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都干净黝黑得发亮,跟向棠武一样。
是因为身为名模的姐姐牵线,她才有缘认识向棠武,要不,以向棠武宇光电子少东的身份,她根本不可能与他相识。
眼前这男人外表不输向棠武,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女人钓不到,应该不至于连未成年少女都吞得下去吧。
不过,怎么觉得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似的?
方旖晴苦思不出答应,眨了眨眼,收回心神。
“我带你回家!”不再看那个男人,她转身拉住学生的手。
“我送你们回去。”男人很自在地开口,仿佛他们是相识的朋友。
方旖晴睐他一眼,张口想拒绝,却被男人截断。
“我刚跟小妹妹打赌,她未满十八。如果她满十八岁,算她赢,今天所有消费我请,如果她输,就乖乖让我送她回家。显然她输了。”
方旖晴呆愣片刻,原来他不是想搭讪……
“你刚才买了票才能进来吧?我是这家pub的股东,票根给我,我让人把钱退你。”瞧了眼她的牛仔裤,男人朝吧台挥手。
“我刚还在头痛,该如何说服小妹妹我不是禽兽,让我送她回家。你进来找学生,也算帮我们的忙,万一警察临检,发现有个未成年少女,对我们来说其实是麻烦。”他面带笑意解释。
方旖晴犹豫几秒,才从牛仔裤口袋掏出票根递给他。
酒保走来,他向酒保要了笔,在票根上签了个英文名再递给酒保,说:“记我的帐,把钱退给老师。”
酒保将票根收进吧台下的抽屉,抽了张千元大钞,递给方旖晴。
“走吧,店里空气差,对国家民族幼苗不太好。”他笑说,牵起程小妹妹的另一手,朝外走。
出了pub,新鲜空气扑鼻而来,方旖晴忍不住大大吸吐一回。
男人似笑非笑对上她的视线,扬手招了辆出租车。
他打开车门,“上车吧。”
第2章(2)
他所谓的送她们回去,是帮她们叫出租车啊?这她能接受。
方旖晴拉着学生坐进出租车,男人将车门关上。然而转瞬,他打开出租车前座车门,坐进车内。
“小妹妹,你家住哪里?”他扬声问。
“阳……明山上。”程筱霜低声道。
“司机先生,麻烦上阳明山。”
方旖晴发现自己竟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司机已经听从他的吩咐开车上路。
“先生,我们可以自己回去。”她试图做最后挣扎。
“很晚了,有人护送总是比较安全。”他说:“小妹妹,等会上阳明山,你自己告诉司机怎么走。”交代完,他靠着椅背闭上眼,休息了。
说晚,其实也没多晚,她看腕表,才十点半而已。
不过看男人坚持的态势……她放弃了。虽然她压根不认识这男人,但不晓得为何,她直觉认定,他是那种一旦决定做什么,就很难动摇的人。
车子开一小段路后,她忍不住开始叨念学生。
“我刚要到你家还没下车,就看到你冲出家门跳上出租车,要不是我跟在你后面,真的不敢想象你一个小女生在pub喝酒会出什么事!霜霜,将自己置于危险处境,并不能证明你长大,反而突显了你的不成熟……”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闭着眼睛听,在心里暗笑,这种说教,根本一点用处也没。
“老师……也许……我根本不想长大,不想爸妈对我放心……”程筱霜咬着唇,撇头看向车窗外,忍住眼泪。
“霜霜……”一时之间,方旖晴也不知该说什么。
霜霜是她唯一教过的天才学生,才十四岁已经跳级念高三课程。
她只教了她一年,当时霜霜四年级跳级到她带的六年级班,后来却变成她最放心不下的学生。
霜霜国小毕业后,她的父母聘她当家庭教师,每周二、四晚上到霜霜家教课三小时。其实她的功用比较像是陪读,以霜霜的程度,她能教的实在不多。
今天是霜霜满十四岁生日。半个月前,她们约好一起庆生,上星期霜霜长年在国外的父母打电话回来,说要陪她过生日,她们才取消约会。
本来她还替霜霜开心……没想到,霜霜的父母却在星期二打电话回来,说是临时有重要的事,取消了回国计划。
“老师,长大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想忍住眼泪的小女生忽然转身挨进她怀里,痛哭起来。
方旖晴搂着她,静静的拍抚她的背。这时候,任何体贴的安慰话语,听在这个敏感而早熟的孩子耳里,恐怕都显得拙劣。
车子上了阳明山,方旖晴一边轻拍学生的背,一边告诉司机哪里该转弯,终于车子停下。
她陪程筱霜下车,按门铃让管家出来接人。直到大门关上,她才叹口气,踱回出租车。
坐上车,她讶异发现,男人从前座移到后座来了。
“老师啊,你是我看过最不会安慰人的老师了。”他笑容里有揶揄。
“你看过很多老师吗?超过一百个?还是一千个?不然怎么确定我是最不会安慰人的?”方旖晴心情不佳,冷冷反问。
男人眼睛亮一下,讶异看起来如清泉般温柔的女子竟也会言语上争胜,反击力道还不小呢。
他满不在乎地笑开,对司机吩咐,“麻烦回刚才那间pub”说完,才转头直视她,“我确实没看过很多老师,但我肯定你是真的不会安慰人。”
他这回语气十分诚恳,没有丝毫揶揄,迎上他的深邃眼眸,方旖晴不禁沮丧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应该,竟把坏情绪发泄在陌生人身上。
“我不是不会说安慰话,而是说任何安慰话,听在霜霜耳里都不受用。她是个拥有高智商且敏感的孩子,才十四岁已经念高三课程了。”
男人安静了一会,认真打量她片刻,似笑非笑地问:“老师看起来比高中生大不了多少,教高中生会不会太吃力?你管得住学生吗?”这么粉嫩的长相没有说服力,一点威严也没。
“我是国小老师。”她没好气地说:“霜霜国小六年级是我带的,毕业后,她父母请我当她的家庭教师,其实大部分时候,我只是陪伴她,并没……”她停下来,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他说这么多。
“为什么不继续说?”他扬眉,微笑。
看着他的笑,方旖晴总觉得那轻轻浅浅的笑有点不真实,像是为了让人放松戒备才弯起的……
“要不是你刚说你是pub股东,我会以为你从事公关行业……”笑得这么虚应!她没多想,话就这么冲出口。
男人怔住,收了笑,“没想到老师不会安慰人,眼光倒是十分锐利。”
“什么意思?”
他耸肩,没多做解释。
夜里车流顺畅,他们很快又回到pub,出租车靠路旁停下。
男人掏皮夹抽出两张千元钞,递给司机。“麻烦送她回去,不用找了。”
“你不需要帮我付车钱。”方旖晴表示。
“我说过,要送你们回家,这点车钱是我对老师的心意,我向来尊敬认真负责的老师。车牌号码我记下了,司机先生一定会安全送你回家,晚安,娃娃老师。”
说完,潇洒下车,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回头又对车内的她说:“对了,虽然我看娃娃老师不像会到pub的人,不过万一哪天你需要喝点酒、放松一下,就到这儿来,找刚刚那位酒保,他是pub另一个股东,我会交代他给你折扣。”他调情似的眨眨眼睛,笑了。
娃娃老师?!她呆住。他是那个跟她一起看蚂蚁打架,还好心给她建议的男人?
“你、你——”
“怎么?终于认出我了?”他打趣道。
“司机先生,麻烦等一下。”她交代一声,然后钻出车子。
他朝后退,若有所思的眼眸定定停在她身上,一会,他脸上的笑,多了真实的温柔笑意。
她瞧着,呆住几秒,心头仿佛被什么掐紧一刹。
他低头望她。“你愿意给我联络方式了?”
“呃……不是……”
“为什么下车?你不怕我缠住你不放?”他扬眉问,其实心里很想这么做。
难得,真的很难得,碰到一个女人,在这么的短时间内钻进他心里,以温柔的力量扰动他。
“你不是……”吧?她不是非常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上周末,他十分尊重她,看起来就像邻家大哥,很居家又无害。
唉,打扮果然可以改变一个人,现在的他看起来很有几分精英份子的犀利。
难怪她根本认不出来!
虽然他长得好看,但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几天时间过去,她实在也不太记得他了。
“很难讲。”他笑说,双臂环抱胸前,仿佛不如此,就无法克制住那股隐隐蠢动想缠绊住她的欲望。
“我刚才应该问你住址,直接跟司机一块送你回家,这样我就知道你住哪里了。可惜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交往对象,你喜欢单纯一对一的关系。所以,我决定当个君子。娃娃老师,趁我后悔前,你最好快快上车。”他眼瞳盈满笑意。
“我只是想跟你说谢谢……”
“ok,不客气。深夜问题多,尤其是男人变狼的机率大增,娃娃老师,赶快上车吧。”
“喔。”她应了声,乖乖地回出租车里。
关上门前,他靠过来,头低进车里,深邃的眼眸闪着两簇明亮的光,灼灼地朝她烧来。
“我们来个约定,好不?”他的声音忽然低哑,想跟命运赌一把。
“什么约定?”她声音竟也因被他瞧得心慌而微哑。
“如果命运让我们不期而遇三次,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我们不期而遇请你务必考虑一下,让我加入你的爱情战场。你想想看,古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如果我们拥有如此深的缘分,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顺从命运安排?”
她被他的好口才弄得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不反对,我就当你默许了。晚安,亲爱的娃娃老师,我会每天向幸运女神祈求,让我能在人海茫茫的城市里,与你巧遇第三次、第四次。”
“啊……”她轻呼出声。
这男人说话的方式,真的是让她无言以对。
严格来说,他算不上油嘴滑舌,偏浓的文艺腔像是电视剧男主角的台词,但由他嘴里说出来,又添了几分诚恳无伪的真挚。
简直让她……连拒绝都没力了。
她是真的很爱看电视啊,眼前的场景,令她有种成了偶像剧女主角的错觉,这么好看的男人,说出这么好听的话……
她的心湖像被他扔进一块巨石,水花不停地激荡。
在爱情战场上,她从没碰过如此具有杀伤力的狠角色啊。
她呆愣愣地望着他,直到他好听低哑的声音又一次漫入车里。
“我们一起期待第三次相遇吧。”
他笑了笑,调皮地眨眨眼,头退出车厢并为她关上车门,转身走进pub
她摇摇头,好不容易才甩掉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第3章(1)
“麻烦你,仁爱路三段。”她轻声朝司机报出地址。
傍晚,梁硕钦说因为他母亲的请托,他非得出席一场重要的慈善晚会不可,她想那干脆就取消梁硕钦认定的“第一次约会”,反正她本来就只是想跟他说清楚、讲明白而已。
然而梁硕钦坚持要她陪同出席,不停强调他只是去露个脸,得空就可以离开。
她想想也罢,既然打算跟他说清楚,就别再拖,出席慈善晚会,相对减少两人独处的时间,也不错。
考虑过后,她答应了。
坐在梁硕钦的高级房车里,她安安静静的看着车窗外,想不出有什么话题能跟他聊。
“你真的不换件正式礼服?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转到认识的店家,很快……”
“不用了。换了衣服,我也没首饰、名牌包可搭。而且脸妆和发型都要重新弄过,并没有那个时间,不是吗?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很失礼,我说过可以在饭店大厅等你。”
她压根不想陪他出席慈善晚会,这名词光是听在耳朵里就卡住了,完全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会进出的场合。她不可能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场合,收下梁硕钦买单的衣服、鞋子。
下午她已经拒绝过,也表明愿意在饭店大厅等他,但他不晓得在坚持哪门子的绅士礼仪,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在饭店大厅等。
车子都快开到远企了,他居然还试图说服她换衣服。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穿著不够正式,听梁硕钦说,这场办在五星级饭店豪华宴会厅的慈善晚会,仅发出两百张邀请函,对象尽是政商名流。
可以想见那些受邀参加慈善晚会的人,大概就像新闻播报参加豪华婚礼的宾客一样,男人个个西装笔挺、女人个个争奇斗艳吧。
“我也说过,我不是担心自己,是怕你尴尬。”梁硕钦睐她一眼,又专心在路况上。
她淡淡地说:“我不可能因为自己穿不起名牌衣鞋而尴尬。”
碰巧遇上红灯,他踩煞车,侧过脸庞,专注而动容地看着方旖晴。
他果然眼光不错,看中这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方旖晴被他看得不自在,见红灯转绿,赶紧出声提醒他。“可以走了。”
“我……真的喜欢你。”踩油门前,他说。
“我有交往的对象了。”不过就一句话,干脆车上说一说吧。她暗忖。
她没办法对他含情脉脉的眼神视若无睹,加上那句突然且直接的表白,她觉得不当下把话说清楚,简直是罪过。
“等我们独处时再说,我一定会说服你,我不比你交往的对象差,你应该多比较,让我跟你交往的对象公平竞争。”他踩足油门,再转个路口就到目的地了。
对于方旖晴,他誓在必得,绝不可能因为她一句话,就轻易放弃。
没想到她都表明有交往对象,梁硕钦竟还不放弃!
她不自觉叹口气。男人即便经过几万年演化,骨子里野性的征服欲依旧根深柢固。
相较于梁硕钦的强势宣言,她不禁想起另一个男人,仿佛又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我们一起期待第三次相遇吧。
形容不出那种感动,但……
她可以欺骗全世界,却无法欺骗自己,她莫名地有些期待,也许她和他真能有第三次的相遇。
因为他,她见识到言语的巨大力量,短短几句话便足以撩拨人心,那种隐约暧昧的震荡在心湖轻舞,微微的搔痒钻入心底深处,有些什么她不明白的、一直沉睡着的,悄悄被他扰醒了。
这两天,她脑子里时常转着那晚他进pub前说过的话。
人海茫茫中,要不期而遇,确实需要运气,更别说要接二连三的巧遇,她很怀疑那机率搞不好跟中乐透一样低。
唉,老天爷好像在跟她开玩笑,她最近桃花连连就算了,还一朵开得比一朵霸气。
真无奈。
看来,她得花点时间继续说服梁硕钦,她真的没兴趣一个个比较男人。
进入饭店大厅,她跟在梁硕钦右后侧,直到电梯前,她开口,“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如果你真的不会觉得尴尬,请陪我上去。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她转头迎上梁硕钦的脸,沉默几秒,“我不会尴尬。”语音平淡。
踏进电梯刹那,她心里百转千回,想着……
同样一句“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若由向棠武说出来,她会有什么感觉?
如果这句话,是由那个期待在茫茫人海中与她不期而遇三次、四次的男人说的,她又是什么感觉?
若是向棠武,她可能噗哧笑出声,那肯定像在念文艺片台词,向棠武完全不像能说出这种甜腻情话的男人。
但若是那个会向幸运女神祈求的男人——
也许……也许她的心会像那天晚上狂躁地跳动。
至于真正将话说出口的梁硕钦,却没能带给她丝毫感觉。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跟他把话说清楚。
电梯门再度打开时,方旖晴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可惜,他们再度相遇的机率实在太渺茫了。
梁硕钦步出电梯,她跟上脚步,心绪有点乱,未料一道黑影笼罩而来,她还没抬头,先听到——
“嘿,娃娃老师!”那声音满是惊喜。
她呆住,很缓慢、很缓慢地抬起头,生怕只是自己的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