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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芽第2部分阅读


    她若自己离开,倒不失为解决办法,大龙子妃连夜潜逃,遍寻不着,久而久之,无人会再提及此事。

    他的双眼,静静传达——

    走呀。怎么还不走?不用我开口送你吧?

    两人相视,他笑意加浓,眸光更温柔,暗喻亦加倍明显——

    附送笑容一个,你可以瞑目走了。

    “你父王那边——”她猛然仰头,想到一个可以暂缓离开的正当理由。

    “你毋须担心,收拾善后,我来。”马上驳回。

    “我怕你父王为难你,所以还是同你一块——”两个人,也好壮胆。

    “不用。”拒绝得很决断。

    “……你父王对我很慈善,我猜想,他挺喜爱我的,我说不定能帮上一些些忙——”

    他以为你肚里有他的金孙,才奉你为上宾,若他知道,他的爱孙,不过是颗米粒大的真珠,情况就大大不同。

    “真的,不用。”他唇线扬扬,勾勒出绝美弯弧,嗓音脆灵好听,仍是笑着,仍是婉拒。

    “我保证不会再乱说话、不会乱下跪、不会……”她努力想担保。

    他像尊被雕塑成噙笑神祗的石像,只是笑,也只有笑,没有真实暖意。

    是的,他的双眸是冰冷的颜色,淡觑着她,仿佛纵容到了底线,她再啰嗦下去,他便会翻脸。

    好、好嘛,她看懂他的拒绝了,他不是客套,而是真的不要她插手。

    “……那,临走前,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噙笑神祗优美的笑弧,上扬达到极致,天籁清爽的美嗓,送上坚决一字。

    “滚。”

    耳根子,总算恢复清静。

    第2章(2)

    打从某人变回蚌形,哭着从窗台“飞奔”出去,凭借双壳一开、一合的力道,化身飞鸟一般,飘得好远,化为海中一粟,带走了嘈杂的啜泣声后,“枕琴怀笙园”回归了原有的幽谧宁雅。

    仅存海潮流动时,在廊柱洞箫间,形成的自然之音,轻灵缥缈,围绕全园周遭,不加矫饰的音律,闭目聆听,教人心旷神怡。

    大龙子品着茗,也品着幽乐,兴致一到,唤出水箜篌,长指灵巧捻拨,繁复的指法,流畅自如,与潮音和鸣。

    动听琴音,袅绕不止,溢满庭园楼宇,悠悠浅浅,吸引鱼儿歇伫、诱来蜇群聆赏。

    大龙子奏篌,总能招来听众无数,此乐翩翩,便是仙曲,闻者舒心袪郁、忘却烦恼。

    难得他今日弹奏许久,皆无休憩之意,造福了大家的耳朵。

    知音远远听着,虽觉他的篌音,不若平时沉稳专注,带些慵懒,像是信手拈来,更仿佛,他只是胡乱拨动细弦……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亲眼看见大龙子赶走那个嫩女娃,这才要紧、才让她感到安心不少,自然更觉篌音悦耳迷人。

    她守在远处,眷慕地、略憨地,微微含笑。

    他比任何绝景更加悦目,举手、投足、敛目,皆是美得如诗如画。

    瞧他,永远也不腻。

    直到鱼婢来报,打断了知音的“观赏”。

    “龙主今晚设宴,请大龙子与大龙子妃,准时出席,几名龙主妃想见见新家人。”

    知音除了暂且应诺,送走鱼婢,再向大龙子完整传递龙主命令之外,她是无法欺瞒,或自作主张多言的。

    “嗯。”大龙子听罢,淡淡回了这一字。

    单仅有一字,也像吟唱仙乐般,酥骨麻心。

    知音没有立即福身退下,她想佯装口吻自然轻松,又不失尊敬:

    “怎不见大龙子妃?需要知音为大龙子妃……备妥衣裳饰品,精心打扮一番吗?”

    明知故问的用意,就是想亲耳听见他说:“我赶她走了,何来大龙子妃?”

    万一他真这样回她,她还能故做担忧,为其烦恼着大龙子妃一走,龙主降罚,如何是好?

    最好,他接下来能发现始终站在他身旁的她,笑容轻绽:“他要大龙子妃,找一个给他便是。”

    “能上哪去找?”说这五字时,千万不可以太娇软,才不会被他听出她口吻中,充满期待。

    “你。”

    “我——”知音双颊红似彤云,鲜艳得快要滴出汁来,白嫩柔荑要忙着捧腮,又要猛按狂跳的胸口,还需矫情摇晃:“知、知音不行……知音不敢逾矩——”

    但若大龙子很坚持,那那那知音恭敬不如从命……

    最后两句,没机会脱口。

    “你,可以退下了。”他只是要独处,见她还发着怔,傻站在那边,才出言屏退,哪知她反应古古怪怪。

    逾矩?退下与逾矩,有何关联?

    “呃?是……”并非找她充当大龙子妃哦?知音一阵尴尬。

    自己妄想得太好欢乐,忘了今夕是何夕,她脸儿臊红,挟带几丝失态的难堪,连忙福身,退了出去。

    篌音再度玎扬传出,悠然了整座园楼。

    等到它止下,以臻晚宴开始的时辰。

    “今天,大哥心情很好哦?箜篌弹了真久,琴音连我那儿都听到了。”四龙子在抵达宴厅前,巧遇二龙子睚眦,两兄弟搭伙一块走。

    “琴音正好助眠,让我家参娃睡了整个下午。”此刻,参形小娃被抱在臂弯内,还没睡醒,他提供贲张结实的肌肉,给她当枕躺。

    “我也忍不住睡半个时辰,醒来,琴音还没停。诶,老五。”四龙子走着,又遇到另一只兄弟,狻猊手挽妻子,就在上阶梯的廊前。

    “大哥是藉由箜篌之音,和大嫂调情?”狻猊笑侃道,紫瞳氤氲在烟沫后头,既魅,又媚。

    “最好大哥懂这种风花雪月。”四龙子嗤之以鼻。

    外人很容易被大哥那副光风霁月的皮相所误导,当他温良恭俭让,容貌好、品性好、脾气更好,时时面带微笑,好似永远不会生气,永远胸襟宽大,永远淡淡柔柔的……

    只有一家人才知道,大哥根本是个皮笑肉不笑,笑起来也不代表他心情好,难以捉摸、深不可测、外加观念扭曲的家伙。

    “我瞧那只蚌精,也不像是喜爱音律的料子。”四龙子补上。

    “怎么?从她身上,嗅到和你是同类的味道?”狻猊嘴可不饶人,笑起来酸他,从不管长幼有序。再说,不同个娘胎,只早他半刻出世的“哥哥”,哪用尊敬?

    同类,非指皆属龙子,而是音痴。

    音痴,更非痴醉沉迷于音乐之人,是没有能力分辨宫、商、角、征、羽,对音律一窍不通……

    四龙子对音律之迟钝,大概是本该要遗传到的音乐天分,大龙子抢先一步,全由娘胎里拿走了,半点渣都不分给四龙子,造成两兄弟落差如此之多,云与泥,音痴与音痴,天籁与破嗓,形容得恰恰好。

    他们两只,可是同父又同母的亲亲兄弟呐,不若其他七子,未从同个娘胎而出,血缘浓上加浓。

    偏偏两只血缘最亲最近的兄弟,长得最不像,性格也最天差地远。

    “对啦,她和我有同一股对音律很苦手的味道……”四龙子说完,才发觉被取笑了,猛朝狻猊呲牙咧嘴。

    “你大哥弹的曲儿,听起来很舒服。”新任的五龙子妃,娇丝丝地打了个呵欠,她刚睡醒,秀姿慵懒,眸儿迷蒙,风情无限。

    箜音相伴入眠,睡起来特别香甜呢。

    “不杀人时,曲儿确实悦耳好听,一旦灌注术力,每回拨弦,就像挥刀一般,封喉见血。”狻猊为妻子解说,不让她对大哥有所“误会”,误将大哥当成好好公子,而无意间得罪了他。

    她微笑,颔首,却没告诉狻猊,她很清楚,她曾为了他,正面迎向大龙子的音刃嗜杀,险些成为大龙子的篌下亡魂。

    不说,是因为一切都过去了,不值得多提,她不需要靠那些事,去换他的心疼怜惜。

    她早已经得到了。

    陆陆续续,龙族自家人进入宴厅,纷纷落座,等待的过程中,吃些小菜,喝口小酒,闲话家常。

    三姑六婆处处有,龙骸城里也没缺,围成一桌后,自然开始天南地北。

    聊的,大抵也是午后那阵美妙的箜篌之音,大龙子成亲生子之事,以及——

    “当时,听见龙主吼出‘本王在此下令!你和她,已是夫妻!’,我真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句就是龙主的惨叫声传来……”龙主某号鱼小妾,一脸惊魂未定。

    一旁几人连连点头,同意:“龙主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逼迫大龙子做他不愿做之事……”

    “大龙子脾气温和,待人极好,你们怎把他说得像凶神恶煞?我瞧他,挺俊、挺有礼的呀。”

    果然是新来的蛟小妾,说出这么嫩、这么天真、这么无知的话。

    “我头几年进城,心目中的大龙子,也与你想象中一样完美。”无知,真是件幸福的事呐,但,人总是要学着长大,幻灭,是成长的开始。“你们这些后来才到的妹妹都不知晓,大龙子他,可是‘战龙’呀!”

    “战龙?那不是二龙子的荣封吗?”

    战龙,龙族每一代,皆有一人能受封,取族人中武艺最精良者优先。

    以战为名,效命天庭,与神族并肩,征讨叛逆,清邪除恶。

    战龙并非封而不改,若同辈中,有人胜出,战龙之名便会转移。

    “最原先,新一辈的‘战龙’,是属大龙子所有,已是太久远事……只隐隐记得,有次随着众神征讨叛逆,大龙子受了伤,之后……便罕见他再动武,锋头逐渐被武艺精进的二龙子抢走,连‘战龙’之名也……”在妻妾中,算是资历较深的鳗小妾回忆道。

    然而,她所闻所知,亦是皮毛罢了。

    “受伤?伤着哪里?!连动武都不行了吗?”向来视大龙子为神祗,崇拜着,欣赏着的虾小妾亲妹子,问得好担忧。

    “这事儿,只是听说。嘘,别再多问,大龙子来了……”

    白袍身影,穿过重重水沫珠帘,沿着珍珠长廊,优缓走来。

    厅墙镂刻的格扇石窗,一处一处,有他步行而至的俊逸身姿。

    他步伐不快,慵雅闲散,却能教人移不开眼,目光紧紧随他,走过窗前。

    他,是独自一人前来,身旁没有跟着众人想见识的新嫩妻子。

    “怎么看……也没法子将他和‘战龙’那种蛮厉称谓联想在一块……”虾小妾的妹子,边瞧边傻笑,双荑托腮,险些管不住唇边的唾涎,嘴里喃喃含糊。

    甫进入宴厅,海水阻绝于门外,大龙子立刻被四龙子吆喝到同一桌去。

    他浓而长的密睫,微微垂敛,唇是上扬着的,形成一幅慈笑假象,迷得几名少女芳心咚咚乱撞。

    “猪牙大嫂咧?”四龙子喊来顺口,那名儿,喊了真叫人莞尔,心情大好。

    “走了。”淡淡两字,便是大龙子所有解释。

    “你赶她走?”狻猊吁着烟,浓眉挑扬,随俊颜摇晃时,噙笑唇畔的烟雾,曳得飘袅。“她目前荣升父王心目中的宝贝,她腹里那只小家伙,更是宝中之宝,大哥轻描淡写,一句‘走了’,准备用来抗衡父王连珠炮的攻势?”

    大龙子浅啜水酒,细品辣与香,睨了调侃人的狻猊一眼。

    “龙主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直至龙主上大位坐定,扬手,轻喝平身,厅内众人才再度落坐。

    “咦?怎不见我的新媳妇?还在梳妆打扮吗?”龙主一眼扫去,没瞧见珠芽,自是关心询问。“不用催她,慢慢来,女娃儿嘛,总是爱漂亮,得多花点时间和功夫,呵呵呵——”

    几双眼眸瞟向大龙子,他却连‘走了’两字都不再提,看来,是打算等吃饱后,再道出实情,避免太早吐实,龙主暴跳如雷,坏了大家吃饭的好胃口。

    真是深思熟虑呀,替大家的肚子着想,若话说得太早,这顿饭大抵也泡汤了。

    等一下菜一上,要赶快吃饱饱,能塞多少算多少,吃到龙主得知媳妇儿跑了,就没法子吃了……

    “还不能出菜吗?好饿。”全厅里,最不耐饿的人,除了九龙子外,没有第二只。俊稚的脸上,写满了对食物的饥渴和迫切。

    “你先啃些零嘴吧,随身不都携带着?”三龙子很了解九弟习性,他身上,怀中,袖里,腰间,都掏得出一堆食物,根本不会饿着自己。

    “有是有,但零嘴吃太多,等会儿满桌的菜吃不下,怎么办?!”九龙子可不想错过品尝任何美食的机会,嘴上如此说着,手已探进襟口,摸出瓶瓶罐罐,准备先填填胃。

    三龙子拍拍他的肩,没搭腔,心里笑嗤的声音很响亮:

    小九,你不用担心,你在你身上,绝不可能发生“吃不下”这种诡异事……

    哪天,你要是说你吃不下,才真是教人惊吓的大事。

    九龙子挑开一个长型瓶栓,顿时,浓香四溢,宴席每桌都闻得这此股奇香。

    “这啥?”四龙子好奇凑过来闻。

    瓶中之物,传来椒蒜香,也有熏烤的咸甜味儿,很是新奇特别。

    “七味酱。惊蛰从人界带回来给我,拿来搅饭拌面沾海产,美味得不得了,听说,是为神厨的私房沾酱。”惊蛰送他一整缸,尝过此等独特风味,他欲罢不能,拿了小瓶子装,随身携带,方便他想吃便能吃,嘿嘿。

    九龙子以食指直接沾取,挖了满满一手,送进嘴里,吮舔。

    “又是惊蛰?他干嘛老送你吃的喝的?这种好物,怎不见他也拿一些来给我尝尝?”四龙子虽非口欲之辈,但对于惊蛰“叔叔”的偏心,还是颇有不满。

    “因为你没有小九的秀色可餐呀。”狻猊呵呵轻笑。

    谁不爱喂食九龙子?

    只要给他吃的,他回报的笑靥,美到闪闪发光,炫目不已,何止像掺了蜜糖而已?根本直逼祸国殃民的妖魅了。

    看着九龙子在眼前,伸舌,舔去指腹的酱汁,猫儿一般的可爱馋样,或是嘴角沾上蜜汁,探舌吮去,再弯着晶眸,直冲你笑——惊蛰的意图,已经完全没有想隐藏的迹象嘛!

    “惊蛰说,看到好吃的食物,都会想到我,顺手包一份给我,很平常呀。”九龙子低头,摸索腰侧锦袋,寻找能沾着酱吃的食材。

    看到好吃的食物,都会想到你——这、这句话真是露骨,言下之意,你在他眼中,与美食没有差别了,是吧?!

    “你可别傻傻的,人家喂你吃什么,你来者不拒,哪天被人给吃了,连骨头都不吐。”二龙子睚眦可不愿见到九弟沦为“鸟为食亡”之下的那只鸟呀……

    “谁敢吃龙子呀?饕餮吗?我见到她,一定逃,不会呆呆站着给她吃。”前有四叔的教训,九龙子自当警惕。

    谁在同你说饕餮了?

    吃人的妖物,何止饕餮一只?

    况且,吃,也不单纯只有咬破骨呀肉的,囫囵吞下肚的那一种“吃”。

    那只用意很不良的惊蛰,真该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聊聊”,他究竟想对他们家小九做什么。

    猛献殷勤的举止,用在女孩儿身上,很明显是追求,但小九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公的、雄性、带把儿的,别拿叔叔疼侄儿的借口来搪塞,其他八只侄子,怎就没被宠溺过?!

    “嘿,找到了。”九龙子掏出一物,摆上青花瓷盘,手上酱瓶备妥,噗滋噗滋往那东西上头倒。“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留它下来,饭前吃刚刚好。”

    白白的小东西,被浓褐酱汁淋得乌漆漆,仍能看见镶在边缘的淡金纹路。

    大龙子总觉得……有些眼熟。

    像是不久之前,这东西,才从他眼前跑走。

    而且,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我在城内闲晃,瞄见它被一条小鲨吞下肚,它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所以,我赏了小鲨一拳,硬将它从小鲨嘴里,打到吐出来。”

    出了鲨嘴,还是逃不过龙口。

    “七味鲜蚌,滋味不知怎样。”九龙子掰着紧合的蚌壳,准备使出蛮力,剥开它。

    “小九……”大龙子肯定了那是何物。

    不知是九龙子手滑,抑是鲜蚌发挥强烈求生意识,他手中蚌壳突然弹飞,蚌身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微弧,没有海水辅助,仍是奋力振壳,直直地——

    掉进大龙子的衣襟。

    仿佛埋沙一样,缩往更里头,躲藏。

    那么雪白、那么干净的丝绸,晕开一片七味酱的痕迹。

    它躲得越深,酱污范围也变更大。

    “大哥,抱歉,失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