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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341部分阅读

    候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平时总要思考许多东西,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完全地放松自己,让身心都彻底地休息一下。

    偶尔,哪里会传来几句轻轻的交谈,夏浔的耳力甚好,能够听得清楚,但法国话他一句不懂,只当是耳旁风,忽然,有几句窃窃私语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耳朵,那是汉话!

    在这个地方,听到汉语,难免叫他有些惊手:“莫非是自己船上有些船员也到这儿洗澡了?”

    因为这个缘故,夏浔刻意地听了几句,结果越听心中越是疑窦丛生。

    只听一个有些中性的声音低低地道:“听说码头上来了许多东方人,我特意去弄了一下。”

    问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东方人?从哪儿来的?”

    “是乘船来的,足足有六百多人,从他们的衣着服饰来看应该……,小的不放心,特意靠近了去,听他们说话……”

    沙哑的声亲道:“怎样?”

    回答的中性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很古怪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他们……他们……我……我听到,他们说的是汉话,是……是江南一带的口音……”

    “什么?难道是燕王……”

    沙哑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似乎他也发现惊到了别人,声音嘎然而止,两午人突然沉默下来。

    夏浔阖起的双眼已经睁开,眸中精芒四射,他的心跳得飞快,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就在他的嘴边上,可他难以相信:“那个人……,可能吗?他会在这里?”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们从哪儿来,大明的船怎么可能驶到这儿来,这不可能!”

    沙哑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了,那个中性的声音急急安慰:“先生,先生!不要担心,我想,他们未必是来找您的!”

    沙哑的声音颤抖着道:“如果不是,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么?我都已经躲到天边了,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提高了,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浴室里已经有人不满了,用重重的咳嗽声提出了抗议。

    两个人的声音又压低了,这回是极低声的窃窃私语,语速极快,夏浔也只能隐约听清一些词语。

    过了一会儿,正侧耳倾听的夏浔听到“哗啦”水响,他直起腰身,凑到纱帐的开口处,用手指拨开一点缝隙,轻轻向外看去。

    在他前面的一具浴桶,纱帐已经掀开,一个白面无须的老人搀着一个人从水桶里出来,那人踏在木凳上,老人俯身拿过一双木拖,给他套到脚上,扶着他下来,然后又去墙上取衣服。

    在夏浔的位置,无法看清他的脸,他是侧背着夏浔的,夏浔只能看到他的大半个背影和微侧的身形。身高似乎差不多,不过这人身材臃肿,大腹便便,他的头发是花白的,光瞧这背影,应该至少五十岁了,会是他么?

    再联想到他那沙哑的完全陌生的声音,夏浔不禁摇了摇头。

    可若不是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一番对话?

    那个白面无须、肌肉松驰的老人,为什么要这般恭敬他?走不脚凳,只是一步之遥就是拖鞋,居然要人蹲下去一只只给他套好,这样大的排场,除了一个已经习惯这种侍候的帝王,还能有谁?

    夏浔眯着眼盯着,那人由那老人侍候着穿好衣服,便向外面急急走去,夏浔立即闪身出水,掠到窗边,这样籍着前边的纱帐,即便那两人回头,也看不到站在这里的他。夏浔急急抓起毛巾擦干身子,然后便飞快地穿衣服。

    当他来到马赛的时候本已完全忘记了朱棣交给他的任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阴差阳错地在这里碰到这样一幕。那个人会是建文帝朱允坟么?如果是他,是抓他回去,交给朱棣秘密齤处死,还是就地处死,带了他的尸体回去?

    这些,夏浔都没来得及想,他现在只想追上去,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夏浔匆匆穿好衣服走到前面大堂,达克正坐在大堂候客的长椅上,一见他出来,不禁惊讶地站起,问道:“先生,您怎么洗得这么快?”

    夏浔没空理他,急急闪出门外,左右张望一眼,街头杂乱无比,小巷曲曲折折,已看不见那两个人的身影,这时达克取了他的帽子、外套和手杖追出来,夏浔急问道:“方才从里边出来两个东方人,你看到了?”

    达克茫然地道:“看到了,先生认识他们么?”

    夏浔道:“这里你熟,快带我找到他们!”

    达克立刻返身问那门童,夏浔一拍额头,自己真的是急糊涂了,方寸大乱呐,两个门童杵在那儿,两个东方人刚刚走掉,他们自然知道走向了哪个方向。达克向门童问了两句,便对夏浔道:“先生,往这边走!”

    两个人急急沿小巷冲下去,冲到小巷尽头,左右张望一眼,就看见右手边道路上那两个人正夹杂在许多行人中间朝前走,夏浔立即道:“跟上他们!”

    达克问道:“先生,不叫上您的那位随从了吗?”

    夏浔道:“不用管他,他拖不到我,自会回码头去。”

    远远的,只见那老人陪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胖子一路走去,路上有些迎面走来的人看见了他们,会抬抬帽子,向他们打着招呼,看起来,他们应该就住在附近,与周冉的许多人认识。

    达克一溜小跑地跟着夏浔,气喘吁吁地道:“方才我问门童,他说,刚刚走掉的那个人是里贝里先生和他的仆人,您不用担心,知道了他的名字,我们总能找到他的。”

    两个人跟在那两个人走过两条街,再拐进一条小巷时,便不见了他们的踪影,达克向小巷中玩耍的小孩子问了一下,便知道了里贝里先生的住处。那是一个不算很大的院落,不过很整洁,看房屋的居住条件,在此地应该算是中等家庭的水平。

    夏浔拍拍达克的肩膀,沉声道:“你在这儿等我!”说兔不待回答,便只身向前走去。

    院门虚掩着没有插上,可见那两人行色之匆忙,夏浔轻轻一推,便走进了院子,地上是经过修剪的草坪,草坪中参差三四棵七叶树,显得十分幽静。

    夏浔沿着草坪中间的道路缓缓向前走去,到了门口他站住了,静默了片刻,才轻轻拉住门环,慢慢地打开了门……

    房间里那个头安花白的肥胖中年人跟一个年约三旬的的栗色法国女子用法语急促地交谈着,那个老人则在!旁急急忙忙地收拾着东西。

    忽然,后门打开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从后齤庭院里跑进来,大的是个女孩,小的是个男孩,女孩有七八岁,小男孩才四五岁的样子,长得都很可爱。

    “爹爹!”

    她们亲热地唤着肥胖的中年人,用的竟然是一口凤阳腔的汉语。

    “我的小心肝!”

    中年人蹲下,抱住一双儿女,说道:“爹爹带你们到乡下去玩几天好不好?”

    “为什么要去乡下呀,那里好脏,上回咱们去乡下,我还踩到一脚牛粪呢,我不要去。”

    “乖女儿,听话,先带弟弟去拿好你们的东西,我们一会儿出发,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

    他拍着女儿的肩膀安抚她,他说话时侧了侧脸,夏浔登时看见了他的模样。虽然他头发已苍白,脸颊已肥胖,眼睛下面还有两个很明显的眼袋,可是从他的面部轮廊,依稀还能看出几分昔日的神彩……

    是他!真的是他!大明建文皇帝……朱允妆!

    壁角阴影下,夏浔缓缓闪出来,轻声问道:“皇上这一次,不打算抛弃家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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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三部 第1032章 不再逃

    那个身材有些肥胖的中年人如见鬼魅,啊地一声尖叫,陡然扭转了身子。

    夏浔看着他,真的是他,朱允炆!才十几年光景,他仿佛已经老了几十岁,肥胖的身子,肥胖的脸颊,下垂的眼袋、酒糟鼻子……

    才十几年功夫,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那个白面无须的老人大叫一声闪到了朱允炆的前面,张开双臂护住他,就象老母鸡护住了它的雏儿,淡淡的眉毛拧起,竟也涌起一片肃然的杀气,向夏浔厉声大喝道:“你是燕贼派来的人?你好大的胆,你敢弑君么!”

    夏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老人家,我很敬佩你,虽然有许多人瞧不起你们这种肢体不全的人。”

    他又看了眼朱允炆,道:“可他已经不是皇帝了,你已自由,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吧!”

    老太监激动的满脸通红,大叫道:“一派胡言!你这是大逆不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咱家一辈子都是皇上身边的奴婢!你敢对皇上不利,咱家就跟你拼了!”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慢慢把他推到了一边,老太监惶然道:“皇上?”

    朱允炆缓缓挺起胸膛,这一刹那,他的身上依稀恢复了几分昔年九五至尊的威严。

    “柯洲,他说的对,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皇上,您……”

    朱允炆摆摆手,慢慢踏前一步,站到夏浔面前,眯着眼打量夏浔半晌,才慢慢地说道:“我认得你,我认得你,你是杨……杨……”

    夏浔轻轻欠了欠身,道:“杨旭!”

    “对!杨旭!杨旭!这么多年了,你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夏浔道:“陛下的变化可是不小。”

    朱允炆惨然一笑,道:“不用叫我陛下,你说的对,我已经不是皇帝了,从我抛弃妻儿,诈死偷生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天子!”

    夏浔道:“那么,我应该叫你里贝里先生?”

    朱允炆不答,他看着夏浔,眼神却像是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过了许久,才轻轻问道:“他做了皇帝,是么?”

    夏浔答道:“是!他做了皇帝。”

    朱允炆又问:“我儿文圭,他……还活着吗?”

    夏浔道:“活着,他被幽禁在中都凤阳广安宫。”

    朱允炆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哽咽着道:“大明……还好么?”

    夏浔的神色微微地动了动,答道:“很好,云贵地区设了流官,东海倭寇已不成气候,帖木儿帝国大军欲征讨我大明却无功而返,北面……趁我大明内乱分别立国的鞑靼和瓦剌在陛下亲征之下已溃不成军,朝廷还在极北之地设立了奴儿干都司。

    现在,皇帝正要迁都到北京,永镇塞北游牧,防其死灰复燃,南面,朝廷派兵入安南,平其叛乱,复纳安南故地于我版图。海上,则还派了庞大的舰队,宣抚诸夷,广泛贸易,我就是一个先行者。”

    朱允炆的目光陡地亮了一下,急问道:“你不是他特意派来抓我的?”

    夏浔笑了笑,道:“远洋舰队另有指挥者,而我,我的使命正是寻找你的下落。只是一路找下来,我已经不相信你在西洋,我本想踩出一条航路来,想不到我不再想去找你的时候,偏偏碰到了你,方才有浴室里……”

    夏浔简短地说了几句,那老太监这才知道竟是自己一时大意,否则他的皇帝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暴露,老太监立即跪倒在地,叩头痛哭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皇上,你杀了奴婢吧!”

    朱允炆沉声道:“起来!这是我的命,不是你的错!”

    夏浔看了眼那老太监,又看看朱允炆,问道:“据说护送你的不下数十人,那些人呢?”

    朱允炆没有回答,他俯身下去,先扶起了那老太监,这才转向夏浔,黯然道:“我一路逃到泉州,在那里上了一艘下南洋的商船,逃到三佛齐,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因为那里常有来自大明的走私商船,我担心不安全,便继续往西走,这一次,我到了古里,并在那里定居下来。

    本以为这一次可以在那里终老此生了,结果几年以后,有从南洋来的商人说,大明派了一支庞大无匹的舰队,巨大的仿佛一座在海上浮动着的城堡,这支舰队已经到了南巫里,据说还要到小葛兰、柯枝、古里一带。我没办法,担心会出事,只好继续往西逃……”

    朱允炆忧伤地道:“逃啊,逃啊,终于有一天,我逃到了波斯湾,这一路逃下来,我的随从有的病死了,有的被风浪卷入了大海,留在我身边的只剩下不到十个人。我不敢再沿着海路继续走下去了,天知道会不会一场风浪,我们就全都消失在大海里?

    我想,大明的舰队即便是来搜寻我下落的,他们也无法抛下那么多的战舰登上陆地往很远的地方去搜索我,所以我们就弃船登岸,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这里,等我走到这里时,一路上因为伤病和匪盗,身边的人已寥寥无几。

    当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的身边只剩下四个人,其中一个后来还病死了。这里的人告诉我说,再往前去,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从来也没有人能走到它的尽头,也从来没有人见过那海的尽头有船来过,我想,这就是天边了吧……”

    夏浔问道:“罗克敌……,他果然如此安排!”

    朱允炆吃惊地看着他,夏浔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欣慰:“你居然知道为他掩饰?呵呵,看来这些年你真的改变了许多。你不用替他担心了,城破之日,罗大人就服毒自尽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你不用担心他会受到什么牵连。”

    朱允炆脸上攸地闪过一抹羞惭,为了他的国已死过多少人?那些殉节的文臣武将,还有那无数的战死沙场、名姓不传于世的无名小卒们……

    而他这个皇帝却苟且偷生,抛弃了忠于他的臣子,也抛弃了他的结发妻子和他的亲生儿子。

    夏浔看了眼他花白的头发,问道:“你身边还有三个人,其他两个人?”

    朱允炆挺胸道:“我就在这里,你杀了我就是了!他们只是奉命护送我的人,你要赶尽杀绝么?”

    那老太监一听又爬起来,紧张地护在他的前面。

    夏浔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身边只剩下一个人,剩下两个莫非抛弃了你?”

    朱允炆的脸登时胀红起来:“你胡说!他们对我忠心耿耿,不容你这般污辱!我一路西来,历尽坎坷,所携带的钱财或花费、或遗失,或被盗匪打劫,赶到这里时已所余不多,他们不想跟着我坐吃山空。

    除了柯洲老迈,留在身边照顾我,其他两人保护我一段时间,发现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之后,就自谋生路去了,可是每逢年节,他们都会来看我,对我一如既往的尊敬!他们是我大明的忠臣义士!”

    夏浔道:“我道歉!尽管立场不同,但是这样的人,很叫人钦佩!”他环顾四周,又道:“这儿的环境还不错,你还娶了一位漂亮的法国新娘,生了一双儿女。只是,你怎么苍老的如此之快?”

    朱允炆的脸颊抽搐了几下,痛苦地道:“因为我一直活在内疚里,因为我常常作噩梦。一直以来,我都被告知,我将是未来的天子,我是国之储君,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臣民,我理所当然的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视着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的奉献。

    包括我的皇后、我的太子,任何人为我去死,我都觉得是应该的,所有人都可以死,只有我不可以,因为……我是天子,上天赋予了我特殊的使命,我的生命不只属于我自己!可我一路逃到南洋,再一路往西逃下来时,我开始怀疑,我的想法是不是对的?

    如果我没有穿上那身龙袍、坐在金銮殿上,我和一个普通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凭什么我可以让那么多人为我去死?我常常梦见她们母子俩,如果我当时不是胆怯地逃走,而是勇敢地面对燕王,她们母子还会不会死?

    四叔是不敢公然弑君的,即便他用些法子除掉我,为了掩人耳目,为了以示清白,他也要善待我的妻儿,至少……不会让他们死去。可我……”

    朱允炆的眼中闪着泪光,唏嘘道:“是我点燃了大火,说要以身殉国,最后被我推入火坑的,却是我的结发妻子和我的亲生儿子,而我……却无耻地逃了!

    如果不是我无耻地逃走,这些对我忠心耿耿的人,不会抛妻弃子舍弃一切护送我西来,他们就不用一个个葬送在异国他乡。我常常做噩梦,我会梦见他们,我只能喝酒,不断地喝酒,只有这样我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