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转过身就是一巴掌,啪嚓一声将打谷场上的青石碌碡楞给劈出了一道裂隙,把周围看热闹的顽童惊得纷纷雀跃喝彩。
太上长老们全都楞了一楞。
如果有人在他们面前劈断一座山峰,他们也不会为此而动容,但这一记开碑手不太一样。
壮硕的背影转过身来之后,俨然是个体型放大了十倍的女娃子,虽然皮肤黑了点,模样丑了点,但她脸上的稚嫩青涩和天真无邪的眼神,却清楚的说明她顶多不超过十岁。
“这个女孩又是谁?”蜜野悉把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这个壮硕萝莉的武道天分很强啊,一门垃圾拳法也能修炼出如此威力,在她这么大的年龄,很多准修士都未必有开碑裂石的能耐呢。
“她是法克油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娃娃亲,一个普通猎户家的女儿。”金刚三藏的话让太上长老笑得只揩眼泪,命运真是太会乱点鸳鸯谱了,居然给这个俊美绝伦的大帅哥,配了一个牛高马大的黑炭头做老婆。
“梳理过法克油所有的关系网之后,关于他学武的记忆片段,仅止于此。”
“什么意思?莫非你想说,他的武道修为乃是得自天授?”
“不止是武道修为,我还认为他的文学修为也是得自天授。”金刚三藏耸耸肩膀,玉瞳简再次开始播放另外一段蜃影幻象。刚刚开蒙入学的法克油,因为家贫无钱,在河滩上练习写字,他没用树枝在地上乱划,而是握一把细沙,往地上撒字。一帧帧的画面闪过,他开始渐渐长大,从单手用白沙撒字,变成了能用双手撒沙写不同的字。字迹也越来越潇洒,或是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或是如散花空中,流徽自得。或是如剑拔弩张、危峰阻日,孤松一枝。或是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弄翅颉颃。或者如轻云忽散,乍见白日;镂金素月,屈玉自照。或是如壮士弯弓,雄人猎虎,心胸猛烈,锋刃难当。
如果只是笔道流便、放纵快利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还创造了五花八门,迥异寻常的书法风格。
太上长老们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不光是惊讶法克油爽爽如有神力的字迹,也同样惊讶于他信手写出,从无雷同的那些字。
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写愁怨的就有多少?
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愁古——这是写愁之深。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这是写愁之长。
只恐双溪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这是写愁之重。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这是写愁之多。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写愁之味。
还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科班出身的修真者,文学素养都不会太差。越是往下看,太上长老们越是傻眼,他们的脑袋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小屁孩为了练字为什么能信手挥洒出这么多闻所未闻的绝妙诗词。
“这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讲的什么事,我理会不着。拆开一字一字叫我解释,我连文义也解不出来。可就是觉得瑰丽无伦。”耶书亚长老是公认的文学鉴赏能力最高的太上长老,可是连他也不得不感慨,常桑的诗已臻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的玄妙意境:“要是早点知道有这两句,东海龙族不把水晶宫门楹上的对联凿了换掉才怪!”
“师兄你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瞿昙弥长老也啧啧连声:“你看这句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明明是前后不搭,意义莫明的发泄,为什么我读来觉得那么畅快淋漓,打心眼里觉得爽?”
“我还是喜欢这句——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可惜层楼无铁笛,负我诗成。杯酒劝长庚,高咏谁听?打到老衲心坎里去啦!还有这句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看的老衲都想流泪啦……”
“那些再好,能比的过这句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怎么比不过?看这句有人问我蓬莱事,云在青山水在天……”
“其味甚于酸咸之外,无法驱散,历久弥鲜;舌品不得,心感方知!”摩尼长老不知道年轻时是不是包过二奶,对烟花不是不曾经,放不下、唯她一个咀嚼再三,一副余香满口的样子:“舌品不得,心感方知哪~~~~~~~~”
一场好端端的高层会议,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了诗词鉴赏会。
第二十章 一个字头的诞生
更新时间:2012-12-28
看到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八位太上长老连喊三声“好!”
看到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旷达!”
看到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风骨!”
看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细腻!”
看到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潇洒!”
看到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吾心戚戚然也!”
看到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真寂寞本色!”
看到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秾艳犹已,香艳过极!一定是到偷看女人洗澡的年纪了!”
看到未名溪畔渔家女,绿怨红愁总不知——“哈哈!果然开始思春了!”看到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长老们恨不得拿脑袋撞墙。
看到但得柔情消侠气,此生长愿伴妆台——长老们狂喊:“你不可能是那种人。”
看到岂有文章惊海内,更携书剑客天涯——总算松了一口气,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看到柳条绿日君相忆,梨叶红时我始知——“不会写给那个黑炭头的吧?”
看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长老们再也说不出话了。
“这些诗词风格的跨度也太大了吧?从豪放到婉约,从雄心壮志到笑看风云,从郁郁不得志到看开一切,安定,漂泊,大喜,狂悲……他才多大年纪?经历过多少人生沧桑?”蜜野悉正好看到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顺便就拿来当了评语。不过嘴上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在心里暗暗合计着,待会就把自己年轻时写的,一直保留至今的诗词全一把火给烧喽,必须要毁尸灭迹。
“四祖,跟这些文字的境界一比,他的武艺都算不上有多出格了。”金刚三藏苦笑道:“如果把秘剑比作一首名垂千古的佳作,九门秘剑也不过才九首作品。”
“反正我不怎么喜欢他的作品,明明已经订了亲,却仗着脸蛋漂亮和一点诗词才华,在外面招摇撞骗红粉知己。”蜜野悉昔年入门做修士之前,也曾订过一门娃娃亲,直到现在,那些小儿时节的青梅竹马,依然是她记忆中最温馨的画面。
“四祖,你恐怕是错怪法克油了。”金刚三藏抖搂出了凯申酱在参加菩提法会之前写下的遗书:碧桃花树下,大脚黑婆浪。未说铜钱起,先铺芦席床。三杯浑白酒,几句话衷肠。何时归故里,和她笑一场。
蜜野悉看完这首诗,整个人忽然僵在了那里,双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愫,突然化为一缕青丝,电射也似返飞遍布蛛网的佛洞。
紧接着,小西天的灵气峰值开始急剧攀升,夜空中涛生云灭,星月吞缩精光,山上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示现枯荣,就连那些倒伏在地不知道枯死了几百年的老树,也在嗖嗖丛生枝桠又瞬间枯萎。
五彩的闪电如同游龙出没于云中,连城山脉开始震颤,有石子悬浮到了空中,松间的清泉、山巅的瀑布在这一瞬间开始烟雾化。
天地之间有一股至为恐怖的气息开始弥漫。“这是在……破槛?”金刚三藏全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站了起来——他感觉到了,冥冥之中有一股意念在萌动,天道的韵味在其中不停酝酿。
四祖蜜野悉在分神一重境界的瓶颈期已经卡了一千多年,为了晋级分神二重,这些年她甚至修炼起了最难的正脉禅观返童戒,但修来修去还是无法修回母体婴儿时的状态,只能保持七八岁大萝莉的状态——怎么这会儿突然灵感来了?
——难道,难道是因为看了法克油那封遗书的缘故?
观音婢回到香积厨,第一件事就是去女儿的洞府——那是一个内部犹如坟墓般简洁的落水洞,位于香积厨辖区内的云梦大泽,水势的涨退都会引发潮音滚滚,如泣如诉。
看到女儿上晚课还没回来,观音婢从百宝锦囊里卸下一套套做工精美的书架桌椅之类的家具,按照自己的审美,折腾了半天时间才一一摆放完毕。
焚起一炉清心凝神的龙脑伽南香,用浑朴老旧的红泥炉刚刚煎好一盏茶,洞府外便响彻起了犀利如啸的飒飒破空声。
那笛驾着飞针冲进洞府,一看摆满鲜花和果品的家什先是楞了一下,再一看笑意盈盈的阿娘,立马欢呼一声,和身投入温暖的怀抱。
“死丫头!”观音婢扶着自己的纤腰,假装雪雪呼痛:“你想把为娘撞死啊?”
“姐姐,原谅我好不好~~~~~”
听到女儿娇憨一片喊自己姐姐,观音婢的心都融化了,捧着那笛的脸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两行清泪崩如珠串。
“怎么啦?娘亲?”
“真是的……”观音婢抹掉眼角幸福的泪花,嗔怪地推了女儿一把:“干嘛一副男孩子的打扮嘛。”
“不好看吗?”金发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绣红色深衣,她虽然不知道这件深衣的款式其实就是台湾华视《包青天》里展昭的官服。但这身火红如血的官服,配着官帽上垂下的两条金丝绦穗,整个就是美人如玉剑如虹的感觉,她自打往身上一换就立刻爱上了。
“好看是好看,但你一副男孩子的打扮,害的为娘本来想亲亲你都没好意思!”观音婢也觉得女儿这一身帅爆了,不过她对此可并不提倡:“炼气期还没正式出家,穿着方面是可以随意一点,但你为什么不换回女装呢?老是这样女扮男装,迟早会有人在背后嚼舌头的!”
“谁爱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去呗!”那笛浑然不以为意:“不换女装!今后都穿这身了!”
“傻妮子,你穿女装肯定比男装漂亮多啦。”
“不换,这身衣服可是我们法字辈红魔俱乐部的队服。”
“红魔俱乐部?这是你们法字辈组建的数寄社团?”
所谓数寄,就是对某种兴趣或者事物爱到了极致,从形而下升华为形而上,形成了道。修炼有很强的成瘾性,所以各大修真门派都非常提倡弟子们利用数寄的方式释放压力。观音婢为了陶冶情操,在修炼之余换换脑子,也加入了千岛钓社,没事去海上钓鲸,之前还加入过梨园乐社学习吹篪。
“那是当然,我们的大师兄说了,社团要么不搞,要搞就得正规化,彻底与那些野鸡班子区分开来!”
“他想带你们做什么?”观音婢听女儿一说大师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诗社?剑社?棋社?书社?琴社?花社?印社?茶社?歌社?斗鸡?斗鹌鹑?斗蟋蟀?赛马?击壤?六博?握槊?”
老娘说一样,女儿就摇头狮子一回。
做妈妈的顿时不淡定了。
人精从来多怪癖,修士这个群体可从来不缺放诞怪逸的主儿。
摩诃无量宫内部也很有些稀奇古怪的社团,比如什么宝卷道馆,一群神经病整天捕鼠为乐;比如什么仲宣艺苑,一群修士闲下来就模仿驴子的鸣叫,还比赛谁学驴鸣学的最逼真。还有什么妹喜音声部,没事喜欢凑在一起撕破丝绸,美其名曰,撕裂丝绸的声音乃是无韵之离歌。最离谱的是世民泪社,一群男修士光着身子互相衔着||乳|头嚎啕大哭,说这才是最好的减压方式,实在变态至极!
“那你们这个红魔俱乐部,到底玩什么形式的数寄?”观音婢注意到,女儿的胸口别着一枚金质的盾形徽章,上面的金卐字与摩诃无量宫传统标志不同,是斜立的,仿佛隆隆前进的铁靴。仅这一个小小的改变,原本中正平和的金卐字,立马有了铁血尚武的意蕴。
“我们红魔俱乐部的纲领是团结、互助,友爱。”那笛卖足了关子,开始显摆:“我们的主体思想是:人能创造一切,改变一切,因为人类具有无可限量的主观创造力!”
“纲领?还有什么什么思想?猪蹄思想?你们的社团不以数寄为主吗?”
“数寄当然也有,不过大师兄说那叫组织生活,每一旬定期举办一次,就不用拘泥于形式了,什么好玩就玩什么。”金发少女拍了拍自己的百宝锦囊:“呵呵,女儿不才,被师兄弟们推举为宝藏院首座,目前掌管着三千四百粒灵砂的公帑!”
“什么?你们这个社团还有公帑?”观音婢大吃了一惊,这个红魔俱乐部的组织结构和规范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所知道的摩诃无量宫任何一个数寄社团:“你们今天才到各个行院工作了一天啊!怎么凑得出这么多灵砂作公帑?”
“不是我们这些穷鬼掏钱啦,是大师兄出售了一本武学秘笈《九阴真经》换来的。”金发少女眉飞色舞的把月牙湖法坛发生的故事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遍,最后还意犹未尽的砸了咂嘴:“嗯……要不是有些老生姜不太地道,大师兄本来能挣更多的——我看的清清楚楚,有不少炼气一重都是凑份子来买九阴真经,转过头就拿智珠互相拷,真令人齿冷!”
“得了吧!总共一千多号人,能有三百多个肯买正版已经很不错啦,炼气一重可是草根里的草根,能省一粒灵砂当然好一粒。”观音婢知道了状元郎居然不是剑豪而是揭谛武圣,额头青筋一阵乱跳:“你不是说,你那个大师兄,犯了错被门派发配到珊瑚海养鱼去了,接下来整整十年都没有任何月规可拿吗?他怎么赚了这么多灵砂,眼都不眨一下就捐出来当公款?这小子似乎所图甚大、野心勃勃啊!”
第一章 女大不由娘
更新时间:2012-12-29
飞针的价格再高,也能捞回成本。——卷首语
“哪有!”那笛何等可伶可俐,一下听出了娘亲话语中的诛心之意:“大师兄只是生性豪爽罢了,我们炼气一重有些看上去就混的很落魄的老鸟来拓印九阴真经,他都没收钱,说你们自己留着改善生活吧。”
“豪爽?哼哼,那他今后十年在蚊香海养鱼,一粒灵砂都挣不到,靠什么过日子?”
“这个问题当时也有人问了,大师兄说——”那笛模仿状元郎双手挽着鬓角,拽了吧唧的样子:“哈哈,小看我了不是?有本事的人到哪都不会埋没了!信不信我今晚回去随便写本武学秘籍,明天又能换来一大笔灵砂?”
观音婢被噎得直翻白眼。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这年头只要脑袋上顶着专家的光环,放个屁都有傻子觉得香。法克油已经充分展露了他在武道方面的超人造诣,今晚一过,只怕摩诃无量宫的师兄弟们有武道的疑难杂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向他请教。
“我不喜欢你那个大师兄。”观音婢沉默了一下,抬头凝视着女儿的眼睛:“是!他是有两把刷子!但这个人实在太不知道收敛了,你看他今晚得罪了明日香上师,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后遗症呢……”
“这个问题我们师兄弟里也有人问过,但是大师兄说,无须担心,因为体制内自有体制内的玩法。”
“别信他的鬼话,我可是听说你们法字辈有个黑牌在火浣室莫名其妙变成了植物人呢。”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晚课结束后,大师兄倡议我们组织红魔俱乐部的原因!”那笛如花的笑靥突然变得一片肃然:“我们法字辈入门才几天啊?石漆铠遭暗算魂魄无踪,宗珩、祈典被舆论逼得将洞府转手,大师兄受罚到蚊香海养十年鱼,晚课上又被故意立威的明日香上师斩杀了坐骑龙马!更别提还有个彻底翻了脸,处处憋着坏想找碴的鱼字辈——我们法字辈到底做错什么了?”
飞禽走兽还知道物伤其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