诉我,珠珠的柜子里少说装了有三十罐,可是她仍然不声不响地把人家送的汽水收进去。

    有天我把珠珠抱到大腿上坐,问她为什么把汽水藏起来,是不是舍不得喝?

    她呆了好一会儿,小声说:“阿姨讲的,等我五岁就送我去住校,那里没有汽水的,我把汽水攒到那时候喝……”

    从此,我上午买一罐百事,下午洪良买一罐芬达。

    “哥哥!”珠珠扑进我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胸前乱拱,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襟。

    “怎么啦?想哥哥啦?不好意思哦,今天没有买汽水,”我抬头望望乱哄哄的人群,“出什么事啦?”

    张萍走了过来,喜形于色:“喏,珠珠寻到人家咧!”

    “寻到人家?她父母来领她回去了?”

    “嗨!那种畜牲会来才怪!”护士长恶狠狠地诅骂,飞快地挥了挥手,“是侬师父,程主任领珠珠回去,今朝在民政局刚刚办好了手续,派出所的户口也报了。”

    “程医生?”我又惊又喜,望望站在人堆里红光满面的师父,思思挽着他的胳膊,幸福地依偎在身旁,“程师父不是要和思思结婚了吗?怎么……”

    “就是呀,程医生就是领珠珠回去做女儿呀,你当思思还会再养一个吗?

    啊?”张萍趴在我耳边说得咬牙切齿,很不屑于我的愚钝。

    “哥哥,”珠珠动了动,在我怀里抬起脑袋,“我要走了。”

    “嗯,好啊,到程爷爷家里住,对吧?”

    “嗯。”她点点头,低头玩我衣服上的纽扣。

    “程爷爷家里比这里好,有花园,有席梦思床,你在这里只好睡板床,那里还有好多好多汽水喝,晓得伐?”

    “晓得的,思思阿姨讲过了,要去读幼儿园,还要开刀。”

    “开刀?”我愣了一下,“对对对,还要开刀玩玩,到时候哥哥去看你,哦?”

    “哎——是要开刀,”张萍蹲了下来,碰了碰我,“程主任讲要快点手术,她已经出现管状视野了。”

    的确,珠珠走路经常跌跌撞撞的,而且思思讲过,珠珠眼睛胀痛的次数越来越多。

    正说话间,大伙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好了好了,这下黄军的小情人要住娘家喽!哈哈哈!”

    在哄笑声中,我抱起珠珠被人们簇拥着下楼。

    大院停车场内,老程打开他那辆普桑的车门,思思钻进后座,我把珠珠交给程医生,他笑着接过去递给思思,我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飞快地跑到院门外的小商店,扔下钱,抱起一箱百事可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塞进后排座位下面。

    程师父发动了汽车,车子慢慢向前移动,珠珠跪在车座里,脸?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