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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325部分阅读

    的咆哮先吓了那海盗一个愣怔。

    夏浔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异色。

    他没有看错,这人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流浪商人。

    一个商人做不到这样果断娴熟地杀人,更不可能见了血时,露出这样暴戾十足的神情。

    不错,费英伦是个海盗。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本可以找个角落缩起来,但他不能那么做,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他无法适应这种思维,哪怕是寄人船上的时候。

    与敌人遭遇时,绝对不可以转身逃跑,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信条,并已深深沁入他的骨髓。

    逃跑是可以的,在他们西方,如果指挥官下令之前你转身逃跑、你跳海避战,对方绝不会追杀你,追杀一个已经无害的逃兵是不光彩的行为,丝毫不能增加对方的荣誉,反而是一种耻辱。但你一旦逃了,你将被所有的同伴抛弃,就算是你的家人,从此都会漠视你的存在。

    逃兵的生与死将没有什么两样,活着所到之处迎来的只有嘲讽和鄙视,所以他多年来的海盗生涯,使他形成了一种作战本能:见到敌人,立即冲上去!

    费英伦本来就是一支海盗队伍的船长,因为拒绝一股强大海盗的收编,所以跑到遥远的东方来讨生活。

    费英伦的海盗队伍力量比较小,他本以为到了东方能够如鱼得水,结果到了这里才知道东方的海盗远比他们那儿的海盗力量更加庞大,来到遥远的东方,没有立足根本,他只得选择了同最强大的一股海盗合作,这支东方海盗自然就是陈祖义。

    同陈祖义接触的时候,东西方不同的文化理念,使得东西方海盗的理念也发生了很大的碰撞。

    在西方的海盗船上,船长并不拥有生杀予夺的独裁大权,他只在战斗时才有绝对的指挥权,其它事情一概所有同伙公议表决,比如要到东方来碰碰运气,就是全体海盗投票表决,他是不可能自己独断专行的,见识了陈祖义皇帝般的威风之后,他倒是很羡慕陈祖义的无上权力。

    在他那边,就连食物都是统一配给的,抢到的财物要按人头均分,船长只能多拿一份,可是人家陈祖义,漏漏指缝赏赐给手下一点儿,手下都要感激涕零了,这样的区别,没法比呀。不过,东方海盗的一些行为,也让他很看不惯。

    比如,西方海盗从不挂什么海盗旗,挂着海盗旗让商船早早看见,望风而逃,再费力地去追赶么?愚蠢!可东方海盗似乎也讲究师出有名,一出海就挂着很拉风的海盗旗子,这一点费英伦很不适应。

    另一方面,西方海盗不允许在船上赌博、偷盗、斗殴,j滛妇女的行为更是绝不允许,违者处死,对船员的约束如同军人,而陈祖义的海盗团体生冷不忌,渐渐把他的船员也带坏了,而他本就不能拥有绝对的统治权,这一下更难管理船员,叫他很是头疼。

    偏偏这时,陈祖义又打起了他的主意,那时陈祖义已准备投奔渤林邦,不需要依附于他的那些小型海盗团体了,他以为费英伦从遥远的西方一路抢掠而来,一定积攒了很多钱,想在卸磨杀驴的同时赚上一把,就对费英伦动了手。

    天可怜见,西方海盗根本没有东方人那种积蓄的好习惯,他们根本不会积攒什么财宝,然后藏在什么“金银岛”上。海盗过的是朝不保夕的亡命生涯,手里只要有点钱,就酗酒、嫖妓,恨不得当天就花光了,藏宝攒钱?他们怎么肯干这种愚蠢的事情。

    结果,陈祖义固然大失所望,费英伦也失去了他的船和船员,侥幸余生的他,根本不敢奢望能有向强大如陈祖义这样的海盗王报仇的机会,他只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去,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日子不好过呀。

    正因为他吃过黑吃黑的亏,深知陈祖义的为人,所以才担心陈祖义有诈,可他又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被这些东方帝国的官兵把他绞死,如今眼见双方未打照面便大打出手,自己暴露身份的可能大大降低,他还不趁机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么?

    板斧在费英伦的手中挥舞着,肆意地收割着生命,好不快意,费英伦发出疯狂的狞笑……

    当陈祖义派在港湾外面,以打渔小船身份为掩护的警哨看到大明舰队驶进港湾的时候,便匆匆赶去通知留在外海等候封堵出口的十艘战舰,这些战舰匆匆忙忙赶来时,他们只看到海面上飘浮着许多破烂的木头碎片,还有许多浮尸,港湾里还有几处没有燃尽的破船,依旧支愣八翘地矗在海面上燃烧着。

    港湾深处,则静静地停泊着无数舰船,上面都扬着大明的旗帜,岸上也没有刀光剑影的场面,远远的似乎有一些人正在搬运着尸体……

    短短时间,尘埃落定,试图打劫大明舰队的陈祖义甚至没有等到他安排在外的伏兵赶来,就已冰消瓦解、一溃千里。

    领头的海盗首领倒抽一口冷气,急急命令:“快快转舵,去南港找施进卿,一齐逃了吧!”

    第1013章 身后天下事

    渤林邦了旧港一战,明军杀海盗五千余人,俘五千余人,逃亡者寥寥,烧敌舰十艘,严重损毁多艘,余者尽被剿获,陈祖义仓惶逃跑,被大明骑兵生擒活捉,用鱼网兜住给提了回来。

    当天下午,驻扎在南港的施进卿率领舰队赶来投诚,自旧港逃出去的那十艘舰船上的陈祖义党羽尽被施进卿抓获,其首领都捆了来。

    郑和下令将陈祖义的一众心腹党羽尽皆斩首,唯独留下陈祖义一人,囚于大舰上,等待将来解缚回国,由皇帝治罪,悲催的陈祖义注定要在不见天日的牢舱里住上一年甚至两年之久了。

    因为施进卿揭发陈祖义j谋有功,郑和任命他为“代大明旧港宣慰使”,主持旧港政务。之所以给他的官职上加个代字,是因为委任如此等级的官吏,必须由皇帝陛下亲自任命,渤林邦国的名字也就此改成了旧港,以此宣示归属大明所有,而非独立一国。

    施进卿喜出望外,他很清楚,所谓等待大明皇帝来任命,不过是走个过场,如今他既做了这虽不称王,却实同土皇帝的大明宣慰使,就注定了是大明在海外的一方诸侯,皇帝陛下是不会轻易更改任命的。

    施进卿是读书人出身,心里的正统观念还是很重的,如今从一个海盗骤然成为天国上朝的一方诸侯,他的心中颇有一种终成正果的喜悦,对大明算是死心踏地的臣服了。

    郑和又召集施进卿及其手下一干首领和本地土人的部落首领,向他们宣明了陈祖义的罪名,以及将渤林邦国改称旧港、从属大明的缘由,施进卿一伙人自无异议,本地山民、渔民的那些族长首领们也是唯唯喏喏,完全没有亡国的激愤,倒令暗自紧张的郑和松了口气。

    这个地方所谓的国家和国王,比不了安南那种从秦汉时期就大量汲取中原文化,已经形成封建制小朝廷的王国,这个地方的王,其实就是山民土人共推的一个势力最大者,代表该岛与外界联系而已。所以其统治体系松散的很,各土人山民部落也根本没有国家的概念。

    若非如此,陈祖义也不至于轻易就能取代麻那者巫里成为该国国王,而该国上下无一人反对他了。故而对郑和的任命和安排,这些土人山民渔民们,只是唯唯听命,毫不反对。大首领是称王还是叫宣慰使,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两样,能攀上大明做总后台,他们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之后,郑和又代表大明天子,向他们宣读了永乐皇帝晓谕海外流民的诏书:“尔本国家良民,或困于衣食,或苦于吏虐,不得已逃聚海岛,劫掠苟活。朕念好生恶死,人之同情,帝皇体天行道,视民如子,当洗涤前过,咸俾自新。故已获者悉宥其罪。就俾赍敕往谕尔等,朕已大赦天下,可即还复本业,安土乐生,共享太平……”

    这道诏书可不是郑和代拟的,而是他出发前永乐大帝就针对南洋多中原遗民所下的一道圣旨,那些唐宋时期就移民南洋的就不用说了,但是还有许多移民,是元末明初与朱元璋争天下的几位失败者逃出中原的旧部,还有就是如施进卿这样苦于衣食被迫从盗,或者犯了罪逃出中原的逃犯。

    朱棣下这道圣旨给他们,尽赦了他们的一切前罪,有那愿意归国的便可放心回去,若有那已在南洋扎下根来,不愿回国的,朝廷自然也不会勉强他们。

    这道圣旨宣罢,连同揭发陈祖义罪行的公文,由书办誊写多份,施进卿就派了人,代为传达到尼科巴、巴拉望、麻尼拉、爪哇、婆罗洲等岛国去了。

    此一举,一则宣扬陈祖义罪行,免得诸国妄生揣测;一则是借此晓谕诸岛中国移民,让他们自择取舍;一则就是杀鸡儆猴,告诫心怀不轨者了,可谓一举三得。

    郑和在岛上忙着宣抚军民、安排政务、处置降俘,同时协助几位大木材商在此地安家落户事宜的时候,夏浔也没闲着。他并没有上岸,一直待在许浒舰上,此时被他用作客厅的舱中,夏浔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悠然地喝着茶,瞟着面前的费英伦。

    费英伦完全没有了他执斧杀人时的剽悍,他站在那儿愁眉苦脸,一脸无奈。费英伦受伤了,他的一只眼睛受了伤,戴了一副黑眼罩,更像夏浔心目中的海盗形象,但他面对夏浔的询问,坚持说他是一个善良的航海家、一个一心要还清债务的有责任心的商人,任凭夏浔如何盘问,他始终不改口。

    许浒听得不耐烦,说道:“奶奶的,这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国公把他交给我,我来整治,不信他不招!”

    因为费英伦几乎完全不懂汉语,许浒的吴地方言味儿又浓,根本不怕他能听懂自己对夏浔的称呼。

    夏浔笑吟吟地摆摆手,直视着费英伦,突然问道:“你敢对着你的上帝发誓,说你没有撒谎么?”

    通译用阿拉伯语重复了一遍,费英伦毫不犹豫地以手捂心,郑重发了誓言。

    夏浔微微蹙了蹙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这货来自威尼斯恐怕不假,他没必要在这一点上进行隐瞒,不过他改变信仰这事,到底是真心皈依,还是权宜之计?夏浔微微眯起眼睛,对通译道:“你再问他一遍,这回不要把上帝译成安拉,译成god!”

    夏浔也不知道威尼斯人用的是什么语言,知道了他也不会说,但英语他是懂的,他相信费英伦即便不是很精通英语,以他海上漂流,周游天下的见识,也一定知道god指的是什么。

    那通译还真不知道中文中的上帝还可以译成这个发音,他也不知道这个发音是哪一国的神灵,只管按照夏浔的吩咐对费英伦又说了一遍,费英伦脸色一变,果然迟疑着不敢作答了。他是海盗,他不介意说谎,可要他以上帝的名义说谎,他不敢。

    敬畏鬼神的人,心中总有一个底限是他不敢触及的。

    夏浔直视着他,忽然又对通译道:“你再告诉他,如果他是海盗,我有重用。如果他再说自己是什么商人,我就把他绑到锚上,丢进海里,去跟海龙王谈生意!”

    费英伦听了通译转述的话,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没有作答。

    夏浔忽又呵呵一笑,微微带些狡黠的神色道:“费英伦先生,你应该知道,很多以商人名义出海的人,其实都有另一重身份,他们可以做生意,但是碰到了肥肉,也不介意干上一票,你懂我的意思么?”

    费英伦听了通译的话,一只独眼突地放出光来,鼻息也有些粗重了:“夏先生,你……你是说……你也是……”

    夏浔温文尔雅地点头:“不错,现在……你是否可以对我直言了?”

    费英伦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时代,南海商人至少有一半有海盗背景,而西洋何止一半,几乎百分之百都是半商半盗,甚至许多公爵、伯爵也扮成海盗领着骑士们出海捞偏门,英女王敢公然把一个大海盗封为爵士,若非此前官方人员客串海盗已蔚然成风,她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正因如此,费英伦丝毫没有怀疑夏浔的话,他现在一无所有,夏浔能打他什么主意,他唯一可资利用的只有他纵横七海所积累的知识和见闻,所以费英伦很爽快地承认了。

    他像遇到臭味相投的知己好友似的,热切地对夏浔道:“我承认,正如夏先生所言,我是一个海盗。夏先生是需要我的帮助么?”

    夏浔笑而不答,扭头对通译道:“给费英伦先生换一个房间,调到二层去,另外,膳食标准提两级。”

    客厅的后面是一个小房间,本来是会客间隙用来小憩的,现在房门被反锁着,舷窗也被关紧,房间里光线昏暗,里边关着一个人。这人正爬在榻上,耳朵贴在舱壁上倾听着前边隐隐传来的说话声,昏暗的灯光下,那身子纤细苗条,四肢修长、曲线流畅。

    客舱里没有声音了,小狗似的趴在那儿偷听的人坐下来,背倚舱壁,抓起枕头砸到对面舱壁上去,小嘴撅了撅,愤愤地道:“关我禁闭!说话不算话!”

    客厅里,只剩下夏浔一个人了,静悄悄的。

    桌上不知何时摊开了一副地图,那是郑和上次下西洋时所画就的,上面的海域、地理、国名绘制得非常详细。

    夏浔的手指在旧港的位置点了点,然后依次划下去:阿鲁、苏门答剌、南巫里。再从南巫里出发,横越印度洋的孟加拉湾,到达锡兰山。从锡兰绕过印度半岛,便会到达印度的小葛兰、柯枝、古里(今卡利卡特,位于印度半岛的西南端)。

    这里,就是上一次郑和船队驶到的终点,而朱允炆的消息也正是在那里出现、在那里消失的。所以,上一次的终点将成为本次远洋的,他们还有很远很远的路程要走。而那将要走的路,在地图上还是一片空白,等着他们去探索、去发现。

    夏浔喃喃地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建文皇帝,你真的被罗大人藏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么?罗大人把你藏起来,一者全了君臣之义,二者可以让锦衣卫长盛不衰。身故十年,依旧可以影响政局……如此心机!如此谋略!我不及他……”

    第1014章 树欲静

    舰队在旧港停泊了十五天,然后继续出发,这时张熙童已率他的舰队赶来与之汇合。

    舰队会师以后,从旧港出发,一路所向,经阿鲁、苏门答剌、一直到南巫里……

    这一路,不断有商团离开队伍,也总有新的商团加入进来。

    从大明出发时,舰队大小船只、军舰商船,全部加起来仅三百多艘,如今虽分出几支舰队执行各自不同的探索任务,一路上也总有商团就地扎根,退出远洋行列,舰队的总船舶量还是暴增到了四百六十二条。

    他们在南巫里停泊了较长的时间,因为从此下去,要横越孟加拉湾,需要补给较多的物资。

    郑和在此会晤了南巫里王,赐予其王金织文绮、金绣龙衣、销金帏幔及伞盖等礼物,南巫里王欣喜不胜,尽其可能地对大明舰队给予了种种便利条件。

    该国的豪商巨富们自然也抓住这个机会,纷纷加入舰队,借助大明舰队强大的武力西行淘金。好在,这些商船完全是自己负责行程中各种补给的,没有给大明舰队增加这方面的负担。

    几天后,一切准备停当,这支滚雪团般壮大到五百零六条船的舰队启程了。

    他们的下一站是锡兰山(斯里兰卡),在那里休整一下,补给食物和饮水之后,再绕过印度半岛,就能到达郑和上一次远洋的终点:小葛兰、柯枝和古里。

    巨舰乘风破浪,夏浔、郑和、张熙童等人站在船首,眼前碧波万里,浩渺无边。

    郑和向夏浔介绍道:“由此下去,就是锡兰国。我上一次来时,该国国王是阿烈苦奈儿,这人正当壮年,如今尚未过得多久,该国国王应该还是他。此人残暴贪婪,经常纵容手下扮作海盗劫掠来往船只,他纵兵为匪已是公开的秘密,奈何他矢口否认,诸番畏他兵势强大,也奈何不得他。”

    夏浔目光微微闪动,说道:“虽说如此,以我大明兵势之强,料他也不敢下手吧?”

    郑和笑道:“那是自然。上一次我来时,阿烈苦奈儿虽未对我舰队有所刁难,但是对我颇为冷淡,我便没有在此多做停留,到了柯枝之后,向人打听起锡兰情形,我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