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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13部分阅读

    乱。

    我们一到阵前,何中已迎了出来,道:“左军中军官何中,请问是哪位将军?”

    我拍马上前道:“何将军,是我。”

    何中见了我,道:“是楚将军啊,你来得正好。”

    我跳下马,道:“何将军,出什么事了?”

    何中道:“陆将军带回的兵正在城外吵闹。”

    我不由皱了皱眉。陆经渔一向以带兵纪律严明著称,出走十日,左军中的精英都成了这个样子么?我道:“陆将军在哪里?”

    何中道:“他还在君侯那里。”

    我道:“难道陆将军去谒见君侯时没跟那一千铁骑交待过?”

    何中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是道:“楚将军,你自己看看吧。”

    我扭头对龙鳞军道:“上城!”便走上城头。

    一上城头,只见左军的士兵一个个如临大敌,却又似乎很茫然地看着城下。我道:“卜将军呢?”

    何中道:“陪爵爷去见君侯了。唉,只怕君侯难以说拢……”

    我道:“君侯不是只认军令不认人情的人,不至于如此吧。陆将军可曾带叛贼苍月回来?”

    何中顿了顿,道:“带是带来了,只是……”

    何中那种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让我难受。这时我已走上城头,刚到城边往下一望,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城下,黑压压的,竟然有六七千人马!

    这批人马当先是一千骑军,正是左军的旗号,可后面却是些异样盔甲的人马,看样子,竟然是共和军!

    我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中还没说什么,我道:“陆将军是……他是带共和军回来的?”

    何中点了点头。

    陆经渔带回的共和军,总也有五千多。也许,这已是共和军的全部残军了,难道陆经渔已经收伏了共和军残部了?如果这样,他倒又立了一大功。我道:“陆将军是收了共和军……”

    我一句话未说完,倒知道自己在胡猜了。那些共和军正在鼓噪不已,有几个正举着一面共和军的军旗,大声叫着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象是来投降的样子。我道:“难道……难道……”

    我本来想说陆经渔是不是被共和军捉住了,被逼着回来赚城的。但我也知道这话一出口,只怕马上要惹得视陆经渔为神人的左军将士纷纷侧目。而且我也不信陆经渔是那种轻易会投降的人,他带走的一千铁骑毫发无伤,看样子不会因败被擒。何况就算要赚城也不会大模大样带回共和军来。

    我想得头痛欲裂,道:“何将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中叹了一口气,道:“陆将军想与共和军联军一处,他将苍月公带了回来,去见君侯了。”

    我道:“是苍月公请降了?”

    何中道:“不是,是联手。”

    何中把“联手”两字咬得很重,意思也是说,共和军没有投降,只是来和我军联手。这话如果几天前听到,那是妖言惹众吧,根本不可能的事,可现在听到,我也不禁有些怆然。

    我们似乎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但也与之相去不远了。苍月趁这时候提出联军一处,那也是看准了我们不敢再妄动刀兵。这实在是示之以威,诱之以利,死中求活的好计,如果我们能顺利班师,那么以苍月那些残兵败将,势难支持得下去,日后也准会有被扫平的一天。而此时他提出联军,那便可以有喘息之机,而武侯现在一方面不敢浪费兵力去与共和军交战,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增添力量。

    表面看来,这提议也是双方皆有利,倒也颇为可行,战后苍月公保持以前的藩属身份,帝君也未必不允。只是,养虎为患,如果让苍月公保留这一支力量,将来只怕会有啮脐之日,武侯也不会不考虑到这点。

    我道:“陆将军到底是什么态度?”

    何中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爵爷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回来时只跟我说了两三句话,便带了人去见君侯了。唉,若君侯一怒之下斩了苍月,只怕城外立时又要动起刀兵。”

    这时,城下有个共和军的军官催了催马,到了城下,叫道:“喂,城上的听着,我家大公现在怎么样了?若再不回话,我们要攻城了。”

    我不禁有点好笑。这支共和军虽然不算少,但较之左军,还少了一半,何况他们也是败军之将,本是败出城去,又谈什么攻城?

    何中到城边,道:“在下左军中军官何中,请将军稍安勿躁,君侯和爵爷定会给将军一个交待。若将军定要攻城,不妨一试。”

    他的话语温和,却又带着隐隐的威胁。那人倒一下语塞,过了一会道:“何将军不要以为我们是吓人的。今日我军五千零二十三人,人人已抱必死之心。”

    他拨转马头,向本营走去。

    何中也转过头,有点颓唐地看着我,道:“楚将军,你说君侯会答应苍月的要求么?”

    我有点茫然。如果我是武侯,我会答应苍月的要求么?

    这时,身后突然发出了一片喧哗,有人喊着“爵爷”,有人喊着“陆将军”。何中象是被针刺了一下,冲下城去。金千石道:“统领,我们也要下去么?”

    我看看四周,城头的士兵有些乱。我道:“我们在城上看着,让兄弟们提起精神。”

    现在的左军士兵大多激动万分。这情形便如一锅烧得火热的油,一旦有颗火星飞入,只怕马上会烧起来。我们这三百多人,若是左军哗变,那真如沧海一粟,马上会被人潮吞没。但只要没有火星,那这锅油再热,也总会凉下来的。

    一群左军的士兵簇拥着几人过来,所到之处,尽是欢呼。虞代有点紧张地道:“统领,爵爷来了。”

    这时,城头上的左军也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陆经渔和另一个老人走上了城头。

    陆经渔一身战甲,白得耀眼,他边上的老人却穿着土黄铯的长袍。陆经渔看见了我,微微一怔,马上过来道:“是楚将军啊。”

    我半跪下来,道:“陆将军,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奉君侯将令,前来防卫东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陆经渔笑道:“现在已不必了。来人,将城门打开。”

    他笑得很是开怀。自从我们被蛇人攻击以来,还没人能笑得这样过。他的笑声也感染了边上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都笑了起来,手中的武器也举得不直了。

    我站起来,道:“禀陆将军,在得君侯将令以前,末将不得擅离职守,故城门不得擅开。”

    陆经渔也站定了,看着我,慢慢点了点头,道:“也对。君侯的传令兵也该马上就到了。”

    象是应验他的话,雷鼓这时正好一骑飞驰,到了东门边,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缴令。”

    我走下城,在雷鼓马前跪了下来,道:“末将楚休红在。”

    雷鼓勒了勒马,道:“君侯有令,东门警戒已解,龙鳞军速归本营待命。”

    他说着,将另一支将令伸出来,递了给我。我将两支将令合在一处,正好合得天衣无缝。我将两支将令交还给雷鼓,道:“末将遵令。”

    武侯终于和陆经渔达成谅解了!随着交出将令,我心头也不由一阵欣喜。不知为什么,尽管和共和军交战了那么久,对他们却仍然没什么深仇大恨。也许,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仅仅是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吧。棋子和棋子之间,又能说什么呢?

    这时,几个城丁正在放下吊桥,拉开城门。看着城门慢慢打开,我心头也不由得一阵茫然。

    第十二章 变生肘腋

    我们策马回到龙鳞军的营地。已近黄昏,太阳快下山了,斜晖映得到处一片祥和。右军营中的士兵大都在交头接耳,武侯终于同意与共和军联军的消息,准也已经传到了四处,每个人都在谈着这个事情。

    我们下了马,几个右军士兵冲了过来,道:“楚将军,君侯真的同意和共和叛匪联军么?”

    我道:“是吧。”我下了马,让人把马牵回马厩,那几个士兵还要说什么,有个传令兵道:“楚将军,栾将军和柴将军请你去商议事情。”

    我来到右军后,栾鹏和柴胜相还从来不曾让我商议事情过。也许,龙鳞军以前属于沈西平的精锐,他们两人也把这看作右军的私产,我来当龙鳞军统领,他们心中很有些不满吧。

    我道:“我马上就去。”尽管我对他们这些事有点不以为然,但我现在在右军,栾鹏是代理主将,柴胜相也是万夫长,都是我的上司。我看看跟在我身后正交头接耳的龙鳞军士兵,扭头对金千石道:“金将军,龙鳞军的事你要看着点,不可让弟兄们鼓噪起来。”

    金千石点了点头。这样的事让吴万龄做更得心应手,但吴万龄毕竟刚来一天,他带的百人队都不见得有多服他。

    我走出龙鳞军营帐,外面的士兵也东一簇西一簇的,到处都是。要是蛇人这时候攻来,我都不知道柴胜相会不会乱了手脚。左军的军纪,在全军中的确是太差了。

    沈西平战死后,他的营帐空了下来,一直放了些沈西平的甲胄兵器,以供左军上下勉怀。栾鹏的营帐正在沈西平营帐边,我走过沈西平的营帐时,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不要说沈西平救过我一命,就算他没救过我,他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将领。

    我行了一礼后,听得耳边有人道:“是楚将军么?”

    我转身看了看,有个人站在我身后。这人个子不高,黑黑瘦瘦,只是两眼很是明亮,年纪也还轻,只有三十出头吧,只是身上却是一领有点怪异的军服。我道:“你是……”

    他向我行了一礼道:“卑职左军工正薛文亦。”

    他就是薛工正?我忙回了一礼,道:“薛大人,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请恕末将失礼。”

    左军工正,论官职,是十三级中的第七级,我以前做前锋营的百夫长只有十一级,现在升了两级,是第九级,但比他还低了两级了。虽然龙鳞军的职位也有点特殊,我已算中级军官,而他却还无权列席武侯的军机会,可他毕竟在名义上比我要高两级。

    薛文亦道:“你们要开会吧,栾大人和柴大人正等着你们呢。我的营帐就在边上。”他指了指一边的一个营帐,道:“楚将军,告辞了。”

    这时,门口又三三两两地过来几个军官,有几个我也认识,他们向我打了声招呼,走得却仍是慢吞吞的。右军的军纪的确很成问题,真不知为什么在战事一起时,那些平常将军纪视若无物的将领会突然间有令必遵的。

    一走近栾鹏的营帐,只见门口守卫着许多士兵,那阵仗看上去如临大敌。我走到门口,一个士兵道:“来者何人?”

    我拿起腰牌,道:“龙鳞军楚休红。”

    那士兵道:“是楚将军,请进。”

    栾鹏开军机会议比武侯还要隆重么?我正要走进栾鹏的营帐,却见薛文亦站在我身后动也不动,忙道:“薛大人,你先请。”

    他有点局促地道:“楚将军,我是工正,没权商议军机的。”

    他不能商议么?按他的职位,他也可以有权列席商议了。难道栾鹏开军机会,只有带兵将领才能参与?我一脑子纳闷,走进了营帐。

    营帐中,已坐了些千夫长,栾鹏和柴胜相坐在首位,四周围围地侍立着一圈亲兵。我向前行了一礼道:“栾将军,柴将军,龙鳞军楚休红见过两位将军。”

    柴胜相面前放着壶酒,他喝得脸红红的,见我进来,抬起头道:“楚……楚将军,你来了?”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话,栾鹏站起来,打断他的话头,道:“到齐了么?”

    边上一个亲兵道:“禀将军,还有左将军未到。”

    那左将军叫左元再,是柴胜相手下的千夫长,属于柴胜相的亲信。他有柴胜相这样的上司,自己便也以不遵军纪著称。柴胜相那一军中的将领,大多象是小号的柴胜相,柴胜相能带着他们没有散掉,倒也说明他也算名将了。

    栾鹏道:“胜相,怎么回事?”

    柴胜相不知怎么,手一抖,道:“我让他在营外守着,怕出乱子,不必等他了。”

    栾鹏点点头,道:“也好。各位将军,此番紧急约见诸位,不知大家可知道什么头绪?”

    一个千夫长道:“是因为君侯要和共和军合兵的消息吧。”

    这消息传得也当真快,武侯做出决断可能也没多久,却已传遍全军。栾鹏道:“正是。此事万分紧急,不可迨慢。”

    我的位置比较靠后。可能,我这个龙鳞军统领,在右军上下看来,终是个外人,连座位也排我在最后。我看着栾鹏,心想,如果这话是柴胜相说出来的,我自当他是胡扯。但栾鹏说这席话,却也不可小视。不知道栾鹏怎么会觉得这事有如此紧急,要召开这等紧急会议来商议。

    我周围已坐了十来个千夫长,他们看着栾鹏的嘴,倒似在听什么圣旨。想必在左军,栾鹏和柴胜相二人有着绝对的权威。

    栾鹏道:“列位将军,君侯身负王命,带大军南征,如今被那些怪物困在城中,但到现在为止,仍不曾堕了锐气。以君侯之能,扫平那些怪物,胜利班师自是指日可待。此时陆经渔竟然逼迫君侯颁布与叛贼合军的命令,罪该万死。”

    我万料不到他竟会说出如此激烈的话来,不由看了看四周,边上的千夫长也有点惶恐。虽然左军和右军素不相能,但按军阶,陆经渔毕竟比栾鹏高出一级,栾鹏作为右军代理主将,召集属下开会抨击左军主将,如果有人上报到武侯耳边,那也难辞妄为之罪。难道栾鹏竟然想作乱么?我看着坐在边上的柴胜相,这个以莽撞凶残著称的猛将,此时头上汗水涔涔而下。也许,尽管他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样等同作乱,便是柴胜相也是怕的。

    栾鹏说到最后那四字时,已是声色俱厉,手在案上拍了一下,柴胜相面前的酒壶也跳了跳,柴胜相倒没动,帐中诸将却都开始交头接耳。这在另几军都是不可想象的,在右军中大约也算不了什么吧。

    栾鹏续道:“大军南征,本来便是为了扫灭共和叛匪,岂有反被叛贼要挟之理。若叛匪不除,得以坐大,此番南征战果尽付阙如,我们也有何面目去见战死的弟兄,去告慰沈大人的在天之灵。”

    右军的一个千夫长道:“栾大人,可这道军令是君侯已经下达了的,我们还能说什么?”

    栾鹏道:“那庭天大人的《行军七要》中也说过‘不从乱命’的话,列位将军也必都读过。而今君侯所颁,正是一条乱命,我们又何须服从?沈大人为国捐躯,身后却成了这帮跳梁小丑的天下,又怎不叫天下英雄心寒?”

    那千夫长有点吞吞吐吐地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做么?”

    栾鹏看了下面一眼,嘴里象蹦出来似地,道:“兵谏!”

    这两个字一出口,我看见他有点象长吁了一口气。就算栾鹏,说出这两个字也是要有很大勇气的吧。他道:“趁现在尚有可为,我们速速谒见君侯,要求他收回这条命令,将城中的叛匪一鼓而灭,斩草除根!”

    他的话里,已是杀气腾腾。这话象晴天一个霹雳,让我几乎一下不知所措。他说的“叛匪”,大概把陆经渔也算进去了。这时,我只觉得栾鹏的眼神有点古怪地扫了我一眼,又转向别人去了。我不由周身一凉。

    他最担心的,也许正是我吧,我是武侯一手提拔上来的,本来就是武侯的嫡系前锋营中的人,来右军统领龙鳞军,但栾鹏他们一直不把我看作右军中人,以前有什么事也多半并不召我共议,前一阵关于退兵的事,他内心底一定也是赞同柴胜相的,只是班师之论占了优势,他便一下转而支持退兵了吧。

    这个人真是会见风使舵。那时我无非这么想,但现在看来,他不仅仅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现在所说的,其实已形同叛变,如果一旦成功,那武侯的位置多半便是他的了。我也不禁看了看四周。这是栾鹏的营帐,栾鹏召集诸将,也一定早作安排,他的亲兵列在四周,足足站了三十几个,贴着帐篷站着,一个个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