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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狼孩第1部分阅读

    作品:大漠狼孩

    作者:郭雪波

    内容简介:

    村子里的人杀死了狼的两个孩子,公狼为了救被人类抢走的孩子也死在了乱棍之下,我因为养下了小狼而导致襁褓中的弟弟被母狼抢走,从此狼与人的界限开始模糊。

    人和狼都为了夺回孩子而斗争着,而这被狼哺育的人的孩子回到人类社会后又会怎样?

    正文

    一

    荒野寂静,灰蒙如睡兽。

    “哽哽……”突传怪声。

    “啥声音?”我扯了一下老叔满达的衣袖。

    老叔瞅一瞅四周苍苍莽莽的荒坨子,复低头捡杏核,说:“没啥声音。”

    “哽哽,哽哽……”那声音又响起。

    “你听!”我有些紧张,目光搜索周围的草丛沙丘。

    “嗨,是狗崽儿叫。”老叔这回也听见了,并马上做出判断,依旧把一捧一捧的干杏核装进口袋里。

    沙坨子中的干落野杏核能卖钱,每年秋季我和老叔都要走进离村三十里的黑沙坨子捡杏核筹集学费。

    “哽哽哽,哽哽哽……”

    那喉咙被堵塞的哼叫声变大了,似哭似泣,听着瘆人,好像就在附近。我和老叔的目光一下子盯住了右侧老山杏树后头。那里有一片乱草棵子,老叔拿起镰刀就走过去了。我紧跟其后。猫着腰轻轻拨开那片草棵子。于是我们看见了那只“大狗”。

    草后的沙丘下有个黑洞,洞口躺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狗”,身上流着血。三只小狗崽儿趴扑在“大狗”肚上哽哽呻吟,吸吮“大狗”带血的奶头。小狗崽的脸面也涂满了鲜红血肌。“大狗”身躯颤抖,微张着嘴,呼吸困难,显然受伤不轻。

    “真是小狗崽儿哎!”我喜叫。养一只小狗崽儿是我做梦都想的事。我站起身就要跑过去,却被老叔一把拽了回来。

    “那不是狗崽儿。”老叔说。

    “那是啥?”

    “狼崽儿。”

    “啊!!”我顿时变了脸。

    受伤的母狼此时也有了警觉,冲我们这边呲牙咧嘴,瞪着绿眼珠,挣扎着站立起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又摔倒了。伤势过重无法驱赶入侵者,使得母狼恼怒地发出一声咆哮,艰难地把两只小崽儿拢在自己颔下,嗓眼里不停地滚动出威胁的低吼,“呜—呜—呜—”

    老叔拉上我后退几步,说:“咱们快离开这里!”

    “那狼崽儿会饿死的……”我不知自己为何留恋起那狼崽。

    “那是狼崽儿,你还可怜它!”

    “狼崽儿咋了!现在跟狗崽儿差不多,怪可怜的……”我放缓了脚步,“老叔……”

    “干啥!”

    “那狼崽儿……”

    “你想干啥!”

    “我想抱回家一只养着,行不!”

    “你疯了!狼崽儿能养啊!”老叔的眼睛瞪得溜圆。

    “咋不能!咱们一手养大了,它不就有了人味儿啊!到那时,咱们就不怕二秃家的大花狗了。”

    听我这么说,老叔也动心了。

    他一拍腿:“好,咱们就抱回去一只,养养试试!”

    他拉着我,重拨开那片草蓬子观察片刻,断定那母狼无力攻击我们,便“噌噌”跑过去了。母狼流血过多,这回站都站不起来了,只是本能地掀起上嘴唇露出尖利的牙齿想吓退我们。

    老叔举起镰刀想砍那只无力反抗的母狼。

    “别!别砍它!”我大叫,“抢人家的孩子还砍死它,那狼崽儿会恨我们一辈子的!”

    老叔犹豫了一下,就用镰刀头背儿摁住母狼的头,不让它动弹。老叔说:“阿木,麻溜点抱一只,咱们走!”

    我从三只狼崽儿中选了那只耳尖上有一撮白毛的小狼崽儿,抱起来。才几个月的小狼崽儿不会咬人,只往我的怀里拱奶,显然它是饿坏了。我被拱得好痒痒,笑出声来。

    我掏出那瓶准备自个儿喝的酸奶喂给小狼崽儿吃。小狼崽儿咕叽咕叽吃着奶,不再哼哼呻吟了。那母狼在老叔的镰刀下做着无力挣扎,双眼凶狠地盯着抱它的小崽的我,喉咙里唿儿唿儿地发出低吼。

    “老叔,母狼是不是快死了!”

    “差不离,中了两枪,叫猎人打的,血流干了,它也就死了。

    我走过去俯身查看了一下母狼的伤处。

    “老叔,咱们给他包扎一下吧。”

    “你又想干啥!”

    “止住流血,兴许它还能活过来。”

    “你还真是菩萨心肠!”

    “咱们救活它,它就不会怀恨我们抱走它的孩子了。”

    “可能吗!这是一只野狼!”

    “管它可能不可能,咱们先做嘛。”

    于是,我和老叔先用柳条一道一道包扎紧母狼被射断的一条腿,再扯下一条我衣服上的布块儿,紧紧扎在母狼流血的胸口处。那母狼似乎懂得了我们的好意,任由我们摆弄它,微闭上双眼,老实得像一只家狗。

    “好了,母狼,你要是能活过来,别去马蚤扰我们啊,我们带走你的小崽儿帮你养着,反正你不能喂养它了。”我说着,重新抱起那只白耳尖狼崽儿。

    正在这时,突然从远处传出一声长长的尖利的狼嗥声。

    “不好!还有一只公狼!这是狼的一家,公狼去觅食刚回来!咱们快离开这里!”老叔的脸色变了,他拉起我就跑,见我还抱着那只白耳狼崽,就冲我吼起来,“快丢掉它!你还抱着它干啥!快丢掉!”

    “不嘛,我要带它回去养!”我固执着。

    “你找死啊!公狼会追过来咬死我们的!”老叔急了,不由分说抢走我怀里的狼崽儿,丢回母狼身边,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我跑回我们原先歇息处的山杏树下,收拾起东西来。

    我们很快把捡好的两口袋干杏核驮在驴背上,匆匆离开这块危险地,直奔回家的路。老叔把毛驴赶得兔子似的,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让我出声。我这时才感觉到了危险,一想到自己刚才对母狼和狼崽儿的举动,心里不免有些后怕。

    这时,那只公狼的嗥叫愈来愈近了。

    有几人蹑手蹑脚缩头缩脖,从沙湾子处冒了出来。他们手提枪,牵着马,眼盯着地上的什么印迹,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撞见牵驴赶路的我和老叔,他们如撞见了鬼般瞪大了眼珠,围了过来。为首的是大秃胡喇嘛村长。

    “你们在那边坨子里没遇着啥吗!”胡喇嘛指着我们身后的坨子,好像我们是从地狱那边走过来的。

    “啥?”

    “狼!”

    “狼?”老叔刚要张口被我拉了一下,便改口,“没有哇,沙坨子里连跳鼠都快绝了,哪儿来的狼!”

    “瞎扯!”胡喇嘛指着旁边的猎手金宝,“他在林子里打伤了一只追兔的母狼,公狼又窜出来攻击他,这不,我们正码脚印去围剿这对儿野狼呢!”

    猎手金宝嗬嗬得意地笑。原来那只母狼被他所伤,我真有些不相信他那种猥琐矮墩的狗样还能伤了母狼。他又被人们称作“娘娘腔金宝”,说话娘里娘气,办事也娘们儿叽叽,村里大人小孩都拿他不当回事。

    胡喇嘛领着他的“猎队”,又小心翼翼地码着脚印向沙坨深处追去了。荒茫光秃的沙地上,又剩下我和老叔外加一头老驴,显得好空旷寂寥。我注视猎队消逝的方向,心变得很沉。

    “老叔,我有个主意,咱们跟着他们过去。”

    “哈,你小子想捡个洋捞儿,好,我同意!”老叔也来了劲头。我们攥着镰刀尾随猎队后边,悄悄而去。

    后来,嫌他们码脚印太慢,我和老叔轻车熟路走直路,翻过沙坨子直接到了老山杏树后的狼窝那儿等候起来,反正他们早晚会赶过来的。躲在草丛后边,我们看见了动人的一幕:那只公狼正在转移受伤的母狼和三只狼崽儿!母狼受伤的前腿搭在公狼的脖子上前行,它们俩的嘴里叼着狼崽儿,公狼叼两只,母狼叼一只,走得极其艰难而缓慢。

    也许,公狼感觉到了危险正临近,回头跟母狼碰了碰鼻嘴,低声“唿儿唿儿”叫了几下,便一起放下嘴叼的小崽儿,然后公狼半驮着母狼,大步大步飞跃着消逝在沙漠深处。

    “它们扔下狼崽儿走了,咱快过去捡回来!”我急忙说。

    “不是的,公狼嫌慢,先转移母狼到安全地方,然后回来叼狼崽走。咱们可别招惹它们。”老叔颇有经验地按住我说。

    这时胡喇嘛和他的猎队出现了。

    从暗处看着这些“勇敢的猎人”猫手猫脚畏首畏尾地接近狼窝,我们差点笑出来。放弃祖先的牧业经济,安居家业生活并翻耕沙坨为主,这里的蒙古人简直失去了我们祖先的所有豪迈和勇敢。

    “那边有狼崽儿!”眼尖的娘娘腔金宝尖叫起来。

    “趴下!可能有大狼!”胡喇嘛一声喝叫,这几位猎人忙不迭地就近沙坑里蹶着腚趴在地上,谁的枪口朝天一失手“砰”地放了一枪,那枪声在大漠中回声很大,震耳欲聋,久久不绝。

    我和老叔又差点笑出来。

    半天没有动静。

    确认没有大狼之后,他们很勇敢地站起来,冲那三只孤弱无助的狼崽儿如恶虎般冲了过去。小狼崽儿才几个月,没有长牙,但会咧开嘴做出哧哧吓人状,被抓在胡喇嘛手里的那只用肉牙床咬住他的手指不松口,疼得他一把摔在地上,又踢了一脚,又怕其不死拔刀接连捅了几刀。另一只也被几位猎手同样处理,弄得更惨,刀捅处狼崽儿的肚肠都翻腾出来了,血洒得满地鲜红。

    只有娘娘腔金宝手里抓到的那只,没有被屠戮。胡喇嘛似乎没有杀过瘾,要抢过那只狼崽儿时,金宝死抱着没有放,说带回家玩玩,兴许还有用。胡喇嘛嗬嗬笑说就你娘娘腔玩艺多心眼儿j,尔后他像一位胜利的将军般查看周围,又往那个狼洞里“砰砰”放了几枪。

    “听!”娘娘腔失声一叫,脸“唰”地白了。

    于是,他们和我们都同一时间听到了那只公狼的怒嗥。长长的,冰冷的,刺入心肺的狼嚎从不远处传过来。

    “快跑!”娘娘腔金宝爬上马背,就要逃。

    “胆小鬼!”胡喇嘛壮着胆儿骂了一句。

    “杀了狼崽儿,大狼会红眼的,人斗不过红眼的恶狼!”

    其他几人也都流露出畏惧之色,纷纷上马。胡喇嘛这才胆怯了。嘴里骂了一句狗日的,又朝天放了一枪壮胆,然后才骑上马与其他人一道绝尘而去。

    “咱们也快撤吧。”老叔拉了我一把,悄声说。

    “妈的,天杀的胡秃子他们,干出这种缺德事!”我忿忿骂道。为惨死的小狼崽儿不平。

    二

    我们的村庄和邻近的村子都相继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大白天胡喇嘛猪圈里闯进了那头公狼,咬断了他家老母猪的咽喉,而且猪崽子也个个未能幸免。娘娘腔金宝的三只羊被掏开肚子,摇摇晃晃走进屋里倒下了。其他几位猎人的家畜同样都遭殃,而且共同的特点是,那狼根本不吃那些牲畜的肉,只是掏开肚子咬断咽喉,是纯粹的祸害。接着,村里夜夜闻狼叫,那叫声如嚎如哭,如泣如诉,时而哀婉如丧子啼哭,时而凶残如虎豹发怒咆哮。村里夜夜狼来光顾,夜夜有户失猪丢羊。胡喇嘛组织民兵和猎手多次围剿过那对可怕的公母狼。可如精灵般,他们根本摸不着那对狼的影子,只是夜夜闻其声,那阵阵令村民心惊胆战的长嚎,时时把酣睡中的孩童吓醒惊哭。村里人开始议论了,忿忿指责那些惹事的猎人们。

    胡喇嘛戗不住劲了,找来那几位猎人商量。胡喇嘛对他们说不灭了那对狼,他们可真没脸见人,没法儿交待了。

    可咋灭!一提狼他们就脸变色心率加速。

    是啊,咋灭!沮丧至极的胡喇嘛逼住娘娘腔说你惹的事你想个法子出来。

    “诱捕。”娘娘腔真想出了一个招儿。

    众人都不懂。咋诱!那狼根本不吃你的肉。

    “狼崽。”他又说出两个字。

    这回胡喇嘛懂了。你这龟孙子原来那天带回来的狼崽还养活到现在。

    娘娘腔金宝嘿嘿嘿干笑说原本想拿到城里公园换酒喝的,现在只好贡献了,为了全村人民嘛。

    他们就这样制定出了一个完整的诱捕方案。

    那晚,天格外的黑,月格外的高,风格外的紧。村西北,离沙坨子较近的路口,有棵百年老孤树。大人们全副武装,埋伏在这棵老树后边的树毛子里。娘娘腔金宝和另一猎手藏进了老树空腹中的树洞里。全村关门闭户,熄灯隐光,空气很紧张。

    那棵老孤树的横枝上,吊挂着那只狼崽儿。就是那只我喜欢的白耳尖狼崽,被娘娘腔金宝喂得肥肥胖胖。此刻它头朝下屁股朝天地悬挂在树枝上,由于难受不自在,它开始哼叫了。哽哽叽叽,呜呜咽咽,时而尖嗥尖叫,时而低吟哭诉,黑夜的宁静里如猫爪子一般抓得人心里难受巴拉,如针刺刀割。埋伏在树后头的胡喇嘛为首的全村健壮百姓,屏声敛气,不敢出声,蚊子叮在鼻尖上也不敢拍,紧张万分地静候那对恶狼寻子而来。大人们都没拿枪,怕夜里误伤了人,每人手里攥着镰刀斧头、粗棒铁叉之类锐钝工具。

    活诱饵白耳狼崽一直哽哽着。暗夜也照旧沉寂着。时辰过了好久,就是不见那对恶狼出来勇敢救子于水深火热。守护的人们等得着急,蚊子小咬儿喂饱了一群又一群,折腾了半个月的那对狼为啥还不出现呢!不光是村民着急,就是那只吊挂的狼崽儿也哽哽乏了,偷懒打起盹来。这时,娘娘腔金宝就从下边的树洞里,伸出一根长竿捅一下狼崽。于是死静的黑夜里重新回荡起小狼崽儿的哭泣声,引诱或招唤那对此时不知在何处的公母狼快快现身。万籁俱寂中,狼崽儿的呻吟传得很远,很瘆人。奇怪的是,它父母为何不来呢!也没有传来往日夜夜可闻的声声狼嗥。一直寻机报复的公母狼这会儿躲到哪里去了!难道眼见着自己小崽儿吊在树上哭泣而不顾,缩头不出来吗!

    天快亮了。小狼崽儿终于再也不叫了,无力地闭上嘴。它实在太疲倦了。耷拉着小头浑然而睡,娘娘腔再怎么捅也没有反应。

    埋伏的人们更累了,紧张了一夜,两眼没合过,都纷纷打起哈欠。快大白天了,狼是不会来了,空熬了通宵,回家该干啥就干啥吧。胡喇嘛村长抬头看看树枝上随风悠荡的狼崽,又远眺村外原野沙坨,掩不住失望,忿忿骂一句该死的狼不上当,回家歇去吧。

    狩猎者们“喔”的一声哄叫就散伙儿了。骂的骂,笑的笑,奚落着娘娘腔金宝:要是把娘娘腔吊挂在那里,那狼肯定能来;有人接腔说先来的肯定是母狼,先跟他睡一觉!

    人们又哄地乐了。

    娘娘腔尴尬地笑一笑,挠了挠头,眼睛瞟着树上的狼崽儿,壮着胆子向胡喇嘛恳求解下那狼崽儿。尽管他诱捕献计未成,但他还没忘拿狼崽换酒喝。

    “解个屁!吊死它!”胡喇嘛气不打一处来,骂得娘娘腔耷拉下脑袋,跟那吊挂的狼崽儿差不多。

    太阳在晨雾中模模糊糊地升起来了。

    娘娘腔金宝没回家。他舍不得狼崽儿就这么吊死,悄悄躲在较远的暗处观察动静。还有一个村童没有走,那就是我。

    村里村外都安静了,村口老树这儿也没有了一个人影,红红的太阳照射着那只孤零零的狼崽儿,远看犹如一只蜘蛛吊挂在那里织网。这时,突然从西北方出现了一只灰影子,从远处似箭般射来,瞬间到了老树下,仰视一眼昏睡的狼崽儿,便从二三十米处助跑,纵身一跃,灰色的身躯凌空飞起,冲向那离地面两米高的半空中的狼崽儿,同时它张大嘴用利齿准确地咬断了拴住狼崽儿的草绳。灰影与狼崽儿同时落地。

    “咔嚓!”

    那只埋在土里的大号铁夹子启动了,一下子夹住了大灰狼的一只脚。

    “噢儿——”

    那大灰狼发出一声厉嚎,充满懊丧和恼怒。嘴里叼着那只解救下来的狼崽,它的孩子。它的懊恼是很显然的,躲过了埋伏的猎手却没有躲过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