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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欢记第7部分阅读

    一清二楚,他早就知道是她动了手脚。

    “那么,他所谓的引咎辞职,是因为竞标失败,还是因为标书泄密?”程欢听见自己问。

    “是泄密的事。”乔瑞果然这样说,“我爸怀疑他跟谢荣昌私下里有交易。”

    程欢的耳边“嗡”的一声。

    原来,跟乔瑄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程欢才是罪魁祸首。他是在替她背黑锅。

    突然想起分手的那个夜里,在寂静的长廊上,他曾经问过的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万一被发现,你可能去坐牢。当初跟公司签约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保密条款?”

    当时她回答的是——“如果有证据,我都无所谓。”

    现在才体会得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如果,大信真的因为这件事提出控告,她是不是还能轻松地说这也无所谓?

    一切的后果,他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吧。今天的辞职,不过是用他十年辛苦,换她置身事外。

    冷汗沿着额角慢慢渗出来,程欢茫然抬起头,这半年来,欢笑和眼泪,甜蜜和酸楚,每一幕过去都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到底,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夜深了。

    程欢拖着沉重的步子在街边游荡。

    已经找了傅宪明一整天,可是,连他的影子也没找到。

    街上人潮涌动,街灯和霓虹灯交映,都已经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在大街小巷穿梭,有人匆忙,有人寂寞。

    如果不出来找他,程欢从来不知道这个城市原来这么大,好像再走个几天几夜,也摸不着它的边际。一条街又一条街,一个路口接着一个路口,越夜越堕落,每一家酒吧和娱乐场所都爆满,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在夜色里挥霍时间和金钱。

    程欢的脚已经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两条腿酸沉得好像灌了铅,膝盖也发软,这一整天,她一直在片刻不停地寻找他,盲目又固执,明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还是愿意相信,也许会在某个路口某个酒吧遇见他。

    其实找到了他,又能怎么样呢?或者,只不过因为除了寻找之外,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从日落,到灯初上,再到夜末央,游魂一样晃到了十二点多,街上的人潮慢慢由多到少,稀稀落落地散去,程欢终于失去了再找下去的勇气。站在清冷的街灯下,突然觉得刻骨地孤单,刻骨地想念。

    只要,只要现在能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她什么都愿意放弃。

    不知不觉,周围的景物有点熟悉,程欢停下来,环顾四周,原来都走到这里来了,前面就是新闻大厦,过去几十米,就是她以前租住的那间小公寓。路口的冰店,已经关门了,只有霓虹招牌还在一闪一闪。

    程欢脸上浮起一个苦涩的微笑,想起当初,被乔瑄泼了一身酒的那个晚上,傅宪明送她回家,就在这个路口停下车,走进这家冰店,给她买了一只蛋筒冰淇淋。她还记得那种柔腻的粉红色,甜蜜的草莓味道,记得他笑着说“这是奖励你的”。

    那支冰淇淋的甜蜜,好像从舌尖一直到心底,现在才突然明白,原来,那是心动的滋味。

    慢慢沿着冰店旁边的小巷子拐个弯,程欢往自己以前住过的那幢公寓走去,身不由己,两条腿不听使唤,突然想要重温一遍熟悉的景物。

    那个她扭伤了脚,下雨的夜里,他抱着她走过的楼梯;那个他开车过来接她上班的早晨,曾经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的窄巷……无限温柔,无限心酸。

    程欢抬起头,曾经属于她的那扇窗子,正是漆黑一片,大概一直没有人再住过。

    忽然,她有点怔忡地停下脚,前面的路灯下面,有个人靠着灯柱站在那里。虽然是背对着她,可是,她的心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扑通,扑通,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好像就要蹦出喉咙口。

    那么熟悉的背影,她怎么可能不认得,刚才一剎那的怔忡,只不过是不敢置信。

    “傅宪明。”她轻轻说了三个字,可是,喉头哽住了,发不出声音来。找了他一整天,鞋子都快磨破了,原来,他在这里。

    路灯的光,和他寂寥的背影,渐渐在她眼里变成模糊的一片,程欢虚脱地靠着墙,心如刀割。都搬走这么久了,他只怕不是第一次来吧。这么深的夜,他自己一个人,连车都没开,到这种地方做什么?难道他身边那么多朋友,没有一个人能陪他说说话?

    突然想起,那次司机绕错了路,把车开到大信建设门前,她在路边仰望着27层上那排窗口的心情——见他已经是奢望,那么,看一眼他的窗口,也是好的。

    “小姐,都几点了,还站这里做什么?”有人从她身后经过,疑惑地审视她。

    程欢回过神来,本能地想要躲到暗影里,可是,那个人的大嗓门已经惊动了傅宪明,他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这边很暗,他没看清楚,只是扫了一眼,就转回头。程欢的心沉了下去,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可是,还没等她松口气,傅宪明突然蓦地转身,程欢猝不及防,跟他正好打个照面。路灯的光淡淡洒下来,隔了十几步,两个人都呆在那里。

    沉默了片刻,傅宪明终于慢慢朝她走过来。

    程欢手足无措,看着他越走越近,紧张得无法呼吸。不是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吗?现在就是好机会,开口啊程欢,怎么像个傻瓜一样只会站着!

    “我——我是随便走走。”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居然是这么口是心非。为什么不敢说实话,她是千辛万苦遍寻不获,才走到这里来的。

    他在她面前站住,不说话地看着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前的脸孔,他的眼神移不开。程欢的样子很狼狈,头发被风吹乱了,脸上写满疲惫,简直有点风尘仆仆。可是她说,只是随便走走?随便就走成这个样子?

    程欢偷偷喘了一口气,却闻见他身上的酒气。愕然抬起头,“你喝过酒?”

    “只喝了一点。”他语气淡淡的,程欢知道他没说实话,只喝一点,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酒气。

    “你的手,已经没事了吗?”他的声音里,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哦……”程欢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上次酒会,她被酒杯碎片割伤的手,“都这么久了,早就没事了。”

    夜色里,面对面站着,欲言又止。所有想说的话都被沉默封在胸口,却又偏偏不舍得就这么走,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你——”打破沉默的是傅宪明,“最近还好吧,换了工作,有没有不习惯?”

    “还好。”程欢低下头。就算不习惯,也是她自己选的。

    “跟着谢荣昌做事,自己要小心一点。”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太清楚谢荣昌的为人了,程欢在他身边,只怕早晚会吃亏。

    “那你呢?”程欢脱口问出来,现在有问题的人,是他。

    “我?”傅宪明笑了一下,“我还是老样子。”他不想再说下去,“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帮你叫辆车,回去吧。”

    “我想问你一件事。”程欢没动,如果她不问,关于辞职的事。他大概一个字也不会提起。

    “问什么?”

    “你递了辞呈,是不是?”程欢紧紧盯着他,“我已经知道了。”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他的声音很平静,“再说总是跟乔瑄斗个没完,也烦了。”

    “可是我知道,你辞职跟乔瑄没关系。”程欢拆穿了他,“你是想帮我开脱责任吧。”

    傅宪明蹙起眉,“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程欢突然激动起来,“我做错了事,代价应该我自己来付,你凭什么替我作决定?大信建设是你辛辛苦苦发展起来的,提起你的名字,别人都会说成”大信傅宪明“。现在就这么放弃了,你知不知道,整个地产圈子都会看你的笑话,别人还以为你是丢了星河广场,输不起!”

    傅宪明看着她激动地乱嚷,眼神却越来越温柔,程欢终于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不要以为你自己扛下这个责任,我就会感激你……”

    没等她把话说完,傅宪明伸出手,轻轻把她的头揽进自己怀里。

    程欢傻住了。

    头靠在他肩上,那种温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心跳声,好像就在耳边。时光在这一秒突然倒流,刻骨铭心的过往,铺天盖地漫延而来。

    “别人怎么看我,都没关系,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也没关系。”她听见他的声音,“我只不过是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

    蓦然之间,程欢突然崩溃。

    那些辛苦伪装的坚强和若无其事,那些言不由衷的口是心非,只在这一瞬间,就突然全盘瓦解。那么地渴望,那么地思念,那么地愧疚和心疼,那么地不舍,都一起热辣辣地袭上眼眶,离开他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爱得这么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要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该有多么好。要是她从来没有欺骗过他,没有利用过他,可以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他面前,该有多么好!

    如果是这样,她就可以像乔瑞那样,站在他面前,说出一句我爱你。

    可是,现在,当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怎么还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我爱你,所以骗了你;我爱你,所以出卖你;我爱你,所以把你当成报复大信的筹码!

    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无颜以对。

    “让我自己解决这件事。”她惟一能说出来的,就只有这一句。没错,她是用过卑鄙的手腕算计过他,可是还没有卑鄙到这个地步,要他来替自己背负责任。

    “如果这么做,就只能让你变成谢荣昌的替罪羊而已。”他放开了她,淡淡一笑,“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不想便宜谢荣昌。”

    “可是,不管为了谁,这么做,都不值得。”程欢退开一步,是吗,他说不是为了她?离开他的怀抱,突然觉得夜风的冷。

    “我放弃大信,是因为自己倦了。所以想试试从头开始,把过去都抹掉,”他的声音很平静,“现在想想,被别人捧得那么高,所谓商界神话,所谓大信的顶梁柱,真可笑。程欢,我在你眼里,也是一个笑话吧。所以,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程欢听见自己在问,可是心头的寒意,已经慢慢爬上来。

    “忘掉我对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慢慢回头,不看她,“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程欢一呆,喉咙口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他要——她从此忘掉他?!

    “程欢,以前我说过,输了没关系,从头再来就是。可是这一回,我发现自己有点输不起了。”他好像笑了笑,“你跟我之间,底牌早就掀开了,可是我一直不愿意认输。就好像坐上赌桌的人,手里哪怕只剩一个筹码,也会想翻本,输红了眼,就连裤子都会脱下来当掉。我还不想落到那种地步,所以……想要离场了。”

    程欢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侧脸,呵,终于到了彻底结束的时候。

    可是,错了错了,输不起的那一个,其实是她啊。

    至少要说一句对不起吧,虽然这三个字一点意义都没有;至少要戴上一个微笑来跟他告别吧,但是不行,每一根神经都不听使唤,脸上的表情好像被冻结在那里,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像个面具一样碎裂开。

    他说的,统统都不对,这世界上,哪有一个赌局,是只有输家,没有赢家的?!他输的,是大信;可是她输的,是幸福。

    第九章

    “程欢!”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了,谢荣昌怒气冲冲地进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把手里一个白色的信封甩在程欢的桌子上。

    程欢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意思不是很清楚吗?我、要、辞、职。”

    “为什么?”谢荣昌气昏了头,“说好了等星河广场完工之后,你才能走。”

    “那是被你威胁,不得不答应你的条件。”程欢笑了,“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大信已经把责任都推给了傅宪明,我没必要再留下来给你卖命了吧。”

    “哼。”谢荣昌铁青着脸,“傅宪明是不是疯了,他一辞职,把我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踢走这块绊脚石?”程欢的语气里充满讥讽,“现在如愿以偿,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可是他还带走了美罗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谢荣昌脱口而出,“大信旗下的美罗百货,他还有将近一半的股。他们丢了星河广场,傅宪明紧接着辞职,大信高层人事动荡,眼看着股价开始走下坡,现在收购正是时候!”

    “可是,你的资金还没有调过来,是吗?”程欢看着他,“星河广场一动工,你根本拿不出全盘收购大信的现金,所以才么气急败坏,我猜得没错吧。”

    “要是我没记错,你应该更希望看着大信垮台啊。”谢荣昌提醒她,“当初口口声声要一起对付大信,现在,怎么只会站在一边说风凉话?”

    “此一时,彼一时,你不会没听过这句话吧。”程欢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收购大信的事,我已经没兴趣了,随便你怎么样都好。”

    “不会——是为了傅宪明吧?”谢荣昌开始试探,“他突然辞职,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我的事,你少管。”程欢的语气突然一沉。

    “可是他现在已经穷途末路,只剩下手里的美罗股权了。”谢荣昌开始算计,“美罗是东岸商圈的聚宝盆,要是能把他手里这部分股权买过来,就占足了便宜,以后收购大信,也会节省很多力气。”

    “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程欢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就算把这些股权扔进海里,也不会卖给你的。”

    “这倒是个问题……”谢荣昌叹了口气,“真可惜。要是你没那么快跟他翻脸,倒是还可以再想想办法。程欢,我看他好像对你还有点不舍得,其实你只要回去认个错,应该还有机会。”

    “谢荣昌,我真是鬼迷心窍,才会跟你合作。”程欢停下手,“你是不是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恬不知耻?”

    “你这是什么话!”谢荣昌楞了一下,勃然变色,“我是好心才跟你提个醒……”

    “你是想让我回去,帮你套出她手里的大信股权吧。”程欢打断了他。

    “呃,这个,也不全是。”谢荣昌尴尬地挤出一丝笑,“你误会了,我哪会这么想,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已经结束了。”

    程欢暗暗咬紧牙,是,已经都结束了。

    可是听见这句话,心里还是像被绞肉机绞过,突然痛得喘不过气。

    “程欢,先别急着收拾东西,就算你要辞职,至少也要给我几天工夫,找个人接替你啊,总不能让星河广场的工程开天窗吧。”谢荣昌开始说软话了,“这样吧,做到月底,好不好?”

    “我等不了那么久。”程欢一口拒绝,月底?开什么玩笑,她连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那,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怎么样?!”谢荣昌急了,“你就算对我有点误会,也得顾全一下荣泰啊,做人总不能连这点职业道德都没有吧。”

    程欢犹豫了一下。

    他说得也是,事情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自己也有责任,不能完全怪在别人头上。要是马上就走,星河广场只怕真得停工几天,供货商方面,也有很多人会受影响。

    “就这样决定!”谢荣昌趁她犹豫,赶紧打铁趁热,“做到下个周末。”

    程欢轻轻叹口气,好吧,再留一个星期。

    本来打算直接辞职,退掉房子,就离开这个城市。那么多的错,那么多的恩恩怨怨,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一笔勾销的。他十年心血铸出的成就和地位,都已经毁在她手里,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或许,只有把自己的一切也跟着放弃,她才会觉得有点安心。

    可是,这样走了,真的是永远再没有看见他的机会了。

    谢荣昌的挽留,或者也算是,为她找一个欲走还留的借口吧。

    “知不知道,我约你出来是为什么?”

    乔瑞坐在程欢对面,语气已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