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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三千里第19部分阅读

    去,可有此事么?”

    杨镐背上全是冷汗,知道这位邢大人堪称权力场上的老将,是极精明强干的人,凭自己的能耐,只有以实相告,全力求他,而不能存心欺哄。想到这里一咬牙,从坐位上又滑落下来,扑通跪倒,口中直道:“老师救我!”

    邢玠见状心中亦不忍,又寻思这杨镐在朝中多有知交好友,首辅赵志皋更是其当年会考时的大座师,细论起来,算是正宗的师生情分,这个人情实在卖得;且自己总督东征事务,败绩上报,同样是脸上无光,既然杨镐如今诚心求自己放手,不若顺水推舟好了,到了朝堂之上,自有旁人给他说话,好赖都不关我事。想到这里暗自点了点头,语气和缓了,对杨镐道:“京甫,若论官面上,兵败蔚山,你的干系实在是脱不了,我身为总督,本该如实上报详情;不过呢,终不成让老弟你逃出战场,又上刑堂。论交情,这种事本院实在是做不来的。不如这样,你先和麻将军商量一下,写个折子给我,将战事经过写得圆通一些,我再给你们好好参详计划,争取大事化小,不要让圣上看了本章动怒,然后你等再找机会将功补过好了。”

    “多谢老师指点一条生路,老师大恩大德,学生永不敢忘也!”杨镐半是激动半是惭愧,口中说着感恩不尽的话,又要跪倒。邢玠知他素来是心高气傲的体性儿,今日在自己面前屡次自屈,言行恭谨,也很有些喜欢了,便上前搀扶起他,好言宽慰,最后又道:“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等奏章到了朝廷,如何周旋,那就得看老弟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个当然不劳老师挂怀,学生自有门路。”

    杨镐辞了邢玠,走出总督衙门,又急着去和麻贵商议奏折写法。二人商量了半天,决定先让各营按军籍呈报伤亡人数,然后再从这上面找口子。

    吩咐下去,不多时有幕僚将战损名册汇总交上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明军此役战死、失踪共计7000人,伤5000多人,朝鲜军阵亡4000人,伤3000人,两军死伤人数加在一起近2万人。

    杨镐看罢面色一沉,向那幕僚怒道:“咱们虽然吃了败仗,可哪里会死伤这么多人?亏你还是做了十几年的随军赞画,连个数字都搞不明白,这样做事,又怎么能够长进呢!”那幕僚吃他披头盖脸一顿训,惊惧之余,倒也心领神会,当下连声道:“卑职有罪,这定是各营没有统计清楚,胡乱报上来的,卑职没有细察就呈报给二位大人,真是该死之至啊,还望……”

    “不要多说了,既然知道下面呈报有误,还不速去改来?”杨镐把手一挥,那幕僚抱头鼠窜而去,一盏热茶的功夫,又回转来,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新折子,杨镐接过来细瞧,竟成了明军死百余人,伤数十人;朝鲜军伤亡千人,二者共计死伤一千二三百人。

    杨镐看过以后,含笑把折子递给麻贵,麻贵扫了几眼,抬起头来为难地说道:“这也太夸张了吧?”杨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看很好么,这是各营上报的损失数字,又不是咱们信口编造的,你看,这都签着押呢,真要有什么事,也算不到你我头上。”说着又向那幕僚装腔作势地问道:“这份表折可做得真切么?莫要因为你的一时疏忽,让上面怪罪下来,倒要本部院和麻大人跟着受累。”

    那幕僚苦着脸,咬牙应道:“这上面就是蔚山战事我军总共死伤的人数,千真万确,一点错不了,请大人放心好了。”

    杨镐嘉许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你办事得力,待会儿本部院自有重赏,先下去吧,记着千万不可多嘴乱说。”

    “遵命!”

    看着那名幕僚退出厅外,杨镐拍手笑道:“好了,这下子总算难关暂渡,有了事实在此,文笔方面那更不成问题,自有我来拟写便是。”

    杨镐是进士出身,写文章原是他的真实本领,当即一通吹嘘,其中某营某将如何杀敌,某营某兵如何用力,斩杀多少倭寇,夺得多少军械,都说得活灵活现,生动至极,最后写道联军给日军以重大杀伤后从容撤退云云。写罢交给麻贵过目,麻贵暗暗叫苦,却不得不伸出大拇指,违心地赞了句:“杨大人这文笔真好,比俺强多了。”杨镐得意非常,别了麻贵又往总督府来请邢玠过目,然后派信使送往北京城,同时又派了快马,日夜兼程跨过鸭绿江,带着自己的私人书信入京疏通关节。

    明朝万历年间党争不断,朝臣往往拉帮结伙,做为缓急时的倚仗。像首辅赵志皋、东阁大学士沈一贯等人向来与杨镐交好,而杨镐的背后又有一批混迹官场的同学、同乡们的支持,所以为了争取这股力量,二人接到他的书信后极力为其奔走,在万历皇帝面前夸奖杨镐武文双全,在海外立下了赫赫战功。

    万历帝朱翊钧不明真相,以为明军这一仗打得还算出色,于是又颁赐了好多金银给杨镐,并让兵部奖赏此役中所谓立功兵将。

    就在这件事似乎要平息的时候,杨镐的父亲去世了。按照当时的规矩,凡是大臣家中父母去世,这位大臣就要暂时停职,回原籍守制,以符合“四书”中所说的父母三年之丧这一原则。

    但是当时杨镐远在千里之外的朝鲜,万历帝也认为东征平倭离不开这位“帅才”,于是下诏“夺情视事”(由皇帝指令“夺情”,让有公务在身或地位重要的官员不必按常规停职守制)。

    这一下可不得了,明代士大夫最重维护封建礼教,上来劲儿不顾性命的书呆子比比皆是。况且这个享受“夺情视事”尊荣的人还是个败军之将呢,于是立刻有人上书表示反对,认为皇帝的做法不妥,违反了伦理之道!

    万历帝前一阵子因为“国本”之争时自己立场不明确(注:国本之争,即太子继承人之争),使得大臣们议论纷纷,双方关系很有些僵,所以对这次看似犯上的举动并不想立刻发作,打算着以理服人,给大伙留个好印象,所以耐心地解释,说明自己对杨镐夺情视事,是因为朝鲜战事正在进行之中,少不了这位有功之臣。

    如果说当初有首辅和阁老重臣们维护杨镐,使得其他人对追究蔚山败战之事还有些顾忌的话,那么在涉及到有关封建礼教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就有很多人无法再忍受下去了,而要让皇帝收回成命,就必然地要牵扯到杨镐在朝鲜战争中的功过表现。

    蔚山役后,杨镐谎报军情、竭力隐瞒战败的事实,最终还是被同僚揭发出来,万历帝一怒之下,革其职责令回家听勘,以天津巡抚万世德代之。

    赞画主事丁应泰见弹劾奏效,又发扬连续作战精神,接连弹劾了麻贵、李如梅、高策等东征将领四五人,罪名是撤退过程中军纪不严、纵兵劫掠朝鲜平民的财物和子女。

    朱翊钧是从小听着李成梁塞外杀敌的传奇故事长大的,内心深处对李家父子极有好感,甚至达到了一种迷信的程度,所以看到这份奏折很不以为然,只是命麻贵等人戴罪立功,至于李如梅,更是因祸得福,竟从御倭副总兵升至总兵,邢玠仍任总督之职。

    当时的中国,是东方乃至世界上超级大国之一,哪能容忍日本这样的弹丸岛国向其挑衅呢,于是在圣旨宣读以后,神宗皇帝大发龙威,又下诏谕示兵部:倭人藐视天朝不遵教化,屡犯我上国蕃邦,实在是可恨至极,当严惩不贷。今后凡东征战事,要兵给兵,要钱给钱,不把倭贼赶下海去,誓不还休。

    第三十九章 重整旗鼓

    此时已经是万历二十六年的六月(公元1598年),邢玠接到飞骑传诏后不敢怠慢,立刻召集诸将传达圣意,明军除了首批入朝参战的军队,后续部队在五六月份间也陆续到位,分别是:

    陈璘统率的广东水师5000人,津辽水师3000人,战船270艘,对外号称500艘,邓子龙率领的江浙步兵5000人,刘綎率领的川军2万余人,李如梅率领的辽东铁骑2万人,朝鲜方面也拼尽全力集结起了22万人的军队,其中包括名将李舜臣率领的水军7000人,战船200余艘,总计兵力11万人左右。

    (据《天津城志》记载万历朝鲜战争期间,经天津道输送给东征军的武器有:押阵重炮1670门,小口径火器1万杆,小信炮333个,弩弓12000张,毡牌、竹牌各333面,弩箭60万枝。其他明火药、毒火药、铅弹、铁蒺藜多的达到数十万斤,少的也要几万斤。)

    这样,明军和朝鲜联军在蔚山战败后不久,就迅速恢复了反击实力。而这种恢复能力,是当时的日军无法想像、也是根本做不到的,仅从这一点上就不难看出丰臣秀吉发动的侵朝战争,注定要遭到失败的结局。

    在日本方面,丰臣秀吉接到蔚山大捷的消息后激动不已,当即向死里逃生的加藤清正和浅野父子颁发了奖状和赏金,很是鼓励了一番,对于小早川秀秋所率援军发挥的作用,也深为满意。

    可是有关战争的进程发展,这时在日军内部却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以小早川秀秋为主,主张放弃沿海各个据点,乘胜追击,集中兵力与联军决战;另一派以宇喜多秀家为主,认为以明军为主的联军损失只是冰山一角,蔚山胜利实属侥幸,应当见好即收,风风光光地撤兵回国,两人意见不统一,于是都写了报告送回国内。

    丰臣秀吉看完小早川秀秋的来信喜上眉稍,然后再看宇喜多秀家的来信,不由得冷哼一声,对身边侍立的石田三成报怨道:“秀家这小子越来越不长进了,我曾经答应过死去的直家殿下,要把他这个儿子培养成全日本最出色的武将,可是现在你看,他居然在我军取得重大胜利后提出撤退的要求,真是不可理喻。”

    石田三成向来和秀家要好,见丰臣秀吉显露出生气的样子,便劝慰道:“备前中纳言将军(秀家的官称)是您最得意的养子,做为一个年轻人,在胜利的情况下仍能保持冷静的头脑,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您应该为此高兴才对。他和金吾阁下之间的争论没有什么不妥的,我看很正常,至于最后的决定权,当然还是由英明的太阁大人亲自来决定啦。”

    丰臣秀吉怒气稍平息些,点点头叹息道:“听你这么一解释,还真是这么回事。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很喜爱秀家这孩子的,怎么会真的怪罪他呢?不过同样是年轻人,这次秀秋的表现更加出色一些,蔚山之战在双方兵力相等的情况下,最终击败敌军取得胜利,这份能耐可是多少老将都不一定具备的!”

    石田三成听着秀吉夸赞秀秋,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心中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的这种神态当然瞒不过坐在对面的秀吉,秀吉好奇地问他道:“我说治部少(石田三成的官称),你干嘛皱眉呢?”

    三成听主公询问,忙躬下身子,表情严肃地回答道:“殿下抬高金吾将军,似乎会对秀赖殿下不利呀!”秀赖是丰臣秀吉的小儿子,淀姬所生,是他最为宠爱的一个儿子。为了巩固亲子的地位,丰臣秀吉连义子秀次都能杀了,更不要说别人。

    这时听三成突然提到秀赖,老迈的秀吉一怔,随即竖起了耳朵问道:“怎么,和秀赖有关系么?”

    “是这样的。”石田三成跪倒在地,肯定地说道。

    石田三成是丰臣家的大管家,他和秀吉的宠妾淀姬同为近江(日本地名)人,在地域观念和政治利益的影响下,丰臣家近江出身的武士和官吏以淀姬为核心,形成一个小圈子。俗话说得好,母凭子贵,在秀赖出生之后,淀姬的地位在丰臣家人气急升,随之使得近江派人士的地位也跟着上升,并成了丰臣家当权的主流派。

    正因为这样,对于三成来说,确保秀赖的安全乃是惟一的一条政治原则。而在朝鲜前线打仗的将领,大多是和北政所夫人(秀吉正室妻子)关系密切的尾张(日本地名)派出身。

    尾张派和近江派向来明争暗斗,就是在朝鲜战场上,两派将领也经常吵得脸红脖子粗,那么,等到秀吉百年之后,如果尾张派的人抬出秀秋来与秀赖相抗衡,结果将会如何呢?恐怕那时近江派的势力就会受到严重的威胁吧。

    石田三成心里这样想着党派利益,可却是打着保护秀赖利益的旗号,向秀吉进言,苦口婆心地说明如果小早川秀秋得到朝鲜战场上将领们的拥护,将来会对秀赖的地位是多么的不利,太阁大人打下的江山,难道今后要白白送到别人手中吗?养子什么时候都是替代不了亲子的!

    等石田三成的意见说完之后,秀吉脸色渐渐变得很难看,他沉思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缓缓开口道:“嗯,你说的有道理!现在看来,真的应该设法压制住他上升的势头,以免酿成后患啊!”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对于一代枭雄丰臣秀吉来说,制裁秀秋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于是他命令三成派人到朝鲜,暗中收集对秀秋不利的情报;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了从全局的角度来看,蔚山之战的胜利并不是决定性的,明军的力量远比他想像的要强大得多,要想取得最终胜利,还需要经过艰苦战斗。

    他在心中拟定了一个打持久战的计划,下达手谕给加藤清正与小西行长两员大将,命令他们继续加强固守蔚山、顺天、梁山等地。其余将领回国过冬,等明年春暖花开再返回朝鲜指挥作战。

    目送石田三成带着自己的手谕退出客厅,丰臣秀吉觉得疲乏至极,不由长吁了一口气,身子软软地靠在椅子上。这时香风袭人,一个三十几岁的美妇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妙目扫了一眼石田三成将要拐过院门的背影,轻笑着对丰臣秀吉说道:“老爷,我看治部少这个人倒是很忠心,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听了真的让人好感动哟!”

    “是啊,淀姬,我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好在有三成这样忠心的家臣在,就算是我死了,你和拾儿(秀赖的小名)也不会无依无靠,这个么,我还是很放心的!”

    “老爷身体好着呢,不许你说这种话嘛。”淀姬撅着小嘴撒娇道。丰臣秀吉闭目不语,脑子里想着很多在他看来是非常重大的事情;淀姬见自己的话得不到回应,一双手开始不安分了,在丰臣秀吉干瘦的身子上乱摸起来,过了会儿,扑哧一笑道:“谁说老爷的身体不好,哇,好健壮。”

    “你,你快不要这样。”丰臣秀吉狼狈地挣起身子,做为一名63岁的老人,要在某些方面去应付这样一位成熟漂亮的女人,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可是淀姬仍不依不饶地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向后室拖去。丰臣秀吉颤颤微微地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嘴里连声喊着:“慢点,慢点。”

    淀姬当然不会真的为难他,顺势转过身子和他相拥在一起,嬉笑着俯视怀中的矮小老人。二人倚偎了会儿,或许是女人身上的肉香让秀吉闻着重新焕发了生机,他喘着气抬起头来,对自己的爱人说道:“我,我真的还很年轻,我要征服朝鲜,征服大明国,如果可能的话,我要亲自到朝鲜去指挥武士们作战,你就等着瞧吧!”

    淀姬抿着嘴轻笑道:“是个好主意,那么,就请您先来征服我吧!”

    “这个么,嗯,征服我的爱姬可要比征服天下更具有挑战性呀。”丰臣秀吉说着把脸贴在女人的胸脯上,流出了口水……

    3月15日,丰臣秀吉主持了在醍醐三宝院召开的赏花宴,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向世人证明自己雄风犹在的好机会。赏花宴是豪华而又壮观的,由出发地伏见城一直到醍醐之间,排满了仪仗队和卫士。众多的达官贵人都参加了此次盛会。

    秀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兴奋之余,特地写了一首短歌送给三宝院的僧人作为纪念,诗曰:“著名樱花今在寺,曾几何时不知名。”

    这首短歌的意思是说,醍醐的三宝院曾经是赏花圣地,然而与会的英雄和美丽的景致却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换言之,这是一首借着落花抒发别离之情的短歌。或许此时,丰臣秀吉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有生之年已经时日不多了。

    由于他很早就流露出打算亲赴朝鲜的想法,因此这次赏花宴也可以说是他为告别故国所举行的仪式。不过,秀吉所料想不到的是,命运的安排却使得他的计划完全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