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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车与水晶鞋第4部分阅读

因为母亲这两年身体越发差了,父亲一个人经营着公司,精力上根本顾及不过来,许多原本定下的计划案也都耽搁了。

    不过父亲的意思是等两年后他大学毕业,就可以接受一切生意上的事。

    到那个时候,眼前这一片生机盎然的葡萄园将不复存在。

    他忽然想到自己收了人家的一番心意,骨子里却仍打着自己的算盘,居然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生意场上哪讲什么信用和承诺,对自己有利的事才会去做。看来他还是道行太浅了,才会因为一个小丫头说了句感谢的话,就产生犹豫的心思。

    田埂的尽头,远望过去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居然是条河。

    因为时间还早,他索性踱着步朝河边走去。

    渐渐走得近了,发现河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黑发长裙,背影细瘦,看起来再眼熟不过。

    真是巧了,出个门就能碰上。当然了,本来村子也不大。

    他缓步走过去,看到她原来正捧着画板聚精会神地在画画,难怪他都走到她旁边了也没发现。

    他站在她身后伸头朝画板上瞧了一眼,发现她画得还不错,远山近水也算有模有样。

    故意咳嗽了一声,低着头的人这才惊觉到他的出现,回头一看,下一个反应就是伸手往画纸上面一遮,表情也立刻转了没好气。

    “遮起来做什么,又不是难看到不能见人,事实上,画得还不错。”他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嘉然听到有人表扬,有些讪讪地回道:“随便画着玩的。”

    因为母亲很反对她画画,说都是些不务实际的东西。

    沈放坐在旁边,看到摆在地上的画夹里似乎还有一张画,冒出了半边的角出来,他随手就抽了出来,一看之下愣住了。

    嘉然也看到了,慌忙向伸手把那张画抢回来,不料人家手长身长,迅速站起来举到了头顶,一边还研究似的盯着画看。

    居然是他的一张素描,可是看神态表情,十分凶恶的样子。

    “我有这么难看吗?”他实在很郁闷。

    嘉然眼看抢不回来了,索性随他去,没好气地回道:“你昨天的样子比这难看多了,可惜我画功不够,画不出来而已。”

    沈放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是小女孩心性,脾气全都摆在脸上。

    “虽然这张画很伤人自尊,不过还是送给我吧。”

    嘉然不解地问:“明明很难看,你干吗还要去让自己看着生气?”

    他扬眉一笑,回道:“至少可以在我脾气坏的时候提醒我,还是保持着一副帅气的模样比较好。”

    嘉然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彼此之间陌生感也瞬间减少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她推着脚踏车走在葡萄园旁边,忽然问道:“这里的葡萄园,会一直这样保存下去吗?”

    沈放的脸色微微一沉。看着她满脸期待的表情,有些不忍心告诉她,这里其实早就纳入了规划,工程会在两年之后启动。

    嘉然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笑着继续说道:“村里的人都希望去大城市,我却没什么进取心,只希望能够和妈妈一直生活在这片葡萄园旁边,过着安稳的日子。”

    他笑得有些僵硬,“小小年纪,干吗学大人口气说话?”

    她转过脸来,瞪着他道:“都是真心话!”末了她又问他:“不过你说,我的愿望能实现吗?”

    沈放无法回答,语气里几分犹豫,勉强安慰道:“会吧。”

    他不知道,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却被看作成了一个承诺。

    他尤其无法理解,在一个十八岁女孩的心目中,对承诺这种事看得有多认真。又或者只是因为,她对这片土地寄托了太多的感情。

    后来,沈放的假期延长了,一直延长到暑假结束才回城去。

    父母那边巴不得他能安生地待在乡下度假,工地实习的事是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做。

    沈放也是喜欢上了乡下的单纯生活。而且这里什么都通,房间里也连了网,如果有事需要和外界联系,他就上网去找人或找同学。

    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葡萄园附近闲逛。

    这段日子里,他跟嘉然越混越熟了,她经常奉母命给他送吃的东西过来,有时候也会借他房间里的电脑上网。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去附近的山上玩,也下河摸过鱼,虽然战果了了,却玩得很开心。

    人和人之间不能相处得太近,尤其是当两个人年纪又十分相近的时候,彼此生出好感和爱慕是很正常的事。

    家里人有意撮合他和周佩琪,他心里十分抵触那种类似政治联姻的恋爱关系,连带着周佩琪身上的优点以及对他的好,都被他一并无视掉了。

    待在乡下,其实也有避开周佩琪的意思。

    却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遇到了韩嘉然。

    可是喜欢上她却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纯朴,善良,开朗毫不做作,比起那些他所接触的所谓有钱人家小姐,他宁愿选择一个自己和她在一起会觉得开心温暖的人。

    明天是她的生日,这件事还是他费尽小花招才从她嘴里套出来的。可能是家庭环境的关系,让她把自尊心看得很重。当然,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数都是自尊心大过一切的个性。

    他和她约好了傍晚的时候在河边见。

    此时他正站在客厅里,抬头看一眼挂钟,已经四点半了。

    于是回到卧室里,拿了已经包装好的生日礼物,换了衣服,把手机钥匙统统塞进口袋里,准备动身出门去。

    刚走回客厅的时候,就听到手机响了。摸出来看了一眼,是父亲打来的。

    他只当是又奉了母亲的什么命令,来给他下懿旨的,于是拉长了调子懒洋洋地接了起来,“爸,又什么事啊?”

    这一次电话那头却没有传来父亲温和的笑声,而是焦急的一声唤,带着哀恸的苍凉与悲伤:“阿放……”

    他在这边感觉到不对劲,立刻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沉声问道:“爸,出什么事了?”

    父亲在那头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你妈妈……”

    他听完父亲的话,提在手中的礼物“咣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盒子散开来,是一套崭新的画具。

    可是现在早没有了心思顾及这些,他仓惶地迈出脚步,竟有几分踉跄。

    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他已经直接冲到门口去,一把拉开门,迅速坐进车里,手脚慌乱地打着方向盘,迅速地开出了花园,朝着回家的路上疾驰而去。

    车子卷起了灰尘扬起半天高,呛得人只咳嗽。

    别墅的门口,刚好有个女孩子经过,抬手挥走灰尘的同时,也踮起了脚朝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看去。

    看着看着,嘴角掠过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和韩嘉然家住得近,年纪相仿,所以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村里人都喜欢韩嘉然,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的。论长相,清秀而已。学习成绩是不错,但就算考上了好的大学又怎么样,以后有没有出息那还是没谱的事呢。

    尤其最近,还天天和沈家别墅里的那个小沈先生混在一起。

    不过在她看来,人家城里人多半是在乡下待着无聊才找她作陪打发时间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韩嘉然只怕没那个命。

    看吧,人家小沈先生还不是想走就走,就说那个韩嘉然哪有留下人家的本事,到头来不过是换来了别人的闲言闲语和一个坏名声而已,活该。

    嘉然洗了澡,换上了最喜欢的碎花连衣裙。

    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母亲特地很早就从葡萄园里回来了,现在正忙着在厨房里择菜,晚上打算做一顿丰盛的给她庆生。

    她洗完澡回到房间,在镜子前面磨蹭了很久,光绑辫子都绑了快半个钟头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

    她脑海里蹦出这句话之后,脸忽然红了。

    对沈放,她应当是很有些好感的吧。书读到高三这一年,整个班上学生的恋爱都谈疯掉了,连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虽然家庭条件差一点,但这并不影响她在同学甚至村子里的受欢迎程度。

    可是她长这么大却是头一次对异性产生了心动和牵念的情绪。

    之前是想争一口气好好念书,如今学业暂时放下了,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也立刻松了下来。

    尤其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会对一个条件很好且与她离得很近的异性动心,实在是很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看着镜子里脸颊嫣红的样子  ,忽然又想到了之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的月色很好,夏日的夜晚漫天繁星,他约了她一起去葡萄园里玩。

    走着走着,他忽然就拉起了她的手。

    她当时就呆了一下,下意识也停住了脚步。

    看到的是他沉静却璀璨如星光的眼睛,牢牢盯着她看。

    然后他说:“嘉然,你快点长大,然后我来娶你好不好?”

    嘉然愣了许久才红着脸回了一句:“你说什么呀……”

    想挣开他的手赶紧走开,手腕却被他牢牢地握住了,眼前忽然一暗,那个薄如春风拂面的吻就落在了唇上。

    第5章(2)

    母亲从客厅里走过,顺便朝房间里看来一眼,见她还站在镜子前面发呆,便笑着打趣道:“好啦,一个头发梳到现在,又不是要出门去相亲!”

    嘉然瞬间从冥想里回过神来,脸更烫了,语气模糊地“唔”了一声,转身走到书桌边去,伸手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

    翻开来看一眼,还是沈放的一张素描,不过这张画上的人,却是一副温颜如玉的俊美样子。是她画了好长时间才画好的,中间作废了很多张,才勉强画出一张自己觉得满意的。

    希望沈放会喜欢,把之前那张丑的换掉,换成这张来保存。

    母亲取了东西往厨房走,又经过房门口,不忘催促一句:“你不是说要出去吗?再不走太阳都快下山了。”

    嘉然迅速收拾好东西,出门去。

    一直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人。

    夏天的天长,七点钟天色才会黑下来。而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往回走的路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傻。开始一直等一直等,越等心里越烦躁,下意识里也是赌了一口气,就想着到底看他要迟到多久。

    没想到会是这么久。

    也许是有什么事?

    心里也有些后悔,没看到他来就应该早一点去别墅那边找他。

    想到这些,她立刻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着到了别墅的外面,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连花园的门也是锁上的,很显然没有人在。

    她透过镂花的门立刻去找花园里的那辆黑色轿车,居然也没有?!也就是说他走掉了,为什么?

    她仍是不死心,于是跑到旁边那家平时负责打扫的人家去问,对方说也不清楚,只知道小沈先生是开着车走掉了没错。

    就算有什么急事,连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吗?

    失魂落魄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快到家的时候,忽然被人给拦住了。

    她抬头一看,是李芳。因为李芳为人很刻薄,经常会说些难听的话来嘲笑嘉然,所以嘉然也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视而未见,绕过去继续走。

    李芳冷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是让人家给跑了吧?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人家会理你,完全是在乡下待着太无聊了,刚好就碰上你陪着他消遣,换了我是男人,我也不会拒绝啊。现在还不是说跑就跑了,看你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肯定是连人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吧?”

    嘉然听在耳朵里,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嘲讽的话还没说完:“要不怎么说,什么人什么命,人还是要本分一点比较好呢。就这样被人家一脚给蹬了,什么都没捞到,还落了个坏名声,真是一个笑话啊……”

    嘉然停下脚步,霍地转过身,冷冷瞪着她。

    李芳闭了嘴,但还是笑得很幸灾乐祸,拿手扇着风回家去了。

    嘉然转身往家里走,越走越快。

    母亲已经迎在了大门口,见到她回来,蹙着眉唠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菜都凉掉了……”

    嘉然低着头进了家门,直接钻进房间里去了,随手锁上了门。

    母亲在外面不明所以地拍着门,“你锁门干什么,不出来吃饭啊?”

    嘉然一头扑在被子上,闷声喊了一句:“不吃了,别管我!”

    一个翻身起来,耳边萦绕的始终是李芳刚才的那句话。现在仔细想想,她的话虽然刻薄,却分明很有道理。

    像沈放那样的一个人,她连他的家庭背景、身边有什么人都一概不知,凭什么就喜欢人家呢?也许,在他自己的那份生活里,早就有了女朋友。

    包括之前的那一次示好,甚至包括那个吻,可能都只不过是他兴致来了的一个恣意妄为而已。

    想一想,自己真的是很可笑。

    看到被自己丢在桌子上的那张画,她心里的委屈和恼火顿时又涌了上来。伸手就抓起画撕了个粉碎,一把扔向了窗外。

    一阵风过,吹得纸屑四散飞远了去。

    一如她十八岁这一年青涩的、尚未成型就已经消亡的初恋情怀。

    沈放的生活,在大二下学期那年遭遇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变故。

    母亲突然病发离他而去,父亲的精神状况也在瞬间一落千丈,身体也跟着垮了。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可是他身为家里的独子,必须挑起这个对于他来说还有些沉重的担子。

    姑姑在国外做医生,拿主意将父亲接了过去,一边治病一边疗养。主要也是考虑沈放刚接手公司,公事都应接不暇,根本无法抽出时间照顾父亲。

    沈放只能答应了,然后埋头扑进工作里。

    刚进公司的时候,人事上一片动荡,许多人在等着看他一个毛头小子的笑话,他心里全都清楚不过。

    接手公司三年以来,他用自己的能力不仅守住了公司,也立下了自己的威信。

    同行都知道,沈氏集团的老总虽然年轻,经商处事的手段却远胜他的父亲。他够锐利手段也够狠,相对于沈老先生的儒雅处事态度,他冷漠利落的作风更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取得效率和利益上的成功。

    在沈放看来,人都是给逼出来的,如果他不够狠,父亲的事业很有可能就葬送在公司那一拨怀着二心的人手上。阻拦对方目的达成的唯一办法就是做得比对方更狠,寻找机会直接将那些人给肃清出去。

    公司经过这几年的波动之后,人员已经基本换血,换成了属于他自己的年轻团队。

    业绩上,也开始朝上升的趋势良性发展。

    他一直忙一直忙,生活里除了工作再装不进任何东西,也遗忘了曾经的许多东西。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在书房的一本字典里,翻到了一张他的素描画。

    韩嘉然,他至今心里面好像也只停留过她一个异性的影子而已,也唯有在想起她的时候,心里会闪过一抹柔软的情愫。

    想到她  ,便想到了乡下的那片葡萄园。

    那个计划其实早就应该执行,他却下意识拖了几年时间。如今虽然公司的状况比刚接手的时候要好一些,但任何一个可以帮助到他稳固事业根基的计划,都不能放弃。

    葡萄园那块土地的案子已经上马,不过却遇到了当地村民的诸多阻拦。工程的进度只好暂时停了下来,协调了几天也未见成果。

    敲门声打断他的冥想,唐宇抱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把文件放到他面前签字,一边说道:“d县的那块土地,你是不是该下个决断了?协商了几天都没弄出个结果来,再拖下去损失只会越来越大。”

    沈放蹙了一下眉,签字的动作也停下了,怔了良久才低声道:“直接跟拆建工程队的负责人说,两天之内,再不能和平解决,就去找县政府的负责人出面,强行动工。”

    唐宇不知道他为什么独独在这个案子上显出了犹豫,不过看到他终于下了决心来解决这件事,总算松了口气。

    公司的状况刚刚才有所好转,现在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财力去浪费在任何一个案子上。

    “好,我马上就去打电话。”

    沈放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