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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大宋第9部分阅读

这种鬼鬼祟祟的做法很反感,又不好说,只得胡乱应道:“下官省得,到时便至,叨扰演公了。”说完转身也上轿走了。

    这边冯拯的仪仗缓缓到了启圣院小巷,他又吩咐轿子再慢些,掀开轿窗仔细看。一旁冯安过来指着一户人家说到了。冯拯赶紧抬眼望去,一副对联先进入自己眼帘。低声读罢,不由得“嘶”地一声。心说:“这小子口气不小啊,呵呵,千秋抱怀三杯酒,万户忧乐一小楼?你这是有卧龙之志啊。嗯,若真是如此,我这孙女眼光却准,还不算太辱没冯家。只看他娶妻也未。”

    老头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就盘算着怎么见这小子一面。若是派人去喊来,未免显得自家先弱了几分。可是要让人家主动上门,自己又被动不说,而且人家又不识得孙女,如何能知道这事?

    想来想去,觉得只好着落在钱惟演身上。心想改天碰到钱惟演,套套他的话,若能把那梁丰喊到自己面前见一见,心里也有谱些。

    到了中午,永叔拿来三个灵位,一挂祖宗堂位找到梁丰,言道今日冬节,须要祭祖。少爷下午要去赴宴的,就请把祖宗灵位写好,早早祭祀才好。

    梁丰愣了一下,只好提笔写了灵位、堂位。永叔恭恭敬敬抱着去堂屋安排祭祀。一会儿来福来说堂位已经摆好,请去祭祀。

    梁丰只好打起精神,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出来。小嫦也急忙换了肃穆的衣服,跟在身后。来到堂屋,看到祖宗堂位高挂正中,下面中间放着梁氏门中列祖列宗之位,两旁是梁丰父母的灵位,面前供桌上放了三牲、香、烛等祭物。

    梁丰只好上前给这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祖宗,爹妈上香、奠酒,叩拜,祷告。小嫦亦步亦趋,大是紧张。自己虽然从不敢以儿媳自居,好歹也是梁家人,这回是第一次拜谒夫家祖宗,当然毕恭毕敬到了极点。

    而永叔在一旁喃喃念叨,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只是见他默默流泪。梁丰心里感动,多亏这个老仆忠心耿耿。

    祭拜完毕,吩咐开饭。这回与昨日不同,下人一桌,梁丰小嫦二人单独一桌。

    饭毕小憩一会儿,看看到了未时二刻,钱孝仪去雇了车来,梁丰起身和小嫦拥抱告别,小嫦躲避不及,众目睽睽之下红着脸被梁丰搂了一下。下人们看得直笑,这个小主人当真匪夷所思,居然出门还要抱抱娘子,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毛病。

    梁丰上车,钱孝仪拿了礼物跟上,出门左转,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尚书省旁钱惟演家门口。钱禧已在等待,看到梁丰来,忙上前唱个肥喏,又命人进去通报,自己领着梁丰慢慢进去。

    到了二进中堂,钱惟演已满脸笑容站在阶下等候。看到梁丰大步走来,也缓缓虚走了几步。梁丰来到钱惟演面前,叉手深鞠一躬道:“拜见演公,前来叨扰了。”

    老钱伸手虚扶:“小友且莫客气,请进、请进。”

    来到中堂,老钱坐了主位,梁丰下手客位坐了。开口道:“小子今天来的匆忙,原不知演公喜好,只好胡乱备些薄礼,还望笑纳。”一旁钱孝仪赶忙献上礼物,原来是梁丰自制的两斤君山银针茶和一幅画作。

    君山银针,老钱虽然听到过梁丰制茶的事迹,因吃茶汤惯了,没尝过青茶味道,倒还不甚在意。只先接过画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一幅是梁丰为钱惟演画的写真。

    老钱这才开了眼界,难怪满襄州争传梁才子啊,果然名不虚传。自己也算书画双绝,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画法,简直和镜子里照出的一模一样,面目传神,有如立体,连阴影都画了出来。和梁丰的画像一比才发现,原来古往今来的人物,全都不像了。老钱表演系科班出身,一分好能夸出三分好来,何况自己今天头一回见到这种素描画法,不免大声赞叹,引得一干下人远远地伸长了脖子来瞧。

    钱惟演当即吩咐,将画像挂在中堂一天,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才是自己的真容。画像一挂,满屋的惊呼声。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外面来报,吏部侍郎,参知政事王相公到。老钱急忙起身命大开中门,梁丰也跟着起身,二人迎了出去。

    来到门口,王曾正站在阶下。见钱惟演出来,互相拱手施礼,梁丰也叉手行礼。王曾凝目向梁丰看去,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好仪表。口说免礼,三人一同进去。

    这回来到中堂,钱惟演与王曾东西召穆而作,梁丰在王曾下首相陪。王曾刚刚坐下,忽然看见壁上一幅钱惟演的画像,咦了一声,急忙起身细看,见了提款,王曾转过头来,对着梁丰微笑道:“小郎果然不凡,此种画法前所未见,可谓神技!”

    梁丰站起来抱拳道:“曾相公谬赞,微末技艺耳,不值一提。”

    “那么依小郎之言,何为才耳?”

    “无他,使若相公等,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梁丰回答。

    王曾笑笑点头。梁丰固然答到他心上,却也不是这么一两句就能糊弄的。其实梁丰本来不知道谁要见自己,听到钱家下人通报,才明白是王曾。他马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跟这人不能虚与委蛇,只能直来直去。否则就辜负了人家王文正公的英名了。

    王曾接着就随便问了几个问题,想考教梁丰的学问。梁丰倒也答得中规中矩。王曾和钱惟演不同,钱惟演醉心风流,诗词歌赋是他的最爱,而王曾的抱负是志在天下,对经世济用最为在意,又以儒家为本宗,所以和梁丰交谈,多为经书。老钱虽在旁边听得有些不耐,但还是强打精神陪着说话。三人相谈倒也欢畅。

    在谈到治民时,王曾说道:“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诚斯言已!”

    梁丰忽然插嘴道:“小子认为不然,此断句或有误。”王曾奇怪地问:“误在何处?”老钱也问:“有何误?”

    “应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方是正解,前人故意曲解夫子真意以愚民,此举后患无穷。”梁丰答道。

    王曾深思了一会,问道:“为何做如此解?”

    “小子猜测,夫子原意是,如果百姓认可了,就带领他们做事,如果不认可,就要耐心解释,让大家都明白,同意、愿意了再去干。如此方能事半功倍,而且两厢情愿,最是和谐。假如依照前句所说,一味愚民,居上位者就只知道唯唯诺诺于长官,跋扈欺凌于百姓,历朝历代,哪一回不是因为失掉民心而改朝换代?”

    王曾连中三元,是有宋开国以来的翘楚,本人又性情耿直爱民,马上就理解了梁丰的意思。霍然起身,对梁丰凝视半晌问道:“汝师何人?”

    “小子早先在家乡族中学里启蒙,未拜授业。”

    “果然奇才,是真知圣人者也!”说完上前拉着梁丰的手,拍拍梁丰的肩膀,又朝钱惟演道:“演公果然慧眼识珠啊,呵呵。”

    钱惟演抚须大笑,得意的笑,目的达成了大半。

    此时已近申时,当下吩咐摆上酒宴,三人要把盏言欢。

    酒过三巡,王曾已经很喜欢梁丰了,觉得这孩子精华内敛,不卑不亢,见识又独到,心中爱才之意渐隆。忽然又想起梁丰在襄州处置善款一事,开口问道:“小郎昔日曾在襄州处理善款的事,我已大概知道,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

    梁丰便把自己当时的打算以及草拟的规定,包括跟智真大师和一干成员的协商给王曾详细说了。

    王曾仰头思考半天,道:“别的也还罢了,只这细则,确有过人之处啊。若此法推开,何愁贪腐之祸也!”

    其实宋朝实行高薪养廉,绝大部分官员都是比较清廉的。人家有钱嘛,随随便便一个知县,月薪就好几万(以人民币折算),确实没必要贪多少。但这也不代表就没有腐败,而且巨贪也很多,因此王曾也有这样的感叹。

    “非也,此法不能推。”梁丰断然回答。

    “嗯,却是为何?”王曾皱眉问道。明明很好的法子,为什么不能推广呢。

    卅三、含含糊糊的大道理

    “嗯,却是为何?”王曾皱眉问道。明明很好的法子,为什么不能推广呢。

    “因为这世上,不但有官,还有吏······”

    王曾越发不懂,沉思半天,只好又看向梁丰,等他自行解答。

    “请问相公,官俸甚厚,吏呢?又有几何?”

    “是啊,官俸厚,吏却少得很,若是一个好州县还好些,一年好歹也有个十贯,若是贫穷州县,就难说得很了。”王曾老实回答。

    “对啊,俸禄差距如此巨大,那些小吏们焉有不羡不妒之理?虽说各安本分,都怪自己读书不行,没有功名,可是守着偌大州县,手中权力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岂会不动些歪心思?于是抱团结队,一味逢迎上官之喜好。待上官离之不得时,即便再清廉自守,却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他们胡作非为了。”

    “相公可知?世人大多皆有二欲,一曰钱,二曰权。有钱能享受,人人都知道。有权呢,呼风唤雨,颐指气使,下人唯唯诺诺诚惶诚恐,随便一句话,便是钧旨,随便两行字,便是名言。公不见天下商贾,均以求得高官题名题字为荣,是这些大官字真好焉?非也,权高而名自重也。使若一介布衣,哪怕你才比子建,书惭羲之,又有几人青眼相看?读书人做官,起初抱负志在天下,满嘴圣人之言,行圣人之教,可是到后来呢?渐渐骄横跋扈,自大一方,天高皇帝远,老子天下第一。说到底,具是一个权字所误!”

    梁丰喋喋不休,王曾却陷入深思之中。半晌,悠悠叹了口气,深以为然道:“诚哉斯言,但如小郎所说,正是你那法子推广可以避免啊,为何说不可行呢?”

    “呵呵,这又是另一个原由了。自来我华夏子民,均以官府为父母,却喜占些小便宜。因此明明光明正大的生意,偏生要拉个官吏入个干股,明明是理直气壮的官司,偏偏要托请送礼,寻些门路方保定不输。为何?皆为百姓也知,日日烧香,佛祖也难推辞啊。何况凡人乎?

    另,相公位重,然亦可感知一二,如公不为宰辅,只是吏部侍郎,却看工部侍郎、礼部侍郎对公之态度可知。无他,公管着官帽子。若公有朝一日迁徙他部,再看那些人嘴脸若何?狗眼看人高低不定,也是人一通病耳。

    因此,所有症结归根于一权字。历朝历代,官大一级压死人,所谓法度,不过这些人口中一遮羞布耳。其颠倒黑白,翻云覆雨只在指掌之间。若行我此法,一县行之,百姓或受其惠而赞之,却断了天下千千万万做官的权力带来的优越感,断了天下千千万万小吏的财路。他们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如此,便是良法,彼等也要千方百计使之束之高阁,或改得面目全非变成恶法也!”

    王曾听完,做不得声。好半天才苦涩地说道:“依你此言,那是没法子改变了么?”

    “也不尽然,只是事有缓急,这种事情却是急也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我那善款处置,最怕的就是官府盘剥,因此才定了最后一条,还请智真大师出面,借佛门高僧的名头,去压一压那些贪腐小吏。换个人去,怕是早被那些人连骨头也吃得干干净净。这也是小子刚才说的,明明理直气壮,偏要托请送礼寻门路嘛。区别只在于没有拿钱送礼,而是借借名气而已。嘿嘿。”

    “哈哈,小郎真是狡猾。”最后一句,王曾也笑了。

    这边王曾大笑,那边钱惟演也跟着干笑连连。没别的,就因为梁丰说这半天,句句都像脚踩在自己尾巴上一样。

    吃吃喝喝,谈谈说说,终于宴罢。王曾起身告辞,临走时看着梁丰道:“好生读书,来日取个功名,好展你胸中之志。老夫到时拭目以待。”梁丰微笑说多谢鼓励。

    王曾走后,钱惟演又和梁丰聊了一会儿,小梁同志才起身告辞回家。

    回家路上,梁丰一直回忆刚才和王曾的对话,好像也没犯什么错误,心中安定了一些。想起王曾临走时的留言,觉得自己也确实该考虑考虑博个功名了。于是吩咐钱孝仪,叫他明天去买些本朝科考中了进士的时文集子来。那些教科书倒不用买,自己全记得。

    钱孝仪答应了,然后又扭扭捏捏地向梁丰道:“师父,徒弟随师父进京已近月余了,每日忙碌,那也是徒弟份内的事情。只是咱们现在已经安定下来,又买了人,事情少了许多。徒弟不愿吃闲饭,因此想求师父,我想到瓦肆干干老本行。这些时日,手艺好像都抛荒了。”

    梁丰听了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原该继续发展的,堂堂一个襄州名角,哪能老是憋在家里。我是看你前些日子一直不说,还以为你不想重操旧业了,才没劝你,既然你说了,那正好。这么着,明天我给钱惟演写封信,请他帮帮忙,看看有没有法子让你不拘寻哪个瓦子,就唱你的《西游记》吧,一定大卖。哈!”

    钱孝仪见梁丰答应得爽快,高兴异常。

    回到家里,已是亥时末刻,小嫦已经躺下,却还未睡着。见梁丰来了,赶忙起来服侍他洗漱,两人又躺在床上叽叽呱呱聊了半天才睡。

    王曾回家的路上,也在思考两件事,一是梁丰刚才和他的谈话,小梁同志指出的一些现象,王曾也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他的历史定位决定了他的思想高度,相对单纯地认为只有通过儒家仁治的方法和君子修身来解决这个问题。一句话概括就是主观为主,客观为辅。还是寄希望于官员的自律,至于惩罚,也只好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手软而已。

    今天梁丰和他扯了半天,其实就是想绕着弯子告诉他利益链的问题。但梁丰处境微妙,步子大了会扯蛋,话说全了恐怕会被认为是异端,所以讲得含糊不吐。但这些已经足够王曾开始注意并摸索路径了。

    第二件事是钱惟演极力向自己推荐梁丰的目的。现在看起来,梁丰确实是个人才值得自己青眼相加,但钱惟演的目的只是这么简单?他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况且和自己平日少有往来,人家亲家现在可是一把手,不至于屁颠屁颠跑到我这老四老五面前来献宝吧。嗯?对了,一把手那里,他为啥不推荐呢?哼哼,这里面有古怪!

    话说王相公状元之才,虽然说话声音大点,放炮响点,可不是傻瓜,非但不傻,简直比蹲在树上的猴子还精。只是性格耿直,不屑于玩阴的罢了。可不代表他不懂啊,要不然,早他妈被这么一群老j巨猾的政客吞了,哪会从一个小小的承旨混到副宰相?

    王曾敏锐地察觉到,钱惟演对丁谓开始有保留了。在丁谓刚刚摆平王钦若而大红大紫的时候玩这手,肯定是察觉了什么不对想另找靠山。至于靠山倒不难猜,病皇帝眼看没几天了,太子才是希望所在。这就呼之欲出了,原来这老儿是希望自己把梁丰引荐给太子啊。呵呵,这倒是个好主意!

    前面讲过,王曾的特点就是,只要对朝廷有好处,他就做。至于别人什么目的,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通通视而不见。

    于是,两颗貌合神离的心就自然而然地滚在了一张床上。

    现在钱惟演算是睡踏实了,他知道把小梁引荐给老王以后,老王自己会去想办法让他跟太子取得联系,不用再操心了。以后自己要做的就是继续和梁丰保持密切友好地往来,谈谈诗词,弄弄书画,时不时含蓄地提醒一下两人的交情和自己的功劳。以梁丰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表现来看,这孩子还是比较上道的,关键时候会帮自己的忙,那是必须的,肯定的。

    所以可以比较正确地评价一下钱惟演同志的某一个方面了:人品虽然不咋滴,但能以旧朝王子之身份,折节下交寒士,可见其胸襟气度脑子都还是比较好使滴。

    第二天,王曾去上班。他的身份比较鬼扯,明明是政府方面的头头,偏要兼一个组织部副部长,还有一个皇宫专职副教授的头衔,于是就每天疲于奔命地文山会海,一会儿跑跑政事堂,一会儿混混吏部,隔三差五地还要进宫给接班人上一上怎样做一个合格的老板之类的传销课。

    今天就是他王相公的课时,所以他就来到皇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