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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91部分阅读

每人都带了一部份竹子木板,先到尽头的把东西放下,由那里等候着的水军团搭建浮桥,剩下的人就开始传递,最后的钱文义一部则负责运送。大约过了二个时辰,浮桥已延伸到距东平城只剩二十余丈的地方了。二十丈,平地上这段距离一蹴而就,在江面上却显得仍然很是遥远。我是在队伍的中间,这地方离东平城还有百余丈。我招呼了一下陈忠,让他歇一歇,准备发动攻击。

    浮桥太窄,因此调度就显得尤为重要。曹闻道是第一波攻势,我负责第二波,钱文义是第三波。我把调度之权下给廉百策,他虽不像吴万龄那样专精调度,却也井井有条。

    正看着,陈忠在我身边喃喃道:“楚将军,马上就要攻城了啊。”

    我笑了笑,轻声道:“陈忠,你怎么样?”

    陈忠已将大斧提在手中,也压低了声音,道:“楚将军放心,我的力气快要满出来了。”

    东平城的北门因为是水门,并不太高,只有三丈许。三丈的高度,与帝都那二十丈的可怖高度相比,实在已不足挂齿,但仍然是个难以逾越的高度了。

    浮桥抵达的地点正对着城门。只要我们能攻破这道水门,就可以长驱直入。原本北门外有个木头搭建的码头,但现在码头已被蛇人拆去。我看着黑暗中的东平城,道:“好像蛇人没有发现我们。”

    一直到现在,城头仍无异动。虽然已经有五千人越江逼到城下,可是由于横野军的军纪极严,一个说话的都没有,走路的声音也混在江浪之中,即使是我自己,如果不是脚底传来的震动,闭上眼都会怀疑只有我一个人。

    这次攻击根据计划,由水军团对城门的西边二十余丈处发动佯攻,把蛇人的吸引力吸住后,横野军趁机斩关夺城。东平城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城墙极为坚固,城门也厚,因此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打开城门,后续部队才能长驱直入,否则前军不能进,后军却拥上来,我们就会弄巧成拙,反而大败一场了。

    只有半个时辰。我默默地看了看天。现在万事俱备,最后那二十丈会有几十艘已经装好木板的小船迅速拼拢,以极快的速度搭建一个临时码头,然后我们就开始攻击。现在,只等着水军团的佯攻开始。

    等待的时候,特别心焦,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天气,黑漆漆一片,雪下得越来越大,站着不动,手脚冻得有些僵硬。横野军全军一动不动,如果再这样下去,蛇人的战斗力因为天寒减退,只怕我们减退得更多。正在心急时,突然间,上游处有一点亮光直升而起,直冲云霄。

    这是火药箭,也是张龙友的工部土府新发明出来的。那次我建议他改变火药配方,他后来试制了许多种,想找出比七硝一硫二炭威力更大的配方来,也加了许许多多别的东西。虽然火药本身威力没有增大多少,倒是给他搞出一些别的东西来,有一种是加进一些粉末后,火焰颜色发生变化。这种东西虽不能增强威力,文侯却觉得可以发信号用。用几种颜色搭配,可以传达几种意思,我身上也带了两个,让我打开城门后点燃发射。现在发出的这种是红光,那意思就是攻击开始。

    开始了!我的心里一阵激动,队伍也开始向前移动,看来曹闻道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进攻了。我扭头对陈忠道:“快上!”兵贵神速。邓沧澜在上游发动攻击,就是为了让我们在下游进攻的声音不容易传到蛇人的大队中。虽然这只能抢得短短一刻的先机,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就算就一点先机,可能也是胜负攸关的。曹闻道虽然有些莽撞,可是他行动的速度远远超过钱文义,因此我也让他冲在最前。

    等我冲到浮桥尽头时,吃惊地发现沿着城门一带,居然已经排列了足足二十多丈长的小船。这些小船上都用大钉将三四艘钉在一起,每一组上都装着云梯。先期上城的士兵有些正俯在城头拉人上城,看样子,我们已占了上风。

    这就是邓沧澜说的水云梯?还不由我多想,陈忠叫道:“楚将军,我们快上!”

    我叫道:“保持距离,云梯上同时只能呆四个人!”

    他带的五十个巨斧武士都是彪形大汉,身躯庞大,若是他们同时登上云梯,只怕连下面那三四艘组合在一起的小船都会压沉。这些水云梯一共有三十多架,邓沧澜说同时可以两三百个人登城,那么一架云梯上同时可以站八九个吧。巨斧武士块头太大,又拿着大斧,站不了那么多,只怕一次只能登四个。曹闻道虽然稍嫌莽撞,毕竟心思还是很细密,可陈忠的确有点冒冒失失,我怕他想不到这些。

    果然,陈忠呆了呆,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发这种命令,但他是天生的军人,叫道:“同时上四个,不要乱!”自己率先爬了上去。等他上去几级,我跟了上去,叫道:“再上两个,等陈将军上城了你们第三个再上来,别乱了。”

    城头的蛇人看来已中了邓沧澜的圈套,上面传来的厮杀声并不很激烈。跟在陈忠后面,我的胆气也壮了许多。只是这肯定是暂时的,蛇人马上就会明白我们的意图,现在我只希望曹闻道的先头部队能在城头立稳脚跟,我们可以减轻一些负担。

    眼看着陈忠马上就要攀上城头了,突然我听得他闷喝了一声,停住了步子,左手攀住云梯,右手的大斧却举了起来,猛地一扬。“嚓”一声响,一阵血雨倾盆而下,一个蛇人的身体带着风声“忽”一下摔了下来,定是在城头向陈忠发动攻击,被陈忠砍死。只是他这般一用力,水云梯却也往下一沉。

    陈忠砍死了这个蛇人,也不回头,叫道:“楚将军,小心,蛇人杀回来了!”

    终于来了。只是我已有了准备,也并不觉得意外。城头的杀声一下子急了,那些原本还有余暇拉人的士兵一下从城头消失了踪影。现在他们必须要顶住蛇人的攻击,自然已不能再帮那些正在爬城的人了。只这么一下,西边接连有三架云梯被一下推了开去。云梯一头有倒钩,可以钩住雉堞,被推开的话,一定是蛇人已经夺回了阵地。我心急如焚,喝道:“陈忠,快点!”

    话音未落,耳中却传来一阵爆雨般的响声,那是陈忠在与从城头伸下的一片乱枪交战。他的力量比蛇人还要大一些,但这云梯对着的城上显然不止一个蛇人。我站在陈忠身后,看不清楚,忽然听得陈忠哼了一声,我脸上溅上了几点热。

    是血!陈忠受伤了!

    我心头一凛,叫道:“陈忠,小心点,我要从你肩上过去!”

    陈忠与我一同作战多次,他的力量与我的枪法正好相辅相承,如果他阵亡了,那我孤掌难鸣,实在不敢与蛇人单挑了。现在他的伤势还不算重,但蛇人居高临下,数枪齐发,他一个人力量再大也顶不住,一定要赶紧帮他分担些负担。

    陈忠闷声道:“楚将军,你上吧!”他左手一下抓住了云梯,右手大斧疾挥,护住面门,我咬了咬牙,伸手一下搭住他的肩头,叫道:“小心了!”手一用力,人一跃而起,越过陈忠后背,跳到了他的肩头。

    陈忠个头也不算很高,但肩膀很阔。我刚站到他肩头,正好有两枝长枪正向陈忠刺来。陈忠手中拿着巨斧,威力虽大,却不方便,我跳上来得正是时候,右手枪猛地顶在城墙上,向外一别,左手则一把抓住另一支长枪,猛力向外推去。“嚓”一声,那杆长枪的枪头被我推得沿城墙而下,在石墙上擦得火星四溅,划出一条深沟。我知道自己顶多也只有这么一下,如果蛇人再来两枪我可挡不住,叫道:“陈忠,托我一把!”

    陈忠一把抓住我的脚踝,也不说话,只是用力一托。我只觉脚底一轻,趁势向上跃去,一下跳上了雉堞。那个被我别开长枪的蛇人正在把长枪收回去,可是它也没料到我居然会突然跳起来,枪还没收上,见我突然出现在面前,居然还怔了怔。我可由不得它发愣,长枪一送,枪尖一下没入它的面门,鲜血四溅。刚刺死这蛇人,左边忽地一阵厉风扑来,是左边那蛇人收枪向我攻击。陈忠可以与蛇人硬碰硬地对抗,我知道自己没这个力气,身子一侧,一下卷进那蛇人长枪中段,左手拔出了百辟刀,喝道:“死吧!”

    这一刀已是必中,哪知那蛇人忽地将枪尾一格,“当”一声,百辟刀正砍在枪杆上。它这支长枪的枪杆木质极佳,以百辟刀之利,居然砍之不断,只吃入了二三分。我心中一寒,正要再砍一刀,身后响起了陈忠的怒吼:“拿命来!”

    这两个蛇人被我缠住了,陈忠终于爬上了城头。他的大斧如惊雷下击,兜头打来,那蛇人的举枪一格,却哪里格得住这等大力,“咯嚓”一声,长枪被陈忠的巨斧劈为两段,连那蛇人的头也被劈了开来,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把百辟刀收回鞘中,叫道:“陈忠,你的伤没事吧?”有陈忠在身边,我的底气登时足了许多。大话不敢说,有陈忠相助,我至少可以让巨斧营都上城来。

    陈忠道:“不要紧,小心!”他叫得甚着急,却是一侧的蛇人见城头被我们突破,已过来增援。看到这副情景,我不由得想起当初在高鹫城时的日子了。那时蛇人攻上城来时,我们也是这般惊慌失措,只是现在攻守已然易位,要慌也是蛇人在慌了。

    我和陈忠两人守在云梯出口处,枪扎斧砍,那些蛇人一时间也冲不出来,巨斧队五十人很快便有一半上了城。云梯有三十多架,照这个速度,一架云梯上了二十多人,那一共总得有六百多人了,只是我只觉得面前蛇人越来越多,进展并没有预想得那么快,杀声中不时听到惨叫,也并不仅仅是蛇人的。这时天空中又出现了一点红光,我皱了皱眉,叫道:“曹闻道!曹闻道!你在哪儿?”

    曹闻道那支部队行动最为迅速,照理应该有不少人上来了,可是我却看不到他。这红光是第二道信号了,邓沧澜和我说过,我必须在第三道信号前打开城门。可是直到现在,上了城头的横野军只不过三四百人而已。我刚喊出声,一边不远处便听得他在叫道:“统制,我在这儿,一时过不来!”

    横野军虽强,但另外部队却没有巨斧营那么强,从云梯上来一定很困难吧。我心头一沉,叫道:“上来的兄弟们,快去护住云梯,让后面的加紧上来!”

    有句话叫“骑虎难下”,我当初确实也曾骑在一头鼠虎身上,明白这话的意思。现在我们的处境正与之相类,前进太难,退是绝对不可能,城头的蛇人越来越多,我们已没有退路,那么只有硬着头皮冲了。可是城中蛇人足有数万,能上城的多半总有两三万,横野军全军不过五千人。邓沧澜说会有火攻助阵,但现在我连火的影子也没看见。这种风雪天,火雷弹之类也用不了,难道邓沧澜的火攻已经失败了?

    如果火攻失败,那我们这些已经在城头的人就是死路一条了。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喝道:“快点,快点上来!”

    现在城头的蛇人大部被邓沧澜牵制在上游,可是一旦它们发现城门受攻,肯定会来增援的。抢在它们增援前打开城门,出发前我觉得虽然难,也不是不可能。一旦真正交上手,才知道我想得还是太乐观了。风雪中蛇人虽然战力大减,但现在的蛇人仍然得两三个士兵才能抵住一个,它们又在源源不断地补充,这样下去,我们的实力拼光,直至全军覆没,也未必能夺取城头。

    陈忠忽地在一边道:“楚将军,后续部队为什么不上来了?”

    他力量过人,向来无畏,此时的话中却隐隐有些惧意。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道:“马上就会来了!”

    陈忠都已经觉得害怕了,那别人心中可想而知。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是兵书上的话。如果一支军队的士气全没了,那就是一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装备再好也没用。就算打肿脸充胖子,我也得撑下去。只是这话说着容易,能不能让人相信,我也实在没底。我刚说完,眼前忽地一亮,城头上登时明如白昼。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触目之下,不禁惊得呆住了。

    不知何时,几艘船已逼近城墙。在一片密密麻麻的云梯当中,蛇人正在与横野军交战,也根本没发现这几艘船吧。这几艘船上,每条船的船头都有一道火柱冲天而起,扑向城头,直如长虹垂挂。只是这火柱一上城头,登时如水流一般漫延开来,形成一道火墙。

    邓沧澜的火攻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心头也大为兴奋,叫道:“火军团来增援了,弟兄们,冲啊!”

    邓沧澜给我的时间是顶多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多半,我们必须得加紧了。士兵们见有火墙挡住了蛇人,士气为之一振,呼喝一声,一个冲锋,已将面前的蛇人又逼退了数尺。

    已经有一千多人上城了,廉百策的箭营也上了城。蛇人也知道到了最后关头,在城门口死战不退。此时我们与蛇人之间已被火墙隔断,蛇人必须要先下城,再绕到城门口,因此横野军的压力大减,可一时间仍然杀不进城门口。曹闻道的部队已经冲到了城下,在城门口布好了八阵图挡住增援过来的蛇人,但已非常吃力,仍然还打不开城门。我看了看周围,心如火焚,叫道:“陈忠,带巨斧队跟我上前!”

    城门口的蛇人只有一百多个。但这一百多个蛇人几如一道铜墙铁壁,横野军攻势虽强,却一直没能夺下城门。曹闻道一军力战之下,损失惨重,如果我不能及时打破城门,那他的牺牲也没意义了。

    廉百策忽道:“楚将军,我去增援曹将军!”

    廉百策带的是五十人的箭营。箭营的人自是以弓术最强,刀枪击刺不是擅长。我道:“不必,你在城头上给曹闻道减些压力,让钱文义的人快上来,帮帮曹闻道!”

    我拖着长枪冲下城去。在城头,因为火势甚大,看得也清楚,一下城,却觉得眼前一阵花,一时间还不习惯这等阴暗。曹闻道的八阵图已将城门口与蛇人援军隔开,但他这样做的后果也是使自己腹背受敌,地上已躺了不少横野军士兵的尸体了。我一下城,与巨斧队守住他那一军的后方,他们的压力也登时减了许多。阵形中,曹闻道忽然转了出来,叫道:“统制,这些怪物也真强啊,这一百来个还是拿不下它们。”

    他的战袍几乎要被血浸透了。不仅是他,我和陈忠也是如此,几乎是刚从血水里捞起来的一般。我也没功夫和他说多,叫道:“曹闻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带巨斧营打开城门!”

    那百来个蛇人已退入城门洞中,依托地形顽抗。它们因为躲在城门洞中,箭营的利矢不能及,背后有城门也不必担心,而曹闻道却要将大部份力量用在抵御逼过来的蛇人援军上,因此更是难以解决。陈忠在我身边道:“楚将军,用三叠队冲吧?”

    我点了点头,道:“好,大家小心。”

    陈忠将手中的长斧往地上一顿,扬声道:“立正!排三叠队!”

    这三叠队其实也就是五十个人排成三排的方队。斧营被陈忠训练得极其熟练,虽然现在一片混乱,但他们仍是一下排得整齐划一。城门洞里的蛇人龟缩不出,现在时间已十分紧急,我们只有硬攻,三叠队攻击力极强,也只能依靠三叠队的冲击力了。陈忠喝道:“一排与我上前,后排相隔三步。”

    他们的鱼皮靴踏在地上,发出极其整齐的一声响。以军容而论,斧营都是些彪形大汉,最为威武,此时在火光与鲜血中,这般一支出奇整齐的队伍出现在城门口,一定让这些向来没什么纪律的蛇人也吃了一惊。

    三叠队唯有斧营才能使用。斧营用的都是巨斧,混战中与刀枪也没什么不同,但一旦有铁一般的纪律,这种重武器就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三叠队的第一排已向前冲去,十多柄斧头齐齐举起,便如一把大闸刀,没半分空隙。一些蛇人还待阻挡,但斧营的士兵力量本就超过一般士卒,而现在蛇人的力量因为严寒有所减退,实际上它们已经与斧营相去不远了,这些斧头齐齐落下,便是蛇人也挡不了,“嚓”一声,利斧斫下,上前阻挡的几个蛇人登时被砍成几截。

    陈忠本站在第一排中,他退了半步,喝道:“二排上前!”那第一排一错步,正好与第二排交叉换位,陈忠又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