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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容嬷嬷!第3部分阅读

    唉。

    乌秀有些哀伤地摩挲着我的头发:“兰儿,额娘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是这件事情,我们真的爱莫能助。你动什么心思,额娘能不知道吗?”

    人,蜷缩到乌秀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都是冰凉的泪水:“额娘,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没有回答,乌秀只是把我搂得更紧了。

    彼此依偎了一会儿,乌秀披着件衣裳下了地,看着她纤瘦盈盈的背影,遮挡着照进来的月光,心里边怅然若失。她倒了一杯水给我,哭得喉咙有些痛,双手捧着粗瓷的杯子,喝了两口,

    然后顺手把一个斜跨的包包递给我:“前些天你落在女禁里边的,哪里弄来的褡裢?样子也太稀奇古怪了,幸好我眼睛尖先看到了,要是被福如那个女人见到,不知道又在背后混嚼什么舌根呢。”

    啊!我的包包!

    这个虽然只是路边货,但是结实耐久,我一年四季都背着它,背了三年也没有破损的迹象,而且里边还有好多夹层,可以分门别类地放很多东西。

    穿越过来可以带个包包,实在令我大喜过望,因为我随时要服用的药,都在这个包包里边,雷尼替丁、奥美拉唑、硫糖铝、三嗪芦丁、氟桂利嗪、二甲双胍、硝酸甘油还有消炎利胆片和

    6542,还有一盒曲马多,因为害怕上瘾,不是痛得狠了的时候,我不碰它。

    这些药,有吃剩一半的,也有刚刚吃了几颗的,凑在一起,也有几百片,加在一起的威力,应该抵得过一瓶安定。

    打开包包的时候,手开始发抖,上天保佑这些东西都在才好。

    拉链刚刚拉开一半的时候,感觉自己眼皮发沉,眼前一黑,一头就栽下去了。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我怀里犹自抱着拉链半开的包包,躺在被窝里边。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暗骂自己怎么会睡得这样死。

    探手摸进包包,碰到了很多药瓶,东西是在,但是时辰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及。

    把包包背在里边,外边套上半大褂子,连头脸都来不及梳洗,穿上了鞋子就往外跑,可是门被从外边反锁了,任我怎么推也推不开。

    乌秀,一定是乌秀!

    昨晚我喝了两口她递过来的水就晕过去了,倒水的时候,她背对着我,一定是那个时候做了手脚。

    用力踢着门,咚咚地声音,和我的心一样绝望。

    我可以让她死,我真的可以让她死!

    灰冷的声音,淹没在踢门的声音里,视线有些模糊,然后看到了窗。

    窗棂是木条嵌成如意锁的图案,上边糊着窗纸,比门容易撞开。

    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跑到窗户旁,曲起手肘,拼尽全力去撞,下过去,窗格子被我撞裂,从木屑和破纸里边钻了出来,几欲疯狂地跑向县衙。

    一路上,药片在药瓶里边哗啦作响,心也要蹦出喉咙,可是我的脚步,最终还是被人阻挡住。

    不是一个人,是数也数不清的人,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人的后脑勺,男女老少,挨挨挤挤,把我隔在县衙大门之外几百米的地方。

    耳畔,是嗡嗡嘤嘤的嘈杂声,口哨声,一浪高过一浪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大门洞开,门前摆着书案椅子,好几个衣着光鲜的人坐在哪儿,很多捕快、差役,还有兵勇,密密匝匝围了好几层,他们随着人潮的涌动不断地叱骂吆喝着。

    我,看到了穆湫。

    温度,在瞬间降爆了零点,头脑中,一片空白。

    穆湫正被两个皂役架着,从一旁拖到了中间,两个皂役一松手,穆湫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瘫

    软在地上,淹没在那些攒动的人头里边。

    坐着的人当中,有个站了起来,手里捧起一样东西,前边的人一下子都矮了半截,在兵勇围成的半圆形里边,跪着很多镣铐加身的人,好有几个下半截身子被血染红的女人,蜷缩在地上,不知道是晕厥还是死去。

    已经听不到那个人在说什么,人们都跪下叩头,没有看到我直愣愣地站着。

    山呼万岁声中,又过来两个皂役,手里拎着刑杖,架着穆湫的那两个皂役,一个按住了她,另一个下就扒掉了穆湫的鞋袜和亵裤。

    一片惨茫茫的白,在我眼中一掠而过。

    围观的人们依然起身,向前拥挤。

    啊!

    人群内外,穆湫和我的叫声几乎一起发出,一样凄厉,只是她的痛楚带着屈辱的血音,我心头涌上想杀人的愤怒。

    穆湫的呼叫声,越来越惨痛凄厉,也越来越孱弱无力,我只挤进人群几层,距离她还有很远。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只想靠近她。

    时间仿佛凝滞不前,在穆湫每一声惨叫之后,都有极其暧昧猥琐的嘘声从人群中弥散开来。人群中,也有不忍和微怒的目光,却在麻木的面孔后躲躲藏藏。

    他们是奉命来做看客,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流露出对罪臣及妻女的同情?

    行刑!

    里边传来很尖利的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

    正式的刑罚,还没有开始,穆湫遭遇到的□,应该是乌秀昨夜不愿提及的那些名目。

    周遭忽然静下来,仿佛屏息着等待。

    啪。

    板子击打在赤 裸皮肉上的声音,擦过每个人的耳朵。

    啊!

    随之穆湫的惨呼变成了哀哀无助的哭嚎,撕心裂肺的嚎叫,她的声音已经被痛撕裂、扭曲,完全听不出她的本音,阴森森,血淋淋。

    人群里,又是一阵窃窃之声。

    一双冰凉的手,把我拉出了人群,她身上熟悉的气息,让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乌秀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和人换了班,现在里边人少,快点,不然杖丹就带不进去了。”她说着话,拉着我离开人群,赶往女监。

    用手掩着口,牙齿,紧紧咬住手背上,我害怕自己痛哭失声。

    原来和那些或是卑微或是龌龊的看客一样,我连公然表示悲伤的勇气都没有。

    走进暗无天日的监牢,闻着那股腐朽潮湿的味道,泪水慢慢干了,我不知道一会儿穆湫被抬进来的时候,自己是否还有面对她的勇气。

    拍拍我的肩头,乌秀先去照例巡监。

    呆呆地坐在条凳上,眼前总是掠过那一片灰冷的惨白,那份被剥光和践踏的尊严。

    sunday is glooy,y  ours are sberless,dearest,t e s adows i live wit  are nuberless……

    哀伤的旋律响起来,《黑色星期天》是我的手机铃声,愣愣地从包包里边拿出来手机:“喂?谁啊?”

    里边的声音很杂乱,断断续续:“师父,师父,我啊,bear,我是bear啊,完了完了,这是哪里啊,我要挂了,师父……”

    bear?

    情绪,还没有从悲痛中缓释过来,bear的来电,又在脑海里边炸开一道霹雳。

    一激动,颤抖的手指,按错了键子,通话被迫结束。

    等醒悟过来,再想拨打回去,已然没有了信号,屏幕上显示电量的格子,已然变成了一格。

    手机托在手心,比一颗榴弹还要重。

    外边传来脚步声,一群魁梧雄壮的健妇,把受了杖刑的女犯抬了回来,一个个都赤着半身,血肉模糊,还吊着奄奄一息的一口气。

    乌秀已经带着几个人迎过去,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差点儿了下人数,乌秀的眉头跳了一下:“少了一个?”

    一个随行的差役道:“瓜尔佳氏穆湫已经毙于杖下,你们去一个人,帮着稳婆填写尸格。”

    死了。

    穆湫被打死了。

    这个结局并不出乎意料,只是来得太迟。

    乌秀一把没有拉住,我走到差役的跟前。

    我去。

    听到自己很飘忽的声音,从唇齿间挤出来。

    出罢牢门入宫门

    薄云淡雾黯天涯,野径寒尘两袖沙。自恨阴阳一别后,孤坟落日泣昏鸦。

    诗和哀痛一样,只能浮动在心里。

    想缅怀一个人,却没有灵位可以上香,没有坟茔可以祭拜,甚至连哀悼和想念都不能坦坦荡荡地流露出来,是否连悲哀都算不上?

    因为乌秀的这份差事,是借助穆湫父亲之力,我们现在的处境,也是如履薄冰。县衙中的禁子,原有额定,享的是公食银子,用现在的话说,是在人事局编委办那里有档案的人,直接拿着工资卡到银行里边领钱。

    除了额定的禁子之外,还有没在编制里边的禁子,县衙并不给这些人发饷,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发了公食银子的那些禁子,也看不上公家发的那几个钱儿。要是靠那两个钱儿度日,别说老婆孩子,就是自己也养活不起。无论轻监重监,男监女监,禁子们吃的是犯人的常例。

    乌秀和福如都是这种编外人员,随时都会被踢出去,如果有人故意要弄出些事端,翻出以前受贿的旧账,恐怕连牢门都走不出去,就直接成为阶下囚了。

    久在河边站,焉能不湿鞋?

    尽管乌秀看上去不像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但是犯人的常例,她一定拿过,不然只打工不拿钱的事儿谁肯干?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和我?

    还有我,我穿来之前,这个身躯的主人容芷兰也在牢中当了一段时间的短差,就是那种因为犯人增多了会临时应招的禁子,和后来的临时用工差不多,她也是没有一分薪水,难道也会白干?

    污点,不言自喻,把柄随时都会落到别人手中,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器。乌秀尽管不愿意说,可是从她的眼神里边,我可以看得到,自从穆湫的父亲获罪之后,惶恐的阴霾就在她的眼中挥之不散。

    女禁的短差,我知趣地辞去,说是准备参加选秀,借口还算说得过去,没有人戳破我的谎言,好像乌秀这个人,平时并不过分张扬,除了福如针对她,其他的人,没有太明显的敌意。

    临走的时候,拜了拜狱神,我本不信神鬼,尤其不喜欢这位狱神萧何,要不是他当年他在月下一路狂奔,也不会让韩信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明朝以前,供奉的狱神本是皋陶,相传皋陶就是监狱的缔造者,而且面目狰狞,脸色和青瓜皮一样,到了清初,就变成眉目慈善的萧何了。

    眉目慈善和笑里藏刀,有时候可以合二为一。

    乌秀坚持要我拜一拜,祈求跨出这个门槛后,这辈子都不要再到这个地方。

    上了香以后,正准备离开,福如已经带着自己的一个亲戚进来,是来补我那个缺儿的,她依旧笑容可掬地笑着说话,可是一言一笑里边,都带着挑衅和嘲讽,也许绵里藏针的盛气凌人更容易在心里产生威慑。

    乌秀很谦卑,我清楚这不是死磕的时候,意气用事,只能自摆乌龙,该忍气吞声的时候,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个世界,远远比我想象中还要残酷。

    回到家,整日无所事事,乌秀要我准备准备,马上就要去内务府参选,这本来不得不尽的义务,忽然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希望,如果入得宫门,再碰上一个有权有势的主子,仿佛就会让人多了几分顾忌。

    其实我们都清楚,也许还等不及这一天,厄运就会提前降临。

    那个贴身的包包儿,不得不忍痛扔掉,它的样式在几百年前的人看来,实在太奇怪了,而且上边还绣着一副骷髅的图案,还燃烧着,和我qq上的头像相去无几,要是带进宫去,再让别有用心的人把我当成邪教巫女,乱加一个妄施巫蛊的罪名,结局一定比穆湫还要惨。

    穆湫死时,几乎不着寸缕,被撕扯得残破不堪的肚兜,缠绕在脖颈之上,遮挡不了任何地方,臀股之上,被刑杖击打的地方,皮开肉卷,有两处,肌肉已然被打烂,露出里边沾挂着血筋儿的森森白骨。

    鞭笞之痛,以前的故事里边,我也经常会写到,可那些都处于训诫,再疼痛的惩罚,都源于关切,痛得单纯,不会夹杂着屈辱。

    让我不寒而栗的不是这些血肉模糊的伤,而是残留她身上的那些凌虐印痕,让我明白了乌秀难以启齿的那些名目,看过之后,我宁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穆湫虽然身体单柔,但是二十板子还不至于要去她的性命,只是因为她是犯官之家唯一一个女孩儿,而且还没有出阁,才会被厄难特别眷顾。

    我跟着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有些余温,可是脸色已然青紫,嘴唇上齿痕斑斑,裂着无数的口子,双眼突突着,好像要瞪出眼眶,这张痛苦而狰狞脸上,再也找不出昔日手腕上好些勒痕还有抓痕,指甲上边的紫绀变成了暗黑色,她,应该死于心脏病突发。

    那张面目狰狞的面孔,看不出一丝从前的样子,若非从前看过,谁能相信,那张连鬼看了都会做噩梦的脸,曾经凝如鹅脂,嫣若新荔,一双翦翦明眸,柔情似水。

    摇摇头,还不是不要再想,昨天乌秀回来说,她想去看看穆湫的娘,就上次趁着混乱的时候,她把杖丹塞到穆湫母亲的手里,可是她不知道受了杖刑的女眷是否上了药,当然她更担心这些杖丹落到其他禁子手中,害怕穆湫的母亲在严刑逼问之下,把她给供出来。所以乌秀这两天一直寻找机会,那些女眷都被关在监狱的最里边,有专人护卫,把守森严,连她们这些禁子都不许踏入一步。

    昨天半夜里,有两个女人被蒙着脸抬出去,血水和化了脓的黄|色黏液,从细竹篾编成的板架缝隙间滴落下来,应该是受刑过伤口化了脓,得不得及时的医治,最后严重感染或者导致体内脏器功能的衰竭而死。

    死人,在牢里并不是稀罕事儿,有家属来领的尸体,看在有银钱可赚的份上,还能受些照顾,像这种举家被抄的尸骸,都是送去火化,骨灰就扔到火窑后边的一口深井里。

    穆湫的骨灰,也应该沉于井中,和很多枉死的冤魂挤在一起。

    把妆台上的菱花镜扣了过去,实在不想看自己现在的这张脸。

    低着头,还是继续整理自己的包包儿,里边很多东西,都必须要扔掉,但是我难以割舍。

    手机,已经没有电了,自从接了bear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以后,再也没有了信号,点开收件箱,里边一排下去,都是bear的名字,短信的内容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几乎她每天都向我汇报情况。bear总结过,平均她发给我三条信息的时候,我才会回一条,而且回得很慢。如果多过这个概率,她基本上可能肯定我是受了刺激。

    许许多多的bear下边,还有其他人的名字,熟悉而亲切,虽然都是女孩子,我还是乐意把她们叫做兄弟。

    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那些熟悉的名字就在里边,还有那些短信,很多我都可以背得下来,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看到,充电器也在包包儿里边,我去哪里找充电的地方?

    扔了?还是觉得不舍,就算开不了机,那些美好的回忆还在里边。

    手机并不大,也不算厚,在手心颠来倒去地摆弄一会儿,我把鞋子脱下来,拆开了绣鞋的底儿,将原来纳得密密匝匝的鞋底,用刀子挖了个方洞,将手机塞到里边,然后又重新上了鞋帮。上天保佑这机子够结实,好在容芷兰还算是身轻如燕,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也重不到哪里去。等进了宫,不是要穿着花盆鞋吗,脚心凸出来的部分是木头的,在那个木头疙瘩里边挖个洞藏手机,应该更不容易被踩坏。

    那些方的圆的白色塑料瓶子里边的药片,我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容芷兰虽然长得一朵花儿般娇柔,身体却像牛一样结实。以前要是如此难过,早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那时候写文写到悲伤处,必须停下来吃药,才能缓解从心区辐射到喉咙的剧烈痛疼。

    很滑稽吧,电脑桌边,除了烟,酒,咖啡,还得有一瓶速效救心丸或者硝酸甘油。

    现在,除了双眼哭得红肿外,丝毫没有引发旧疾的迹象。

    只是这些药片,还是应该留下来,有病需要吃药,有时候没病更需要吃药,如果有天,我要是沦落到比穆湫还惨的时候,这些药片,起码可以送我一程。

    想了又想,将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打开,把里边的香草掏出来,将所有的药片都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