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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侯第26部分阅读

    线:“…………”

    县衙仪门大开,门外一队锦衣亲军身着光鲜的飞鱼服,手按腰侧绣春刀,在仪门外一字排开,神情肃穆,尽显皇家威仪。

    锦衣亲军之首站着一名身着四品官袍的年轻官员,神色威严的单手高托着一卷黄绢圣旨,眼睛半阖,不言不动。

    待萧凡和曹毅急匆匆走出仪门时,仪门外早已围了满满当当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百姓们远远的站着。神情既兴奋又畏惧。

    萧凡诚惶诚恐的朝那名托着圣旨的官员面前一拜,口中大声道:“草民萧凡,接旨——”

    “哼!”一道弱不可闻的轻哼声传入萧凡耳中。

    萧凡心中一动,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情不自禁抬头一看,萧凡不由又惊又喜:“哎呀,原来是解学士,草民对您可是仰慕已久……”

    解缙脸上被萧凡揍过的伤还没好,仍旧有些青肿,红一块青一块的,听得萧凡这么一说,心里愈发又气又怒,这家伙什么意思?揍了我还对我仰慕已久,有你这么调侃人的吗?太过分了!

    不过解缙却真是误会萧凡了,以解缙名扬数百年的才子名声,萧凡可真是如雷贯耳,他对解缙说仰慕,那可真是百分百的真心诚意,十足真金。

    “你闭嘴!我乃天子宣旨钦差,你得听我说!”解缙气得脸色铁青,不知是被揍过后本就没复原的脸色,还是被萧凡气的。

    “草民……失仪!草民惶恐!”

    解缙怒哼了一声,眼睛很是愤怒的瞪着萧凡,若非顾及天使的身份,他真恨不得一脚狠狠踹死萧凡才解恨。

    “咳咳,萧凡,准备接旨。”

    “草民已准备好了。”

    解缙徐徐展开手中的黄绢,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清咳一声,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应天府治下江浦县洪武三十年丁丑科院试廪膳生员萧凡者,其性温良,其行勤勉,友孝恭和,敬慎居心,前献蜀地赈灾之策以报国,后立护驾太孙之功以拥君,观行知人,深慰朕心,着即赐同进士出身,御赐禁宫行走,并授东宫侍读,春坊伴驾太孙,望卿公忠体国,勿负圣恩,钦此!”

    圣旨念完了,周围一片静悄悄,没人敢说话。

    解缙缓缓将圣旨卷拢,眼皮耷拉下来,怨恚的瞪了伏地而跪的萧凡一眼,又低声哼了一声,然后便不言不语的沉默下来,既没让萧凡起身,也没让他谢恩。

    萧凡等了好一会儿,见解缙没了声音,不由抬起头看向他。

    解缙白眼一翻,道:“看什么看!我还没让你起来呢,给我老实跪着!”

    说完解缙神情快意的仰头望天,一派悠闲之色,仿佛萧凡跪在身前令他感到很得意,有种阿q式的大仇得报的精神胜利感。

    萧凡伏地而跪,眉头一皱,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宣旨的钦差可以说是极受皇帝信任的,朱元璋派谁来宣旨都很正常,但却偏偏派解缙宣旨,这就很不正常了,莫非……朱元璋早已知道他帮自己代考一事了?更深一层说,朱元璋也许早已知道他还揍了解缙一顿,据说解缙此人颇受朱元璋喜爱,今日派了解缙来宣旨,一来是为了抚慰解缙,这二来么,估计还有一层让自己给他赔礼道歉的意思,还有第三,是对萧凡暗含警告:你别以为你们那些代考啊,揍人之类的乱七八糟事情朕不知道,朕只是看在太孙面子上懒得追究而已,以后别拿朕当傻子……

    还有圣旨上说的什么赈灾啊,护驾啊之类的话,萧凡还一直奇怪,为何以前朱元璋对这功劳不封不赏的,没有任何表示,合着就等着今天一块儿赏赐封官呢,这样萧凡由一名秀才变成了同进士出身,也就合情合理,有那两件功劳垫底,封赏看起来便不再那么突兀了。

    圣意难测啊,一件简单的宣旨,里面包含了这么多的含义,自己是混官场那块料吗?

    萧凡跪在地上出神的想了许多,直到他膝盖觉得有些痛了,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跪了很久,而那位宣旨的解大才子却也半天没有表示。

    萧凡抬头望去,却见解缙仰着脑袋看天,仿佛已完全忘了他这个人存在似的,神情微微有些得意。

    这家伙打击报复也太明显了吧?老让自己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呀。

    周围那么多围观百姓,解大才子这是存心让自己难堪呢。

    读书人心胸真狭窄,不就是挨了一顿打么?

    “哎,哎——解学士,解学士……”萧凡左右看了看,然后非常小声的唤道。

    解缙终于收起了四十五度的纯洁表情,乜斜着眼睛,没好气道:“干嘛?”

    萧凡朝他招了招手,悄声道:“你过来,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解缙一皱眉,情不自禁的把耳朵凑到萧凡嘴边,道:“什么秘密?”

    萧凡嘿嘿一笑,然后朝他哈了一口气,低声笑道:“闻出来了吗?”

    解缙立马捏住鼻子,皱眉厌恶的道:“你喝了酒?”

    萧凡很正经的一点头,然后道:“别说我没事先打招呼啊,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一喝酒就爱发酒疯,而且见谁不顺眼就揍谁,有时候揍得不过瘾还喜欢捅刀子……”

    解缙面露惊骇之色,急忙往后一跳,非常敏捷的搭了个鹰爪功起手式,颤声道:“你……你别乱来啊,我乃宣旨天使,如今你也是朝廷命官了……”

    萧凡露出了森森白牙,笑得像个变态:“解学士,我现在可以接旨谢恩了吗?”

    “啊……好,好……”

    “微臣萧凡,领旨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下不算字数

    今天更新了8000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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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 落花添恨

    萧凡做官的消息。几乎在圣旨宣读完毕的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江浦县。

    整个江浦县了。

    这年代做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科举制度给立志做官的学子们设了一道又一道的障碍,首先要取得童生的资格,然后要参加县学府学院试考秀才,秀才的身份还很不够,它也只是士大夫阶级的最低层,只能说你有了功名而已,见了知县老爷不必下跪,若想再上层楼,则要参加乡试考举人,举子才能有做官的资格,然而举人也远远不够,若想更进一步,还要参加会试考进士,只有考上了进士,才算正式有了被朝廷分配当官的资格,而且在民间也有了极高的声望,被百姓所尊敬,民间所谓的“金榜题名”,这个“榜”就是指的进士榜。当然,进士头甲榜的状元,榜眼,探花等,那是参加殿试之后,由皇帝亲自钦点的。

    看看,做官多么难,科考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但它的残酷性却不亚于真正的战场厮杀,无数学子寒窗苦读十年甚至二十年,结果到死也登不上那张文人趋之若骛的金榜。

    但萧凡却偏偏当上官了,正月廿三考完秀才,今日便有当今天子亲自下旨,赐他为同进士出身,同时还赐禁宫行走,伴太孙殿下读书……

    禁宫是什么地方?在百姓的心里,禁宫是天宫啊!那是传说中天子住的地方,天子一道旨意,这个农户家出生的小子竟然可以在天宫里大摇大摆的走,随时可以面见天子,奏疏国政。皇太孙是什么人?那是大明王朝未来的皇帝陛下,萧凡与未来的皇帝陛下一起读书,朝夕相处,这得攒下多么深厚的情分,将来太孙殿下登基为帝,萧凡作为天子潜邸时的长随之臣,以从龙之功而晋金殿。他的前途将会远大到什么地步?

    萧凡恭敬的捧过圣旨,仍旧站在县衙的仪门前,仍旧一副淡淡的笑容,但围观的百姓们看他时却眼神已渐渐变化,变得恭敬,畏惧,尊崇……

    自古以来,百姓对官员,是打自心眼里的敬畏,在他们眼里,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很多百姓从出生到死去,一辈子连县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提这位萧大人可是伴驾太孙,将来必将极受重用,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人才就是人才,本非池中之物,一旦时势得用,总会一飞冲天,陈家这洼小池塘。终究还是留不下这条金龙。

    萧凡的身后,曹毅露出欣喜的神情,他是真心为萧凡感到高兴,萧凡做官可以说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从天子下旨命他考秀才,他就知道萧凡的仕途即将开始了。

    萧凡神情很平淡,不见丝毫欢喜,有些事情早知道了结果,欣喜之情自然冲淡了许多。

    众多百姓的敬畏目光下,萧凡斜眼看了看一旁的解缙,解缙一脸不高兴,仍旧对他投以仇恨的目光,看来他挨的那两顿痛揍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见他这副模样,萧凡才猛然想起天子派他宣旨的目的,揍了人不能白揍,多少得跟人家道个歉吧,再说这也是朱元璋的意思,皇帝有命,臣子怎敢不从?

    亲热的一勾解缙的肩膀,萧凡笑眯眯的道:“解学士大老远宣旨辛苦了,走,进衙门喝两杯去,以后大家同朝为官,还望解学士多多照顾……”

    解缙被萧凡的动作弄得原地一个趔趄,顿时愈发大怒:“你这恶贼!我跟你有什么交情?凭什么跟你喝酒?不去!我要回京师覆命……”

    萧凡仍旧笑道:“解学士真是性情中人,我很欣赏你,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肯定会喝这杯酒……”

    解缙一挺胸,脖子一梗。怒道:“为什么?”

    “为了不挨打。”

    解缙一窒,凛然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一张鼻青脸肿的俊脸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瞧着萧凡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畏惧,面对这样一位长相斯文,性格却如同棒老2的朝中同僚,解缙实在满腹委屈心酸,一股秀才遇到兵的抑郁感油然而生……

    使劲跺了跺脚,解缙色厉内荏道:“你……你敢威胁我?我乃宣旨天使……”

    “长翅膀的才叫天使,你连根羽毛都没有,连鸟人都算不上……”萧凡不由分说便拉了解缙往衙门里走去,就像青楼里逼良为娼的鸨子似的。

    他打算待会儿诚心诚意跟解大才子道个歉,嗯,奉旨道歉。

    解缙扒着县衙仪门的门框使劲挣扎,一身官袍被揪扯得凌乱不堪,边哭边喊道:“不!我不去!我死也不去,你肯定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揍我……”

    “去吧去吧,解大人,下官敢保证,他绝不会揍你……”曹毅在一旁瞎起哄,然后将解缙扒着门框的手轻轻一掰……

    “救命啊——”

    解缙惊惧的呼救声渐渐远去。

    随行的锦衣亲军面面相觑,他们实在不明白。一个简单的宣旨怎么搞成了一出闹剧,本想出面干预一下,可解缙是官儿,萧凡刚刚也当上了官儿,曹毅更是江浦的父母官儿……

    最后锦衣亲军们下了一个很正确的结论:这必是他们官场上残酷的权力斗争,咱们这些当兵的就别掺和了。

    解缙凄厉的声音远远从衙门里飘了出来:“……孟圣云:威武不能屈,……我只喝一杯啊,敢要我多喝,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解学士真是高风亮节,坚贞不屈,下官佩服。来,曹大哥,把你那大海碗摆出来,解学士只喝一杯,一定要让他这杯喝得尽兴……”

    东宫侍读隶属春坊,官阶六品,无权无势,唯一的身份便是太孙的同学,跟太孙一起上课听讲,放学做作业……

    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无权六品官儿,举国上下的学子士子,不知有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也争不到,为什么?因为这个六品官儿的潜力是无穷大的。

    太孙是未来的皇帝,大明王朝法定的皇位继承人,跟太孙做同学,朝夕相处之下,情谊愈深,将来太孙登基,作为他潜邸之时的老班底,还怕当不了大官,掌不了大权?

    萧凡也很明白这一点,当上这个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有羡慕的,有巴结的,同时也有嫉妒的,怨恨的……

    总而言之,既然一脚踏入了朝堂,就必须做好迎接一切的心理准备。

    轻轻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萧凡心头一片宁静,望着简陋而温馨的山神庙,他的目光流露出几分不舍,华宅如殿,仆从如云的日子就在眼前,可他倍感珍惜的,还是这个小小的被荒废的山神庙。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的最低潮,以后或许高官厚禄,鲜衣怒马,然而在这里度过的日子,已成了他心中最为刻骨铭心的记忆,一辈子也抹不去。

    “我得跟曹大哥打声招呼,帮我把这个小庙保留起来,以后得空了,咱们再回来住几天,忆苦思甜很重要啊……”萧凡喃喃自语。

    萧画眉小脸亦写满了不舍,闻言使劲点了点头。

    太虚在一旁不耐烦的哼哼:“你就是贱的!道爷可过够了这日子了。”

    没什么家当可打点,三人本来都是穷哈哈儿,萧画眉在庙里收拾了半晌,才收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三人准备停当,坐上了朱允炆派来接他们的马车,一行往京师驶去。

    这一年,是洪武三十年初春,萧凡正式踏入了朝堂。

    江浦县陈四六府上。

    萧凡的离去,给陈府众人带来的心理冲击是巨大的,但是对陈府的事业却没产生很大的影响。萧凡离开后,还是很尽心的给曹毅打了招呼,请曹毅平日里多多照顾陈家,有了知县老爷的帮助,陈家的事业如今愈发兴旺了。

    陈家内院的闺阁内,一阵幽雅恬然的琴声,悠悠回荡在闺阁内外。

    陈莺儿俏目半阖,一脸淡然的抚弄着一方古琴。琴前焚着一支细细的檀香,淡淡的烟雾在幽雅的琴声中摇曳生姿,翩翩起舞,随即飘散无形。

    她仍旧是那副清冷的面容,不悲不喜,如悟大道般清澈,纯净,一如她素手下抚弄出来的琴音,高远淡泊,宁静自然,如同一朵孤山上的雪莲,在寒风皑雪中静静绽放,静静凋谢,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欣赏到她绝世的美丽。

    抱琴蹦蹦跳跳的登上阁楼,她的小脸涨得很红,小小的胸脯急速的起伏,脸上写满了激动:“小姐,小姐,姑爷……啊,不对,萧凡,萧凡他……当官儿了!”

    幽雅的琴声一顿,然后又继续悠悠响起。

    “那又如何?”陈莺儿语气淡淡的,俏脸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他考上了秀才,然后皇上亲自派了大官儿来传旨,赐他同进士出身,听说还封了他一个陪太孙读书的官儿……”抱琴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鸟儿,叽叽喳喳的不停道。

    陈莺儿仍旧淡然的抚弄着琴弦,一脸平静道:“关我何事?”

    抱琴小脸顿时黯淡下来,讷讷道:“小姐……”

    琴声徒然一转,很突兀的变得急促狂躁起来,如大雨倾盆,如山崩海啸,势若惊雷阵阵,又仿如万马奔腾,素雅淡然的曲调顿时变得杀气冲天,如同千万柄锐利的钢刀,在战场上屠戮着生灵……

    “当!”

    素雅的古琴仿佛受不了这浑浊污秽的杀伐之气,脆弱的琴弦立时断掉,狂躁的琴声也即刻停下,阁楼又恢复了宁静,而那缕燃着的檀香,早已悄悄熄灭……

    纤细的手指上,一滴殷红夺目的鲜血滴落在古琴上,红得那么刺眼,那么惊怖。

    抱琴急道:“小姐,你……”

    陈莺儿玉手轻抬,若无其事,声音一如平常般冷淡:“抱琴,收拾一下,我们去京师,告诉爹爹,我要亲自去京师打理会宾楼。”

    抱琴小心翼翼的窃喜道:“小姐要去找……找萧凡么?”

    陈莺儿冷笑:“找他?哼,他会来找我的,不,他会来求我的!”

    负心之人,纵是位极人臣,仍然是负心之人,负心便得付出代价!

    京师应天。

    春坊讲读官黄子澄府上。

    黄子澄,黄观,齐泰,还有兵部尚书茹瑺,四人齐聚黄府内堂。

    黄子澄眉头紧蹙,沉声道:“诸公皆是朝中砥柱,近日天子因太孙殿下遇刺一案,大索朝堂,渐有恢复当年胡蓝案株连天下之势,朝堂六部九卿尽皆动荡,长此以往,朝中尚有何人能为陛下分忧?诸公,可有应对之法?”

    黄观阴沉着脸,长长叹了口气,涩然道:“本官只是与江浦知县多来往了几次,陛下便免了我礼部侍郎之职,差点因此丢了性命,际遇如此,夫复何言?”

    齐泰低垂着头,眼睛出神的盯着手里捧着的茶盏儿,却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