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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45部分阅读

    谢一放他走,他又不走。现在好了,斗得气竭,想走也走不了。”摆手就要随从的骑兵围上去。

    聂无忧在马上欠了欠身,抬袖阻拦了一下谢飞的马匹前进,说道:“先生且慢,太子沉渊还有妙用。”

    聂向晚发力朝叶沉渊掠去,身后谢飞在唤:“站住!”她没有回头,径直跃进庭院。

    聂无忧转头道:“先生难道不信小童?”

    谢飞叹道:“我怎会不信她,只是那叶沉渊j诈,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小童也不例外。我不准她再见叶沉渊,就是怕她中了他的道行。”

    叶沉渊空落落站在台阶上,一直看着聂向晚的脸,眼里似乎只剩下她一人。他的雪袍斑斓带血,污浊了许多,若在平时,必定是惹得他不快,少不得又生出一些折磨人的念头。

    此时,他心冷至极,只是站着。他看得见聂向晚护住谢照,那么不管不顾;他看得见谢照对她的温存,那么轻声细语;他看得见她的肩后渗出了血水,被她瞒住谢照,反手不着痕迹地抹了下去。她做了那么多,似乎都与他无关,只是担忧谢照而已。

    就在万念俱灰的最后,聂向晚终究奔向了他这方,眼里的急切也不是假的。

    他的脸色稍缓。

    “肩伤不可儿戏。”聂向晚避开脚边的残花,拂落叶沉渊袍袖上的枝叶,着急道,“你随我进去包扎下。”

    叶沉渊站着不动,任由晚风扑过,又卷起数枚花瓣入他袖口。

    聂向晚看看他的脸,低叹道:“我曾劝你,不要留下,你不听。既然留下,我也是高兴的,但讲明过,不能担保随后所发生的事。如今聂公子带着大队人马来堵你,你可不能再发狠争斗,引得肩伤加剧。”

    叶沉渊冷冷道:“区区一千人,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聂向晚低声道:“我知你厉害,但也难挡如此多的兵力,何况我还会出手。”

    叶沉渊恨声道:“你下得了手?”

    聂向晚抿住嘴,不答话。

    谢飞的声音遥遥在远处响起:“太子殿下,你是自己走过来呢,还是要我带兵过去捉拿你?请先定夺一声。”

    叶沉渊踏出一步,冷淡道:“就凭先生这点能力——”

    话没说完,身前的聂向晚已死死抵住他的胸口,低声道:“你疯了么,难道还要对叔叔出手?”

    叶沉渊低头看看怀里人,果然止步。

    聂向晚转身看向远处的谢飞,用背部抵着叶沉渊,说道:“请叔叔再宽限一刻,我替他疗好伤就来。”

    谢飞扬鞭指指城外,道:“乌尔特族即刻攻城,望你看清轻重缓急。”

    聂向晚立刻回道:“叔叔言重了,既然想拿太子殿下做质子,需礼待于他,给他足够的尊重。”

    叶沉渊突然转身走向内堂,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聂向晚朝谢飞鞠了一礼,赶了上去。

    屏风后的桌案上,放置着温水、药巾等物,胭脂婆花容失色,跪在一旁低低哭泣。看见叶沉渊一袭雪袍染血,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走进来,她只觉更加心痛,眼泪滚落个不停。

    “殿下……殿下……你何必苦了自己……”她跪伏在叶沉渊脚边,哭道,“殿下是我们华朝人的储君,应当受子民侍奉,何苦陷落在这里,由得北理人欺负?”

    叶沉渊冷淡道:“起来,替我更衣。”

    尾随在后的聂向晚挽起胭脂婆,温声道:“姑娘先去避一避,我会照看太子殿下。”

    胭脂婆磕了个头:“太子妃,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让殿下受苦。你说要照看殿下,就必须守信。”

    聂向晚避了下胭脂婆的兜头跪拜,长叹一声:“我应你。”不再解释什么。

    128疗伤

    熏香掩落,烟雾袅袅散去。

    聂向晚捧来一套干净的衣袍,放在桌案上,一低头,就闻到了清淡的杏花香。青龙镇叶府外的那片杏林,香雾缱绻,牵引了她多少美好的记忆,想必在他心底,也是一般的艳丽,开满了灼灼花朵。

    她的眼底温柔了一些,心神稍稍涣散开去。

    叶沉渊站着不动,唤了声:“更衣。”

    聂向晚回神道:“你先坐下,我替你包扎。”

    叶沉渊仍然冰冷伫立,脸色苍白如雪。

    她低声唤道:“阿潜,坐下吧。”

    他的反应就是慢慢抬起手臂,无声示意,要她脱去血袍换上新衣。

    聂向晚当真剥下那件斑驳的袍子,低头去银盆里绞热手巾。叶沉渊中衣尽散,露出血汗重重的窄衫。他的左肩微微肿起,撑得那枚龙眼大小的伤口,不断渗出血丝。

    叶沉渊一动不动地看着聂向晚,冷淡道:“现在才觉得心痛,不敢看了?早先净是扑到谢照怀里,念着他去了?”

    “我没有扑……”聂向晚一抬头,看见叶沉渊苍白至极的脸,暗叹口气,不再说任何辩解的话。

    他又冷声说道:“你与他亲近,由着他替你擦汗,可曾想过我就站在你身后,看着你做出不守规矩的事?”

    她看了看他,抬手擦去他额上的汗,他却伸指冷淡一拂,拂去吹上眉头的风一般,也拂落了她的好意。

    她怔忪一下,暗叹道,火气竟是如此大,再低头绞了一趟干净的手巾。

    叶沉渊掀落中衣,看也不看伤口,说道:“他只是外人,你护得这样紧,置我颜面何顾?”

    聂向晚试着走近一步,迎上他凉透骨的眼光,微微笑了笑,依然没说什么。他的脸骤然一冷,紧抿的唇隐隐泛出紫色,想是动气的缘故,引得肩头渗落一片猩红。

    他伸袖推开她的手,冰冷说道:“你是想看我死么?”

    聂向晚稍稍踮起脚,用手巾擦去他肩头渗出的血水,再轻轻剥离他的窄衫。他的裸身强健有力,怎奈肩胛被洞穿,混杂着血汗与青紫瘀痕,将那片光洁的肤色摧残得不成样子。

    她闭眼,轻轻擦拭他的伤,手指已在颤抖。

    叶沉渊问:“怎么不说话?”

    “阿潜……”聂向晚低唤了一声,只觉擦拭伤口的手臂有千斤重,索性挽住了他的脖子,将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别生气了……都是我错……好不好?”

    他突然侧脸看她,语声像是带着冰珠子,铺天盖地地砸下来:“你竟然不否认?”

    聂向晚一怔,决计猜不到他的言下之意,只能隐约察觉到,他满身的疏冷之感。

    “否认什么?”她试着问道。

    “你做出不守规矩之事。”

    她在他的注视下,不禁摸了摸脸,诧异道:“我没有——我是说,什么时候做错了事?”

    这话一落地,叶沉渊已经明白了个中缘由,语声沉到了最低:“原来你刚才没有听进我说的话。”

    聂向晚在心里打了个突,立即回想一遍分心之余所听到的言语,逐渐明白了过来。

    他看着她,冷冷道:“既然心思不在这里,你去吧。”

    她自然不敢走,回道:“先疗伤。”

    叶沉渊拂落聂向晚上药的手:“片刻后我就会出来。”

    聂向晚应道:“这些碧玉膏是本族特制的药物,能治疗箭伤,我小时也用过。”

    他转身垂手走向衣橱,准备拿出礼服,不再理会她。她赶到他跟前,又挑出一些碧玉药膏,细细抹在他的伤口处,再用嘴吹了吹。

    叶沉渊冷脸看她:“不用大献殷勤。”伸手就待揪住她的小辫,将她掀到一边去。

    聂向晚眼疾手快,径直扑向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身。

    自然,此次也是付出了全副心思。

    她紧紧抱着他,低声道:“你的伤口又在流血……就是我看着,也觉得心痛……你消消气,让我替你包扎完。”

    他连忙抬手搂住她,觉得肩伤也不是那么痛了。

    怀中有轻轻的心跳声,极清晰,不再隔着咫尺距离。

    “哭了么?”叶沉渊问。

    聂向晚放手,转身去取裹伤的药巾,他仍然揪住她的辫子,扯向自己怀里。她吃痛,只得回来抱住他。

    他在嘴角掠了一点浅笑:“死了也值得。”

    静寂中,叶沉渊问出在意之事:“你的肩伤怎样?”

    聂向晚被闷在怀里,含糊道:“不碍事。”

    她见他心情转好,又凝力捕捉城外的动静。晚风吹来,隐隐夹带马蹄之声,只是不再听到有流民的惊惶呼叫。既然安稳,想必乌尔特族没有开杀戮,滞留在内宅的她也稍稍放了一半心。

    叶沉渊摸着她的脸,摸到一手冰凉,不禁问:“在想什么?”

    “乌尔特族之事。”

    “怕他攻城?”

    聂向晚叹口气:“怕他屠戮百姓。”

    叶沉渊淡淡道:“不会的。”

    聂向晚想了想,朝他怀里凑紧了些,问道:“你怎会这般了解他们?”

    叶沉渊右手抚进她的肩衣,摩挲那道被剑气所划的伤口,漫不经心说道:“十四年前我去域外参加雪猎大会,拨得头筹,乌尔特亲王赏我一把金角匕首,同时也许诺为我做成一件事。这次他们前来便是践行誓约,只要见着我了,由我所说‘可行’两字,他们就算交付了任务,会自行离去。”

    聂向晚挣脱开来,推他:“症结果然在你身上,那你赶紧去城外,唤他们退兵吧。”

    叶沉渊敛了眉头,淡淡说:“不急。”

    叶沉渊所说的不急,是真的不急。一来他知道聂派人的想法,无非是已推断出他与乌尔特族之间有关联,准备将他扣留为人质,胁迫乌尔特族退兵。二来他迟些出去,让乌尔特族城前叫阵,给北理守军施加压力,造成的局势也对他有利。

    聂向晚催促过后,看着他澹淡的眉眼,逐渐又明了他那雷打不动的决心。她抑制住心急,尽量面色如常地劝他离去。他不动,她便好脾气地候着,倒是给了他许多可乘之机。

    叶沉渊搂住聂向晚的腰身,极力抬起左臂,掀开了她的衣领。她微微挣扎,他便说道:“别动,这只手痛得很。”她果然不再挣扎,他费力拂落她的衣衫后领,看到一片白皙的肩膀。

    他干脆地扎下嘴,在她的前肩、脖颈到处吻了吻,顺便采撷走几缕淡远的梅花体香。眼见他的嘴唇越滑越低,她推开他的脸,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在一片软香温玉中抬头,微微笑了笑:“险些忘了正经事。”

    叶沉渊提及的正经事,便是检查聂向晚的伤口。看伤口而已,实在没必要退下她的大片衣衫,但他坚持要查探得清楚,不可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疤痕,诳得她双眉紧敛,无奈之下,她遂了他的心意。

    叶沉渊静立待她。

    聂向晚掩着衣襟,遮住了前胸,露出光洁如玉的后背,秀肩仿似不堪风寒,在微微颤抖。

    叶沉渊站在她身前说:“给你上些药,不会痛了。”说着,他当真涂抹了一些药膏,在她那条微不足道的伤痕上。

    她耐心地等着,由他整饬。他还在细细涂抹,她就抬眼说道:“好了吧?”

    他替她穿上衣衫,面色极温柔。

    见他高兴了,她才劝他坐下,用他先前极度嫌弃的软帛夹板,一前一后给他固定好了左肩。他忍着僵硬的触感,紧闭嘴不发作,她紧紧拉住他拂肩的右手,殷勤说道:“三日,稳定三日就好,等药起效,便可愈合骨头。”

    看着她关切的眼神,他果然不再抗拒。

    一切整饬完毕,叶沉渊却没有起身走出的意思。

    聂向晚延手作请,他淡淡说道:“质子出城约降,需穿礼服。”

    她稍稍气结:“我送你上城头,不是约降,只是商谈。”

    他冷淡依旧:“在我眼里便是北理约降。”

    考虑到他一贯的习性,她放弃与他辩解,转身去衣橱,捧来太子冠服,放在桌上。他依然伸开两臂,示意她更衣。她暗叹,这不是折磨人么,又顺从地替他换好所有衣物。

    聂向晚站得近,就在叶沉渊怀里,闻到他的衣染清香,还有淡淡的碧玉膏气味。叶沉渊的嘴角始终挑着笑,闲暇时,他还能亲吻到她的脸颊、双唇,甚至是令他挂念的地方。

    最终,第二次更衣完毕。

    叶沉渊身穿典雅的玄色衣袍,除衮冕组绶,以紫玉冠束发,静立在聂向晚面前。他的衣襟、袖口走绣着五色丝线章纹,华美而精致,勃发出至高无上的王族风仪。

    一袭华服加身,衬得他的眼神过于肃穆。

    聂向晚见他始终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太子佩剑。”

    随即她才想起,以礼服示人,的确需配长剑,左右并列翠华仪仗。她匆忙走到街外,取来钉扎在树上的古剑蚀阳,擦拭干净,双手递交过去。

    叶沉渊却不接。

    聂向晚诧异道:“又怎么了?”

    他淡淡说道:“我左臂已伤,身旁无一名侍从,自然由你来捧着这把剑。”

    她怔道:“如此说来,我又成为殿下驾前的走卒了。好吧,一切依了殿下。”

    他依然不动,她不禁愠怒:“殿下还需要什么?一并说了来。”

    叶沉渊沉顿一下,冷冷道:“你今日弃我而去,只护谢照——”

    有了前番对阵的经验,聂向晚的应答变得及时而熟练:“是我错了,殿下息怒。”

    “错在哪里?”

    “应当以你为重。”

    “真心话?”

    “绝无假意。”

    他抿紧嘴,冷淡瞧着她。她走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低声道:“走吧,阿潜,时候也差不多了。”他伫立不动,她搂住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唇,说道:“这次出去,我会护住你,绝不会让你再伤心。”

    叶沉渊果然转身走了出去。

    129撤退

    伊阙原野之上,密密麻麻排满马队,分左右两方站定。乌尔特族手持松油火把,嘴里大声呼喝,嚷叫着旁人听不懂的言语。流民受惊,惶急退向两边的草坡,窝在低洼处瑟瑟发抖。谢照策马站在禁军营最前,吩咐下属分出一队人,暗助流民撤退。聂重驻与盖行远穿戴好甲胄,领兵列队,护在谢照两侧。

    夜幕下的局势一度剑拔弩张,然而令人惊异的是,乌尔特族只投掷火把砸向流民的帐篷,引得烈火兹兹燃烧,间或爆发出一两阵嘲笑,除此外,没有多余的动作。

    谢照久经沙场,冷眼旁观一切,不为之所惑。身后禁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引发起一点马蚤乱,他便扬手制止,说道:“全军扎紧阵脚,不得乱动。”

    乌尔特族吵嚷继续,提刀指向远处的伊阙城正门,杂声说着什么。

    城门上竖着金龙旗,领监国之职的聂无忧便站在旗下。他纵目远眺一会,回头对着谢飞说道:“乌尔特族刚冲杀一阵,踏乱流民的帐篷后就折了回去,再也按兵不动,这是什么道理?”

    谢飞眯眼看了全局的乌尔特族离奇战法,听到聂无忧发问,拢袖回道:“域外番邦打仗素来不讲究阵法,全靠轻骑冲突。他们看得出谢郎的厉害,又被堵住了路,所以干脆就不动作,只叫骂了。”

    聂无忧看着铠甲齐整的禁军营,目露赞赏之色。

    晚风吹过,翻出泥土中的血腥气,浓味直冲天空。几日前,这片土地上刚刚浴过一场血战,众多收拾不及的尸骨暴露在外,被草坡上的火把一映,拉出嶙峋的影子。

    聂无忧转眼看到一点白色聚集处,便知是尸骸曝露在野,不由得重重一叹:“国都经受了太多的杀戮,流民始终不得安生,今晚这场争战,不知又要添上几多冤魂。”

    谢飞纵阅古今,历经国破族亡的伤痛,心境炼得越发坚定。不同于聂无忧的悲悯,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日后的长远发展上。

    “驸马爷勿忧,历代新兴之国都少不得沙场上的杀戮,踏着累累尸骨走出来的国君,想必也要多体恤民众一些,因为他们懂得开创帝业的艰辛。我看驸马爷悲悯,正是我朝民众之福,只求今晚过后,驸马爷抓紧时机调兵,来巩固边防,给子民张开更加坚强的臂膀。”

    聂无忧重重点头,道:“先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草坡上的火把兹兹作响,又引起一番马蚤动。一名哨兵骑马驮着通晓乌尔特族及北理两方语言的流民回来,向城头的聂无忧禀告了军情:乌尔特族要求面见太子沉渊,不答应便放火杀人。

    聂无忧听后,淡淡说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