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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107部分阅读

任很难,只是公子也说过,想要让你们相信,只有我当人质,所以事先早有准备了。”

    我呆了呆,道:“南武……南武公子也早有预料?”

    要共和军提供人质,那是廉百策临时想到的,我没料到南武公子居然早有预料。丁亨利说南武公子是人中龙凤,言谈中神往不已,这人当真大不简单。只是这人算计起人来处处从最险恶处出发,定下的计策也全都阴毒险狠,实在让我难以接受。我绝对不信这样的人会真正做到“以民为本,以人为尚”的信条。

    郑昭道:“自然。公子已与我说过,要让你们相信我们的诚意,必须提供一个人质,而此人非我莫属。”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郑先生,你这般说倒显得我们不厚道了,还请你谅解。”

    郑昭道:“自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我们换一个立场,我也要这么做的。何况,在帝都时楚将军放走了我,此恩未报,郑某也有愧于心。”

    我看着他,道:“那么,郑先生,你以为我们这次合作会顺利么?”

    我这话已有点咄咄逼人了。我要问的,是他们会不会另出阴谋。郑昭毫不退缩,也看着我道:“楚将军,世间万事,皆有因果。诚以待人,他人方能以诚相待。楚将军今之良将,此理当不会不知。”

    我盯着他的双眼。现在我实在有点恼怒自己为什么没能练成读心术,否则就能知道他的真心想法了。郑昭愿意当人质,一定也担心如果别人前来,可能会中我的摄心术。摄心术虽然不能读出别人的心思,但可以命令别人说出真话来,只是郑昭却不知道我的摄心术不过极偶然才会成功。

    半晌,我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说着,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和文侯分道扬镳了。虽然这一天早有准备,但我心里却有种异样的难受,恍惚想到了曾几何时,文侯对我如慈父一般亲切。

    “都督,廉将军求见。”

    我正坐在桌前看着一幅地图,斟酌着写一份以五德营统领的语气告发我的信,冯奇忽然在门口禀报了一声。我抬起头,道:“快请他进来。”

    他撩开帐帘,廉百策低头走了进来。他到我案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我笑了笑,道:“廉兄,坐吧。”心里却有点不安。廉百策看了看案上的地图,道:“楚将军,你在看地图啊。”

    现在我已经决定与共和军联手,就不需要再按已定战略行动了,马上就要转道向东西方向绕道而行,因此得马上做出遣兵的新方略。廉百策嘴上说着,眼睛却瞟着案上那份开了个头的告发信,我见他如此,忙推了推,道:“廉将军,你看看这般写如何?你来得正好,还要借助你抄一份呢。”

    廉百策拿起纸来细细地看着。看着他的样子,我的心头不禁一痛。五德营五统领,自成军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事,可以说与我生死与共,但显然这些都靠不住。不说别人,廉百策就首先不会陪我送死的。让他看看这份告发书,知道这黑锅我全背了,也可以定定他的心吧。

    廉百策看了一遍,抬起头道:“楚将军,有句话末将一直想说,还望楚将军恕罪。”

    我心头正是刀绞一般,强笑道:“你说吧,言者无罪。”

    他说的,大概是表示遗憾之类的话吧。我正想着,却听廉百策道:“楚将军,你用我们的名义告发你自己,实属不智。末将等人虽位属下僚,但也知人伦大义。楚将军,你定下这议,实是为兄弟们着想,末将愿与楚将军共进退。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楚将军既然已定下此议,当雷厉风行,等事成之后再行禀报,文侯大人纵然不悦,也无能为力了。但现在禀报,文侯大人必然会发命令要你收回命令,如此一来,只有让弟兄们心怀疑虑,无所适从。”

    他这么说,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道:“天下事,只要无愧于心便是了。廉兄,我已经有所准备,不是要陷你们于不义之地。至于文侯大人降命要我收回成议,那是不可能了,等这份东西传到帝都,五德营早已开拔,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大人想叫我们回头也已不可能。”我见他还要说什么,便指着地图道,“郎莫所称的大雪山是在西南一带。我在想这一带气候湿热,居然会有万年不化的雪山,当真奇特。”

    廉百策道:“楚将军,末将这些日与秉德土人聊过,他们说西南朗月省一带确有雪山。因为此地地势高峻,山峦插入云霄,因此积雪亘古不化。这一带雪山分布在与香虎国接壤之处,两百余年曾有商队为求利,冒死探道,想越过大雪山入香虎国,结果百余人商队出发,只有两人生还。末将记得,此事好像天机法师也记载过。”

    这事我也听说过,在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也记载此事始末。自古以来,与香虎国的交通有两条,一是从高鹫城往南,沿海岸而行,再折向西方;另一条道则是先从西方出发,越过瀚海,再折向南边。这两条路线都有万里之遥,从路线上看都是绕过朗月省。按理朗月省与香虎国接壤,应该从此出发最近,但朗月省地势太高,人烟罕见,走这条路实在太危险,数百年来只有那支商队试过一次。朗月省僻处一隅,当时却出了个大富豪叫宝木措。这个宝木措与香虎国做生意致富,但每次商队出发,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方能回还,权衡之下,决定冒险穿过朗月省南部的无人区。应该说宝木措事先准备极其充分,他准备了三百匹马,一百多人的商队,带足一年份的粮草,挑选的人手也是当时朗月省有名的猎户。一年后,却只有宝木措和一个贴身佣人回到朗月省首府。据他说,本来他对开辟这条路的艰辛也有准备,但不曾料到此间艰辛居然到了这等程度,崇山峻岭不断,凶猛的异兽层出不穷,其中最可怕的,便是蛇人。

    这就是世人第一次听到蛇人的情形。当时人们只觉得那是宝木措夸大其辞,也没人真信。天机法师看到蛇人时,才想起宝木措这件事,将此事记载下来。读过《皇舆周行记》的人并不太多,秉德省的乡民连字也不识,当然不会看过,这事看来仍然流传在这一带人的口中。我道:“是啊,我也看过,原来你也看过《皇舆周行记》。”

    廉百策向四周看了看,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楚将军,末将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件要事禀报。”

    我见他说得如此神秘,怔了怔,道:“什么事?”

    廉百策道:“末将找到了那宝木措的后人。”

    他的话像是把刀子刺了我一下,我一下站起来,道:“什么?”

    宝木措是第一次见到蛇人的人,但由于他是朗月省的土著,又事隔两百年,我根本没想过居然能找到他的后人。我道:“那个后人手上有没有什么宝木措的遗物?”

    这也是顺口一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后人未必能多知道些什么,而保留遗物的可能也很小。可是廉百策脸上却浮起一丝笑意,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道:“宝木措写了一份笔记,他的后人代代相传,一直保留。”

    我大喜过望,几乎是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东西。抓住那卷轴时,我的手也在发抖。居然有这种东西从天而降,不啻是上天开眼。我展开来看着,那卷轴已经十分陈旧,但保存得却很好,劈头便是一幅地图,后面是一些古怪的文字。我呆了呆,道:“是用朗月省文字写的啊……”

    朗月省土著是异族,语言文字都与帝国通用的有些不同。廉百策又从怀里取出个卷轴道:“楚将军放心,末将已命人将这卷轴译成帝国语了,地图也照样绘成。”

    我打开那卷轴,只见这卷轴的样子与那个一模一样,但文字却全成了帝国语。我欣喜若狂,道:“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的胜算更多了五分。廉兄,你真是有心人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廉兄,你已立下第一奇功,那个寻访到这个的弟兄在吗?好好赏赐他,怎么赏都不过分,宝木措的后人也要好好赏赐。”

    廉百策微微笑着,道:“楚将军放心,末将自会办理。”

    廉百策走后,我让冯奇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见,一个人拼命研究那份笔记。廉百策找来翻译的人看来手段甚高,译笔非常流畅。当年宝木措从郎月省首府哲都出发,组成的是一百人的大商团。他担心马车不稳,因此牛马各带了三百匹,已是准备万一粮草不继,可以杀牛取食,而且牛车虽然慢一点,却要稳当许多。

    宝木措出发时就准备开出一条近路来,因此从哲都城出发,一直到大雪山下,这一段他讲得甚为详细,地图上也画得很清楚。虽然一路艰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快到大雪山下时,只有一个随从因为疾病去世,牛马一共也只损失了七头,都还算顺利。但要翻过大雪山却遇到了难题,那一道雪山绵延不知有几千里,高耸云天,即使空着身子想要翻山而过都几乎不可能,更不用说赶着个车队。但宝木措坚信雪山中定然有相通的峡谷,只消找到这些峡谷,就一定能穿过雪山。

    他寻找峡谷的依据是大雪山一带的树木分布。事实上,大雪山的确并不是铁板一块。发源于秉德省的一条大河流入南宁省以西,就是穿过大雪山流入香虎国。只是这条河的河水实在太湍急了,根本无法行舟,不能充当与香虎国的交通要道。宝木措在贩运货物时曾经过河口,发现河口的树木很明显比北边年轻。

    宝木措不但是个行商有术的富豪,还是个相当有见识的人物。他说树种大多由风力传播,每到秋天树木结种,刮的多是西风,种子大多被吹向东边,所以一片树林东南边的树木多半比西北边年轻。大雪山山势由西北向东南,山脉挡住了从香虎国吹来的南风,而这一带的树木大多由风传种。只是在大雪山中段,由于树林分布非常密,西风吹不进来,所以每一片树林间往往是中间的树木衰老,四周的树木年轻,看不出明显的方向。那道峡谷虽则不能行人,但宝木措坚信峡谷不止这一个,如果能找到一片与此相近的树林,就能找到另一个可以行人的峡谷了。他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这才孤注一掷,集结了这么多人探险。事实上,如果他找到了这条通道,那么运费就远较他人便宜,可以垄断香虎国与帝国之间的商务了。

    宝木措沿大雪山行进了两个月,在一个叫“十三道”的村落以东三百余里的地方,他发现了一片树林特别年轻,有些树几乎才长了一两年。而这片树林南边部分,古木参天,明显要老得多,加上附近并没有大河,显然这个峡谷是可以行人的。

    宝木措很高兴,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只是,他的运气就到此为止。

    他们向这片树林走去。越往南走,树木就越是高大,甚至有十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巨树。路虽然越来越难走,但宝木措每走一步,都觉得离目标更近了一步。他坚信在这片树林的尽头,一定是一个可以穿过大雪山的峡谷。他甚至已经算好了,以后走这条路,基本上一次可以节约三个月时间,这样每年便起码可以走两次,等如获利翻倍。

    可是路越来越不好走了。树木太过茂密,有的地方他们只能沿路将树伐倒,才能让牛车过去。这样一来,时间越拖越长。到了第十一天上,出了一件事。

    虽然读着翻译过来的宝木措笔记,但我也感到了当时他心头的恐惧。

    那是第十一天晚上。因为赶路实在太累,他们睡得很死,但宝木措起早摸黑惯了,而且他自己也不用去砍树,所以睡得还算警醒。半夜里,他突然被爱马“真珠”碰醒了。真珠不时蹭着他,样子很是惊恐。宝木措看了看四周,火塘已经灭了,隐约中牛马群都似乎有些躁动不安。他正想着会出什么事,惨叫声忽起,见边上的一个随从被一个什么东西猛地拖向黑暗,那人惨叫连连,拼命抓着能抓的东西,宝木措还没回过神来,那人已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腿。宝木措只觉得自己也被拖了过去,登时吓得惨叫。

    宝木措有个贴身保镖名叫扎西。这人是个哑巴,力气极大,对宝木措也忠心之至,听得宝木措的惨叫,立时跳了起来,正好看见宝木措被那人拖着滑入黑暗中。扎西猛地拔出刀来,一刀将那人的双臂斩断,才算把宝木措抢了下来。可是不等宝木措庆幸,周围的人几乎同时惨叫起来。

    那天篝火已经熄了。宝木措在笔记中说,也许这就是那些怪物攻击的缘故。每一天他们都让人守着火塘,不让火种熄灭,但那天也许是看守火塘的随从太累了,竟然睡死过去,所以火塘也已灭了。周围净是人的惨叫,百来号人也登时陷入一片混乱,有些人在慌乱地解着马的缰绳想要逃命,但混乱中哪里还来得及,他们还没解开绳子,就被一道道黑影卷住拖入黑暗。

    宝木措眼睛很尖,虽然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一些星光,他仍然看到了那些黑影的大致样子。“上身犹人,下体则如巨蛇。”这是宝木措笔记中所说。

    那些怪物几乎无穷无尽地从黑暗中冲出,宝木措已吓得魂飞魄散,翻身跳上真珠,打马向外冲去。

    真珠是匹极驯良的马,未得宝木措命令,从来不会自行跑开,因此宝木措从来不将它栓起来。宝木措得以逃生,也正亏了这一点。

    真珠不愧是一匹价值万金的宝马,在黑暗中树林里奔驰,竟然如履平地。宝木措听得身后的惨叫越来越微弱,他死死抱住马头,只顾向前狂奔,直到晕死过去。等他醒过来时,发现扎西在他身边,给他包扎伤口。扎西与旁人不同,据说此人自幼由猿猴养大,平地奔走快逾奔马,而且能在树梢上行走。他有这等本事,这才逃得一命,而宝木措带来的一百来人全部死在树林中了。扎西也如宝木措一般拼命逃生,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听得真珠的嘶吼,这才发现宝木措晕倒在地上。

    这一趟损失惨重,不过对于宝木措来说还不算什么,只是宝木措遇到这等祸事,侥幸捡回一条命,雄心顿消,回到哲都城,他连平时走路都怕了,从此坐吃山空,再也不外出行商。这些就是题外话了,宝木措在笔记结尾感慨地写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余少日坚信人力可胜天,老来再不作如是想。”他因为后来再不行商,家产只出不进,到他临死前已经不算什么了,连郎月省首富都已算不上,几个儿子又很不长进,因为争夺家产闹了个不可开交,把剩下来一点也败得干干净净。廉百策找到的那个大概是其中分到宝木措笔记的那一支吧,这人若不是穷极无聊,大概也不会把这笔记卖掉的。

    宝木措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篇笔记写得绘声绘色。我看得入神,天都快亮了,竟然全无倦意,还继续研究宝木措绘下的地图。可惜他是从哲都城出发的,所以地图上从哲都城到大雪山这一段路画得很详细,另外的地方却不那么仔细了。我们要找到伏羲谷,当然不能绕远道去哲都城逛一圈。好在宝木措的地图上还画了几条可以行走的路线,其中一条正是通向秉德省的。如果这条路能打通,大约二十天就可以抵达大雪山下了。

    正看着,冯奇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楚将军。”

    我抬起头,道:“冯奇,什么事?”

    “有位先生求见楚将军。”

    我呆了呆,一时还不明白他的话。现在天还刚有些发亮,这时候能有什么人来见我?我道:“让他进来吧。”顺手将那卷轴卷好了放进怀里。刚放好,门帘已撩开了,冯奇和魏风两人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了一个人,那人身背一柄两尺许的剑,后面又跟着两个十剑斩中人。现在十剑斩只剩了九人,只是这个名字仍然保留着。

    冯奇与魏风两人走进来,便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道:“楚将军在此,郭先生有什么话便说吧。”

    那人抬起头,向我行了一礼,道:“楚都督,卑职郭安敏有礼。”

    我也不认识这郭安敏是谁,道:“恕我眼拙,请问阁下是……”

    郭安敏笑了笑,道:“楚都督,卑职是张尚书府中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