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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122部分阅读

已定,悉罗腾、慕容筑、傅颜三将率骑往北,这时铁锁已解,连环马用不上了。

    晋军却未强行堵截,只以小队强弩逆袭,跟在悉罗腾三将身后的重骑兵沿路遭弩箭、暗桩、绊马索袭击,越往北南走损折越重,最后只剩不足两千骑,此时,段思、冉盛率领的晋军重骑兵黑压压出现了。

    悉罗腾凶悍无比,不惧反喜,叫道:“吴寇j诈,不与我正面交锋,今以为我疲蔽矣,这才现身,看我杀敌。”一夹跨下龙城名驹,飚风而上,杀入晋军骑阵,竟被连杀数人,无人能敌,近两千燕军铁骑紧跟而上,晋、燕铁骑开始大混战,这时就显示出双方装备的差距了,燕军骑兵都是手持丈八马槊、装甲笨重,而晋军的马槊更长,达两丈三,另配备长刀,用于短距拼杀,而且晋军的明光铠更为坚固并相对轻便,燕军又是疲惫之师,实非晋军敌手——

    悉罗腾见战不利,奋力杀出重围,率数骑北逃,冉盛领一队骑兵紧追不舍,誓要斩杀悉罗腾。

    第四十七章 赤眸神威

    前年陈操之从邺城归来,就把慕容恪赠他的那匹龙城名马给了冉盛,冉盛体躯魁伟,从支法寒处赢得的那匹大白马平常骑骑可以,披甲冲锋则力有不逮,而这匹龙城名马高大强健、通体赤色,号火龙驹,奔跑起来速度奇快,鬃鬣飘动真若火焰摇曳飞腾,冉盛平时骑大白马,冲锋陷阵时则换乘火龙驹——

    在姑孰西府,冉盛与桓石虔、邓遐颇有交情,亦常角力比武,桓石虔、邓遐皆称冉盛是虎将,西府有三虎而非两虎,此次北伐之先,邓遐曾勉励冉盛一战成名、受赏超升,没想到在许昌城下邓遐丧命于悉罗腾之手,而方才重骑兵决战,冉盛也亲眼看到这个黄须鲜卑的凶悍,连杀北府数十名重骑兵,竟溃围而去,冉盛岂肯让悉罗腾这般逃去,率一队骑兵衔尾急追——

    跟在悉罗腾身后的有慕容筑和另外九名骁勇燕骑,傅颜陷于乱军中生死不知,但这时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只有尽快回到荥阳城中——

    一名燕骑叫道:“将军,有敌骑紧追不舍。”

    悉罗腾控骑回头看,暮色苍茫中,一队白袍明甲的晋骑急追而来、决不甘休的架势,约有二十骑——

    悉罗腾冷笑一声,叫道:“慕容将军领数骑先行,留下三骑助我,今日我要让吴人知道,我此战失利,乃是中了j计、寡不敌众,非战之罪也。”

    慕容筑知悉罗腾勇力绝伦,有他断后,击杀晋军立威,敌人就不敢再追,当下说了一声:“莫要恋战,退敌后速速赶来。”便率六骑越岭而去。

    这里是荥阳城南红毛岭与焦山夹峙处,悉罗腾立马山道间,左右双戟斜指地面,见晋军追近,忽然大喝道:“来者何人?此马乃太原王殿下蓄养的赤龙马,汝因何得之?”

    悉罗腾认出了冉盛胯下的火龙驹,大为诧异。

    冉盛勒住马,掀起面帘,喝道:“鲜卑贱奴,还识得我否?”

    悉罗腾凝目细看,前年冉盛随陈操之出使北地,在巩县拜见慕容恪,悉罗腾对俊逸不凡的陈操之和雄壮英武冉盛印象颇深,大怒道:“陈子盛,汝兄弟昔在邺城,多蒙太原王礼遇,今恩将仇报,领兵犯我燕境,吾誓杀汝!”

    冉盛咬牙切齿道:“我与慕容恪老贼仇深似海,老贼死得早,不然我生啖其肉,更恨不能将鲜卑奴杀绝,黄须贼,受死吧。”挺双刃矛直冲上来。

    冉盛的双刃矛长达两丈四,粗如鸭卵,前端矛开双刃,后端有樽,全以精铁打铸,另佩六尺百炼长刀,斜挂马鞍一侧,长刀无鞘,只以布帛包裹,使用时抽刀一振,绢帛尽裂,锋芒毕露——

    悉罗腾不明白冉盛为何说与慕容恪仇深似海,这时也不及多想,只想着杀死或者擒获冉盛,此人是陈操之之族弟,擒杀此人对晋军将是一大震慑,当下大吼一声:“环眼贼,吾誓杀汝!”双戟高举,如蛟龙出海,右手戟拦格冉盛的双刃矛,左手戟当胸便搠——

    冉盛力大敏捷,回矛格开,二人便在山道间走马灯似的恶战,其余晋、燕骑兵皆作壁上观。

    悉罗腾武艺精熟,又且力大无比,运戟如风,冉盛的双刃矛处于守势,双方都有些着急,悉罗腾是惊异于冉盛的强悍,许昌城下的邓遐不是号称西府虎将吗,却也被他轻而易举地杀死,陈操之的这个族弟年不过二十,他却久战不下,若晋军大队骑兵追至那就不妙了,悉罗腾吼声连连,想要尽快将冉盛毙于戟下——

    冉盛则是觉得悉罗腾是疲兵,自己却战他不下,实在可耻,怒气勃发、血脉贲张之下,双眸渐渐变得赤红,双臂力量陡增,一杆精铁双刃矛霍霍生风,挺刺时,可以感觉到矛尖撕破空气的啸响,悉罗腾单手戟招架时大感吃力,心下暗惊,双手戟已无法维持一攻一守,只能全力招架——

    冉盛先是低吼,渐如沉雷,双眸尽赤,虬髯戟张,手里的双刃矛暴风骤雨般朝悉罗腾倾泻,刃芒刮起的寒风让人夏日生寒——

    “锵”的一声,悉罗腾的右手矛吃不住力,脱手飞出,赶紧双手执单戟,模样已见狼狈,悉罗腾自八年前随太原王慕容恪守征战以来,从未遭受今日困境,即便敌人千军万马围他数重,他也毫不畏惧,没想到这个声名不扬的晋将如此勇悍,竟是越战越勇,悉罗腾一向惯于以压倒的武力屠杀敌人,从未感受过死亡离他如此之近,那矛尖破空的啸响就是死亡的寒气——

    悉罗腾已心怯,急带转马头返身欲逃,冉盛大吼:“哪里走!”双矛戟抡开劈下,悉罗腾竟不回头,反手将铁戟横挡,未能挡住,连戟带矛砸在他右肩铠甲上,负痛闷叫一声,但同时借这一股大力,胯下名驹奋力一冲,竟蹿出数丈——

    冉盛大怒,急抽鞍侧钢刀,奋力一掷,钢刀疾射而出——

    悉罗腾正伏身纵马逃命,胯下坐骑陡然悲嘶一声,向一侧倾倒,倒地的刹那,瞥眼见坐骑右后腿连蹄而断,鲜血狂溅——

    冉盛催马上前,双刃矛高举,猛扎而下,好似以前在明圣湖用鱼枪扎鱼,竟将倒地挣扎未起的悉罗腾当胸刺穿,钉在山道上——

    ……

    荥阳城南古长城一战,悉罗腾、慕容筑、傅颜率领的八千步骑全军覆没,悉罗腾、傅颜战死,只走了慕容筑七骑,晋军也有不少伤亡,骑督段思左臂被傅颜齐肘斩断,虽然奋力杀死了傅颜,但身负重伤,以后已不能统率北府重骑兵,而冉盛则是一战成名,他杀死了鲜卑第一勇士悉罗腾,临阵受命,暂代六品骑督之职,统率北府重骑兵——

    傅颜从许昌运往荥阳的粮草辎重千余车尽被晋军所获,以战养战,北府兵的军粮短期内无虞,更有金银钱帛无数,陈操之皆命随军胥吏统计在册,待北伐成功后论功行赏——

    悉罗腾的人头被挑在孢车架上在荥阳城外示众,城中的守将范阳王慕容德、下邳王慕容厉已从逃归的慕容筑口里得知傅颜、悉罗腾部全军覆没的消息,今见晋军以悉罗腾的首级示众,不禁气为之夺,惶惶不可终日,荥阳现已成了一座孤城,虽有一万两千守军,但晋军势大,荥阳难守,而苦等的河北援军却又迟迟不到,有探报说大司马慕容臧的大军已大集于荥阳段的黄河北岸,但运兵船被晋军水师的拍竿打翻了三艘,落水溺毙的燕军近千人,以至于北岸的燕军不敢南渡,正赶往下游抢渡济阳,但从济阳至荥阳有七百余里,途中还有晋军阻击,没有半个月根本到达不了——

    慕容德忧心如焚,河南之地,现在只有荥阳和鲁阳尚在燕军控制之下,鲁阳能守到几时实未可知!

    在是否强攻荥阳之事上,陈操之第一次与桓熙发生了争执,桓熙因为几次大捷,有些好大喜功,欲驱北府将士强攻荥阳,而陈操之则认为荥阳城没有一个月攻不下来,而且这必须是不计伤亡的强攻硬上,目下形势,决不能在荥阳拖延过多时间,应尽快渡河,直取邺城,只要攻下邺城,则事可立决——

    桓石秀也支持陈操之,这让桓熙极为恼怒,正要大发雷霆,陈操之道:“此事还是奏请大司马定夺吧。”

    桓熙觉得陈操之未对他俯首听命,甚恨之。

    这日,晋军又获一喜讯,燕高平太守徐翻举郡来降,徐翻是汉人,出身兖州大族,永嘉之乱未举族南迁,后归附鲜卑慕容氏,徐翻被任命为高平太守,闻桓温北伐,势如破竹,故举郡来投。

    桓温闻讯大喜,先命人送慕容垂父子诸人去合肥安顿,他则率众于五月初五端午日从颖川赶至浚仪,接见徐翻,同时嘉奖古长城一战的有功将士,拟擢升段思为五品昭烈将军,冉盛因击杀燕将悉罗腾有功,拟升六品骑督、领北府重骑兵,其他诸将,待建功班师,再奏请朝廷封赏——

    桓温知桓熙与陈操之在攻荥阳之事上意见相左,说道:“慕容臧重兵临河北,我军若渡河作战,恐受半渡之击,不若屯兵河济,俟资储充备,而燕境叛乱四起,再进兵岂不是事半功倍。”

    桓温因为赵弘和徐翻的倒戈来归,对燕境的汉人有很大期待,希望那些汉人大族闻风来投,而且,桓温足疾又犯了,神思倦怠——

    陈操之力争道:“黄河北岸可登陆之处甚多,我大晋水军运送能力强,完全可以避开慕容臧的大军,对荥阳围而不攻,可诱引慕容臧的援军,我军则伏击之,兵法云十围五攻,此之谓也。”

    桓温道:“陈掾此计轻锐,难期必胜,我欲先定河南,再伺机行事。”

    陈操之心里暗叹,桓温的老毛病又犯了,永和十年的北伐苻秦时军至灞上,却不猛攻长安,以至于未得大功,现在又是踯躅不前,只恐大好时机就此丧失。

    第四十八章 赤胆忠心陈操之

    浚仪、黄墟、许昌相继失守,傅颜、悉罗腾战死,燕军折损兵马数万,消息传回邺都,燕国朝野震恐,燕主慕容暐、太傅慕容评始有惧意,中书侍郎乐嵩再提向秦求援之议,说道:“若晋军一胜再胜,秦亦心惊,焉知晋军不会以得胜之师挥兵西进,此唇亡齿寒之理也,请陛下将虎牢以西之地赂秦,请苻天王出兵相助。”

    侍中皇甫真道:“乐侍郎此议甚是,虎牢以西,有晋之孤城洛阳,秦若想得到这大片土地,必先取洛阳。”

    这次慕容评没有再出言讥笑,河南燕军屡战屡败,必须要有应对之策了,不管秦肯不肯出兵,派人去试一下总是无妨——

    于是,遣散骑常侍李凤求救于秦,李凤于五月初四启程,快马疾行,于五月十五日赶至长安,秦主苻坚引群臣议于明光殿东堂,众臣皆曰:“昔桓温伐我,至灞上,燕不我救,意欲坐收渔人之利,诚可恶也,前年更乘四苻之乱,兴兵犯我秦境,此等豺狼之国,我何救焉!”

    散骑侍郎姜抚道:“除非燕称藩于我,否则我何为救之!”

    阳平公苻融道:“燕许诺割让我以虎牢以西之地,但现在虎牢以西俱被桓温占有,我要出兵相争,何须燕割让!”

    苻坚对前年燕国邺城西门豹祠的流言衔恨甚深,四苻之乱皆因那次流言而起,慕容恪乘乱来攻也正是恶毒流言的后续手段,鲜卑白奴居心险恶啊,今见群臣皆议不能救燕,便将燕散骑常侍李凤斥退,宣布散朝——

    已升任尚书令的王猛一直默默无言,待群臣退,乃密言于苻坚道:“燕虽强大,但慕容恪死、慕容垂叛,慕容评贪鄙之夫,非桓温敌手也,今桓温率江东之众,举山东、进屯洛邑,若坐视其收幽冀之兵,引并、梁之粟,观兵崤、渑,则陛下大势去矣,今不如与燕合兵以退桓温,桓温退,燕亦疲弊矣,然后我承其弊而取之,不亦善乎?”

    苻坚沉思良久,问:“若桓温以雷霆之势,大胜燕军,直取邺城,我大秦出兵既救不得燕,反给了桓温出兵关中的口实,景略何以教我?”

    王猛道:“桓温连战连胜,已据河南之地,似能有为,然以臣观之,桓温难成大功,何则?桓温兵强士整,本应乘流直进,但却屯兵浚仪,缓攻荥阳,逡巡高岸,不渡河径取邺城,这是想稳健持重,晋室衰弱,桓温专制其国,晋之朝臣及江左士族未必皆与其同心,桓温得志,非王、谢诸族所愿,此桓温后顾之忧也,又,桓温骄而恃众,怯于应变,大众深入,值可乘之会,反更逍遥中流,不出赴利,欲待河北汉人归附,坐取全胜,焉有是理!”

    苻坚听罢说了一个字:“善。”商议之后,即遣黄门侍郎石越使于燕,答应出兵相助,同时调遣将军苟池、洛州刺史邓羌率步骑两万出潼关威慑洛阳,牵制桓温的兵力,更下令前将军杨安、扬武将军姚苌调集兵马,做出大举进攻荆襄的架势,这是为了乱桓温之心,荆襄是桓温经营二十多年的老巢,桓温志在代晋自立,北伐是为了提高声望,最终目的是为了回江东篡位,桓温是不愿将兵力深陷于秦、燕混战的泥潭中的,这点王猛早在十年前便看得清清楚楚。

    ……

    此时的荥阳城日见窘迫,燕大司马慕容臧在下游渡河的一支万人援兵在浚仪以西两百里的兰阳遭晋军魏乾部的伏击,大败逃散,慕容臧本非善用兵之人,不敢再派兵渡河,严守原武至封丘一带的河岸,防晋军北犯,而任荥阳、鲁阳两座孤城自守,只盼苻坚出兵攻洛阳,然后伺机渡河夹击——

    沈劲暗伏在长安的探报火速将燕使李凤至长安求援的消息报回洛阳,沈劲遣使六百里加急向桓温禀报,桓温召帐下诸将及幕僚商议此事,参军袁宏认为秦不敢出兵,桓熙也是这般认为,陈操之道:“不然,以王猛之智,绝不会坐视我大晋灭燕,氐秦畏我晋军收幽、燕之兵后再略取关中,是以必出兵出燕,而且还会有南侵荆襄之意——”

    桓温瞿然问:“若秦果南侵荆襄,陈掾以为当应以何策?”

    陈操之道:“明公此番北伐,除了八千水军之外,并未动用荆襄之众,桓征西(即桓豁)善能用兵,除非苻坚、王猛倾关、陇之力大举南征,否则不足深虑,而氐秦显然不可能在我十万大军屯集河济之时倾国之兵去攻荆襄——”

    桓熙皱眉道:“陈司马方才说氐秦有南侵之意,这时却又说其不可能南侵,军情大事,为何言语前后乖谬?”

    桓温却点头道:“陈掾言下之意是说苻坚、王猛会扬言攻我荆襄,其实无能为也。”

    陈操之道:“大司马睿智,但氏秦出兵洛阳是迫在眉睫之事,沈将军兵少城弊,不可不救,末将愿领一支兵马驰援洛阳,必重挫秦军,教其再不敢出兵救燕。”

    桓温准陈操之所请,命陈操之率一万八千北府兵前往洛阳助沈劲阻击秦寇,这一万八千北府兵中就有冉盛所领的三千重骑兵,重骑兵在攻城战中作用不大,带去洛阳更有奇效——

    陈操之待众将退出后,又对桓温密语道:“末将更有一计,慕容臧重兵在原武至封丘一带,温县守军不多,末将在洛阳击败氐秦援军之后,则乘胜渡河,绕至原武,奇袭燕军,明公领河南之众,渡河夹击,可获大胜。”

    见桓温眼露深思之意,陈操之又道:“明公若不能大胜燕军,消灭其主力,一旦班师回江东,燕军必渡河来侵,河南之地又将不归我大晋所有,明公一代雄主,岂甘心于此,而若乘灭燕之功,威名赫赫,还江东受九锡,谁敢不服?”

    陈操之最后这句话,说到了桓温心坎上,桓温沉思半晌,忽道:“我让桓熙与汝同去,如何?”

    陈操之心头一凛,知道桓温这是因为前些时他与桓熙在攻荥阳之事上起了争执而担心他与桓熙不和,答道:“蜀之刘禅,与诸葛武侯有何恩义?但诸葛武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乃是为报刘皇叔三顾草庐知遇之恩也,我之辅佐世子亦如是——”

    桓温闻言大为感动,刘备与诸葛亮,千古君臣之典范,当然,把桓熙比作刘禅,这让桓温略有不爽,但陈操之这么说,其忠心可鉴——

    陈操之又道:“操之不是谗佞之人,即明公有过,亦当直谏,绝不讳言,世子实不善用兵,所以需明公为其扫平天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