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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第10部分阅读

,对孩子们而言,相对昂贵。所以每个孩子都配以一个小沙盘,以沙盘为纸,书写练字。沙盘长宽半米,里面铺着黄沙。孩子已废笔管做笔,依照着李基的讲解,在沙盘上写字。写的错了,用手一抹,即可重写,既不会浪费,也非常省力,是村学中必备的用具。

    言庆觉得,李基在教大家写字的时候,似乎增加了一些内容。

    讲解中,似乎加入了‘永字八法’的内容。对大部分学生而言,似乎有些深奥了。

    但对郑言庆来说,却正好合适。

    他一个野狐禅出身,别看能写一手颜体字,但对一些书法的基础,却并不知晓。永字八法,正好可以弥补他这种缺陷,虽是以隶书为主,言庆的收获却是巨大。

    正写着,李基悄然来到郑言庆的身后。

    看言庆一笔一划的临摹五苍,他轻轻点头。

    猛然,他伸出手,抓住言庆的笔杆子,往外一抽。可言庆猝不及防之下,笔管离手。扭头看去,却见李基轻轻摇头,“郑言庆,书求法,更求意。你笔下所书,其形已具,其意却匮乏……今后当苦练指意,否则徒具其形,终究难有大成就。”

    法,说的是笔法。

    有点收,贵紧而重,画勒,贵涩而迟……

    这种笔法上的学习,前人已做出了各种总结,可以慢慢琢磨;然而这指意,却需要有天赋,更需苦练。王羲之有指意传论,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就这学堂里的孩子们而言,郑言庆的书法,无疑是个中翘楚。但正如李基课间所说的那样:不同,要求亦不同。

    很明显,李基对言庆的要求,远高于对其他人的要求。

    当天结课而论的时候,其他孩子最差也得了一个乙等的评价,而郑言庆,却只得了个‘丁’。甲乙丙丁,这‘丁’等评价,无疑最差。一般而言,先生很少会给学生以‘丁’论。可偏偏,李基对言庆要求的严格,令郑言庆也感觉到非常意外。

    这,也太严格了吧!

    但先生既然做出评论,言庆也只能接收。

    随着学子们一起,向先生行了谢礼之后,郑言庆颇有些意兴阑珊,低着头准备离开。

    李基又叫住了他……

    “郑言庆,你可是觉得不服气?”

    “学生……”

    李基笑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我告诉过你,会对你要求严格;以同龄人而言,你笔法已初具形容,即使是王右军,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恐怕也比不得你。”

    “啊?”

    郑言庆瞪大了眼睛,心中奇道:既然王羲之也比不上我,那你还给我一个‘丁’等作甚?

    李基说:“但也正因为这样,你以后的成就,却未必能比得上王右军。小小年纪,其形已定。若求大成,当需多些磨练。我这里有一册《笔论》,你拿回去以后,要仔细的揣摩。当年,右军十二岁得《笔论》,然后又求学卫夫人。待他后来,又临摹碑帖,方才独辟蹊径,成为大家。你恰恰相反,未学基础,筋骨未生时,竟先学碑帖,使之形重意浅,走了偏锋。所以,我要你仔细阅读这一册笔论,待月考时,你需以此做出文章。若我满意了,自会把你成绩更改。”

    听得出,李基对郑言庆期许颇深。

    只是……

    郑言庆接过了《笔论》,心中不禁苦笑连连。

    人啊,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太出色了,终究是要倒霉的!

    从学堂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斜阳夕照。

    郑言庆拎着书袋,朝田庄走去。田庄距离窦家学舍,有一段距离。本来郑世安想让人接送,但却被郑言庆给拒绝了。原因很简单,郑世安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

    别看天津桥事件似乎已经平息,但其实,不过是开始罢了。

    古人讲,天时地利人和。

    对郑世安来说,天时就是郑仁基的态度,地利就是崔夫人的想法,而人和嘛……

    实际上,郑世安现在只占据了人和之利。

    郑仁基也许不会说什么,但崔道林依旧得崔夫人关照,这天时地利,都不占据。

    也许用不了多久,郑世安会慢慢的失去人和之利。

    到那时候,他祖孙的处境,可就要变得尴尬了……这种时候,郑世安更需恪守本份。言庆不过一家奴的孙子,若要人接送,肯定会落下诟病。而郑言庆自己呢,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每天走上一个来回,也算是锻炼身体,强健筋骨嘛。

    “弥勒转世,天下太平!”

    走在乡间小路上,郑言庆看见从对面,走了一行白衣人。

    这些人似僧非僧,似俗非俗,一边行走,一边口呼弥勒。田地中不少农人,见白衣人走过来,纷纷匍匐在地,叩首祷告。郑言庆不由得眉头一蹙,心生厌恶。

    他知道这些白衣人的来历,因为这些人,也曾在郑家田庄里出现过。

    似乎是某个宗教团体的成员,信奉弥勒,蛊惑世人。他们的信仰,不同于道教,也不同于佛教,在郑言庆看来,更像是一个邪教组织。整天在乡间传道,倒也招揽了不少信徒

    对宗教这种东西,言庆说不上好感,也说不上厌恶。

    不管是佛教也好,道教也罢,都是应时代而生,而兴起。五胡乱华,北方大地战乱不止,汉人十不存一,黎民苦不堪言。人们无力去阻止战争,只好寻求一种心灵上的寄托。于是佛教应运而大兴,开始在民间流传起来,使人们寄托来生。

    而道教呢,则为南方兴盛。

    南朝无力收服疆土,士大夫只能以清玄寄托。

    留恋山水,以各种行径来掩饰心中的那种悲苦。慢慢的,这玄道也就在上层阶级中,流传兴盛。

    总之,每一种宗教都有其出现的原因。

    但邪教则不然,更多时候,那是一些野心家们的掩饰。

    黄巾之乱也好,亦或者孙恩之祸也罢,都是如此。至于后世,邪教更成了敛财工具,令郑言庆深恶痛绝。这些白衣弥勒,大致上也是如此吧。虽然他们现在还未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可言庆却觉得,这些人迟早,会酿成大祸,到时候倒霉的,还是那些百姓。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呢?

    白衣弥勒公开传道,连官府都不去管。

    而且他们又没有什么把柄,如果冒然去对付,弄不好会让郑言庆自己,陷入其中。

    回去以后,要和爷爷说一下,让他多注意田庄里的情况。

    莫要让这些白衣弥勒钻了空子,到时候连累整个田庄的话,那绝对是一桩大罪过。

    想到这里,郑言庆侧身让开一条路,看着白衣弥勒走过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那些愚夫愚妇依旧跪拜在田间,不停的叩首,朝着他们的背影,念念有词。

    “……弥勒出世时,田一种七获,米长七寸,白如珂玉,干甜如蜜;如劫初米四寸也,衣寸从树生,自然而有……”

    大体上,郑言庆对佛经是一知半解,也不明白这经文,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能大致上听出一个意思:只要信奉弥勒,就可以不劳而获。粮食不种自长,衣服在树上生成。

    如若没有出现,那就是你不够虔诚。

    只要虔诚,就会如此……可怎样才算是虔诚呢?最终解释权,在白衣弥勒们的手中。

    看这情况,好像很严重啊!

    郑言庆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中。

    郑世安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等着言庆回来。

    “言庆,今日学堂里,学得如何?”

    “得了个‘丁’。”

    郑世安一怔,“丁?怎可能是丁啊……你那先生莫不是个骗子,你这等聪慧,他为什么才给了一个‘丁’呢?言庆,是不是先生瞧着你不是纥豆陵家的人,故意欺负你?”

    “爷爷,不是这样的,先生这样子,也是为我好。”

    郑言庆连忙解释,总算是安抚住了郑世安。

    饭后,他突然问道:“爷爷,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一段时间,这乡间似乎盛行弥勒?”

    “你是说那些白衣弥勒吗?”

    郑世安显得不太在意,“我倒是见过,他们今天还来咱们这里传道。听说,这些白衣弥勒神通广大,不少人都相信他们。咱们田庄里,就有不少人信奉弥勒。”

    郑言庆心里更加沉重了……

    “爷爷,别信那些人。”

    若是普通人说这句话,郑世安说不得会听不进。但郑言庆不同,他从小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让郑世安对他,有着莫名的信心。想来,言庆这么说,不会无的放矢。

    可郑世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爷爷,咱们郑家以经史传家,讲的是修身持家治国。孔圣人也说过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事情,连圣人也不得语,何况我们这些人呢?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但不是我们整天放在嘴上,更不能像那些弥勒一样,把神灵当成敛财,满足私欲的工具……再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只要我们心里尊敬,神灵自然会保佑我们。既然这样子,又何必去听信他人妖言惑众?”

    郑言庆话音未落,只听屋外有人抚掌赞道:“说的好!”

    言庆祖孙闻听,不由得心中一惊。

    连忙起身走出屋外,就见小院里不知在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男子。

    光线昏黑,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郑世安沉声喝问:“阁下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男子漫步走到门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郑言庆,而后沉声问道:“你就是郑言庆吗?”

    郑言庆扯了一下郑世安,点点头,“小子就是郑言庆。”

    “如此说来,那三国乱言,你又是从何听来?”

    言庆没反应过来,疑惑问道:“敢问先生是谁,这三国乱言,又要从何说起呢?”

    男子冷哼一声,“某家,颜籀。”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036章 做个小说家(上)

    颜籀是谁?

    郑言庆只是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了。

    其实,郑世安曾经向他提过颜师古的名字,只是他却没有留意。如果颜师古开口说自己是颜师古,郑言庆肯定知道他是什么人。可他自称颜籀,言庆有迷糊了。

    郑言庆迷糊,可郑世安已认出了颜师古。

    当日他在老宅中堂,曾见过颜师古一次。当时颜师古并没有说什么话,但只凭郑仁基对他的尊敬和称呼,郑世安就能猜出个端倪。

    颜师古现在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郑世安那还能沉得住气?想当初,他可是想方设法的要让言庆拜在颜师古门下。如今颜师古居然找上门来,郑言庆却毫无反应,让郑世安如何能不心急?

    “言庆,这位就是教授小公子的颜先生,还不赶快见礼?”

    俗话说的好,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

    郑世安和郑言庆这对祖孙,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在郑世安的眼里,言庆虽非己出,却胜似己出。对于郑言庆今天在学堂里的遭遇,郑世安终归觉得不舒服。哪怕郑言庆说,那位李基先生是为了他好,可郑世安却认为,李基是故意为难言庆。

    说起来,这李基先生算什么?

    一无名气,听都没有听说过;二来呢,若是大户人家出身,岂能跑来当一个西席?

    这样的一个人,能有什么本事。可竟然给言庆了一个最低等的评定……

    言庆好歹写过诗,还创出一手书体,就连孙思邈先生对他,也是非常的看重。你李基又算得上什么人物?肯定是故意的,看我这孙儿比别人好,所以才会故意刁难。

    这身体有残障的人,远比普通人要来的敏感。

    郑言庆也不可能想到,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居然引来了郑世安这么多的猜想。

    而且,郑世安觉着,颜师古不请自来,肯定是看上我孙儿的才气了。

    若能拜在颜师古门下,那就是和小公子同窗。将来的安远堂,言庆肯定能站稳脚跟。

    可郑言庆却觉察到,颜师古来意不善。

    一开口,就是一种高高在上,质问的口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当然,这也许是当今名士的一种习惯。颜师古也算是出身名门,其祖父颜之推是北齐名儒,父亲颜思鲁亦颇有名气。不过,郑言庆对颜师古并不是非常的熟悉,他倒是知道颜师古这个人,但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曾侄孙,大名鼎鼎的颜体书法创造者,中晚唐时期的名臣,颜真卿。

    所以,当郑世安惶恐的要他去行礼时,郑言庆却昂着头,毫不畏惧地看着颜师古。

    你既然是来找事儿的,那我也不会客气!

    颜师古此来,的确是为了找郑言庆的麻烦。

    昨日他为郑宏毅授课,郑宏毅却突然提起了桃园结义。细听之下,颜师古勃然大怒。

    这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把个三国志改的面目全非不说,居然还四处散播传扬?

    颜师古素以经史而闻名,虽说他最精研的是《汉书》,可三国志也不是没有涉及。

    他觉得,编造这些故事的人,简直是罪该万死。

    故而,颜师古问清楚了情况之后,就气冲冲的跑来兴师问罪。不过,他还是看在这个编造故事的人,似乎精通三国,所以也没有告诉郑仁基。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他找到了郑言庆的住所。正好当时郑言庆在屋中和郑世安谈论鬼神,颜师古一听,颇觉对胃口。因为他的祖父,在颜氏家训中,对那些神佛之说,就表示了很强烈的反感。连带着颜师古,对装神弄鬼者也是深恶痛绝。言庆的说法,倒还算合他的胃口。

    如果这孩子真的有天赋,自己倒是可以和郑仁基说说,收下郑言庆做学生。

    可偏偏,他那世家公子的气派,一开口就让郑言庆生出了反感。

    言庆这一硬气,颜师古就有些不高兴了。

    卑贱之人,果然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可把个旁边的郑世安,急坏了。平常这小孙儿挺听话,今儿个这是怎么了?颜师古亲自登门,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他怎能如此不通礼数,岂不是让颜先生不快?

    “颜先生,小孙……”

    “爷爷,你别说话。”

    郑言庆拦住郑世安,“颜先生当面,您刚才说我乱言三国,不知是什么意思?”

    颜师古冷哼一声,“什么意思?我不知你有没有读过三国,竟然将三国故事胡编乱造……”

    郑言庆立刻问道:“敢问先生,何为故事?”

    颜师古一怔,“故事,当然是指过去的事情……《商君书-垦令》有云:知农不离其故事,则革必垦矣。而太史公亦说过: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这故事,也就是旧事。”

    若说引经据典,郑言庆就比不上颜师古了。

    后世治学,多以西学为主,所谓西风东渐,西学东渐。而传统的文化,却成了少数人才掌握的东西。更有甚者,挂羊头卖狗肉者甚多,歪曲、扭曲者,更不计其数。

    言庆对经史,还真没有研究。

    故事,故事……但故事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还真就不明白。

    不过他却不会认输,硬着头皮道:“先生所言,的确有道理,但小子却不敢苟同。

    小子以为,所谓故事,是人类对过去历史的一种记忆行为,通过多种方式,传播和记忆一定的传统,引导着社会性格的形成。小子以为,故事并非问题,只是通过叙述来讲解事件的寓意。总而言之,这故事的确是以前的事,但有可能真实,也有可能虚构。”

    颜师古有点懵了!

    什么叫社会传统,什么叫社会性格?

    这许多后世才有的言语,让颜师古一下子卡壳了。不过,终究是才学过人,他很快就明白了郑言庆话语中的含义。

    刹那间,颜师古火冒三丈:“小子竟敢妄言古之圣言?”

    你居然说,古圣人们是编造谎言?

    言庆冷冷一笑,“何为真实,何为妄言?”

    “有史可查,自当真实。”

    “那敢问先生,《尚书》有何凭证?三皇五帝事,谁又亲眼看见?口称尧舜禹汤,可在尚书以前,为何没有任何文字?若非口耳相传,这许多圣贤事,岂能为我等后人所知?如果按照先生所说的,那岂非是说,尧舜禹汤,都是编造出来吗?”

    “啊,这个……”

    颜师古嘴巴张了张,竟不知如何回答。

    第一卷 麒麟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