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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灸灸第6部分阅读

    她也不明白。

    他原以为自己还有时间能够厘清思绪,但事实上并不如此。他还得想一想,在解决了阳鑫,得到那片天下之后,再好好地想一想。

    而她只能埋在他胸怀努力逼回自己的眼泪。

    轻轻地捧起她娇颜,恋恋地吻过她眼睫,如同他们第一次分离般,在她耳边烙下一句既轻也重的告白——

    “款款,这只是短时间的远距离恋爱,不是分手。你听好,对你,我不放手,你记住,我不放手,永远也不。”

    第9章(1)

    没有约定,也没有承诺,他们只是分离。

    阳陵泉低调地回到台北,没有惊动任何公司干部、董事或媒体。全世界知道他回到台北住处的,只有他的父亲、他的代理人,与他的特别助理。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全部的工作只在收成之前布下的网。

    拿到代理人与阳鑫的通话录音与e-ail往返的信件备份,拿到阳鑫伪造的那份股权让渡书,关键时刻就要到来,阳陵泉几乎可以想像,当明天阳鑫在临时召开的董事会上看见他出现时,表情会有多么的惊愕。

    阳鑫肯定很担心他会在董事们面前揭穿所有的把戏,也会很害怕与他对簿公堂,更会发现他精心安排的车祸只是一场骗局,而他的代理人其实一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他有很好的筹码可以逼迫阳鑫交出任何他想要的东西,而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很兴奋,但他却没有。

    清晨四点,天色未亮的时刻,才沾枕不过几小时的他便已悠悠转醒,他连睡觉都不安稳。

    视线往旁边移到那个池款冬做的,抱着枕头酣睡的小男孩,唇边无奈地牵起微笑……简直像在对比他的失眠似地,狠狠嘲笑他的狼狈与愚蠢。

    走到浴室梳洗,却怎样也冲刷不掉那股连日来伴随他的心浮气躁。

    这几日,他错过了几通池款冬打来的电话,等到终于有办法回拨给她时,她早就已经沉沉睡去。

    手机里有几则她问他睡得好吗的简讯,信箱里有几封她传来的简单养生料理食谱的e-ail,电脑里甚至有几张她照片的图档,然而这些联系却都不是他真正想见到的表情与温度。

    想她吗?怎么可能不想?但这算是什么短时间的远距离恋爱?他自觉自己对她说的话未免也太言过其实,短时间?多短?远距离?台北与花莲不过几小时车程的路途又有多远?他给了她一个他办不到的空谈,而他原本竟然还想要她等他?

    她的心太软,软到连让他说谎都舍不得。她比他更知道他的即将迷失,他极为可能会在如斯丛林中找不到路回到她身边。

    思绪游走了许久,说服自己将思绪从儿女情长的思念中抽离。

    换上西装,系上领带,别上领夹,戴上在花莲那两个月来从没戴过的眼镜,镜子里反射出来的人影隐约有种不是自己的错觉。

    人生真的很荒谬是不?

    知道他一切安排的父亲,欣慰地拍着他肩头说:“陵泉,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他的父亲竟期待着儿子击倒兄长,得到他早年遗憾没有抢下的江山;而他的兄弟们睁大双眼看着他设下的骗局,在为他鼓掌叫好之余,也担心着会被他拔除势力,而做了一些以为没被他看见的防范与努力。

    难道没有人觉得这些事情很荒谬吗?难道没有人觉得这些斗争可笑又愚蠢吗?难道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快乐不健康与不开心吗?

    为什么从头到尾觉得他胡来的人竟只有池款冬?怎么会只有池款冬?

    “陵泉,不要把我或是任何人的需求放在你自己的前头,好吗?对自己好一点,好吗?”

    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可惜回到了台北之后他便找不到向往的天空与平静得能够一夜安眠的天堂。

    很抱歉,款款,他真的办不到。

    阳陵泉推开大门,迈开步伐,抛在身后的,是他遗忘在花莲的,池款冬耳提面命的温柔与良善。

    他不行,也必须没有这些东西,而他就要迎接他的胜利。

    没有简讯、没有留言、没有e-ail,拿起来看了一百次的电话也没有响……

    池款冬在阳陵泉把钥匙留给她的屋子里打扫了一千次,然后百般无聊也无奈地趴卧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堆叠着桌上的孔明锁。

    真不知道自己一口气把剩下来的年假都休完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快过年了,不休白不休?少来!她明明可以把这些假期换成现金的!她只是……好想他,所以在工作上更显得意兴阑珊,索性待在他的屋子里,想抓住一点点他留下来的气息。

    原来相隔两地是这么磨人的一件事……她从来都不知道。

    明明好想他好想他,又怕打电话给他的次数太频繁而影响到他工作,每次拿起电话都要犹豫好久才能按下发话键,好不容易终于接通了,却又没办法说上话。

    每天总想着他回台北之后睡得好吗?工作上的事情还顺利吗?阳鑫有为难他吗?没有他的只字片语,通话选不对时机,就连新闻上也没有他的消息。

    这就是远距离恋爱吗?好辛苦……

    她自觉不停打电话给阳陵泉的她很烦,所以告诉自己说,她一定得等到完成那堆她怎么弄也弄不好的孔明锁之后才能再拨。

    现在,望着窗外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原就不是顶愉快的心情更显得阴霾,桌上的孔明锁像雪上加霜似地怎么堆也叠不好,池款冬索性跑去上网下载图解说明书。

    这是违反规则,她知道。

    可是……哎哟……算了!反正,又没有人知道她犯规……

    再打一次,一次就好。

    阳陵泉坐在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在的办公室里。

    身旁坐的是他这阵子以来的职务代理人,眼前坐的是他父亲,送茶水进来的是他的特别助理,正与他通话着的是今日才知道他平安无事且神智清醒的法律顾问。

    一叠下午会派上用场的文件忽而被放进他视线,一心二用地抬眸朝递进资料来的完美代理人微微颔首示意。

    若不是这位代理人的极力煽动,阳鑫也不会落网得如此容易,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最完美的帮凶。但是,无关信任或者更高层的情感,他提供给代理人的,是阳鑫或是任何人出不起的天价。

    他的代理人是既得利益者,理所当然为他卖命,正如同他的父亲极为关心这场会议,不是因为血缘,而只是为了一场输赢。

    这个世界不过尔尔,花莲澄澈的天与海遥远得像上个世纪发生的事,这里只有一堆趁乱争食渔获的海鸥。

    阳陵泉挂上与法律顾问交谈的电话,淡淡地重新加入父亲与代理人正在讨论的话题。不用说,他们的话题当然围绕着阳鑫,与下午即将召开的董事会。

    这间办公室里现在不过只有四个人,为什么却拥挤得让他觉得快喘不过气?从前的行程比现在不知紧凑几倍,为什么从花莲走了一趟回来之后,竟然这么轻易就感到疲惫?

    目光不自觉游移到窗边,台北城的街景依旧车水马龙纷乱扰攘,下了好几天雨的天空十分阴郁,即使开了空调仍觉得空气中有股挥之不去的潮湿感,胸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得就快窒息,总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他的手机响了,父亲与代理人同时望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对话。

    垂眸看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款款。

    他知道他不该在此时接这通电话,但他却像是为了想喘一口气似地接了,一副那是通多重要的公事电话般地,离席走到窗边接了。

    一听见她,全世界的声音好像都不见了。

    “陵泉?”电话那端的池款冬像是不敢相信今天竟能如此顺利跟他通到话般地愣住,语调听来又惊又喜。她曾经打过好几次,都是他的特别助理接的。

    终于,就连一通电话都是好不容易。

    “是我。”她口吻中的愉悦令阳陵泉轻轻地笑了。就算,眼前的世界再如何虚假,他的款款却永远毫不隐藏。

    她的声音彷佛带来了花莲的海风,吹散了一室凝重。

    “我……你……在忙吗?可以说话吗?”明明才几天没见面没听见而已,这一瞬间突然有种已经过了好久的错觉。思念比预期中来得又强又急,口干舌燥,有股莫名的紧张。

    “几分钟无妨。”抬眸望了挂钟一眼,再转向父亲与代理人身上,最后落在窗外。他还有时间。

    “喔,这样啊……”好怪……真的能够讲到话时,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那个……花莲一直在下雨……”她竟然拣了句最无趣的。

    “台北也是,不过好像快停了。”雨点变小了,厚重的云层背后也开始透出希微光亮。真神奇,她一打电话来,他胸口的闷重感不见,就连天气也变好了。即使是这样回应她的无聊话题,心中也有某个小小的部分感到满足。

    彷佛是谁也不想先破坏现在的平静似地,两人都沉默了会儿,过了好半晌,池款冬才又缓缓开口:“我刚刚,堆好了孔明锁耶。”

    她话才说完,就懊恼地想拔自己头发了,这些事情好无聊,他想听吗?她为什么找不到一句像样的话开口?

    阳陵泉轻声笑了。“你不是嫌孔明锁无聊?”

    他完全可以想像她被那堆木条惹得又气又跳,赔尽耐性的模样。

    但是,她会怔怔地望着它,神情若有所思,就像他当初撞见她在药铺里望着他的眼镜出神,而后戴上了一样,好傻,却又好美,总令他猛烈心跳。

    “呃……”也是啦!阳陵泉每玩一次她就嫌一次,她干么没事去招惹孔明锁啊?池款冬心虚地咽了口口水,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款款,你想我?”阳陵泉调侃她的口吻中有股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几乎可以看见她此时的表情。

    她会看起来又窘又恼,急着想掩盖心事的神态比平日更娇羞动人;也会急着想辩驳,却怎样都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语,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饱满双唇比平时更诱人,总令他忍不住以唇相就。

    才在脑中勾勒她的模样,却没想到,她拿着话筒的手顿了顿,手指开始缠绕起泡面似卷曲的电话线,居然浅浅应了声:“嗯。”

    没预料到她难得在情事上如此坦白的阳陵泉反而被吓了一跳,胸口一融,原就被她紧紧牵动的心思变得更加柔软。

    似乎直到此时才发现,即使公务多繁重,行程再紧凑,她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心上。

    她一直在那里,就算他想刻意忽略也不行。

    “款款。”他唤她的嗓音总是分外低沉。

    “嗯?”

    “再忍耐一下,我再过几个小时就不会这么忙了。”等到董事会结束,他与阳鑫彻底摊牌之后,他的心境就会轻松许多。

    “真的?再过几个小时就能结束了吗?”那场将他带到花莲来的战争要告终了吗?

    “是。”她口吻中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令他失笑。

    “那可以见面吗?想不想吃鱼?”他们上次在崇德渔港买的鬼头刀,拿来煮鱼头酸菜汤,他好喜欢喝的。

    “款款,我暂时还没办法离开台北。”即使刻意压抑,口吻中仍有些淡淡的失望。

    “不是你,是我。我、我放好多天假,我搭火车到台北找你好不好?”虽然听起来这么急切好像有点丢脸,但是,一想到可以见到他,她就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别扭。

    她放好多天假?阳陵泉不可讳言,他现在的心情居然有点像当兵时看见女朋友来恳亲的军人一样,有种难掩的期待与雀跃。

    他已经离开青春期很久了,而他的款款总令他开心得像个青少年。

    “好。你的火车快到台北时打电话给我,我让司机去接你。”原来,不管在哪里、哪个年纪,分隔两地的恋人心情总是相同的。

    “嗯,我到了再打电话给你。”池款冬轻应了声,旋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会儿,担忧地开口唤他:“陵泉?”

    “嗯?”

    “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喔!”她突然想起,他说他的忙碌再过几个小时就结束了,这是代表,这几个小时之内他会面临很重大的变化的意思吧?抢赢了或是抢输了、斗赢了或是斗输了这样。

    “勉强什么?”阳陵泉一时之间没弄懂她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不管你跟你伯父之间的斗争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煮很好吃的鱼给你吃。不要太勉强自己,你有我,知道吗?陵泉,就算你不是第一名……”顿了一顿,咽口水的声音透过话筒仍紧张地清晰可闻。“……就算你不是第一名……我还是好爱你。”

    第9章(2)

    之前光是睡梦中的呓语,后座力都强烈得几乎令他窒息,而现在这么清楚的,绕在耳边的嗓音更是令他久久不能自已。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在清醒时刻对他做的表白。

    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得到如此深刻且毫无条件的爱。

    不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她想得到的东西,不是因为他能为她带来什么利益,更不是因为什么权力诱哄之下的交换条件,她爱他只因为他是他,不需要站上哪个高处,也不需要当谁的第一名。

    她愿意长途跋涉到他身边来,而她爱他。

    沉默了好久,直至沉默到阳陵泉终于意识到必须结束这通已经通话了太久的电话时,他才缓缓开口回应道:“款款,路上小心……还有,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这句话应该是接在“我还是好爱你”后面的吧?

    款款,我也是,我爱你。

    池款冬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耳根已经红透了,手上的电话线被她越绕越多圈,已经缠得快要扭不动。

    “那个……陵泉,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支支吾吾,忽然,好想被他拥抱……想感受他带来的温度,体验他带来的疼痛,他们可以继续到最后,他可以不用再忍耐……她好爱他,她想当他的,想烙印上他……

    “什么秘密?”阳陵泉笑了,这么娇羞的口吻,他不用猜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是那个关于我们打赌的渔工究竟是哪里人的秘密吗?”

    “……”池款冬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方才更红艳!

    “款款,我很期待。”彷佛嫌她还不够害羞似的他又补了一句。

    “……再见!”电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一个不知道自己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想搞什么浪漫的池款冬惊慌失措地挂上。

    她是想跟他做嗳,但他很坏……怎么可以用那种彬彬有礼又风度翩翩的语调说他好期待?!

    真是从没见过这么表里不一、这么恶质的男人了!他害她想起那些他们极尽缠绵,却总是没有做到最后的夜晚了……好窘。

    不用特意想像也能知道,款款一定又要说他外包装与内容物不符了。

    好想亲眼见到她现在脸上的表情,阳陵泉的唇边微微勾起一道几日来最俊雅的笑弧,将视线游移至窗外。

    连日来的细雨终于真正停了,阳光穿透云层而来,太阳露脸,在天幕上灿烂了一道彩虹。

    他拿下鼻梁上挂着的眼镜,缓缓地将这一切美丽毫无隔阂地尽收眼底,彷佛又回到花莲,踩上那片美得如幻似真的山水,回到那个小小的、要靠胶筏接应渔获的小渔港,浪花拍打的是无常人生,眼见的却是小人物平凡生活中的感动与认真,而徜徉在其中的是池款冬的豁达与宁谧宽广。

    转头望向室内,正说话的那几个人,与包含他自己在内构成的小小世界,在与窗外的澄澈天空对比之下,却益发显得贪婪丑陋。

    这里充斥着权力、欲望、名利、无数的陷阱与算计、无尽的心机与提防。

    池款冬早就为他说明了答案。

    那时她推倒了那个极为复杂的孔明锁,云淡风轻地说——

    “我突然觉得我很无聊!我花那么多时间弄一个几秒钟就能被拆掉的锁做什么?”

    这就是他荒谬且可笑的写照。他花那么多时间与阳鑫争斗,建造一座困住自己的牢笼做什么?

    这里从来就不是他所期望的天堂。

    他只是不想输,于是拚命地满足别人对他的期待,却忽视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与需求。他赢得胜利的同时也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