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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踏天下第271部分阅读

    数里便可毫无阻碍地袭至,落地之后非人力所能阻挡,那时并不觉得有多厉害,但今天身临其境,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地狱。

    炮弹落地之处,数十上百的士兵瞬间或死或伤,五千先锋军距离对方尚有一里之地,便被完全击溃,几乎全军覆灭,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争,称乎其为屠杀更为恰当一些。

    裘志一生经历战仗无数,但面对着敌军,束手无策,坐以待毙,这还真是头一次。缩在黑暗之中,白天在部下面前尚挺拔着的身子此时佝偻的厉害,直想整个人都缩到一起,才能抵挡住那发身内心的酷寒。

    大楚的命运当真便就此决定了么?如果定州大批地投入这种武器,洛阳军队人数再多,又有什么用?

    “老将军!”帐门外响起呼唤声,一个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满脸络缌胡子的包勉走了进来。

    “老将军,抓了数十名逃兵,其中还有一名参将,我已将他们都押到大帐外了!这些怂包,怎么处置,一刀砍了,将脑袋挑在旗杆之上传各营示众?”包勉气愤地道。

    “逃兵啊?”裘志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出现逃兵了么?”

    “是啊,还有一名参将!”包勉发现裘志神色有些不对。

    裘志缩了缩肩膀,“逃兵,我麾下终于也出现逃兵了!”

    “是啊,老将军麾下,什么时候出过这种怂包?”包勉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拍着大腿道:“他们是被吓破胆了。”

    裘志出神地盯着案上的灯火,半晌才幽幽地道:“放了吧,放了吧,告诉他们,想走便走吧!”

    包勉吃了一惊,看着黑暗之中的裘志,老将军治军之严那可是有名的,但今天怎么会这样?

    “放了他们?”包勉道:“这,这岂不是纵容士兵们临阵脱逃么?老将军,这,这会极大的打击我们的士气的!”

    裘志上身前倾,示意包勉,“嘘,别出声,你听!”

    包勉莫名其妙地住了嘴,竖起耳朵,大帐之外竟然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听到了么?这是我的亲卫营中的士兵!包勉,连他们也害怕了,你说,我们还有士气可言么?”裘志道。

    包勉咬着牙,“老将军,我们还是可以想出一些办法来的。对手的神威大炮的确厉害,但是,如果我们将阵形放松散,以骑兵冲击,以人海战术堆过去,今天白天我仔细瞧了,他们每一排大炮的发射间隙比较长,需要二十息的时间才能打第二炮,有这个间隙,我们完全可以扑上去。”

    “你很仔细!”裘志道:“我也看了,我也计算了。敌人的指挥官很聪明,他将神威大炮排成了六排,最后一排放完,刚好第一排又已经准备就绪,这中间根本没有停息。”

    “今天我们主要是吃亏在对这种兵器不了解,队形太过于集中,明天将阵形拉开,以散兵阵容冲上去,即便付出几千上万人的代价,终究是可以冲到他们中间去的。”包勉道。

    “冲过了大炮的射程,还有八牛弩,蝎子炮,一品弓,包勉,即便我们的士兵悍不畏死,冲了上去,你能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战力?”裘志道。

    包勉低下了头。

    “更何况,我们的士兵在目睹了今天的惨状之后,他们还有冲锋的勇气吗?”

    “士兵们不是怕死,而是怕这种毫无希望的战斗,没有一丝丝的希望,你让士兵们如何燃起战斗的勇气?”

    “老将军,那你说,我们怎么办啊,总不能坐在这里等着敌人来砍我们的头吧!”包勉紧紧地握着拳头。

    裘志一笑,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拉过椅子,坐在包勉的对面,“包勉啊,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包勉抬起头,“老将军,如果从您当年镇守定远的时候算起,三十年了!”

    “是啊,三十年了!”裘志唏嘘地道:“三十年,当年,你,祖彦,何东,闵彰四人都是我的亲卫,慢慢地一步步地也成了大将,晃眼之间,我老了,你们也老了。”

    包勉苦笑了一下。

    “前些年闵彰病死在家乡,祖彦死在青滩,何东今日阵亡,昔日我麾下四员虎将,就只剩下你一人了。”裘志痛苦地捶了捶大腿,“早知有今日,我就不该将你们又弄出来跟我打仗啊,要不是我,你们本来可以安度晚年的。”

    裘志老泪纵横。

    包勉伸手扶住裘志,脸上也是泪水横流,“老将军,将军难免阵前死,祖彦何东能死在战场之上,那是他们的荣耀,黄泉之下,闵彰见了他们,不定多么羡慕呢!”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裘志平定了一下情绪,“我只有一个女儿,平常你们四个,我都当儿子一般,转眼之间,就只剩你一人了。包勉,今儿只有我们爷儿两在此,你说说心里话,仗打得这个份上,大楚还有指望吗?”

    包勉心里一惊,忽然想起裘志与定州李氏那千丝万缕的联系,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老将军,如果要我说实话,那我就直言了,屈大将军,周大将军几十万人马打秦州,竟然打不下秦州城关兴龙的四万余人马,现在莱河又丢了,秦州军队要是手脚稍微慢一点,就会被包了包了饺子,可是即便退回去了,也不过是苟颜残喘而已,失去了勃州,兴州,中原已无险可守,门户洞开。幽燕杨一刀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兵出斜谷,岷州张爱民面对着陈泽岳,毫无办法,东林都岌岌可危,局势如此,便是神仙下凡,也难以挽回败局了。”

    “是啊,难以挽回败局了。”裘志低声道:“没有办法了!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强盛的大楚,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会落到这个地步了呢?先帝在时,齐国公,安国公,还有我,叱咤风云,不论是对上蛮族,还是国内平叛,无往而不利,为什么转眼之间,就不行了呢,齐国公反了,安国公反了,老家伙就剩下我了。现在,也不行了!”

    裘志站起来,在大帐之内找了几个转,突然疯魔般的大笑起来,笑声未落,突地又痛哭失声:“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老将军,老将军!”包勉大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手舞足蹈地裘志。

    “我没事,我没事!”裘志一个踉跄,“不打了,不打了,包勉,明日一早通知定州军,我们投降了!”

    “投降?”包勉顿时如同石像一般地凝固在那里。

    “对,投降了,士兵们都有父母兄弟,都有亲人健在,这种仗,不打也罢。投降吧,投降吧!”裘志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的精气神儿,慢慢地走回到大案之后的椅上,仰靠在椅子上,“你去吧,你去安排吧,投降了。让弟兄们活着回去吧!”

    “是!”包勉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一下子感觉轻松了许多,看着裘志闭目坐在那里,似乎已经睡着,躬身行了一礼,无言地退了出去。

    看着包勉出帐,裘志紧闭的双眼之中渗出两滴昏浊的老泪。

    定州军阵地,郑之强拄着战刀,坐在那里,白天的战斗虽然很快便结束,对手在先锋全军覆灭之后,便没有发起第二轮的冲击,而是退后扎下营来,完全没有了动静,但越是这样,郑之强心中越是不安,裘志可是百战老将,战斗经验岂是他这个后起之秀所能比拟的,不放心的他坐镇在阵地之上,一点也不敢马虎,到了夜里,更是提高了几分警觉,也许对方想在晚上偷袭也说不定。

    一排排的神威大炮早就上好了弹药,炮手们席地而坐,而在他们的身后,一万六千名定州水师官兵衣不解甲,手不离刃,一半枕戈待旦,另一半则和衣而卧,随时准备迎接敌军的攻击。郑之强只要挺住一到两天,裘志身后的吕田兵团便会滚滚而来。

    天色微亮之际,郑之强终于忍不住打起盹来,迷迷糊糊之间,忽地听到马蹄声响,郑之强一下子跳了起来,“准备作战!”他扯开嗓子大吼道,刚刚喊完这一嗓子,就愕然发现,对面驰来的居然只有三骑。

    包勉安排好了所有事宜,去定州军阵上通知对方己军投降的使者已经出发,营内参将以上级别的将领也被包勉全都召集了起来,在听到裘志决定投降的决定后,包勉看到的是所有人如释重负的表情和放松的呼吸声,不由一阵黯然,正如裘老将军所言,这仗的确是没法打了。

    “走吧,我们去见老将军!”包勉道。

    “老将军,将领们都来了!”包勉掀开大帐,走了进去,抬眼看时,却是吃了一惊。

    裘志一身戎装,头戴金盔,身着盔甲,一手拄着他惯用的长枪,另一手放在桌上,按着他的佩刀,而让包勉惊慌失措的是,裘志的鼻孔和嘴角边,几缕紫黑色的血迹是那么的醒目。

    “老将军!”包勉一下子扑了上去,帐外,所有的将领们一涌而入。

    裘志的身体早已经冰冷,在他面前的大案上,放着两封信件,一封写着包勉启,另一封却是一本奏折,是给洛阳天启的遗折。

    大帐之内顿时哀声一片。

    第九百四十七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3)

    裘志征战一生,从一介小兵成长为名震天下的大将,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最后一战居然是以下达全军投降的命令而结束自己的军旅生涯,不愿意全军弟兄枉死在对手的炮口之下,他只能选择投降,但又不甘心自己以一员降将的身份出现在敌将的面前,弯腰屈膝献上自己的佩刀。

    他选择了在投降的前夜结束自己的生命。

    给包勉的信中,裘志自责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羞辱,因而选择自尽,以全自己一生的荣耀,而将这样的耻辱留给包勉来承担,请包勉不要责怪他这样一位老兵的这一点点私心。

    包勉抚尸大哭,全军哀鸿一片。

    得知裘志下令投降的郑之强欣喜尚未落地,便得知了裘志自尽身亡的消息,这让郑之强立刻又紧张了起来,裘志的死会不会对对方投降的事情造成变故谁也不知道,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定州水师陆战队每一个人的弦立刻又紧崩了起来。

    到了双方约定勃州军缴械的时间,郑之强略微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定州水师已经做好了一切可能的准备,如果对手有诈,那么二百余门神威大炮便会毫不犹豫地鸣响。

    勃州军大营内,大楚旗帜缓缓降下,营门大开,以包勉为首,参将级别以上的军官列队而出,走向离他们不远处的定州军军阵。

    看到包勉第一个出现,郑之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翻身下马,在亲兵的护卫下,向前走出数步。

    包勉一行人走到郑之强面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年轻了数十岁的定州小将,缓缓地解下自己的佩刀,双手平托,单膝下跪,将自己的佩刀高举过头顶,“大楚勃州军副将包勉率勃州军向定州郑之强将军请降!”

    郑之强满脸欢容,向前一步,接过包勉手中的佩刀,而后双手扶起包勉,“裘老将军,包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郑之强不甚佩服,快快请起。”

    包勉满脸苦涩,看着郑之强,大声道:“裘老将军已经过世,投降决定全由包勉一人作出,这一点还请郑将军明白。”

    郑之强一楞,虽然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对于这些细微末节,却也不愿过多纠缠。对于裘志的死,郑之强很是不明白,明明裘志与李氏一族关系匪浅,不说别的,单是李锋是裘志外孙这一条,便可以让裘志投降之后在定州那边可以体面地生活,安渡晚年了。

    裘志的心意也许只有他那些同时代的老将们才能明白。

    勃州兵排成一条条的单队从营里走出,走到战场中央,将手里的兵器一排排地码好,然后又折身走回营中,数万勃州兵在勋城放下兵器。

    看着所有的勃州兵缴械,包勉向郑之强深深一揖,道:“郑将军,包勉有一事相求,还望郑将军应允!”

    郑之强此时满心欢喜,“包将军请说,只要在郑某职权允许范围之内,无不应允。”

    “裘老将军临终前给皇帝陛下留有一份遗折,要求我送达洛阳,如今勃州兵已经放下武器,包勉已是白身一个,还请郑将军放我离去,让我回到洛阳,完成老将军最后的遗愿!”

    郑之强大出意外,勃州兵虽然投降,但如果包勉离去,勃州兵如何安抚?而且这个问题也不是他能决定的,迟疑了片刻,道:“还请包将军见谅,这件事情郑某不能随意应允,请包将军在营中先暂住几日,等吕大临将军和田丰将军抵达之后,由他们决定可好?”

    包勉点点头,“那包某就在营中暂住几日,等两位将军到达之后再行恳请。”

    两天之后,吕田两人抵达勋城。

    第二天,包勉单人独骑,怀揣着裘志给天启的遗折,踏上了去洛阳的道路,而吕大临,田丰,郑之强三人隆重地将其送出辕门。

    “可惜了一员勇将,不能为我们所用啊!”吕大临叹息一声。

    “他此行去洛阳,只怕会丢了性命!”田丰低声道:“毕竟裘志自尽而死,向我们投降则是由包勉一人主持完成的,天启恼羞成怒之下,恐怕会迁怒于他。”

    郑之强诧异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他执意还要去洛阳?”

    吕大临于田丰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摇头,老一辈的军人自有他们的执念。具体到包勉,则是对于裘志的一份执念了。

    “但愿他好运吧!”田丰道。

    吕大临点头道:“是啊,祝他好运吧,田将军,接下来我们便要商议一下,如何进军兴州,平州,如果能切断进入秦州的屈勇杰,那可就功德圆满了!”

    几乎就在包勉向定州军投降的时间,在下马槽的秦怀兵向着凤离师驻守的阵地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但在凤离师与李锋布扬古的反复打击之下,秦怀兵于包勉投降一天之后,亦放下了武器,率领残余的三万勃州兵投降。

    勃州之战至此落下帷幕,裘志麾下十万勃州兵,战损四万余人,投降六万余人,全军皆默,勃州完全落入定州军之手,莱河向定州水师敞开大门。

    上百艘千料战船自莱河入海口大举向内进发。

    秦州内城,残破不堪,四处都有大火腾腾烧起,残破的城墙之上,定州军的旗帜仍在高高飘扬,关兴龙提着厚背刀,立于被投石机砸得稀乱的城楼之上,傲然看着外面的洛阳军队。

    进入内城三天了,麾下凌寒战死,汪澎重伤,六千士兵尚余不下二千余人,但却仍然将秦州内城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关将军,这是最后一箱掷弹了!”一个满面是血的黑衣监察院特勤抱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将箱子放在关兴龙的面前,“关将军,看来我们要毙命于此了!”

    关兴龙呵呵一笑,“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有什么好怕的,马革裹尸,是我辈的荣耀!”

    这名特勤笑道:“是啊,能与关将军一齐战斗,是我的这一生的荣耀。那怕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关兴龙点点头,“你们不错,这一次监察院在秦州的特勤还剩下了几个?”

    “连上我,还有三人,其它的都已经去了!”特勤笑道:“黄泉路上倒是热闹,不致于孤单了,关将军,您说说,我们还能守上多长时间?”

    “也许一天,也许马上就会被破城!”关兴龙摇头道:“这种事情取决于双方战斗的意志,谁也说不准。”

    特勤从箱子里掏出一个掷弹,“将军说得好,这一箱掷弹菜有三十枚,足够杀他们几百人了,想想这一次战斗,我亲手投下的掷弹杀的敌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想也觉得兴奋。咦,关将军,他们在干什么?”

    特勤忽地睁大眼睛,看着外城密密麻麻的洛阳军队。“他们怎么撤走了?”

    关兴龙霍地转身,看着城下,一队队的洛阳军齐唰唰地转身,向着城外奔去,不到片刻功夫,被围得铁桶一般的内城之外,居然没有了一个洛阳兵。

    “这是怎么了?”关兴龙摸着脑袋。

    “将军,他们是不是见打不下来,干脆不打了!”特勤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可思议。

    关兴龙一下了跳了起来,“不是打不下来,而是他们不能打了,他们打不了了,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