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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粟第14部分阅读

    现“饥荒暴动”,几百饥民抢走乡绅家稻谷七十余石,后听说是“共匪”所为。原来只听说湖南、江西有“共匪”,没想到,“共匪”悄悄的来到了身边!县政府下达政府令,各保各甲抽调民工,修碉筑堡,严防“共匪”进犯!

    传“共匪”红眉赤面,狞牙咧齿,让人毛骨悚然。一时间人心惶惶,有钱人家大肆修建碉楼,以求自保。覃先生也坐不住,他和云秋商量,他们这儿没有修碉楼的场地,利用假期,在校园里修了一条跨校园的,直通“祥云斋”的地下通道,可战可藏。

    几年都没了哥的消息,云秋对哥也没了奢望,她茶余饭后和覃爹翻翻报纸,权当消消遣。报上特大新闻:“赤匪”在江西待不下去了,流窜到湘江,被号称“小诸葛”的白崇禧率部斩杀五万余众!朱毛尸体正在查找中。

    覃先生说:“这世道,是得有人出来收拾乱局了,这下‘共匪’算完了,天下应该太平些,‘小诸葛’就不一般,蒋委员长剿了几年,就没得他的战果辉煌。”

    云秋说:“也许人家是疲惫之师,强弩之末,‘小诸葛’捡了个便宜。”

    “那也是人家运气好哇,一战成名!绰号能叫‘小诸葛’的人应该有两刷子。”覃先生说。

    初春,天气还有些阴冷,云秋边看报纸边辅导禹童、禹辰做功课。

    傍晚,一只信鸽飞来,停在窗沿上,咕咕咕叫个不停,王元庆取下它腿上的小纸条,一看,哈哈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云秋和两个孩子望着他,不晓得他啷个了,从没看过他有这种表情,云秋问:“啥子事?疯疯癫癫的。”王元庆说:“你猜。”云秋说:“我不猜,反正不是啥子好事。”王元庆说:“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你哥有消息了。”云秋从椅子上跳起来,抢过纸条一看,大喊“哥,哥!”声音从鼻腔深处发出,泪水夺眶而出。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牵挂,多少个梦魂萦绕的无眠!分手八年了,有四年多没了音讯!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云秋不知所措:“哥回来,啷个不回太安,这阵,天都要黑了,要我们晚上十二点去啥子仁桂镇相见,啥意思?”她问王元庆。王元庆说:“他可能军务在身,身不由己,抽点时间见见,我没猜错的话,见面后,他又要走。”“又要走?不行,这回我就是绑,也要把他留下来。”王元庆说:“你呀,太自信了,你晓得人家现在是啥身份,动不动绑啊绑的!两手准备,留得住留,留不住,天高任鸟飞。”“天高任鸟飞?他一走了之,苦我一个,饭,饭吃不好,觉,觉睡不着!折磨我一个哈?哪像你,没心没肺的,睡起像头猪!”云秋翘着小嘴,冷嘲着王元庆。王元庆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快点准备,叫哪些人一路?”云秋说;“还哪些嘛,耿东,柱子哥,路过沙河场把向大哥带上,覃爹五十出头的人了,乘得起不嘛。给他说一声,看他去不?准备点啥?”王元庆说:“这个时候没得主意了哈,恁个久不见了,见面后喝一杯噻。仁桂有酒,我们带点烧腊去,多带点,到了仁桂,深更半夜的,没处买。见面后,八成各奔东西,准备点钱,看用得着不。”云秋说:“那,快点去。”王元庆跑出去布置。禹童、禹辰吵着要去看舅舅,云秋说:“两个乖幺儿,天冷,路远,我去把舅舅接回来,你们啊,以后天天都跟舅舅玩,长大了,像舅舅那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乖哈”。兄弟俩翘着小嘴,极不情愿。

    覃先生、耿东、柱子听说云虎回来,异常高兴!云秋担心覃爹吃不消,覃爹笑着说:“放心,我这把老骨头不会散架,再大的困难,再大的风险我也要去。嗨,八年多了,我去看看黄埔军校锤炼过的学子的风采!”云秋说:“覃爹,见了面你莫笑掉大牙哟,我常在梦中梦见我哥衣衫褴褛的。”“云秋啊,管他衣衫褴褛,还是衣锦还乡,他都是我的学生,是我覃正品的儿子。昔日花木兰,一介女流,尚且载誉归来!我相信云虎,经过几年血雨腥风的洗礼,决不是等闲之辈!一定会有模有样!”覃先生有些动情。云秋说:“覃爹,期望值越高,失望率也越大。”王元庆说:“你两父子少说些,我们出发吧。”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上路了。

    陈云虎没有走郑团长给他设想的路线,和向福贤、耿东到重庆,分手后经由贵州、湖南,跋涉二十几天,到达广州,顺利的找到了郑团的老部下赵团长。时值军校招生,但云虎没带任何文凭材料,好在有赵团长的引荐、担保,云虎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进入黄埔,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每个学员都怀揣救国救民的革命激|情,校园里苏俄的,美国的,日本的,西欧的文化思想交融,极富青春活力。黄埔学长们带领的北伐军在前线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消息,激励着校内的每一个学员,他们雄心勃勃,坚信打倒军阀、打倒列强的梦在他们手里会很快实现。

    稍久,云虎才晓得校园里也不平静,两种思想在碰撞,两个阵营在抗争,孙文学会与青年军人联合会水火不容。没多久,残酷、血腥的清党开始了。军队、校园里的共党人士遭抓的抓,杀的杀,最幸运的算是限期离境了。昔日同窗,反目成仇!

    云虎进校不久,独立于两党之间,算是中间派。他觉得都是革命同志,大可不必同室操戈,更没必要从肉体上去消灭对方。两党的主张、思想似乎都没错,都有爱国的激|情,都有强国的梦想,要是稍加沟通、融合有多好,国民党人做得有些过分,凭借自己强悍的实力,把事做得太残酷,太血腥。无情的内耗,大大削弱了革命力量和北伐的成果。没多久,听说共党残余拿起武器,进行武装反抗。云虎和他的同窗都相信,这些人不自量力,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会被碾得粉碎。

    云虎毕业后进入部队当了排长,南来北往参加了对桂系和对直系的作战,士兵血流成河。旧的军阀在更替,新的军阀在崛起。江山依旧,几度夕阳。云虎在乱军中幸存下来,当上了连长。

    几场大战之后,大军阀们才发现当年的共党残余,云虎他们觉得会被碾得粉碎的人,在不被注意的穷乡僻壤坐大,他们攻城拔寨,建立政权,武装割据,与中央政府相抗衡。中央派兵进剿,首战不利,张辉赞师长居然落入敌手!

    能干净利落的吃掉一个师!看来赤匪已成心头之患。

    陈云虎所在部队被调往前线,命运和人往往开着玩笑,几年大战,毫发无损的陈云虎在前线的第一仗,就落入“赤匪”之手!长官训话中谈“赤”色变!报刊上说“赤匪”红眉赤面,行同妖魔。云虎和他的士兵们落于“匪”手,自知必死无疑。中央军抓住“赤匪”,毫不留情的往死里打,没想到,这些“赤匪”对他们相当宽容、和善,开了几次会,愿走的发路费,愿留下的欢迎。这是中国历史上一支前所未有的队伍!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有理想,有报负,哪有半点妖魔形象?几次大会下来,云虎才明白,别人歪曲,自己也傻,原来国共合作,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翻脸之后人家就是匪?人家就成了妖魔?上峰说啥,自己就信以为真,幼稚!几天接触,他发现这些人想的不仅是打倒军阀,打倒列强,他们还想建立一个超脱的、人人平等的、财富共享的社会,这里没有乞丐,人人有事做,个个精神饱满,似乎都在为那种理想的实现而奋争。这当中有他的学长,有他的同窗,甚至还有他的导师!

    云虎和他的士兵参加了红军,成了贺龙手下的官兵,凭着战场上勇猛顽强的作风和出神入化的指挥,打了几个大胜仗,不到两年,陈云虎晋升为红军的团长。

    进入民国二十三年,红军在国民党重兵夹击下,形势越来越险恶。陈云虎所在部队奉命佯动,牵制中央军,减轻中央红军的压力。殊不知,他们这里,国民党也是重兵云集,每走一步都险象环生。几个月来,几乎天天战事不断,完成牵制任务后,他们奉命北上,进行战略大转移。可湘江、长江和四周,都有敌人重兵,云虎给师长建议,不如杀个回马枪,跳出包围圈,往北,再往西,伺机北上。就这样,他们左冲右突,一路冲杀,扎进了川东的大山深处。

    红军进入大山,犹如鱼翔大海。云虎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他带领部队边转移边休整,昼伏夜行。遇上民团,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袭,民团哪是他们的对手?民团的装备补充了他们的粮弹给养。当离家乡越来越近时,云虎也难免激动和兴奋。离家八年多了,自从参加红军,他怕连累他们,没给妹妹写过信,不晓得她有多着急!也不晓得她、覃爹和那一帮兄弟怎么样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云虎想到当年自己家人惨遭不幸,想到将妹妹洒泪相托的情景,不由得潸然泪下!他下决心,不管怎样,都要抽时间和妹妹见上一面。

    云虎找来两个川东籍的战士,叫他们化装打前站,到百里之外的仁桂报信联络。

    云虎带上部队向阴平、桂城方向运动。晚上,一个急行军,插到离仁桂只有十几里的小山村尚榆宿营。

    安顿好部队,云虎带上五个警卫,一身便装,望仁桂而来。

    根据云虎先遣兵的要求,今天客栈没容留一个外客。云虎一到,与章信东热烈拥抱,章信东上下打量了一阵说:“老表,还是那么精神,八年多了,我们都想死你了!”边说边把云虎迎进客厅休息,云虎的卫士们有着天生的职业敏锐,迅速占据有利地势警戒着。云虎问:“信发出去了噻”?“嗯,虎哥,放心,这么多年,信鸽还没出过问题,按说,他们也快到了,虎哥,八年多没见了,兄弟们时常挂念着你呢。这几年可苦了我那司令妹子!你不来信,她干着急,经常饭不香,茶不思,甚至以泪洗面,你终于回来了!”章信东嘴快,动作也快,麻利地把准备的夜宵、卤菜和几瓶好酒摆上桌。

    不大功夫,云秋一行到了。云虎站在门口,迎接朝思暮想的亲人们,当云秋看见哥的一刹那,鼻子一酸,路上想好发泄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哥!”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她跑上前,和哥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良久,云虎拍拍妹妹的膀子,松开后,和覃爹、柱子、王元庆、向福贤、耿东一一拥抱,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想流泪!想大哭一场!亲人、战友久别重逢,啥话都显得多余。

    第三十三章 一夕火盆促膝谈心 众多兄弟拨云见日

    客厅的桐油灯拨得很亮,章信东晓得他们会长谈,特地备上火盆。云秋借着灯光,细细的打量二哥。他瘦了,似乎老了些,但很精神,更加干练。

    还是云虎开了腔。他像是这里的主人,招呼大家坐下:“八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我的战友,我的亲人,今天把大家请来见一面,让我最感动的是覃爹,老人家今年五十多了哈?大老远的,一路风霜,一路夜色,也来了,看得出,大家都好,勿需担忧,勿需多问了。来,今晚我借信东的酒,敬大家一杯,驱驱寒。”几句话,缓释了悲壮的气氛。

    一巡酒后,覃先生接过话:“我们大家都好,云秋带领大家,共存共荣。我们那一大家子,个个像小财主,儿女成行,衣食丰足,欢声笑语。今天啦,我当然要来,八年了,亲情,师生情,战友情,哪个都不愿错过这见面的机会。”云秋说:“家里还有两个小家伙,嚷着要来看舅舅,我说,我把舅舅接回去,天天陪你们玩,才哄倒了。他们在家翘首以待呢。哥,这回回来了,我不让你走了。”云秋嘴上说,眼睛在探询哥哥脸上的表情。

    没等云虎发话,王元庆说:“哥,这几年,你不写信,可苦了云秋。饭,饭吃不下,觉,觉睡不着。从报纸上看,到处都在打仗,她为你担心,几乎天天做恶梦。”云虎说:“刚才信东给我摆了。”他扭头看云秋。“这下放心了哈,哥活得好好的,几年中,仗打得不少,那子弹就是长着眼睛,没伤我一根汗毛。回去把耽误的饭吃下,把耽误的觉补起。”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覃先生问:“云虎,八年不见,今天你把我们深更半夜的喊到这里来,聚一下,就散啦?说说你的想法,大家心都悬着呢。”覃先生单刀直入,想替云秋解密。云秋也睁着大眼睛想听哥哥的下文。

    云虎说:“覃爹,一言难尽,当了兵,戎马生涯,身不由己,今晚见一面,明天部队又要开拔。来,再喝一杯。”王元庆与云秋对视了一眼,心想,咋样?让我猜中了哈!云虎接着说:“不瞒大家,我现在是红军,贺老总的部下。”云秋惊呼“红军?”云虎把食指放到嘴边,发出嘘声,示意小声。两句话,让一屋的人又有些紧张!朝思暮想,几年不见,大名鼎鼎的黄埔学子竟入了红军!他们心中的匪!妖魔!误入歧途?!

    云秋说:“哥,你好久入的伙哟,那是匪!你读几年军校,啷个去和土匪为伍呢。”云秋有些急,似乎没有了面子。千盼万盼,盼回来一个匪哥哥!一屋的人都息声屏气,空气似乎都有些凝重!

    云虎哼哼一笑:“你们一听说红军,脸色都有些变了。这不怪你们,说红军是匪,那都是国民党报纸的造谣和污蔑。甚至还说我们共产共妻,形同妖魔呢。其实这红军啦,是国共翻脸,关系破裂之后,共党精英们自己创立的一支军队。开始很弱小,为了生存,我们选择了偏远乡村、深山老林,选择国民党力量薄弱之地,作为自己建立政权的支撑点,因此被人污蔑为“匪”。全国民众不了解,道听途说,硬以为是匪。红军是啥子队伍?其实你们一点也不晓得。这红军啊,是由一些贫苦农民组成的部队,纪律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反倒是国民党的部队走一路,抢一路,无恶不作,他们才是真正的匪!我们的兵,和普通人一样,有血有肉,有信仰,有抱负。我们的官兵,关爱民众,尊重百姓,凝聚力强,很有战斗力。我们的根据地,有自己的政权,有自己的法律体制,有自己的金融手段,根据地老百姓人心所向,安居乐业,岂是你们心中的匪能比?经过几年打拼,红军人数多了,根据地地盘大了,蒋介石就恐慌了,怕我们强大,威胁他的宝座,联络各路军阀围攻。前几次,他们都没占到便宜,这次,调动了一百万军队,利用我们指挥上的一些失误,稍占上风。红军寡不敌众,只好撤出根据地,进行战略转移。”

    一席话,才让屋里人的紧张情绪有所松弛。

    覃先生说:“从报上看,你们可苦了。湘江一战,听说小诸葛斩杀了你们五万多人。”

    云虎说:“国民党的报纸有时不可信,军阀们为了从中央财政捞好处,经常利用报纸乱造舆论,谎报战果,我们贺老总在报纸上死了几回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照样在指挥我们作战呢。”

    “那到是,那次,报上一则消息,题目叫‘匪首贺龙昨又被活捉枪毙’,我百思不得解,标题应该慎重嘛,啷个来这么个标题。报纸上朱毛死了好几回了。哎,朱毛在你们那点是干啥的,是头吗?”覃先生没了刚才的不安,和云虎讨论起来。

    “朱毛,其实是两个人,朱是朱德,红军的总司令。毛是毛泽东,国共合作时期他曾任国民党的宣传部长。两个人都是江西根据地的创始人,在红军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国民党统治下的老百姓,包括国民党的士兵们,都不晓得朱毛是啷个回事,国民党那些报纸以讹传讹,胡乱猜测,把朱毛丑化成妖魔,蒙骗老百姓。”

    哦!一群人才恍然大悟。

    覃先生对云秋说:“云虎的人这段时间很辛苦,用我们的人去换换,让他那些兄弟进来喝口酒,休息休息。”云秋叫王元庆去落实,不一会,王元庆进来对云虎说:“哥,那些人不肯撤岗,是不是你说一声?”云虎喊了声:“何班长”。门外进来一个人应声:“到!团长,有么子吩咐?”声音低沉而有力,毕竟这时已夜深人静。“撤岗吧,这里的安全由他们负责。”“这?”何班长有些为难。云虎说:“执行命令”。“是!”

    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