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天行健 > 天行健第33部分阅读

天行健第33部分阅读

    让我骑马,但见他一张脸仍是平平板板,毫无表情,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怕这郑昭真的要有什么脱身之计。我骑在马上,自是如虎添翼,以防万一吧。

    一个士兵牵过我的马来,我跳了上去,道:“走吧。”

    郑昭点了点头,看了看曹闻道道:“曹将军,多谢你。”

    我和郑昭沿路而行,走了一两百步,路已有一个转折,我停住了道:“郑先生,这儿可以了么?”

    郑昭看看前面道:“转过去吧。”

    我心下疑云大起,道:“这儿他们已听不到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若有不实之言,我就在此地斩了你。”

    郑昭忽然露齿一笑道:“楚将军,你就算装得如此凶狠,我还是知道你心里是在厌恶战争。”

    他这话让我有点象被剥光了一样尴尬。我的确就算想杀他,但他这般毫不还手,也实在让我下不去手。郑昭好象没什么别的本领,但他看准了我这点,我反而束手束脚地无法动手。

    我叹了口气,道:“郑先生,你实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昭也正色道:“楚将军,以前我并没骗你,不过有些话不曾对你说。我是五羊城主三士之一的‘说士’郑昭,但我也和你一样,厌恶战争。”

    五羊城主的三士?我皱了皱眉,郑昭这回倒没用读心术,道:“五羊城主一向独立于帝国之中,五羊城向有‘私兵两万,不及六人’之说,这六人里,我也算其中一个。”

    郑昭竟然还有这等身份!我脑中已是乱成一片,千头万绪,也不知有多少问题要向他问来。我道:“当初你随陆经渔来高鹫城,可是五羊城主之计?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剑士又是什么来历?还有……白薇紫蓼可已脱险?”

    我问得急,郑昭却只是微微笑着,听到我问题白薇时,他的脸色一肃,道:“楚将军,你放心,她们很好。那个剑士么,自是和我并称为‘三士’之一的剑士了。”

    听得白薇紫蓼她们安然无恙,我心中一宽,正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好象有人照我脑后重重地敲了一记。但我是骑在马上的,自信就算有人要偷袭,也没那么容易。

    正不知所以,我看见郑昭脸上已是如临大敌,汗水从额头不断滚下,嘴里还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声音,我又觉得好象有人在照我脑后狠狠打来。

    是郑昭在搞鬼!

    我伸手到腰间去摸百辟刀,但指尖一碰到刀柄,便只觉身上一麻,一个身体象不归我所有一般,指尖虽然已经贴到了刀柄,却无法再弯曲起来。

    我愕然地看着郑昭,郑昭紧盯着我,头上的汗水更多了,从鬓边流下,汇到颌下,又滴落在地,地上也湿了一小滩。看来,他虽然身体不动分毫,却也已用全力。那些士兵远远看来,大概只以为我们在谈什么机密要事,却不知我们两人实是在这等相抗。

    我的身体虽不能动,但却依然能想。我咬紧牙关,拼命与那无形的巨力相抗,但这股力道象是不停打来,直如狂潮怒涛,我的手指刚弯得一弯,便又动不了了。

    我的手指一点点弯拢,已半握住刀柄,但此时忽然象有一个滔天大浪涌来,我呼吸一滞,那握住刀柄的手猛地一松,本来人在这巨力下如遭重压,但一下子身体轻飘飘的象是一道烟气。

    郑昭失败了么?但马上我便知道自己想错了。刚才身上象有重压,但手脚至少还是我的。现在这重压没了,但手脚却完全象是身外之物,我都感不到它们的存在。

    郑昭本来已是神色隶穆,现在轻松下来,小声道:“楚将军,没想到你的意念比在高鹫城里又强了许多,我也差点失手。”

    我瞪着他。现在我周身上下,除了心中所想,便只有眼睛还归自己。郑昭倒是一怔,看看我道:“奇怪,中了我的摄心术,你居然还能神智清明,楚将军,你当真了不起。”

    不管我有多了不起,现在我是彻底败了。和那个剑士相抗,我虽落下风,却也有攻有守,没想到这郑昭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竟有这等异术,这一场不动声色的比试,我是败得一塌糊涂。

    郑昭的手指向我点了点,我看见自己从马上跳下。这等感觉当真十分怪异,我从马上下来,居然是从眼里看见,而不是感觉到的。

    一下马,郑昭走到我身边,抽出了我的百辟刀,眼里忽然冒出了几分杀气。

    他是要杀我吧。即使这时,我仍是毫无惧意,怒视着他。我一时大意,也心软了软,让郑昭得手,但我绝不会向他求饶的。

    郑昭抓着我的百辟刀看着我,忽然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重又把百辟刀放回我的刀鞘内。我正有些不明所以,郑昭小声道:“楚将军,你是个好人,我实在不忍杀你,你所中的摄心术也马上便会好,你不必担心。有朝一日,我们也许真会成为对手,还望那一天你能念今日之情,对我网开一面。顺便对文侯大人说,我对他所言,句句是实,不必因噎废食。”

    现在明明是我为俎上鱼肉,他随时都可杀我,但他这般放过我,说的倒象是告饶的话,我也不知他的话中有什么深意。

    郑昭跳上了我的马,忽然一加鞭,我的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我这匹马是军校中的良马,郑昭大概刀枪击刺之术不精,但骑术却相当高明,一带马,人象粘在马背上一般,眨眼便不见了。我听得身后已有了马蹄声,想必那些人见情形有异,追上来看。但这时我只如石像般一动不动,那几个士兵一到我身后,大声道:“楚将军,曹将军好象突然生病了,一动也不能动。”

    他们见我没回答,头也不回,有一个带马到我跟前,大声道:“楚将军!”

    我的身体也不知有多重,仍是一动不能动。那士兵有点慌了,跳下马来走到我跟前,叫道:“楚将军,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和曹将军一样?”

    他看了看我周身上下,大概见我只有肩头有一处小伤,另外分毫无损,才大声道:“快过来,楚将军也生了病了!”

    快去追!我心底叫着,但却说不出一个字。可是,在心底,我却也隐隐地有些不忍让人追上郑昭。郑昭不管如何,这次本可杀掉我,但他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我也不得不领他的情。

    希望我们不要成为敌手吧。我虽然不能说话,但心底默默地说着。

    这时,我忽然觉得身体一重,本来一个人象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这时却一下又踩到地上。也正是这时,我听得曹闻道大叫道:“哇!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儿?”

    我的手脚已能动了。看来,曹闻道也中了郑昭的摄心术,刚才他对我说的话,其实都是郑昭要他说的,怪不得我见他神色怪怪的。郑昭这种本领,实在是神秘莫测。

    那士兵见我已能动弹了,又惊又喜,道:“楚将军,你好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放他走?”

    我摇了摇头,道:“先回去再说吧。”

    一走回去,曹闻道便走过来,大声道:“楚将军,到底出什么事了?刚才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摇了摇头道:“郑昭跑了。算了,我们回去复命吧。”

    曹闻道惊叫道:“跑了?”

    他看了看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忽然齐齐跪下,道:“禀将军,此人夺路而逃,我们追之不及,若大人责罚,是我等之罪。”

    我不禁一阵苦笑。这些士兵大概见我和曹闻道都认识郑昭,有故意放走他之心。郑昭这等神奇的本领,大概曹闻道也不知道,只有我才知其底细。我也不想多作解释,只是道:“曹将军,郑先生深藏不露,身手极强,我的马匹也被他夺走,这责由我来负。”

    曹闻道看了看我,道:“这怎么行,不要这么说,只说他夺马而逃,追之不及就是了,我想文侯大人不会多加责罚的。”

    不管如何,也只能暂且用此话来回禀吧。

    我换了匹马。先前郑昭他们弃下五匹马,我们都夺来了,又割了四个人的首级,转而西归。此时月已西沉,回头望去,只见月光下,一道大路白得耀眼,郑昭也不知已逃出了多远。

    第十一章 风行水上

    “什么?”文侯猛地站了起来,“让那人跑了?”

    我低下头道:“末将死罪,此人居然有摄心术,我中了他的术法,让他夺马逃走了。”

    文侯站着,动也不动,也不知想些什么。我又道:“他逃走前,还让我告诉大人一句话,说他的话全都属实,请大人不要因噎废食。”

    文侯转过身,背着手走到窗前。窗纸上,已是一片曙色,他看了一会,道:“楚将军,此人真的有读心术么?”

    “千真万确。”

    文侯叹了口气,道:“这是天意吧。算了,楚将军,一路辛苦,你回去歇息。”

    他也没说要奖赏我之类的话,大概心底有些恼怒。我也没再说什么,和曹闻道又行了一礼,站起来缴了令出去。刚走出门,文侯忽然又道:“楚将军,还有一件事。”

    我转过身,行了一礼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今日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把你带的那个班上的事务跟人交接,我已命旁人接替你了。”

    我心头一凉,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道:“遵命。”

    文侯忽然笑了笑道:“别多想,你另有大用,这不是对你的责罚。”

    我脸上也有些泛红。我这种喜怒形于色的毛病,以前祈烈也笑过我。他说我是“肚子里藏不住事”。刚才我这种大失所望的样子,一定也让文侯窃笑了。我又行了一礼道:“末将马上就去办。”

    一走出门,却见邓沧澜和毕炜两人匆匆忙忙地过来。他们官衔官职都高过我,我和曹闻道站在一边向他们行了一礼,让他们过去。看他们的样子,身上也都是些露水痕迹,大概在野地里埋伏了一夜了,只是他们等了个空。如果是他们追上了郑昭,肯定二话不说,先把那五个人的头砍下来再说,郑昭肯定没有脱身之计的。

    也许一切冥冥中都有天意。文侯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几人干掉,他的计谋本来也天衣无缝,但阴差阳错之下,反而弄巧成拙。

    世界上,没有常胜将军,也没有料事百发百中的智者。成与败,也许只决定于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时曹闻道小声道:“楚将军,文侯到底为什么要杀了郑先生他们?”

    我抓了抓头,没说什么。五羊城在帝国的地位相当特殊,可以说是国中之国。这个原因还要追溯到当初大帝得国之时。当时大帝南征,在南方骑军大为不利,战事受挫。此时得到五羊城主大力协助,使南方一举平定,大帝欣喜之下,要册封五羊城主为公,但五羊城主不愿为官,只求大帝能让五羊城自治,每年进贡。大帝计算过,让五羊城主自治收取的朝贡,竟比将五羊城收为直辖收取的赋税还多,五羊一城,已几乎相当东南几个中等省份的赋税。而五羊城主也有私兵四万,具有相当实力。权衡之下,便同意此议,将五羊城开为一个商埠,由五羊城主自治,但私兵只能维持在两万。这数百年来,历代城主都相当忠心,以前苍月公叛乱,五羊城保持中立,苍月公也不敢在后方对其用兵。

    自武侯南征军覆灭后,五羊城已成为孤悬在南方的一个大城。以前五羊城主不论周围有何战事,总是保持中立,现在周围尽是些蛇人,想必城主惯用的见风使舵之技也不灵了,所以才会派郑昭出使,与文侯取得联系。

    可是,文侯到底为什么要灭他们的口?他们商量的到底是什么事?文侯当然不会对我这个尚不属他密切亲信的将领说这些的,要我想,那自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这一天出了那么多事,我也只觉得累得要命。回到住处,头一捱枕头便睡着了。等醒过来,天已大亮,我匆匆忙忙穿好,赶到班里。

    我已经迟到了一些,那些学生都已经坐得端端正正了。今天是上兵法课,军校的兵法课是以那庭天的《行军七要》为课本,我教的是低年级,很多连字都不太识,所以我的任务主要是照本宣科,把《行军七要》的内容念一下。

    上完第一堂课,正让那些学生课间休息,忽然校门口又是一阵号角,却是文侯来视察了。他说过,今天是要来看一下那瞄准器在雷霆弩上的实际效能,再要检阅一下从高鹫城溃逃回来的败兵。武侯统领的十万大军,能回到帝都的,已不到两千人。由于武侯一直命令军官要身先士卒,所以逃回来的中高级军官很少,路恭行已是官阶最高的了,另外也只有两个千夫长也逃了回来。军校上下所有人都出来迎接,我带着本班也来到操场上。

    在那队败兵中,我又看到了蒲安礼和邢铁风。前锋营的百夫长共逃回六个,另外还有前锋四营的杨易,以及一个我不认识的百夫长,那个大概是我离开前锋营后才提拔起来的。

    瞄准器的效果相当明显,毕炜的手下本来就已练得相当纯熟,一装上瞄准器后,命中率大为提高。改用雷霆弩后,每个士兵都可以当得一个能使用强弓的神箭手,这等远程攻击力当能大大增强。

    毕炜一轮弩射罢,我看见文侯那张有些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些笑意。本来他一直坐着的,这时忽然站了起来,场上所有人一下鸦雀无声,全都跪了下来。

    文侯扫视了我们一眼,大声道:“帝国的勇士们,你们,或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或是尚不曾上过战场,但是你们都是帝国的好男儿,都将是保家卫国的栋梁之材。”

    他的声音很响亮,与他平时那种文绉绉的语气不同,现在说的都是俗语,连那些一字不识的士兵也都听得懂。他的话似乎有一股直入人心的魔力,听着的人一个个都抬起头,脸上发亮。

    文侯的话不多,说到后来,场上所有的人都开始应和他的话呼喊,操场上空也象起了一阵阵雷。等他训完话,由毕炜的部队试验那瞄准器。毕炜的人名不虚传,装上瞄准器后,准头又提高了不少,文侯当众宣布,将苑可珍破格录入工部木府,吴万龄举荐有功,也得到赏赐。我看到吴万龄走上前时,都有些惶惑,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把功劳全放在他身上。

    等这件事完后,便是高年级班的提前毕业礼。毕业班本来有四百人,其中有中途退学的,实际毕业有三百八十七人。这三百八十七人将安插到各部中,按成绩分别授以什长或百夫长之职。现在帝国的正规部队只剩了一万多人了,加上从各部调来的部队,恐怕一共才三万多一些,低级军官似乎用不了那么多。但事态紧急,恐怕那些什长或百夫长也无法带满足部队。

    毕业生被授予佩刀后,齐齐跪下,高声道:“谢大人。末将等必当忠君报国,粉身不辞。”这话是军校的仪式,我也说过。现在想想,这句话却多少有些可笑。忠君报国原不是一句话说说的,说过这句话的人,也可能会对帝君一点不忠,对国家也不想报效。

    事情结束后,那些毕业生都调到军营,开始他们的正式生涯。我听文侯要我把这一班移交给别人,本以为文侯会让我带领这批毕业生,但一直等到人都散掉,也没听到文侯有这个任命。

    正在这时,有个人走了过来,到我跟前后,先行了一礼道:“请问,阁下可是楚休红将军?”

    这人穿了一件新的军服,年纪也不大,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道:“末将正是。请问你是……”

    他拿出一支令牌来道:“小将是文侯府府军队官胡滔,文侯大人命我来接替楚将军之职。”

    我接了过来,向他道:“得令。胡将军,这里便是我带的一年七班,现有学生五十人。”

    胡滔又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辛苦。日后楚将军高升,可别忘了回来看看,哈哈。”

    刚才他一本正经,现在也讲话风趣了。这胡滔在文侯府当队官,那自不是无能之辈,我也行了一礼道:“胡将军客气了。”

    我们在一言一语说着,那班学生却已在一边看着我,忽然,一个学生失声道:“楚老师,你不教我们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他们。这批学生我教了也没多少天,我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