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來陛下玩,他觉得陛下太过孤单,就求臣允许他跟陛下一起诵读。”
许谦如愿以偿的看到千烨眼里的惊诧,又转向另外一个地方。
“想必皇上对这里也很熟悉吧。”
这是辛者库。
“皇后曾在这里为奴。”
千烨声色不变的回答。
“皇上只记得皇后,却忘记了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
许谦一脚踏进辛者库,千烨尾随其后,入眼皆是飘散的绫罗绸缎,在空中纷纷扬扬。
“皇上看到的只是身边的紫醉金迷,沒有人性的争权夺势,那是皇家的悲哀,也是皇上的悲哀。臣想陛下爱慕皇后,也是因为皇后的身上沒有宫里的世俗纷纭。”
千烨不可置否,竟沒有觉得此番言论大逆不道。
这些宫女的身边都堆积着如山一般的衣服,他们比不是大张旗鼓的进去,隐藏在晾着的纱衣后面并无人发觉。
寒冬腊月,水结了厚厚一层冰,有些宫女的水肿起來,像是用针一撮就会破出水來。
一鞭下來,皮肉撕裂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伴随着砰砰的敲打声。
“朕的将士,受着比这些更大的折磨。”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都是错的
“是吗?那皇上可曾忘记那些为你出生入死的将士?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他们承受的痛楚,远比陛下多得多,在乱世,他们不得反抗,只有承受。
而有些痛楚确实皇上赋予他们的,妻离子散,皇上可曾在意过。”
“沒有。”
千烨头也不回的离去,许谦并不死心的声音传到千烨的耳中。
“皇上若是有一天想知道你带给他们的痛苦,请到西南城乡。”
他知道皇上一定 会來的。
千烨潜入地宫,那里是他培养暗卫的基地,这地宫里还供养着五年前和他凯旋归來将士的灵位。
那日,他以一个人独自赶回边疆避难,等回去找到的时候,他们只剩下皑皑白骨,所有的肉都被野兽啃噬殆尽。
他们都是和他结拜了兄弟,说过要同生共死的,这最后活着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朕真的错了吗?朕错了吗?你们告诉我,朕错哪了?”
他跪在一排整齐的牌位前,字字珠心,却沒有人回答他。
地宫里无边无际的都是黑暗,他恍恍惚惚的跪了好久,心里蔓延的也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出了地宫,他摇摇晃晃的朝西南城乡走去,盘的整整齐齐的发髻不知何时掉落了,一盘乌发垂落,风华绝代的容颜憔悴不堪,疲惫之态尽显。
如果不是眼前这幅景象,千烨不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竟是那么的不可饶恕。
“皇上,这些孤苦无依的人都是前一次在西凉国战死将士的家属。”
若是让这些人知道千烨是为了一个女子将他们唯一的亲人推向死亡,不知该会何等的疯狂。
随处可见屋檐下白发苍苍的老人,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刚沒有丈夫的妻子,一个村庄就由这样一群人构成。
“胡大妈,你怎么了。”
一群带哭腔的老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老妪,爬满皱纹的脸上布满泪痕。
“沒气了,死了,可以跟她的儿子团聚了。”
他们沒有该有的悲伤,像是一种解脱,脸上的神情又变得轻松了几分。
千烨看着那几个年迈的老人合力似乎要把老妪搬到什么地方。
许谦在身旁解释道:“他们要把她搬到祠堂,成年的人应该在祠堂出殡,可怜他们的儿子连尸首都无法找回。”
“不好啦,不好了,大家快随我去。”
千烨的心也随着紧了起來,跟着一群人一起赶了过去,沒有人注意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在那里都让人沒有办法忽视,但在这里,他们的眼里再也容不下这些。
“今天又死了十个。”
一旁的妇女摇着头。
“他们是相约好的,走了也好,或许再过不久,我们也会选跟他们一样的路。”
千烨了解到,这些死的老人都是身患疾病,腿脚不方便,加之丧子之痛,晚年无望,每天这里都会有十來个人相约一起离世,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麻木的嚼了几十个人一同搬运,寂静的沒人在言语,偶尔发出几句低落的呜咽声。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回去,沿途,人心惶惶。
“你们有沒听说,西凉国和凌烟国都已经快打到皇城來了,听说皇上现如今日夜守在翊皇后的床前,耽于女色,几乎不理朝政。”
“看來这月逸国是要亡了。”
一群人絮絮叨叨,大街上沒有谁在专心做买卖,成群在讨论着国事,有些书生也抛弃了圣贤书,纷纷讨论要不要从戎。
有些夸大其词,有些确有其事。
千烨好不容易回到月翊宫,掩上殿门,头抵在殿门口,仰着头,脑海里出现的都是白日里看到的情景。
他如愿战乱,却一点都沒觉得高兴,反而心底弥漫的悲伤怎么都填不住。
“小月。”
逐月猛地睁开猩红的眼睛,让千烨措手不及,他沒料到她会醒來,自她中了蛊毒,清醒是少有的事。
眼中的惊喜慢慢升腾,在看到她如血眼眸的时候开始弥漫着浓重的担忧。
“小月,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马上去找沪太医。”
他步履生风,等到把沪太医请來的时候,逐月猩红的眼睛铮铮的看着前方,千烨以为是看他,仔细看來才知道,那硕大的眼睛扩散的根本沒有丝毫的焦距。
沪太医也从來沒有见过这幅场景,按理,被蛊虫咬了也不会有这种征兆,急急忙忙的把纱布敷到逐月的手腕,那知被逐月一震,一把跌倒在地上。
“这···”
“怎么了”
千烨看到这幅场景,明显比沪太医更吃惊。
“还请皇上先点她的睡|岤。”
看着翊皇后阖上眼,沪太医才从地上爬了起來。
“皇后体内似有真气乱转,这些真气本來被封在一处,或许是蛊毒作怪,让这些真气蜂拥而出,散在皇后的奇经八脉。”
千烨微皱眉头,说道:“皇后武功平平,怎么会有真气,他以前试探过,但并沒有在她的手腕上把出什么來。
“朕曾试探过,皇后并无内力。”
“皇上此此言差矣,一般,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皇后的并无内力。还有就是皇后的内力出神入化,跟陛下所差无几。
可偏偏皇后不是第三种可能,皇后的内力醇厚,虽不及皇上但未能让人发觉,只是因为皇后的真气被锁,这种情况极为少见,锁人真气的必是内力更为深厚之人。”
“付扶风!”
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只有他才会有这个本事,当初付扶风并沒有看错,真是给世人营造了一个假象罢了,现在他的行为已经无从揣测,当务之急是该如何救回逐月。
“继续说。”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内力可以抗衡孤独,但这种蛊毒很顽强,越抗衡越快发作,它们骨子里就有韧劲,天生喜欢竞争。皇后眼睛猩红就是一个证明。”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救她吗?你天天像朕禀报的除了绝望还有什么,当初逸汐也是同样,你算什么神医,连一个江湖郎中都不如。”
千烨一把抓住沪太医的肩膀,往前一推,沪太医一个趔趄离了好几步。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陷入黑暗
“微臣无能,求皇上降罪。”
沪太医平静如水,并沒有求饶,他用尽平生所学,还是连一个眉目都沒有找出來。
“朕就算杀了你都不为过,不过朕不杀你,小月不喜欢朕杀人,你要是感恩戴德,就速速给朕回去继续研究。”
许是他真的无计可施。
“云影,张贴皇榜,召集天下郎中,谁要是能治好朕的皇后,赐良田万顷,黄金百担。封侯拜相。”
“是。”
如此大的悬赏,就是将相王侯立了保家卫国的大功也不能有。
一时间民间沸沸扬扬,这诱人的悬赏山野之人无法抵挡,皆跃跃欲试。
一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带着小童子入了宫,道骨仙风,让人一眼觉得是得道的仙人。
“老朽能应皇上所求一二,只是一物换一物,也请皇上还老朽一个心愿。”
“只要你能救皇后,你要什么朕都愿意答应你!”
千烨语气坚定。
“包括皇位。”
“包括皇位。”
千烨的回答一时间让朝野上下吸气连连。
“总大臣且放心。老翁所求非名非利,更不是为了皇位。”
那为了什么?众人的心里不禁各自猜想起來。
來到月翊宫,老翁望着苑中的桃花诌着自两颊垂下的眉毛,厄自说道:“这里的桃花极具灵性,竟开的如此艳丽,血红妍妍,应该是喝了不少人的血,他一语中的,这些事都是皇宫的秘密,刀剑喑哑中,这里血溅了不知多少的亡魂。
”虽美,但怨气太重,老朽建议还是砍去的好,对皇后的病也有好处。”
“是吗?”
千烨不动声色,齐乏朝老翁使了使眼色,哪知老翁熟视无睹,依旧左顾右盼,像是在看风水。
只要是入了宫的人,都知道这桃花是千烨母后生前亲手栽下的,他视若生命般重要,要是被宫人不小心毁坏分毫,都可能会被处以极刑。
“那你是否算到,朕要拿來祭花的是你。”
千烨冷笑,在殿门口停住脚步,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鬼神之说,这天下所有的怪力乱神之说都是一些较为高明的骗术。
父皇会被骗,他不会,若不是这些人,母后又怎么会死。
“哼。”
千烨使了一个颜色,齐乏会意,两旁的侍卫围上,将所谓仙风道骨的老翁围在了中央。
“皇上这是何意。”
老翁镇定自若的询问。
“送你飞升。”
齐乏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侍卫抽出腰间的配刀,想往常一样自头顶开始往下砍。
“慢着,是一个··叫云诗的女子叫我來这里,她告诉我她有解药,只要按她说的去做。”
千烨比了一个手势,示意等一下,一手拔去老翁的眉毛,原來不过是粘上去的。
老头一股脑吓得呆坐在地上,一旁的童子见这样的场景‘哇’的哭了起來。
千烨俯身,见及此,老头以为有了希望,面有喜色。
“这你也信。”
“那姑娘给我一点药水,她说只要皇后服了她就知道真假。”
老头慌忙的从怀里拿出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就不应该那么贪婪,相信那个恶毒的女子,现在说不准连个全尸也保不住。
千烨从他的手里一把拿过瓶子,转而给了沪太医,沪太医闻了闻向里殿走去。
一刻钟后又匆匆走了出來。
“皇上,确实是解药。”
“云诗,你终于还是來了。”
“皇上,你就高抬贵手饶小民一命,我只是受那个女子的蛊惑。”
侍卫知趣的放开了老头,转而将在身边啼哭的孩童提走。
“爷爷,爷爷···”
小孩拼命的挣扎,一同叫嚷着。
“小花···”老头有心无力的叫喊。
“安静,这里是皇宫!”
齐乏看到千烨不耐烦的表情,呵斥道。
“去告诉她,不管她要什么,朕都给她。”
“是是是···草民马上去!”
老头爬起身马上滚出门去,连头都沒有回。
“跟上!”
千烨抬手阻止。
“不必了。”
就算他放过他,云诗也不会放过他,千烨断定云诗不会善罢甘休,这只不过是开始。
“小月···小月··”
千烨四处张皇,不知所以,马上跌跌撞撞推开了宫门,站在宫门口也不移动。
“小月···”
他对着里头的女子叫道。
逐月就站在大殿中央,红衣似血,纱巾半掩,似笑非笑。
他看的呆了,红衣衬的她的曼妙生姿,特别是那一双纯洁明亮的眼睛,仿佛可以慑人心魂,他从來沒有见过这么美丽的眼睛,更沒有在皇宫里见过这么纯洁的眼睛,好像再多的污浊都无法污染。
“千烨。”
一刹那,那眼眸失了神采,让千烨一度以为刚才看到的全都不过是美好的错觉。
扶在手指甲抠进雕满海棠花的檀木殿门上,他看到逐月浑浊的眼看了他一眼,转而又移到了别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探索前面的路,却尽力保持正常,不想让人看出端疑。
“小月。”
她听到千烨的声音又拐了方向,忍住刚想抬起摸索的手,当做若无其事的朝脸上一抹,打落了脸上的纱巾,脸上狰狞的伤痕赫然闪现,她的一只手无力的垂落在空中,步履蹒跚的朝千烨走去。
“小月···”
突然,她被身前的椅子绊倒。
“小心!”
千烨疾驰到她的面前,将她瘦小的身躯揽在怀里,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起來。
“小月···小月··”
他一直唤着她的||乳|名,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一滴水落在逐月的脸颊,她惊了一跳,抽出手将那滴谁酌在指尖,放到嘴边。
“是咸的。”
她平静的回答,变成这副模样,她沒有了先前的抗拒,从一开始,这个结局早已料到,只是即便如此只是她不愿意走罢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滴清泪消失不见,他松开了逐月,一手撑在桌沿便上,心剧烈的疼痛,就像要抽走他所有的空气,想要破开他的身体一般撕心裂肺。
他的手死死的抵在胸膛前,连手指都陷进去了,像是想把心整个的挖出來一般。
第一百一十八章 欠下的都会还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再也走不了了。”
千烨的神情更加的痛苦,桌子硬生生的多出了五个洞,他的手碎了整张桌子。
“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小月···小月···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小月···再原谅我一次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你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上要臣妾的原谅,有何之难。”
逐月一句话说的极轻,却字字诛心。
她最终还是怪他的,应该是怪的,又怎么会原谅。
“原來,你们都是被朕伤的,朕一直以为是你们亏欠朕,原來,是朕,是朕亏欠你们太多,对你,对天下,朕都会有个交代!”
千烨想起那年,月翊宫的花开的艳丽无比,逸汐问他此生夙愿,他说:国泰民安,允月逸国一个盛世繁华,这一切,他从未做到。
而逐月,他固执的以为,他用尽生命的疼惜,原來只是一味的占有。
“交代?你欠下的只是整个月逸国罢了,而我只是自作自受。”
逐月无神的眼睛一动,睫毛微颤,如果怨,只愿她为何会这么死心塌地的回來。
“小月,朕会一直对你好,此生不变,朕就算倾其所有,也会救回你。”
“不必了。”
这样更好,我再不要找任何借口留下,你也再也不会担心我的离开,千烨,我们之间是不会有信任的。
“你当真那么···恨朕?”
千烨带着浓稠的血从逐月的脸颊划过,从她结疤的伤痕上从头延极到下巴,那道伤痕是那么长而深,每每看到都让他几乎咬碎了牙齿。
血液沾到逐月的脸上,变得那么的妖娆,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在逐月的鼻尖,她剧烈的咳嗽起來,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样。
一口鲜血呕出,一股浓重的香味扑鼻而來,竟连血液也沾染了那奇异的香味。
”小月,小月···”
千烨焦急的小心翼翼的拍着她的背,想要抚平她的气息。
“我不恨你,千烨,我活不长了。”
原來两世的生命抵不过一世的温暖。
“不会的,小月,朕不会让你死,朕要留住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他像是在安慰她,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连逐月自己也知道,她的身体越來越不如从前,那致命的香味也越來越浓烈。
只是她不知道,那远远比死更折磨人。
“千烨,你相信业报吗?我相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