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十年沉渊 > 十年沉渊第33部分阅读

十年沉渊第33部分阅读

    上用途了。”

    亲眼目睹繁华而盛大的船坞,谢开言也不禁点头:“的确像他的行事作风。”

    两人面临徐徐海风寂静站立一刻,远视海天相接的水面,各自沉顿无言。过后,谢飞才说道:“你当真想好了去北理?”

    谢开言回道:“想好了。”

    “北理不同南翎,文华制度均有差异。”

    谢开言再点头:“我知道。南翎国重诗书六艺,与华朝文华差异不大,但是北理多风沙,民生艰难,宗主又各自为政,使皇权力量被削弱,这些也是叶沉渊先攻我南翎后灭北理的原因。”

    谢飞叹息:“你倒是头脑清楚。我且问你,如何能肯定聂无忧一心向着旧南翎势力,夺权之后,会做一个明君?”

    “我有办法约束他。”

    “当真?”

    谢开言道:“我需要叔叔去趟乌干湖主持盟约,与聂公子歃血起誓,这是其一。后面入了宫廷,盖将军等人会滞留内城,握兵监护聂公子的行政,这是其二。如果聂公子能娶一名旧南翎势力的小姐为妻,促成一段姻亲联系,这样更好。如果他不想娶,与我还有些故交,也不至于出尔反尔失信于人。说了这么多,叔叔还在担心吗?”

    谢飞忍不住拍了拍谢开言的头,长叹:“二十三年前我力排众议,立你为族长,果然没看错。”

    谢开言微微躬身施了一礼。

    谢飞又道:“我只担心一个最大的问题——”

    “叔叔请说。”

    “你如何能放下对叶沉渊的旧情?”

    谢开言转脸看向谢飞,微微笑道:“叔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痛快?”

    谢飞负手而立,悄悄叹息:“你瞒不住我。”

    谢开言透过帽下纱帘望向远方,说道:“想必叔叔还在试探我的决心。现义父不在身边,我也能对叔叔好好说一说。十年前,我为叶潜去国离家,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最终与他有缘无分,被封存十年。叔叔若要问我悔不悔,我还是回答‘不悔’。因为我想,既然选择做一件事,就没必要后悔。在炼渊底的前两年,我适应不了寒冷,突然清醒了过来,想哭又哭不出,活得十分艰难——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后悔。大约是冬初之时,叶沉渊突然来探望我,他并不知道我已清醒,对我说了一些话。他说道,‘杀的人越多,心就变得越凉薄’,战争使他的双手沾满了血,有他不愿意杀的人,也有他的仇人。我一句一句听着,偏又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他为什么要变得这样狠毒。第二年他又来了,向我转诉已寻得药引,只是缺少了一味关键的‘乌珠木’,需要多等几年才能将我放出来。我期盼他早点放我出来,一直等啊等,最后竟然等不到他的施援,心里凉透了,闭塞耳目睡了过去。此后,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再来,因为我已经忘记了所有事。出川后,太子府派来两队人马追杀我,均是得到了他的旨意。现在回想起来,我便明白了,那个时候他所说的‘心越来越凉薄’的意思——他怕我影响了他的前进,想斩杀我,眼不见为净。”

    谢开言看着谢飞,静静站了一会,又说道:“叔叔你看,纵使有情也抵不过帝王之心的冷酷,既然我和他走上了不同的路,又何必顾盼彼此怀念旧情,只管朝前走便是了。”

    谢飞面墙而立,闻到了一丝腥凉的风,嘴里似乎尝到了一些苦涩。他细细回想谢开言的半生事,有她调皮的笑容、飞扬的身姿、受责后沉静的样子、领三十脊杖的无怨无悔……太多的记忆构成了他的心痛,这个倾注他毕生所有精力抚育的女儿,终于长大了,能独当一面,可是,他为什么还要难过?

    “我曾听果子说,你已嫁给了十年前的叶潜,这点历史不可抹杀掉。”

    谢开言惊异道:“为什么?”

    谢飞拍拍她的头,只是叹息:“听我的话,别问了。”

    谢开言默然不语。谢飞又道:“你学了那么多礼仪,应当知道,谢族的女儿不能二嫁。”

    谢开言失笑:“我没有想过嫁人,我只想陪着叔叔。”

    谢飞肃然道:“既然说好要陪着我,那便不能存留失意寻死的念头。这点你能答应我吗?”

    谢开言迟缓点头,尚存犹豫之意。

    谢飞看懂她的心思,内心苦叹,嘴上只说道:“你已经有了当谢族族长的自律和决心,尽管乌衣台残破了,我还是希望你堂堂正正地走回来。”

    日暮时分,乌鸟南飞,烟霭渐生,水远天遥。

    谢开言孤身一人走上了乌衣台。穿过斑驳的坊门,她看到了覆盖着青草的五排石砖,凄凄碧色迎风摇曳,遮掩了砖角五万个名字。她知道,这些被雪霜岁月掩埋的名字里,有四万五千个在战场上风灭,有五千个投身于金灵河,来世待海神眷顾。

    谢开言静寂走过乌衣街巷,登上千级石阶,泪水滚滚而下。谢飞站在刑律堂前,焚香祷告了宗祖长老牌位,唤她擦净泪水,破颜笑道:“十年前我曾询问过你‘回不回’,你当时痛得昏迷,没有回答。如今你真的回来了,我很高兴。”

    看着叔叔早已苍老的面容及染霜的鬓发,谢开言心痛难言,跪在浸染过她的鲜血的玉石砖面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谢飞扶起她的身子,朗然道:“既然回了,我便交付刑律堂的秘密给你,随我来吧。”

    刑律堂是一座绿木深深的宅院,正中大厅布满了挂像及牌匾,从不燃灯点香,光线蒙在龛壁里,透出一股阴森。族内弟子不敢在此逗留,外来人氏听闻过大名,向来对它望而却步。谢飞领着谢开言走进内堂,转动机关,进入一座空旷的地下室。

    谢开言环视四周徒壁,心想,这里能藏什么秘密?

    谢飞举起手中铁锤,砰地一声朝大理石墙壁敲去。青黑相间的花纹岩散落下来,破开一个洞,内中簇簇撒出金色粉末,谢飞并不停手,越敲越多,积攒了小塔似的粉末堆积在地面,说道:“这些金沙便是从金灵河淘出来的,攒了很多年,可冶炼成元宝或是武器,随你处置。”

    谢开言极为震惊,道:“我记得族内已有地下钱庄,据说所藏颇丰,富可敌国。”

    谢飞淡淡一笑:“那些也没有假,属于明面上的账目,只是散落在华朝辖地内,不能一次提出来。动静太大,容易引起外人警觉。再说经过这五十年,钱庄掌柜换了一批,其中肯定还有不认账的人。这些藏金石砖可是现成的,唤果子拖在船底,神不知鬼不觉替你运送出去。两相对比,你愿意要哪一种钱财?”

    谢开言想了想,道:“两种我都要。”

    谢飞笑了笑,道:“还是这样贪心。”

    谢开言利用半月时间处理杂事,安置好一切,取下灰雁脚下绑定的布帛,递给张初义观看。“义父,这便是聂公子传回来的画像,你照着上面的容貌给我整治。”

    张初义细细看了下。

    画中的人物便是聂无忧的远房表妹聂向晚。身材较高挑,长眉修眸,笑容浅淡。她的下颌清瘦了些,样貌不比谢开言秀丽,五官只是堪称端正,张初义才看了一眼,心下就不喜,低声嘀咕道:“这不好,这不好,太子看得到。”

    谢开言却是想着普通容貌不易引人注意,哪管他说了什么,只催促:“义父快动手吧。”

    张初义低头想了一下,多留了个心眼,于是对谢飞说道:“削骨植皮是本人独门技艺,先生请回避下。”

    谢飞拱拱手,带着阿吟走上乌衣台,向他介绍各种风情典故。阿吟听得眉开眼笑,缠住谢飞唤叔叔,道:“一一现在换了面孔,去北理后就不能再喊她名姓了,不如叔叔跟着爹爹叫她‘小童’吧?”

    谢飞取来一截梨花木,替阿吟做了一个小弹弓,递给他,也说道:“小童重活之事,你这个做弟弟的,口风也要严谨一些,不能随便对他人透露。记住,除了我、文谦老先生、你爹爹、聂公子、果子和你,再不能让第七个人知道。”

    阿吟重重点头,道:“叔叔放心……我可是……可是入了谢族的……也要做一个好儿郎。”

    密室内,张初义点燃牛蜡,张开四角药囊纱帐围住木床,着手替谢开言实施削骨术。

    削骨,顾名思义,必须将皮肉翻开,刮清骨根,使关节变长,让受术人身形拔高。他喂了一碗麻药下去,谢开言还是痛醒,四肢抻在锁链里,抖抖索索动个不停。

    张初义长叹:“太子沉渊这个龟儿子,害得我家小童想破头变个样子,痛得这样狠。哎呦不对,他是龟儿子,我不就成了龟公公。”

    谢开言泅出一丝血水,忍痛道:“义父你快点——”

    张初义叹息一声,将她打晕,又灌了一碗麻药进去。待她无知觉后,他才打开药箱,取出一副纤巧的人皮面具,对着她的脸,好好整饬一番,再翻过面具皮,涂抹上珍惜的药膏“乌丸泥”。

    乌丸泥形如墨漆,味如焦泥,采于华西一带,是精湛易容术不可缺少之物。它还有一个精妙之处,便是接合面皮与发根,使两者牢不可分,不会搓出卷皮与屑末。干涸后,易容者可经受水洗与风吹——只是浸渍得久了,脸庞会发黑。

    最后,张初义用饲养的血蚕吃掉谢开言身上的血沫,用药巾将她裹起来,置放在阴凉之处。三个月后,谢开言的皮肤变得清中透白,胜过珠玉之色,然而再配上一张稍显清秀的脸,便让人失去了查探的兴致。

    张初义拢着袖子,瘪瘪嘴道:“丫头,爹爹已经替你换了另一张脸,好生珍惜着,别老泡在水里,会皱的——”

    阿吟哆嗦了下,谢飞查看如故,没发现易容术的端倪,回身替谢开言向张初义行了大礼。张初义跳到一边躲避,低声道:“哎呦,可别找到我头上来。”

    谢开言摸摸脸,疑虑道:“义父在说什么?”

    张初义嘿嘿一笑,拢着袖子走出门,喃喃道:“丫头要削骨变脸我给丫头蒙上一层新脸皮,也不算错。只是那太子沉渊,切莫找到我头上来。”

    身旁阿吟刚好听见,要嚷叫,他一把握住儿子的嘴,笑道:“傻儿子,你姐姐怎么掰得过太子,爹爹留了一手,容他们日后好相见。你再这样看着我,小心爹爹给你削层皮下来,怎么,怕了吧?那就乖乖地跟着爹爹,找上你姐姐外出闯荡一圈。”

    即将告别乌衣台之前,谢开言极不舍,沿着城墙、石阶、青砖巷再走了一遍,亲手抚摸每一处草木,教会阿吟唱全《灯笼曲》。她提着圆鼓灯笼,牵着阿吟的手,走向往日的故居院落。阿吟跑向疏疏花树,吞吐道:“小童……还有好玩的么?”

    谢开言轻轻纵起,替阿吟抓来一笼萤火虫,偿报身陷汴陵时受他照顾的恩情。阿吟看着四周飞起的点点星火,笑得灿漫。她取过竹片与牛皮纸,又做了一盏花像风灯,迎空一举,滴溜溜转出一片奇光异彩。

    张初义远远看着两人在低头玩闹,笑得合不拢嘴。

    谢开言随后翻查海葬时叶沉渊置留下的杂物,看到秋水仍在皮囊内,找来一段布帛缠住把柄,再妥善藏好。手指摸到孔明锁及她喜欢携带的花囊,一并转交给了阿吟。

    谢飞先回房休息,对着静月黯然许久,才闭上眼睛。再醒过来时,却发现谢开言坐在孤灯之下,持针线缝补着黑袍。

    晕黄的灯彩落在她的面容上,光线十分柔和。尽管换上另一张容颜,那低垂的眉眼也显得恬静。他无声看了片刻,说道:“以前出汴陵时,宇文家的大公子曾向我提亲,被我拒绝了。”

    谢飞有两个女儿,已经荒废了一个,另外一个就落得孤清,令他十分不舍。

    谢开言咬断线头,用手细细捺着黑袍上的缝口,说道:“大公子待果子极好,果子若也喜欢大公子,叔叔是可以答应的。”

    谢飞起身,走到桌前,从温水龛里提起陶壶,给谢开言斟了一盏茶。“我往日的想法有些古板,总觉得华朝与南翎不能成婚,因此劝走了你母亲,留你孤身一人在谢族。你——恨我么?”

    谢开言微微一笑:“过去了的事情就不要后悔,叔叔连这个道理都没想通么?”

    谢飞掠起中衣下摆,端坐在窗前月色下,吹奏了一首箫曲。谢开言看着他那孤独的背影,眼中藏不住一丝伤感。谢族已亡,乌衣台残破,连往日享尽荣华富贵的叔叔都要穿着一件破损的袍子,这其中的落寞,岂是一两句言语就能抚平?

    天明时,谢开言远远看见乌衣台下走来一队人影,连忙带着张初义及阿吟回避。

    宇文澈唤随从止步,单身一人走上城台,跪地请求谢飞应允他与郭果的婚事。谢飞细细问了几句,挥袖道:“回去吧,果子现在是你的人了。”

    宇文澈惊喜站立,环顾四周景色之后,又说道:“这里终究冷清了些,请先生随我回汴陵。”

    谢飞默默看他半晌,突然道:“是太子要你来的?来试探我?”

    宇文澈微微笑道:“殿下哀伤过度,历经数月才恢复过来,只是派我来看看,决计没有其他的道理。”

    谢飞作势愠怒道:“死了我一个女儿,他还想怎么样?难道也要看见我跳海殉国才满意?我先前就说了,我不想见任何一个华朝人!”

    宇文澈忙道:“先生息怒。殿下其实是一片盛情。”

    谢飞冷然:“我劝大公子还是回去,多宽慰下果子的心病吧。她失掉一个姐姐,一定会哭闹多日。

    宇文澈黯然,因为谢飞说到了痛处。郭果一听说太子府素缟发丧,在楚州运船上大哭不止,见到不喜欢的人就踢开,好歹维持了一个月的营运职务。他派人接她回来,她不愿意,径直跑到连城镇老窝休整多时。才分开四个月,他就挂念不已,请求太子沉渊发布谕令,又将她调回汴陵。

    婚请之事有了着落,宇文澈放下一半心,赶回汴陵复命。

    太子府百花盛开,绿树成荫,云杏殿外灵鸟婉转,轻轻唤醒寂静的庭院。

    叶沉渊走进暖阁外的花园,站在一树冰清玉白的杏花下,久久不愿离去。暗香缀满他的衣襟,几朵花瓣飘零,飞扬到他的眼前。他没有抬头去看,因为知道再也没有那个顽皮的海盗,会摇晃一枝粉霞,簇簇带来风之花舞,引得他驻足。

    园外,宇文澈回禀乌衣台各项事宜正常进行,包括谢飞的哀痛。

    叶沉渊漠然无语。

    宇文澈道:“谢飞先生不愿做华朝人,已去了域外乌干湖,只道刨冰钓鱼,砍树造城,再也不回来了。”

    叶沉渊苦涩道:“他没有提过谢开言一句么?”

    宇文澈小心斟酌言辞:“先生伤痛难以自抑,只提及太子妃往日学课时的一句言论……”

    “直说。”

    “‘自古皆贵华朝,贱夷民,我若为君,当独爱之如一。’微臣猜测是先生假借太子妃之口说出这种主张,请殿下斟酌。”

    叶沉渊回道:“我有分寸。”

    宇文澈躬身退下。

    花树深处,突然又冒出一句清亮的嗓音,唤道:“殿下,杏花开了!”应声走出一道俏丽的身影,粉色衫子罗纱裙,点染满院的春意。

    十七岁的王潼湲拈住裙角,撅嘴站在远处,道:“殿下看看这边嘛!”

    叶沉渊远远站着,满枝花瓣飘落,流淌起一道纱帘,隔着烟雾,他仿佛看到了十七岁的谢开言在朝他笑着,那么无忧无虑。

    (第二卷完,请务必看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好,因盗文太厉害了,基本是秒盗,木头要用收入补贴家用,所以汗颜地请求各

    位原谅一件事情,从第三卷第一章起,我就开始放“防盗章节”,维持下v文的利益。汗

    颜请求各位的谅解。防盗章节一般在早上11点之前放,请各位不要购买,里面全是没意义

    的文字。如果不小心购买了,也不要紧,我会在晚上11点之前换上正式的章节,里面的字

    数一定会比防盗章多,前面购买过的读者后面照常点入进来,不会多扣除一分钱。

    我尽量调整好时间,不知大家能不能谅解我这个办法,先鞠躬谢谢各位了

    另,搬文的们(我们这边就是“ii”的发音)能不能高抬贵手,缓一天再搬文?

    没法和你们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