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去老比尔家里蹭顿晚饭，顺便把辛格抓回来。转身正准备离开，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露丝说道：“对了，艾云大哥这个月的训练费用，也帮他免了吧。”
驾轻就熟的来到老比尔家门口。
“师父，我来了！”她直接推门而入，屋里面却空无一人。
“咦？人呢？”她在每个房间里转了一圈，不见老比尔的踪影。
“或许是在秘密基地吧……”她喃喃道，然后拐个弯走进升降机里，在地下一层的按钮上戳了一下。
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刚打开，段毓就看到不远处的天花板上高高悬挂着一个熟悉的机器人。
某个机器人的屁股上被栓了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连接在天花板上。应该是听到了电梯的动静，它扬起脑袋，待看清来人后，两只灯泡眼扑闪不定，声音哆嗦，哭号道：
“救救我！帕帕！我恐高！呜呜呜呜……”它头朝下屁股朝上，四肢在空中拼命地扑腾，像摆钟一样晃来晃去。
段毓：“辛格……”
一个十米高的红色人型机甲吱呀吱呀走过来，威风凛凛的巨足一踏就是老远，彷佛能轻易地将她踩成肉饼。
机甲上方的驾驶舱打开，老比尔并没有穿上假肢，而是仍旧拄着拐杖，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行动。只见他分别以机甲的肩膀、胸膛、髋部、膝部为借力点，一步一步跳下来，落在了段毓面前。
她指了指头顶上面的机器人，干笑道：“师父，辛格它……”
他摆摆手，打断道：“吃饭没有？先上去吃饭吧，你这个破烂机器人就别管它了。”
她抽抽嘴角，无奈道：“可是师父……哎，等等，师父你别走啊。”
老比尔仿若未闻，径自走进电梯里面，对吊在天花板上的辛格幸灾乐祸说道：“我建议你最好乖乖呆着别动，这根绳子的质量可不太好，要是被你摇断了，弄得个机毁人亡的下场，本人概不负责。”
她只好跟着走进电梯，却听到辛格尖锐的喊叫声：“比尔你这个老家伙臭东西！”末了又凄厉地叫一句：“帕帕，比尔他欺负我……”
她捂上耳朵，干脆来个耳不听为净，嘟哝道：“真是伤脑筋。”
老比尔家里的家务机器人，做菜手艺一流，段毓每次都吃的胃口大开，赞不绝口。
“玛丽阿姨，你做的菜真好吃。”她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玛丽是家务机器人的名字，它听了她的夸奖，恭敬地对她鞠了一躬，客气道：“感谢您的夸张，希望您下次也能用餐愉快。”
段毓有些疑惑，她总感觉玛丽阿姨跟辛格和露丝阿姨有些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酒足饭饱，老比尔靠在舒适的沙发上，拿出当天的《瓦沃尔联邦日报》，认真阅读起来。当然了，报纸并不是那种印刷出来的纸质版，而是通过阅报器投射出来的幻影。
阅报器是免费的，只需凭借身份证去当地的报社领取即可，不过里面的报纸却要收费。为了维护版权和收益，阅报器只能收发报社的内部数据，并不能连接星网。因此，只要购买了报纸，那么报社就会将相应的数据传送到对应的阅报器上。阅报器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大量储存报纸内容，非常方便，使用者可以查阅数年前甚至数十年前发生过的奇闻轶事。
段毓自己也在报社领了一个阅报器，订了一年的《灰啼树区日报》以及一年的《瓦沃尔星球日报》。鉴于瓦沃尔人有数十个殖民星球，而且联邦日报涵盖面广，每天要讲述的事情非常多，所以她就没打算订阅这份报纸。此时，老比尔正翻看着阅报器投射在上空的幻影——即是一本厚厚的小册子。
“等等！先别翻页！”她将餐具收拾好，交给了玛丽。
“怎么了？”他将页面翻回去，好奇地问。
“瞧瞧那个人，长得可真漂亮！”她指着报纸下方的某个角落，那里有个人影在晃动。
老比尔伸出手拉动幻影，把那个角落放大，慢慢的，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出现在眼前，高挑修长的身材，金黄|色的竖瞳，脸上是漂亮的盘藤花纹，五官精致的像洋娃娃。他站在演讲台后面，面对台下数不清的话筒和记者，高傲地扬起头颅，嘴角噙着一抹略带嘲讽的冷笑，淡然说道：“考入联邦军事学院，只是我长远征途的第一步……”
真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她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底下，迷恋又专注地盯着他上下张合的嘴巴，却听不清他说出的半点声音，过了好半响才自言自语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外星人……”
“你说什么？”
“咳咳，没什么。”段毓猛然醒过神，干咳道：“师父，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老比尔不在意地瞄了一眼报纸上的人影，答道：“戴纳家族的人，而且看样子，似乎是戴纳家族里某个非常重要的人。”
“戴纳家族？”
他点点头，说道：“是的，瓦沃尔实行联邦制之前，戴纳家族是盘藤国的皇族。虽然现在的皇权逐渐被架空，但戴纳家族仍是这个星球上实力最强的家族，也是盘藤区的实际掌权者。”
原来如此，那么这个少年的身份可真不一般啊……她看着报纸上讲话的人，突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好了，吃饱喝足了，是时候进行新一轮的训练了。”老比尔收回阅读器，从裤袋里拿出烟斗，重新点燃。
“主人，您的拐杖。”玛丽在一旁恭敬地递过拐杖。
“走吧，顺便去看看辛格有没有乖乖听话呆着不动。”
段毓冷汗，心里默念：“辛格啊辛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那么鲁莽冲动，跑来师父这里找茬，这回我可救不了你了。”
两人来到地下室，看到辛格耸拉着脑袋，恹恹地在空中来回摇摆。
“哟，辛格，在荡秋千呢？”老比尔吐出一口烟，哈哈大笑。
听到声音的辛格抬起头，看到他身边的段毓，冷哼一声，继续低下头。
“真是伤脑筋……”她拉拉老比尔的胳膊，狗腿道：“师父，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辛格这一回吧。”
“放过它？”他瞪眼，气呼呼说道：“乖徒儿，这个破烂机器人都快被你宠坏了！你看看有哪个机器人像它那样子，敢给主人使眼色。”
段毓一滞，干巴巴道：“不是啦师父，辛格跟其他机器人不一样……”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别样的情绪：“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从一开始的时候，辛格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给了她很大的支持和鼓励。
“乖徒儿。”老比尔弯下腰，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知道《机器人守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
段毓摇摇头。
“机器人不能具有主体意识，不能具有自己的感情。如果机器人具备了自我意识，它们将很容易脱离掌控，甚至会慢慢发展成一个可怕的群体。八百多年的那场人工智能危机，你们上历史课学到了吗？”
她低下头，呐呐道：“还没学到，但是有大概了解过。”
“你可以去图书馆查查，多关注一些这方面的资料。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么，对不起了，乖徒儿。”他掏出小刀，快速朝着天花板下面的绳子射去。
辛格屁股上面的绳子瞬间被割断，失去了拉力的作用，它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下跌落。
段毓瞳孔一缩，尖叫道：“不要！”
只见一道虚影从老比尔身边闪过，她条件反射般迈开步子，咬紧牙关，以一种超乎身体极限的速度向前奔去。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她嘶哑地吼道：“辛——格——”
身边的景物呈慢镜头回放般往后倒退，就在辛格快要落地前，她拼劲全力，像离了弦的箭，往前面一扑。
“吧嗒！”一声，辛格砸在了她的背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从老比尔射断绳子到辛格落地，前后不过三四秒的时间。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比尔走到她跟前，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是失望又是惊讶。
“师父……”段毓坐起来，将辛格紧紧搂在怀里，天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执着：“师父，辛格它跟其他机器人不一样，它是，他是我的家人。”
她声音带着哭腔：“所以，所以求求师父，别伤害辛格好吗？”
“我不想看到我最敬爱的师父，去伤害我最珍惜的家人……”
23第二十三章 人器合一
“帕——帕——”辛格身体里发出卡带一样的电子沙沙音，两只手臂已经裂成了两半，露出里面闪着火花的金属导管，他将断了一截的头慢慢扭过来，断断续续说道：
“帕——帕——谢——谢——你。”他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最后变成一片死寂般的灰暗。
“辛格！”段毓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急忙打开他胸前的盖子，里面的电源显示屏毫无反应，又从槽口里取出芯片仔细观察，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芯片完好无损。”
老比尔拄着拐杖，眼眶里的假眼微微眯起，他端详了两人几秒，然后迅速转身离去，临走前丢下一句话：“去找法霸，法霸可以修好它。”
她一怔，师父这么说，是不是证明他已经认可了辛格的存在？
看来训练的事情只能暂时延后了，当务之急必须要把辛格修理好才行，她低头看着怀中的机器人，面带担忧。
法霸住在南街的街尾，段毓抱着辛格，一路来到法霸居住的地方。她之前只到过这里一次，大概是两年前，还是为了跟他洽谈装修粉红泡泡的相关事宜。
“叮咚！”她按了一下旁边的门铃。
就在这时，门框上面突然伸出一只旋臂，旋臂末端安着一颗骇人的眼球。它转到段毓面前，眨了眨眼，问道：“你来干嘛？”
她看着快贴到脸上的大眼珠子，定了定神，回道：“法霸大哥，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辛格摔坏了，师父说你能修好他。”
刚说完，旋臂又快速扭转到辛格身旁，末端的眼球将他从头到尾扫视一遍，打量完毕后，旋臂自动缩回门框上，不再发出半点动静。
段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候门外面。
半响，厚重的铁门终于打开，屋里传来法霸冰冷的声音；“进来吧。”
她心中一喜，抱着辛格走了进去。
不到一百平米的空间里，入目可及皆是大大小小的机械设备，各种精密仪器不停地运转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散落的杂物随处可见，就连犄角旮旯里也塞满了东西，整个房间显得凌乱无比。
不远处的圆形桌子上，摆放了许多形状怪异的玻璃瓶罐，这些瓶子罐子里装了五颜六色的粉末，通过几根细细的导管互相连接在一起，导管的末端是一台两米来高的机器，正咕咚咕咚往外喷着热气，看样子似乎正在对流向导管末端的粉末进行加工处理。
她踮起脚尖，东踩一脚西跨一步，好不容易挪到房间中央，看着底下一群迷你机器人游走而过，感觉有些无从下脚。
“让开。”
“啊？”
“让开，我要下来。”
“哦。”她急忙跳到一旁，却不小心踩烂了一个刚好路过的迷你机器人。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段毓赶紧蹲下来，拾起地上散落成一片破碎零件，尴尬地挠挠头。
就在这时，一道平台缓缓从二楼降落到她跟前，法霸从上面走下来，说道：“不用管它，把辛格抬上来。”
她点点头，抱着辛格站到平台上。法霸在一楼的某个角落堆里翻出一个工具箱，然后提着它走到段毓身旁。
“怎么弄坏的？”他问。
“从高处掉下来，虽然我接住了，但还是摔坏了一些部件。”
“嗯。”
平台渐渐身高，两人来到二楼。让段毓惊讶的是，二楼居然是如此的干净整洁，与一楼的杂乱无章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法霸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淡淡解释：“嘎霸比较爱干净。”
闻言，她收回惊讶的目光，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说道：“呵呵，还真看不出来。”
“把辛格放上来。”他走到一张写字台面前，对她说：“先评估一下受损程度。”
段毓依言照做，看着他将辛格翻过来翻过去，忍不住好奇问：“受损严不严重？可以修好吗？”
法霸抬眼看他，皱眉道：“有些零件需要重换，手臂和脖子也要花时间焊接，你在这里会影响我的操作，回去吧。”
不等她开口，他又补上一句：“七天后再过来，你可以走了。”
“这……”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躺在台上的辛格，说道：“那好吧。”
段毓搭乘升降平台离开二楼，正准备离开，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哥，我回来了。”
嘎霸推开门，正好跟她四目相对，原来笑嘻嘻的面孔瞬间垮下来，冷冰冰道：“喂！你在我家里干嘛！”
“擦……”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拼命默念：“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得罪了嘎霸不要紧，万一得罪了法霸，辛格就没人修了。”
“喂！你聋了还是哑了？”
段毓吐出积压在胸口的怒气，龇牙咧嘴笑嘻嘻道：“嘎霸同学你好！嘎霸同学再见！”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急匆匆离去，徒留下一脸惊讶的某人。
“天了！我都快成忍者神龟了！”她从法霸家里走出来，暗自捏紧拳头，咬牙道：“嘎霸这臭小子，摆明了就是欠收拾欠调丨教！”
“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她刚好走到一棵灰啼树旁边，发泄似的一拳打上去。只听“嘎吱”一声，树干应声而断。
“完了……破坏公物了……”她左瞄瞄右瞄瞄，发现周围街道上空无一人，拍着胸口道：“还好没人看见……”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在灰啼树区居住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段毓几乎每天都是在学校，师父家，粉红泡泡训练中心这三个地方处来回奔波，三点一线的生活过的忙碌又充实。
自从发生了上一次的意外事件后，辛格的性格有了细微的变化。比如说，他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太多的感情，只有跟段毓独处时，才会变回原来那个絮絮叨叨一惊一乍的“操心老妈子”。又比如说，他和露丝之间的关系逐渐暖化，两人相处的越发和谐。
说起来，在那件事之前，辛格一直是粉红泡泡训练中心里出了名的话唠。段毓每天要去上学和训练，只留下他一人守在家里看店。无所事事的辛格便经常找店里的客人聊天话家常，顺带吹嘘一番罗索维家族的威风史。许多大叔大哥都深受他的荼毒，甚至有人投诉到了她那里，声称耳朵都差点听出茧子了。
所以在私底下，辛格被顾客们封了一个“噪音移动器”的称号。
后来因为露丝阿姨的苏醒，再加之粉红泡泡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所以负责看店的人变成了露丝阿姨，空闲下来的辛格就经常跟着她到处走，只除了一个地方——老比尔的家。
于是，她很自然的将辛格的反常归咎于恐惧后遗症。
随着年龄逐渐增长，段毓需要训练的内容越来越多，无论是难度还是强度，都达到了她无法负荷的程度。
这天，老比尔的秘密基地里。
两台中型机甲对立而站，手中各自执有一把巨剑。
其中一台红黑相间的人形机甲，十九岁的段毓坐在驾驶舱里，她双眼微闭，脑后的胶索伸入驾驶舱的连接装置里，正指挥着这台约四米高的机甲与另一台仿兽形机甲相战。
很明显，她指挥的机甲，动作还非常生硬。
而对面那台八足四爪机甲可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只见一道影子从空中快速略过，八足机甲拔地飞起，挥舞着手中的巨剑往段毓砍去。
“砰！”的一声巨响，两台机甲撞击在一起。因为重心不稳，她被压倒在地，双腿被牢固地擒制住，完全不能动弹。唯有手中的巨剑，将对方的兵器死死地格挡在身体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