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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34部分阅读

    边。

    “陛……陛下……”

    “皇姊怎么了?”不过片刻工夫。少年天子已经平静下来。神色淡然却难掩关切地询问。

    尽管满心焦虑。鄂邑长公主还是没有将自己恐惧不安地原因说出来——不可说……也不敢说!

    她轻轻摇头,沉默无语。

    “皇姊想到了什么?”刘弗陵何等敏锐,怎么可能相信她的否定?

    鄂邑长公主是负责供养天子的人,自然知道不可能如此轻易地瞒过聪慧的少年天子,方才不过是争取一点儿思考的时间,此时,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镇定了一下,挺直腰身,鄂邑长公主很郑重地道:“陛下对大将军有何打算?”

    刘弗陵不由一怔,抬眼打量了一下素来不问政事的姐姐,良久才道:“大将军是忠臣。”

    鄂邑长公主一愣,就听十四岁的天子再次重复:“大将军是忠臣!先帝诏以大将军、车骑将军、左将军辅朕,他们岂会不是忠臣。”

    鄂邑长公主无言以对,半晌才有办法出声,却也只能道:“上所言甚是……”

    ——她能说不对吗?

    ——说他们的君父为皇太子选的辅臣之不是忠臣?

    ——那样岂不是质疑先帝对今上的安排并不妥当?

    ——那意味着什么?

    ……

    ——会不会让天下人认为年少的天子并非先帝属意的嗣君?

    ……

    陡然现思绪再次转向某个可怕的方向,鄂邑长公主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刘弗陵立刻就现了姐姐的颤栗,却没有再安抚她,只是静静地按住手边的玉几,眼帘微微垂下,掩尽所有情绪。

    --他怎么会猜不到姐姐的想法?

    刘弗陵的心中满是苦涩——他的皇姊今天才注意到某些事情,他却是早就现了那些令人不安的迹象了!

    --若是真的属意他继嗣帝位,他们的皇考会在长子卒后三年多都不立储?

    --若是真的属意他继嗣帝位,他们的皇考会让他的母亲不明不白、悄无声息地死在云阳?

    --若是真的属意他继嗣帝位,他们的皇考会将辅政之臣简拔到位在群臣之上、独揽兵权的官职上?

    ……

    ——有汉一百余年,哪一个皇帝不是豫建储君?哪一个皇帝不是显贵外戚?哪一个皇帝不是筹谋身后?

    ——只有他是皇帝临终方受册皇太子;只有他是母族无贵戚无权臣;只有他是完全被权臣包围……

    ——孝惠皇帝纵然受胁于吕氏,尚有吕太后为屏。

    ——孝武皇帝在孝景皇帝崩前十天完成冠礼,六玺、虎符、使节皆在掌握之中。

    ……

    --若是真的属意他继嗣帝位,他们的皇考会让他这个儿子一即位便被辅臣完全架空?

    ——方法有很多,可是,他们的皇考……在位五十四,权柄不曾稍移半分的天子……却不曾为他筹谋半分!

    ……

    有时候,刘弗陵会痛恨自己的聪慧!

    --为什么他会想到思考这些问题……

    午夜惊醒,汗透重衣时,他也会告诉自己,其实他只需要记住自己是大汉天子,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可

    他在那些已经被大将军或左将军挑选过的奏记上写7可”三个字时,那种令他无法安寝的惊悸便会再次涌上心头……

    ——他究竟算什么天子!?

    ——什么都不明白……其实真的是一种幸福!

    “上是先帝诏立的嗣君!”鄂邑长公主忽然开口,斩钉截铁的语气将刘弗陵吓了一跳,自怨自艾般的思绪立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十四岁的天子怔怔地望向忽然立起的皇姊,看着她步下三层阶,在竹幄前郑重下拜稽,他顿时感到了久违的手足无措。

    “……皇姊……”十四岁的天子轻声呼唤。

    鄂邑长公主抬起头,看向天子:“上谨记。无论如何,作为大汉的天子,刘氏的子孙,传承汉家国祚,陛下责无旁贷!妾是妇人,不明大道,然陛下上承祖宗之重,下承万民之望,岂有昧于旧事,不思作为之理?”

    长公主深深俯,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砖面上有凸起的||乳|丁状纹样,圆润光滑,细密整齐,透着精雕细琢的气息,就像建章宫中的其它东西一样——精致,却透着冰冷的气息……

    不期然地,鄂邑长公主的眼前仿佛有一个曼妙的身影划过……

    ——倾国倾城、狡黠多情……那么多温柔旖旎的宠幸……一则战败的消息便全部抵消,天子怒不可遏,遮玉门关不准大军入,入则斩之……丝毫不顾领军的便是宠姬之兄……丝毫不顾那位以善舞得幸的李夫人已是弥留之际……

    ——他们的皇考……从来都先是皇帝啊……

    鄂邑长公主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就听到刘弗陵极缓慢的答辞:“……朕谨谢教诲!”

    她抬头,却只看到天子沉静幽远的神色,她完全看不透这位弟弟的想法……

    ——也许她从来都不曾看透。

    她只能看着这个比自己的儿子还小的弟弟露出一脸淡然之色,听着他平静地询问:“皇姊可能助朕?”

    ——也许……她的弟弟一直在等她说出之前那番谏言……?

    ——可是……

    “妾能做什么?”

    ——她只是长公主,纵然仪比诸侯王,可是,实际上,她什么权力也没有……

    ——她是身份尊贵,却也只是身份尊贵!

    鄂邑长公主真诚地询问,却看到她的弟弟竟然皱起眉头,眼中隐然浮现茫然之色……

    仿佛也察觉了自己的不妥,少年天子扶几而起,长揖及地:“多谢皇姊!待朕有主张时,必请皇姊援手!”

    鄂邑长公主默默点头,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对话太过郑重,此时,话题告一段落,姐弟俩一时间竟然只能无言相对,直宫漏沉牌,带响了一声钟鸣,鄂邑长公主才陡然注意到时间,连忙起身:“时辰已晚,妾不耽搁县官就寝了。”

    刘弗陵也跟着起身,步出幄帐,打算相送一番,却不料鄂邑长公主忽然又道:“上没有召后宫侍寝?”

    刘弗陵一怔,还没有从惊讶中回神,就见鄂邑长公主上前握住自己的手,对自己轻声劝道:“上无母族可恃,万不可轻忽后宫……”

    刘弗陵猛然抽回手,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姐姐——她竟然让自己去讨好后宫?!

    鄂邑长公主根本没有在意天子的态度,盯着他的眼睛,微微扬眉,随即伸手,再次拉住弟弟的双手,继续以温柔的语气,轻声劝道:“旁人不论,皇后乃左将军之孙,又是大将军外孙,其父已是车骑将军、桑乐侯……陛下不宜冷遇……”

    这一次,年少的天子没有收回手,只是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震惊,只觉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位朝夕常见的皇姊,不禁深深地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姐。

    ——她是在提醒什么吗?

    刘弗陵不由深思。

    低着头,将鄂邑长公主的话在心里反复过了几遍,刘弗陵愕然抬头,两眼怔怔地盯着皇姊,不过面上却隐隐现出喜悦之色。

    见刘弗陵明白过来,鄂邑长公主点了点头,微笑着行礼离开。

    刘弗陵依旧将皇姊送出宫门,亲自扶其上辇。

    “上不必如此。”鄂邑长公主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我们是手足。”

    ——手足……

    刘弗陵一怔,长公主不由轻笑:“上,我们是手足……燕王、广陵王、昌邑王都是!”

    刘弗陵讶然无语,待回过神来,才现鄂邑长公主的车驾已经离去,不由哂然垂。

    “……手足……”

    注:李夫人那段是易楚自己的推断,因为《史记》记载得很简略,《汉书》虽然详细,却有颇多错误,易楚就按照自己的推断写了。特此说明。(未完待续,)

    32、罢酒酤

    元六年

    春,中厩监、中郎将苏武以留匈奴十九岁乃还,奉使全节,拜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

    夏,旱,大(注1),不得举火。

    今上改元伊始即逢大雨成灾,以致渭桥绝,至冬又是一季无冰,随后两年,虽无如此大灾,但是,也出了日蚀等异像,年景比岁不登,着实让人担忧,虽然诏书屡下,各项恩惠遍施,无奈上天不承其情,勉强两年无灾后,又降大旱。

    朝廷上下,自丞相以降,皆是忧心忡忡,虽然已经举行祀之祭,可是,旱情并未能得到缓解,不得不禁止举火,原本因苏武归汉而振奋的民心再次浮动起来。

    之前不引人注目的贤良、文学也忽然强硬起来,议罢盐、铁、榷、均输等事的呼声挟民情疾苦之势,越地响亮。

    “大将军以为如何?”田千秋实在是扛不住那些人,自已又做不得主,只能来寻霍光。

    霍光翻了翻那一几的记录简册,随手抽了一卷出来,展开,看了两眼,便又搁下,转头问一旁的桑弘羊。

    “御史大夫以为如何?”霍光问得自然,桑弘羊也不好不答,只能闷哼一声,不悦地道:“贤良、文学当然是贤良!”

    霍光失笑,微微挑眉:“怎么?大夫怨念颇深!”

    “不敢!不敢!弘羊是逐利小人,哪敢对圣人门下有怨?”桑弘羊狠狠地泄了一通近日的郁卒。

    霍光轻轻摇头。并没有在意。只是继续与他商议:“御史大夫还是反对议罢之说?”

    “自然!”桑弘羊昂起头。毫无犹豫地回答。

    霍光未置可否。沉吟片刻之后。转头问田千秋:“君侯之见如何?”

    田千秋为难地看了桑弘羊一眼。想含糊过去。却又不敢在霍光“殷殷期盼”地目光下浑说。只能道:“臣以为。民心不能不安。”

    桑弘羊刚想开口讥嘲。就听霍光追赶问:“如何安?”

    田千秋是不欲生事地性子。眼见桑弘羊满脸不悦地盯着自己。心中已有退缩之意。但是。他毕竟是丞相。封爵列侯。朝廷上下尊称一声“君侯”。若是因为御史大夫地不悦便缄口不言。连他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

    “罢些不伤根本的榷::结果,此时说出,却仍是有些不安。

    霍光虽不是好大喜功的性子,但是,边疆不靖,朝廷的用度如何能减少?不说其它,便是如今仍在西南的大军每日总是要用钱吧!

    田千秋说的是折衷之法,不失为良策,霍光心中已经应了四成,但是,事涉经济之道,不能不问桑弘羊,霍光很是诚恳地询问桑弘羊:“御史大夫以为此策如何?”

    桑弘羊倒是不敢迁怒霍光,只是瞪着田千秋道:“盐、铁、榷:均输,请教君侯,哪项不伤根本?”他将“根本”二字咬得极重。

    ——这些日子,他是听够了那些贤良、文学的“本末”之说。

    田千秋毕竟是丞相,国家岁入还是清楚,被桑弘羊诘难,一怔之后,他便选了岁入最少的一项道:“酒::

    桑弘羊一愣,竟是无从反驳。

    汉朝本就是禁止无故群饮,有些地方甚至连嫁娶之时都禁止饮酒,更何况,遭逢灾年,还会禁止酿酒,榷酒的收入一直不高。

    见桑弘羊如此,霍光便数了,笑道:“就请两位上奏,请罢榷酒

    “诺!”

    田千秋年迈,又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桑弘羊倒是没有急着走,霍光心知他必有事要说,也不催促。

    待霍光看了两份奏记,内外皆无人时,桑弘羊才开口,所说却为子弟求官一事。

    桑弘羊是御史大夫,其子以父任为郎,然而至今也未曾任官,桑弘羊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霍光沉吟片刻,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

    桑弘羊也知道这种事说是无用的,倒也没有恼,又说了几句话,特别提醒霍光不要相信贤良、文学那些道理,之后便告辞了。

    夏,七月,丞相田千秋与御史大夫桑弘羊共奏:“贤良、文学不明县官事,猥以盐、铁为不便。请且罢郡国榷沽、关内铁官。”(注2制曰:“可!”诏罢酒::

    贤良、文学自然高兴,天下士庶也无不振奋,认为朝廷终于准备再次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复文、景之时的旧制了。

    听天子念叨了几次,兮君便是不明白,也自然有人会为皇后讲明白,因此,再次听到天子提及贤良、文学,八岁的女孩很认真地问天子:“那些人说的真的有道理?”

    “自然!”少年天子也很认真。

    兮君皱了皱眉:“我是不懂那些人的话,不过,我在家时也听保母讲过以前匈奴南下劫掠的事情,难道只要天子有德,便可以不打仗而有四方来朝?”

    少年天子一愣,就听自己的皇后拍了一下手,很肯定地道:“那些道理太高深,我倒是记得,在家时听保母念叨,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县官既要用钱,想来也是一个道理!”

    少年天子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皇后,良久无语,心中却是哭笑不得。

    ——他说的道理哪里是那些道理啊……

    虽然霍光主政,但是,刘弗陵并非什么都不知的无知少年,他还是很有天子的自觉,哪里会真的不明白那些贤良、文学的重本观点太过天真?他认同的哪里是那些……

    看了看一脸期待的皇后,年少的天子只能微笑,摸了摸皇后的额:“颀君说的对!”

    兮君眨了眨眼,追问:“那么,那些贤良、文学说的就没有道理啊!”

    少年天子无言以对,半晌才道:“若是没有道理,丞相与御史岂会请罢権:

    这下换兮君无语了,不过,小女孩眉角一扬,很无赖地道:“若是真有道理,县官(注3就当从其议,连盐铁、均输、平准等策一块儿罢了!”

    刘弗陵失笑,无奈地摇头:“若是那样,朕还真不如当个县官了!”

    注1:大,古求雨祭名。《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大帝,用盛乐。”年》:“大何?旱祭也。”注:“使童男女各八人舞而呼雨故谓之。”《汉书五行志中之上》:“其夏旱祀,谓之大。”

    注2出自《盐铁论取下》。

    注3此处的县官是指朝廷,而不是指皇帝。

    (中秋回老家,无处上网也就算了,居然还很不幸地感冒了……吃了药,躺了一天,现在还头晕眼花中……各位见谅~~~我看看能不能在实在抗住药效前,再码两千字出来……)(未完待续,)

    33、天子的不甘

    元六年,以边塞阔远,取天水、陇西、张掖郡各二县。

    置郡的诏书早已颁下,但是,那份奏记,刘弗陵还是反复看了好几遍,没有人知道,十四岁的天子从中看出了什么,或说想从中看出什么。

    明明是少年郎的年纪,但是,天子的身量已与成年人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仍然在长高,心性也越的沉郁,侍奉的宫人早已不敢将其视作尚未加冠的稚子——虽然,年少的天子并不会肆意对待侍,但是,也绝对不会法外加恩,而宫中的律法……已经足够震慑了。

    金赏与金建是最亲近天子的侍中,对天子的心情最是清楚,很多宫人都会向两人寻求帮助,面对天子异常的行为,希望得到帮助的宫人自然更加多,但是,金赏与金建也不知道天子究竟为什么如此关注这样一份奏章。

    受人之托,也为了自己着想,在天子用过哺食之后又拿起那份奏记时,金赏与金建上前阻止了天子。

    “主上究竟打算再看多少遍?”殿内无人,金建很放心地、很放肆地将那份奏记从天子手中取走。

    刘弗陵没有动怒,只是无奈地看向金赏,示意他这个长兄应该管一管弟弟了。

    金赏摇了摇头,皱眉道:“主上究竟在看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吗?”

    刘弗陵没有回答,看了看都盯着自己的兄弟俩,他轻叹一声,从床上起身,往殿外走去:“出去走走吧!”

    食后本就当稍动才宜养生,刘弗陵虽然不是一贯如此,但是,也时不时地在用膳后到外面动动,一干宫人、黄门早有准备,按照规矩,拿了各色器皿,跟上天子。

    金赏与金建紧跟着天子,眼见天子穿得单薄,又让黄门取来一件氅衣给天子加上,只看那严整密实的羽毛,就给人十分温暖的感觉。

    随侍地宫人、黄门都离得较远。但是。年少地天子一直沉默。似乎并不愿意开口。金赏与金建一时也有些忐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