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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龙舞第1部分阅读

什么时候才轮得到人家送贺礼给咱们呀!”

    湛离感觉心口被捅了一刀。

    别指望了,我这辈子嫁给酱菜是嫁定了。她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闷声不响地回房换上她最好的一件衣裳,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荷包来,那荷包里有她存了很久的银子。

    最好的朋友要出嫁了,就算花光所有的积蓄,她也要买件好东西送给她。

    “翠微镇”有两条大街,一条是“水月街”,一条是“风泊街”。

    “水月街”是专卖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杂货大街,而“风泊街”则是雅游文化之所,卖的都是些字画、古玩和金银玉器等等。

    去这两条街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水月街”是女人和豪府仆婢们采买杂货的地方,而男人、文人、富家子弟则喜欢逛“风泊街”。

    湛离只身来到女人很少出现的“风泊街”闲逛,一走到“风泊街”,她立刻就感觉到不同于“水月街”的气氛。“水月街”漫是人声巿声,吵杂喧嚣,是凡俗的纷扰世界:“风泊街”则是静悄悄的,儒雅温文的男人们悠闲地欣赏字画,身穿华服的公子千金看锦锻、买金玉,一派繁华富丽景象。

    湛离低头看了看陈旧的绣花鞋,后悔没有把新做好的那双鞋穿出来。

    经过一间专卖白玉的店铺时,她伫足看了半晌,最后相中了几件玉佩。

    “这雕的是什么?”她走进铺里,兴冲冲地问掌柜。

    “这是荔枝玉,上品的白玉。”掌柜瞇着眼打量湛离。

    “我问你雕的是什么?”她可不懂什么上品、什么荔枝玉的,她只对玉上面雕刻的孩童感兴趣,也没听出掌柜语气中的傲慢和敷衍。

    “这上头雕的是把玩莲花的孩童,有『连生贵子』的意思。”掌柜一只手夸张地捏着鼻子,好像难以忍受什么怪味似的。

    “是吗?连生贵子!”湛离欣喜地眨了眨眼,没注意到掌柜嫌恶的举止。“这意思不错,要多少银子?”

    “一百两。”

    湛离倏然瞪大眼睛,一口气没喘好,猛咳了好几声。这个没有她手掌大的玉佩居然要一百两?!她荷包里的碎银子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十两呢!

    掌柜显然早料到湛离会有这样的反应,自顾自地撢着柜上的灰尘。

    “那……这个呢?”湛离指向另一件小玉佩,一手摀住口鼻,怕吸进扬起的灰会打喷嚏。

    掌柜垂眸看了一眼。

    “龙凤佩,便宜多了,五十两。”他一边撢灰,一边还在喃喃自语着。“奇怪了,今儿个没吃酱菜,哪来这么重的酱菜味儿呀?”

    湛离就是再迟钝也能听出掌柜语气中的轻视和嘲弄了。

    “别拐弯抹角的说话,我就是『春不老酱菜铺』的,可那又怎么样?朝廷有规定卖酱菜的不能来买玉吗?”

    “没有、没有,你随便看。”掌柜皮笑肉不笑。

    “我再看看别的。”湛离咬紧下唇,转头看向小小的白玉耳环。

    “耳环你应该就买得起了吧?没多贵,十两就能买到一对了。”掌柜什么场面、什么人没见过,早看出她的荷包有几斤几两重了。

    湛离窘得耳根发红。要从她的荷包里凑出十两,怕还有些困难,但是她身体里的那一根傲骨偏不容许让人轻视。

    “我要看那块龙凤佩。”她微扬起下巴,傲然一笑。

    掌柜没动,那眼里分明在对她说:你买得起吗?

    “我、要、看、那、块、龙、凤、佩。”她豁出去了,一字一字地强调。

    掌柜原本是带着睥睨的态度,不太搭理湛离,但是突然间鼠眼一亮,马上换了一张脸,笑容可掬地朝门口的来人打招呼。

    “阎公子,您来啦!快请坐、快请坐!”

    态度还差真多呀,简直太势利了!湛离正大感不爽,但是耳中接收到的那个“阎”字,瞬间将她的不爽踢飞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恐慌。

    不会那么倒楣吧?整个“翠微镇”只有一家人姓“阎”,她不会就这么倒楣,偏偏在这里遇上宿世仇敌吧?

    “刘掌柜,近来生意可好?”

    湛离听见低沈且醇厚的嗓音,背脊猛然窜起一阵寒意,像独自一人在林中行走,忽然间听见草丛中发出异样声响,怀疑很可能遇上了毒蛇袭击那般恐怖。

    “托阎公子的福,还行、还行!”

    再听见“阎”这个字,遇上毒蛇的可能性增高,湛离觉得背上寒意更甚了。

    “这位姑娘先来的,您请先招呼她吧!”

    “没关系,这姑娘只是随意看看,并没有要买的。”

    湛离被刘掌柜露骨的轻蔑刺激到了,禁不住火气上扬。

    “谁说我没有要买的?我刚刚不是叫你拿那块龙凤佩给我瞧的吗?”她以笃定的双眼狠扫过去,这一扫,不经意扫过那位“阎公子”的脸,猛地怔住。

    他就是“阎公子”?

    曾听人提起过,阎府大公子名叫阎天痕,是阎府一脉单传的第四代男丁,还听说这位阎大公子品貌绝佳,自幼聪颖过人,将阎府的木材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是“翠微镇”未出嫁闺女们一心想嫁的金龟婿,他的婚姻大事始终被街头巷尾高度关注着。

    不愧是富家公子啊!湛离心中低叹。富家公子的长相看起来就是比一般男人端正好看得多,浑身自然散放着矜贵之气,眉宇间那份优雅的气韵,也与她平日接触的粗鲁男子截然不同。

    虽然同住在一个镇上,但是两家身分地位悬殊,她镇守的“水月街”地盘,这位高高在上的阎家贵公子自然不会涉足,而几代前的那一个诅咒,也让两家存有默契,两家人能避就避,能闪就闪,所以湛离长到了二十岁,连阎家的仆婢都没多大机会看见,更不用说阎家大公子阎天痕了。

    突然在这里遇见既陌生却又感到熟悉的仇家,想起两家之间的那一个诅咒,湛离不禁心跳加快,就盼他千万别认出自己来。

    那“阎公子”掀起浓密长睫,剔透的瞳眸定定看向她。

    湛离的心口忽然出现奇怪的马蚤动,她飞快掉开目光,不敢直视他。

    “姑娘,既然买不起就不必勉强,犯得着打肿脸充胖子吗?”掌柜那张嘴仍在出招伤她。

    “谁说我买不起了!不买东西我进你这家店铺干么?快把龙凤佩取来我看!”湛离力图扳回颜面。都是开店做买卖的,凭什么卖玉的就可以瞧不起卖酱菜的?说什么她也要捍卫尊严到底!

    “好好好,你要看就给你看,我就不信你能看出什么名堂!”掌柜把龙凤佩放在丝绒布面上,小心翼翼地放到她面前。

    湛离这辈子没见过几块玉,玉的好坏她也不懂,只觉得玉佩上的龙凤雕得极好看,但是要她拿出五十两来买是断不可能的事。五十两,得卖掉几十坛酱菜才赚得到呀?要是被娘知道,不狠狠剥下她一层皮才怪!

    “这玉佩……”她把龙凤佩放回丝绒布,轻轻推回去,刚想说几个不喜欢这块玉佩的理由好脱身不买,谁知那阎公子长手一伸,把玉佩拿了过去,放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瞧半天。

    “这玉质地莹润,雕工精致。”阎天痕长指摩挲着玉面,微笑说道:“刘掌柜,这龙凤佩你要卖多少?”

    掌柜双眼大亮。“五十两,阎公子若看中意了,价钱方面咱们还可商量!”

    闻言,湛离不悦地沈下脸来。

    “刘掌柜,我刚刚问你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价钱可以再商量?做生意岂能这样大小眼!”

    “姑娘,阎公子是敝店的老主顾了,可你不是啊!”刘掌柜满脸厌烦和不耐之色。“再说了,就算我跟你商量出个什么价钱来,你这卖酱菜的也一样买不起呀!我何必白白浪费我的功夫。”

    完完全全把人看扁的语气。湛离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你是卖酱菜的?”一旁的阎天痕微讶地打量着湛离。

    “是又怎么样!”她咬牙切齿地回答。

    “你家开的酱菜铺是不是叫『春不老』?”浓眉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来。

    湛离斜睨着阎天痕。

    “阎公子这样尊贵的身分,居然也会知道『春不老』?”

    阎天痕的唇角隐隐泛起了笑意。

    “对于仇家的身世背景,当然要了若指掌才行。我想湛姑娘对于我的了解,应该不亚于我对你的了解吧?”

    湛离浑身一凛。呵,这么快就相认了?不知怎地,她隐约觉得他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可恶,遇上了仇家,只有硬着头皮沈着应战了!

    刘掌柜的表情突然间恍然大悟。

    “唉呀!你们……你们莫非就是传说中诅咒和被诅咒的那两家……”

    湛离和阎天痕同时转头朝掌柜的瞪去一眼。

    这两人从小就被自家长辈耳提面命着那一个几代前的诅咒,因此两个不曾相见过的人竟莫名其妙有了深仇大恨。

    那个诅咒,是阎府众多生活乏味的女眷最爱拿来闲话家常的,阎天痕的母亲更是三天两头就提醒他千万要远离“水月街”的“春不老酱菜铺”。在他们阎府里,酱菜都由厨子自己腌制,“春不老”的酱菜绝对不会出现在阎府的饭桌上。

    阎天痕以为这辈子大概老死了也不会见到湛家的人,没想到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间玉铺里遇见了。

    听说湛家几代生活都很贫困,男主人总是年纪轻轻就猝死,全靠寡妇卖酱菜维生,这一代也是同样的命运,寡母带着独生女儿经营着百来年的酱菜铺。他曾听人说起,湛家独生女芳名湛离,已经二十岁了却无人上门提亲,婚事一年一年耽误下来。不愿上门提亲的理由,恐怕也是因为那个纠缠了两家多年的诅咒吧?

    阎天痕垂眸暗暗打量着湛离,她穿着一身廉价的粗布衣裳,发髻随便用支木钗绾住,眉未画,脸上也没有胭脂,模样看起来比阎府的丫鬟还糟,不过她的皮肤白里透红,五官秀丽,双眸清澈湛亮,倘若仔细打扮起来,一定不差。

    可惜呀……

    当心中油然生起怜惜的情绪时,阎天痕微微一惊,立刻将这个念头远远抛到脑后。

    “刘掌柜,这块龙凤佩我要了,替我包起来。”阎天痕此刻只想尽快离开此地,远离眼前这个仇家。

    “慢着!那是我先看上的!”在仇家面前,湛离岂肯示弱?被谁瞧不起都可以,就是不能被仇家看扁!

    阎天痕斜睨她一眼,这仇家还真是死要面子啊!

    “拿来!”阎天痕朝她摊开手,视线故意瞥向另一边。

    湛离蹙眉。“什么?”

    “银子啊!”阎天痕冷笑两声。“你要买,就得拿银子出来吧?有人用嘴买东西的吗?”

    一股强烈的羞辱感冲上她脑门,白净的脸蛋胀得通红。

    “是啊是啊,阎公子说的不错!”刘掌柜连声应和。“姑娘若能拿出五十两银子,我就先卖给你!”

    “可是……”湛离尴尬得面红耳赤。“我现在手边现银不够……别误会啊,我可不是没有银子,等我回去取来。”

    阎天痕冷哼。“有人出门买东西不带银子的吗?”

    “你──”湛离气得握紧拳头。

    “姑娘,你就别逞强了,这龙凤佩你买不起,还是看看另一对白玉耳环吧!”刘掌柜好意相劝。

    湛离觉得颜面尽扫,最可恨的还是在仇家面前尊严扫地!

    “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结果遇到了黑煞星,真是倒了大楣了!”她恼怒至极,禁不住把一整天遭受的不愉快全都发泄出来。

    “这话该由我说才对。”阎天痕冷瞟她一眼,然后掏出腰间的钱袋抛给刘掌柜。“龙凤佩我带走了,今日被搞坏了好心情,改日再来。”说罢,拿起龙凤佩转身走出去。

    “阎天痕,你欺人太甚!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压死人!”她指着悠然远去的背影怒声咆哮。

    阎天痕远远听见了她的骂声。平素接触过的女子都是恬静恭婉、温柔无害的,倒是第一次让他遇见像湛离这样脾气暴烈的女子。

    大概“水月街”那个阶层的女人都是这样粗俗暴躁吧?他蹙眉揉了揉鬓角,决定不再去理会她。

    湛离顺了顺呼吸,愈想愈火大。她万分确定“湛”、“阎”两家是不共戴天的仇家,而她和阎天痕,说不定八辈子以前也是仇人!

    刘掌柜瞠目结舌地盯着发飙的湛离,大气不敢一喘。

    “姑娘……白玉耳环还看不看呢?我可以算你便宜点儿。”刘掌柜小心翼翼地堆起了笑,侍候这桩“有可能”成交的生意。

    “不用钱送给我,我倒是会考虑考虑!”她微瞇着眼,眸中射出凶光,粉拳缓缓抬起,重重捶在木柜上。

    砰!柜子里的白玉佩件全体弹跳起来,然后凌乱地跌回去。

    刘掌柜瞠目缩肩,看着七窍生烟的湛离气冲冲地迈步离开。

    讨人厌的“风泊街”!

    狗眼看人低的掌柜!

    可恨的阎天痕!

    湛离一路怒骂着,风一般地卷出“风泊街”。

    “阎天痕,下次就别让我再遇到你!”她恨得牙痒痒的,握着拳头对天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咱们走着瞧!”

    第二章

    阎天痕绕过堂屋,穿过围廊,来到妹妹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哥,你来啦!”门开了,露出一张单薄明净的脸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天香,你在做什么?”他进屋,看见桌上摆了几匹红色绸缎。

    “娘要我挑嫁衣的颜色,哥,你也来帮我选一选。”阎天香的手轻轻抚着柔滑似水的绸缎。

    “有什么好选的,不都是红色的吗?”他在桌旁坐下,表情完全不感兴趣。

    “红色也分很多种呀!你看,这是石榴红,这是胭脂红,这是芙蓉红。”阎天香甜甜地笑说。

    “都差不多吧。”那一点点深或浅的红,在他看起来都没有差别。

    “我喜欢芙蓉红。”阎天香轻笑,脸颊红扑扑的,掩不住即将出阁的欢喜。

    看着那双无忧中透着喜悦的眼眸,阎天痕心中突然闪过湛离那双骄傲得不容侮蔑的眼瞳。自己的妹妹将要欢欢喜喜地出嫁了,可是被阎家诅咒影响的湛离,却从无人上门提亲过,她心中应该是忧伤落寞的吧?

    “哥,你跑到哪里去了?娘今天找了你一天。”

    阎天香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我去买样东西送给你。”他笑了笑,从腰间取出那块白玉龙凤佩,轻轻放到妹妹手上。

    “哥,谢谢你!”阎天香的嘴角笑开了花。

    “喜欢吗?”他喜欢看妹妹无忧无愁的笑容。

    “喜欢!”她频频点头,把龙凤佩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前两天我刚好用五色线掺金线打了一条绦子,正好可以拿来系上。”

    “你喜欢就好了。”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

    “哥,娘让你看那些姑娘的画像,你有没有看中意的呀?”

    “我要娶的妻子哪能光看画像就决定!”他低哼。

    “是没错啦,像昭君那么美,结果被画师画成了丑八怪,丑的反倒变成了绝世美女,看画像确实不准。”阎天香一边忙碌地给龙凤佩系上五彩金绦,一边好奇地抬眼瞄他。“哥,你不看画像,难不成已经有中意的姑娘了?”

    阎天痕脑中突然又跃出湛离那张气嘟嘟的脸。

    “没有。”他甩了甩头。怎么会莫名其妙一直想到那个仇家呢?

    “你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娘都要急白头发了。”

    “天香,你猜猜看,我去买这块龙凤佩时,遇到了什么人?”阎天痕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

    “什么人?”她半点猜的意愿也没有,直接问答案。

    “湛离。”

    “湛!”阎天香瞪大双眼,像突然看见毒蛇跳出来朝她吐信似的骇然。“你说的是那个……『湛』吗?”

    “没错。”阎天痕点点头。“你听说过湛离吗?”

    阎天香眨了眨眼。“听娘说过,湛家好像只剩下一双母女,女儿的名字就叫湛离,你遇见的就是她吗?”

    “对,就是她。”阎天痕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的。“她刚好也去了玉铺,而且也想买这块龙凤佩。”

    “那怎么会被你买来了?”阎天香狐疑地看着他。

    “她根本没有钱好买。”他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