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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粟第5部分阅读

    回万州,军营里没有女兵住的地方,我已吩咐王元庆,他和你一道先回万州,给你找一个临时居所,你的行李我已给你准备好了,里面有点钱,你带上,到了万州自己去买点衣物、饰品,女人就是女人,不打扮一下自己,枉为女人一场,现在你就和王元庆先走。”

    “团长,那你?”章玉秋问。

    涂远龙说,“隔两天我和大队一起回万州。”

    章玉秋点了点头。

    太安镇,在桂水县来说,算是繁华的大镇了,那个年月,生产力低下,虽说是大镇,除了几条小巷外,正街不过是一条长长的河街而已,临街的房屋没有统一规划,按主人喜好,随地形走向而建,大小高矮各不相同,看上去有些零乱,有的房屋年久失修,显得破旧,街上大多是土路,偶有小段为条石路、碎石路,下雨天,到处都是泥浆,要是晴久了,微风吹来,又是一番尘土飞扬。西凉河绕镇流过,给太安增添了一些生机和灵气,镇西头,不知是哪个年代修建的石拱桥横跨西良河上,长约三十余丈,桥上的柱子撑着盖有青瓦的棚,颇能遮风档雨。赶场天,这里是最热闹的地带,村民们大多依托这里买卖交易,各类农产品也算齐全,因而逢集赶场熙熙攘攘,也算有些繁华。

    两个外地客商来到太安镇,找了家干净点的客栈住下,悠悠闲闲的把太安镇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两人逛得差不多了,径直朝一家较大的商号“陈氏杂货店”走去。今天是闲天(不赶场的日子),街上行人不多,店里也显得有些清冷。

    他们一进门,小二就迎了上来:“二位,买点啥?”较年轻的一个问:“你们老板呢?”小二朝里喊:“周老板,有人找。”叫周老板的从里屋应声出来,见二人气宇不凡,赶紧招呼着,引往里屋坐下,小二泡来三杯茶水,退了出去。年轻的一个自我介绍:“周老板,我们是重庆鸿运公司的,我叫阳小东,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向渝先生。”边说边递上帖子。

    总经理?总经理是个什么官!乡场上的人出门少,见识浅薄,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称呼的官呢。周山林想,管他啥子官,跟到称呼总没错,他满脸堆笑:“哦,向总经理,阳先生,我们借(这)穷乡僻壤的,难得有贵客临门,你们是想……”

    总经理说:“周老板,太安镇的大商号要数你们‘陈氏杂货店’吧?”向总没有急于回答周老板的问话,反倒问起周老板来。周山林说:“那是,那是,我们借(这)店是老字号了,逐渐发展起来的,太安场上我们这是最大的。”向渝问:“我不理解,你周老板姓周,啷个取为‘陈氏杂货店’呢?”周山林多少有些语噻。“借(这)店是我前几天从陈家兄弟那买过来的,还没来得及更名呢!我看老字号,不改名生意可能还好些。”向渝和阳小东心想,这闺儿子应变还算快。

    向渝继续问:“我们鸿运公司经营土特产和中药材,太安镇紧靠玉鼎山,我们来是想在原产地结交商界朋友,想与他长期合作,互利共赢,不知周老板意下如何?”

    向总经理话语不紧不慢,抑扬顿错,外在稳重、刚毅、风度翩翩,看得出经过大世面,使人望而敬畏。

    周山林异常兴奋地说:“向总经理,那好哇,我们求之不得呢。”他涉足经商不过十来天,但他晓得,要是靠上了重庆的大老板,意义深远、前途无量。

    周山林叫过小二:“你到集贤庄订桌酒席,我中午请重庆的两位客人其(吃)饭。”

    向总经理说:“周老板太客气了”。

    周老板说:“大城市的财神爷,我们请都请不来呢,一顿便饭,务必赏光。”

    向总经理说:“好,来而不往非礼矣,中午你请我,晚上我作东,店里所有的员工都有请。”

    ……

    向渝与阳小东在饭桌上尽主人之谊,尽情地劝王老板一行四人。中午原本都喝了个半醉,这会大家你来我往,推杯把盏,好似老友重逢。

    向总经理举起杯:“哎,周老板,这酒是你们桂水自产的“稀熬酒”,清香浓裕,纯味悠长,我们在    重庆还喝不到这样的好酒呢,来,我再敬大家一杯。”

    大家举杯,异口同声:“感谢向总经理。”

    周山林又讲起了“稀熬酒”:“这酒好,不刮喉咙,味纯正,有后劲,当年武松喝的怕没得恁个好喝哟。”

    向福贤望着周山林说:“那是,白酒,还是要数川酒,其他的都差一个档次。哎,周掌柜,你们这个店一年能收多少两烟土?”

    周山林侧身望了望原来的伙计王坤,王坤回答说:“三千多两。”

    向福贤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太少了。”

    王坤说:“我们这里老百姓的种植面积不大,每年也只有这些。”

    阳小东接过话:“我们公司每年的量在五十万两左右,你们这点还不够我们卡牙齿。”

    周老板听这一项生意都如此巨大,哎,自己见的世面太窄了!

    向渝说:“哎,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嘛。实话实说,现在军界、政界、商界对烟土的需求有增无减,就是上海、武汉也常来我这调货。你们啦,要想法让量上得去才行,产销双方都要有利可图,才有积极性。你们呢,适当提高收购价格,调动山民种植的积极性。可以和老百姓立约包销,让他们大胆扩大种植面积,让他们吃定心丸,这样你们才能从根本上保证‘量’的增加。当然,提高收购价,我们不会让你们吃亏。我们今天定个口头协议,也算意向性合同。你们的货我全包了。”

    阳小东接过话:“你们哪,外面的世面见得少,不怪你们,我们向总经理有战略眼光吧?他给你们支的招有板有眼的,如果愿意发财,就大胆放手去干,说不定几年后,你们腰缠万贯,到重庆挽着个小幺妹,见了我都假装不认我阳小东了啰。”

    “哪里,哪里,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见了面还不认真感谢你们?饮水思源嘛,哪会忘了向总经理和阳先生!”

    两个人说得周山林几个摩拳擦掌,大有一展鸿图之势。几个人极尽巴结,又给两人敬了两圈。

    阳小东说:“我们向总经理是军人出身,他在部队里是个神枪手,弹无虚发,百步穿扬,他现在经商,部队里的长官就认他,其他人想插都插不进去,我们向总经理在军界不说呼风唤雨,也是想啥来啥。一年卖给军队的货价值百万以上。”

    几句话,周山林等五体投地,佩服不已。

    “向总经理,我借(这)人,特崇拜军人,做事干净利落,虎虎生风,前次部队帮我们打一个寨子,三下五除二,一袋烟功夫,全搞定啦。”周山林颇有醉意,摇头晃脑地说。

    “部队帮你们?”向福贤不慌不忙斟满一杯酒,递给周老板,二人一饮而尽。

    “嗯,我们老大的表兄是部队里的团长,他一个手令就从杨镇调来骑兵排,几下就帮我们搞定了,人家,那训练有素哇,那卢排长要智谋有智谋,要功夫有功夫,”周山林振振有词,嘴里流露出得意,好象他是指挥这场战斗的将军。他边说边斟满酒,“来,向总经理,我俩喝。”

    阳小东接过话,端起酒杯,“周老板,我俩先喝这杯,喝完了又听你吹聊斋。”

    “吹聊斋?借(这)桌上除王坤外,我们几个哪个没有亲眼目睹?”周老板说完一饮而尽。

    “是啊,我们在场呢!那阵势也是我们第一回看到,机枪在晚上打起象一根根红线,打在墙上火星四溅,好看。”

    “炸药包、手榴弹一炸,那房还叫房吗,大门炸成几大块。”

    “守在窗前的枪手可能还没放枪,就被炸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的补充。

    阳小东问:“你们啷个要打别个呢”。

    “哎,还不是那几弟兄不识识务,提枪打伤我兄弟,我们老大是谁?百八十里,小儿夜哭提到老大的名字,马上住声。有仇不报非君子!”周老板酒醉心明白,个别字眼咬得不太明,但头绪没乱。

    “老大那么厉害,啷个要请人帮忙?”

    “不瞒你阳先生,我们只有三十来个人,火器又不足,人家几兄弟,从父辈至今经营几十年,房高墙厚,我们哪是对手?不是部队,我们根本拿不下来。”周山林继续说。

    向总经理在一旁细听,品出了一些味道,笑着问:“那你们捞了不少油水啰”。

    “哪啥子油水,大老远往返一两天,一点油水没捞到,还伤了两个兄弟。”

    “那仇报得怎样?你们兴师动众的,没得油水,女人捞到个没有?”向总经理继续问。

    周老板用手捂着嘴巴,凑近向总经理的耳朵,悄悄地说:“死了百来人,这家基本上绝户了,翻不了身。全死了,哪还剩女人?”他虽有些醉意,但酒醉心明白,对黄强差点送命的细节守口如瓶。

    向总经理咬着牙,点了点头。

    夜深了,王坤在睡梦中被叫醒,睁眼一看是柱子,他们共事一家,彼此很熟,王坤问:“深更半夜的,啥子事哦?兄弟?”柱子说:“有个人想见你”

    王坤穿上衣服,与柱子来到客栈,进门一看,是三表哥陈云虎,他上前招呼:“云虎哥,好久回来的?”陈云虎冷冷地说:“王坤,王表弟,日子过得滋润哈”。王坤晓得表哥话里有话,赶紧解释:“云虎哥,我受大表哥之托,在这里守店,哪想大哥及全家遭此劫难。几天后来了一拨人,拿着大哥卖店的契约,成了新的店主,因我业务较熟,继续留用。这伙人是阴平县的,大哥不可能卖店给他们,我也晓得你早晚会回来,店里往来我私下里记得明白,你要查看,我随时可提供。这伙人私下里也不时的敲打我,拿我的孩子、妻子相威胁,他们要是在这里出了问题,唯我全家是问。我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得不给他们做事。还有,今天来了两个重庆生意人,酒席之上,这伙人喝醉了,承认这事是他们干的,还有军人参予。三哥,我表面上与他们周旋,私下里从没有忘记这桩血案,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豪不犹豫地拿起枪,和你们一起报这血海深仇!报了仇,我也才能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陈云虎看王坤情真意切,也不好再说啥,要他继续做好生意,多与那伙人交“朋友”,多探听他们的内部消息。随时联系。

    城市大了,加之人地两生,章玉秋在万州只能任由王元庆摆布。

    王元庆把章玉秋安置在一个客栈住下,自己独自出去了。玉秋很无聊,站一阵,坐一阵,睡一阵,都不是滋味,她打开行李,拿出自己的衣物,里面有个布包,装着两百块银元!团长啊,太大方了。玉秋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她拿上几块大洋,来到街上,买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回到客栈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心情舒畅多了。她向店老板打听邮局,要来纸笔,给爸妈写封信,老人家因她迟迟未归,不晓得有多着急!也许他们正寻死觅活的在四处找寻自己呢。她哪晓得,父母与她已是阴阳两重天!

    傍晚,王元庆回到客栈,章玉秋有些气恼,一双秀拳雨点般打在王元庆的双肩上,“哪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王元庆用手抓住她的双拳:“噫,穿上新衣裳了,好漂亮哇,”“还漂亮呢,我在街上,两眼一摸黑,差点被人拐跑了。”玉秋嘟囔着。“要是你被拐跑了,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来。”王元庆用双手拍着她的双肩;“别生气了,我得遵命给你找住处哇,明天就搬过去。”他们相隔很近,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章玉秋转怒为喜:“哎,师傅,我说过请你喝酒,今天我请你。”玉秋仰望着王元庆,扑闪着大眼睛。王元庆脸有些发红,他羞怯地避开姑娘的双眼问:“你哪来的钱?“那你别管。”“好吧,听你的”。王元庆极不情愿的松开了手。

    两人来到“江之都”,点上几个菜,要了一瓶红葡萄酒,烛光下,玉秋显得更秀丽、妩媚。她举起杯:“来,师傅,为你的辛苦,为你无私的帮助,我敬你一杯。”王元庆神不守舍,一言不发,他陶醉在美的氛围里,长这么大,还没有和一个姑娘接触过,更没有在烛光下和漂亮女人对饮作乐。他多么希望时光永驻,让此情此景延续到永远永远……

    “师傅,说话呀,闷起做啥子”。还是章玉秋打断了王元庆的遐想。

    “你老家在哪?”玉秋又问。“云阳。”“家里还有什么人?”“就我一个,我父母在我十六岁那年先后去世了,我又是独生子,无依无靠的,保长看我可怜,送我来当兵,或许我天生的执着、好学,六年打拼,才跟上了团长。”王元庆说。

    “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玉秋似乎有些伤感。“没啥。”王元庆淡淡的回应着,父母去世的忧伤渐渐远去,军旅生涯几年了,他的世界是另一番天地,不容他儿女情长。

    “哎,几年兵役,艰苦历练,不容易啊,能当上团长身边的警卫班长,可见你各方面的优秀而深得团长的信任,来,师傅,再敬你一杯,祝你更上一层楼。”两人举杯又喝了一回。

    “师傅,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没得啥想法呀?”章玉秋睁着大眼睛,想把王元庆看透。

    “想法都有哦,我想当将军呢,呼风唤雨的,但异想天开有啥用?看样子,过几年回家,看哪家还剩下嫁不脱的姑娘,接过来,象我父亲那样平淡的过一生算了。你看那些老兵,甚至连长、营长的,结局也不过如此,当兵,命贱”。想到这,王元庆还是觉得有些悲凉和无奈。当年很多的军人,年老体弱时,军方一脚把他踢开,自生自灭,有的回家连老婆也讨不上,一个人打发着风烛残年的时光。

    “师傅,这人啊,还真说不准,现在世道乱哄哄的,常言说‘乱世出英雄’,只要你不懈努力,说不定还真能当上将军,师傅,莫唉声叹气,显得啷个沉重,来,徒弟再敬你一杯,高兴点”。章玉秋喝了几杯酒,话多起来了,师傅在他心里印象不错,继续调侃。

    两人举杯碰得叮铛响。

    “成功,不一定要有较高的地位和多少物质财富作基础,当年张飞当屠夫,刘备卖草鞋。几年打拼,成就了一代王朝。我看啦,成功关键在于人、有智慧的人,不懈的努力,抓住机会就会成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这么年轻,哪能盖棺定论,说不定你以后也会成一方诸候呢!”章玉秋在宽慰着年轻的师傅。

    王元庆说:“章副官,你是读过书的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要是有仰仗你的一天,你可要提携提携,莫忘了我们这种师徒情份!来,我敬你一杯。”

    “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会把你当成我的亲哥”。章玉秋一双大眼睛,深情地端详着王元庆。

    ……

    第二天,王元庆把章玉秋领进新居,房子大,院子也很宽敞,紧靠江边,视野开阔,浩翰长江,尽收眼底。进门左右厢房可供保卫人员及下人居住,跨过院坝就是主楼,餐厅、客厅、厨房,楼上四间,两间卧室,一个餐厅,一个洗浴间,一色家俱厨俱样样俱全。那年月,花上近两佰大洋买的房子就是大城市也显气派。这万州城里当然不会落伍。只是略显偏僻了一些。离闹市区有一里之遥!

    他们刚进门,一个精精洁洁的中年妇女候在门前向章玉秋问好,王元庆介绍说:“这是江妈,平时由她照顾你的生活起居”。章玉秋在家里历来都有专人照管,她见此也没多说什么,心里晓得是团长的安排,自己何德何能,手无寸功,享受这等特殊照顾,心理还是有些不安。看完之后,问王元庆:“你昨天半天干了这么多事?”王元庆点了点头,“看不出来你还真能干”。玉秋继续说。

    “哎,这么宽的房就我一个人?”云秋问

    “有江妈,还有我呢,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不能让人拐跑了”。王元庆说。

    “有你在我才不跑呢!”云秋在家调皮惯了,该不该说的也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