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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第12部分阅读

师却逃之天天,令她非常伤心,这才每天夜里都到这里来,不是吗? ”

    “哈哈——”

    “只有夜里才来。说明这位女子不是人,恐怕是妖物之类。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很可悲的角色。”

    “嗯。”

    “我想弄懂和歌的意义,所以在仔细端详这些枝条和果实。看着看着,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博雅啊,你也许远远要比我更敏锐,更理解这首和歌的含意呢。”

    暗明以一种意外认真的口气说道。

    风声愈来愈响。

    这时——好像有人冬冬地敲门。

    “喂。如水法师。如水法师……”

    是女子的声音。

    细细的声音,似乎瞬间就会消逝一般,然而却清晰地传向耳际。

    如水猛一哆嗦,身体僵硬起来,不安地看着晴明。

    “请把门打开。我是市原野的女子……”

    晴明用眼神示意如水不必害怕,自己站起身来。

    晴明下到未铺地板的屋子。走近门口,站在那里。

    “喂。如水法师。”

    声音发出时,晴明将顶门棍取下来,把门朝旁边拉开。

    只见门习站着一个人。

    从她背后,飒地一下,一阵风吹来,无数的樱花瓣飘入小屋里。

    晴明的头发朝后飘起来,灯火好像马上就要熄灭似的摇动不已。

    是个美丽的女子。

    看见晴明。她的一双眼睛向左右两侧高高地吊起来。

    啪嗒,啪嗒,左右两只眼角裂开,血滴如同眼泪一般,成串地滚落下来。

    额头两端扑哧扑哧,刺破皮肉,生出来两只角。

    “好啊,如水! 想叫阴阳师来降伏我吗? ”

    女子吼叫时,晴明敏捷地走到女子面前:“请读读看。”

    晴明把写有那首和歌的纸递给她。

    女子接过来,看了一眼那首和歌。

    “嗷呜——”

    女子额头的角缩了进去,吊起的眼睛回复原状。

    “这。呜呜,我的……呜呜,我的,我的,哦呜呜,哦呜呜,这是怎么回事?

    居然有人懂得……“

    可怖的是,从女子的红唇中,交替吐出女人和男人两种不同的声音。

    女子手里拿着那张纸,呜咽着,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发疯似的扭动着身躯。

    接着——噗地一下,女子陡然不见了。

    刚才还站立着两个人的地方,此刻惟有疾风呼啸,花瓣狂舞着扑入小屋里来。

    四

    “就是说呀,博雅……”

    晴明一面喝酒,一面被博雅纠缠不过,正在讲解那首和歌。

    “柿子是指柿本人麻吕(柿本人麻吕。日本最古的诗集《万叶集》时代最优秀的抒情歌人。与山部赤人并称歌圣。生卒年来详。)大人。茅栗则指的是山部赤人(山部赤人。奈艮时代初期的歌人,生卒年不详,最后的和歌作于736 年。)大人。”

    “什么? ”

    “人麻吕大人的府第门前有棵柿子树。遂以柿本作为姓氏,这个故事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茅栗生长于赤人大人的坟墓旁,这也是很有名的故事嘛。想到这两样东_ 两分别指柿本人麻吕大人和山部赤人大人之后,这才想到可能与和歌有关。”

    “那米槠子儿呢? ”

    “不是‘果实’吗? 与‘我本是’(我本是,日文”果实“与‘我本是”同音,)

    谐音呀。我本来是‘四位’(四位。日文“米槠”发音与“四住”相同)之身——那米槠子儿传达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

    “噢。”

    “到这一步,自然就会想到那柑橘恐怕也跟和歌有关联。而提起有关柑橘的和歌。立刻浮现在脑中的就是这首……”

    待到五月回

    柑橘花初开

    此香旧相识

    萧郎袖底来

    晴明朗声吟诵这首和歌。

    “这首和歌。我把它用在刚才那首和歌的最后一句。

    其实只要是吟咏柑橘的和歌,任何一首都是无所谓的。“

    “唔。”

    “柿本人麻吕大人和山部赤人大人,两人合起来作‘歌人’解释,这样,那和歌就写成了。”

    “那么,这首和歌的意思呢? ”

    “这个嘛……”

    晴明低声解释和歌的意思。

    “说起歌人,一般都用来指一个人物,但是根据场合不同,乜可以指所有写作和歌的人。也就是说,是这个意思……”

    我是一个拥有两重人格的歌人

    “首先表明了自己是这样一种存在。其次再讲述自己曾经是四位之身。这是先说男人的身份。最后女子寄托柑橘之花,表达自己的内心。往昔可待成追忆啊……,,”

    这怎么说嘛,晴明,就凭着那么点树枝呀米槠子儿之类,你竟然搞清了这么复杂的事情………“

    博雅发出的与其说是赞叹之声,不如说是惊愕之言。

    “不过,这一切全是因为,博雅啊,你跟我提起厂和歌这个词,这才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呢。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破解不了这果实呀树枝之类的谜。”   “晴明,你每当看到什么东西时,都要进行这样复杂的思考吗? ”

    “并不复杂。”

    “你不累吗? ”

    “当然累啦。”

    晴明笑着点点头。

    “博雅,咱们明天去吧。”

    “去什么地方? ”

    “市原野,那女子的草庵。”

    “为什么? ”

    “得去向她打听许多事情。”

    “打听什么? ”

    “嗨,为什么她每天要把果实枝条之类送到这里来,她的名字叫什么,为什么会像那样,两个人的魂魄合为一体。

    诸如此类的问题……“

    “哦。”

    “这些事其实我也还没弄明白呢。”

    “这下我可放心啦。原来你也有不明白的事情。”

    晴明转向如水问道:“明天能否请您领路? ”

    五

    “就是那儿。”

    如水手指着前方停住脚步。博雅站在他身旁。

    “哦——”

    博雅不禁惊呼出击。

    撄树果然是美轮美奂、硕大无朋。

    两株高大的老树需要仰视,树上樱花盛开。

    花朵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将枝条压得低垂下去。

    虽然无风,花瓣却飘飘洒洒,一刻不断地从枝条上飘落下来。

    似乎惟有樱树下的那片空地上,静静地铺陈着清澄的空气。

    两棵樱树下,有间小小的草庵。

    三人缓步走去。于是,一个老妪悄无声息地步出了草庵。

    美丽的绢质唐衣,翩跹地拖曳在地上。

    三人驻足不前。

    老妪也停下脚步。

    晴明向前迈出两步,停住。

    仿佛是回应晴明,老妪席地危然正座。

    她化了妆。

    而颊涂着白粉,嘴唇抹着口红。

    樱树上晴明与老妪相对而坐。

    “您是安倍晴明大人吗? ”

    老妪静静地开口问道。

    “请问您尊姓芳名? ”

    “已经是百年以前的事了。那《古今和歌集》(《古夸和歌集》。日本文学史上的第二部和歌集,纪贯之等编。成于905(一说914)年)中有这样一首和歌:

    窈窕美如花

    敢夸颜色好

    奈何滛雨欺

    徒见女儿老

    “写这首和歌的人,便是我。”

    “如此说来,您便是那位——”

    “当年的少女小野小町(小野小町。著名的女歌人。同时以美貌著称于世。”

    小町‘。因此成为“美女”的代称。)。经历百年星霜后,便是眼前的我。“

    “小町女史,您为何会在这种地方呢? ”

    “历经百年星霜后,小町我死去的场所,便是这两株樱树下。”

    “是由于何种理由,您的魂魄依然羁滞于此世呢? ”

    “因为我至今犹是未能成佛之身……”

    “为什么说未能成佛? ”

    “让您见笑了。凼为女子真是罪孽深重、可耻可 冷的东西啊……”

    已是老妇之身的小町徐徐站起身。一面起身,一面低低地唱起来:

    前佛已然逝去兮

    后佛尚未出世

    生来幻梦中间兮

    何物当思为现世她自己唱着,扬起手臂,缓缓起舞。

    花瓣静静地飘落在她的手臂上。

    身是水诱浮萍兮

    身诱浮萍

    亡去之身兮其更可悲   “我这身躯,等同于飘零在水上的浮萍。啊,想当年我的头发好比蝉翼般美艳,如同柳丝般飘舞风前。我的声音好似娇莺清啭——”

    含露细胡枝

    秋花更几时

    红颜犹不及

    转瞬畸零姿

    “啊啊。想当年我何等骄慢,反而因此更加楚楚动人,攫夺了多少男人的心啊……”

    随着老妇小町的翩翩舞姿,她脸上的皱纹渐渐减少,变成了一位美貌的少女。

    展背——伸腰——樱花片片飞舞,静静地倾洒在她的垒身。

    “也曾委身于身份高贵的男人,两情相许;也曾吟诗作赋,示爱抒情。生活得欢愉快乐。然而,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啊……”

    小町的动作停止了。

    “啊啊。白云苍狗变幻无常,连人心也如同随风翩跹飞舞的蝴蝶一样,时时不断变幻羽翅的颜色,美丽的姿色岂能永远保持不变呢? 随着年岁增长,美丽从我的容貌中消逝,而随着美丽的消逝,男人仍也从我身边离去了。啊啊,再没有比无人追求自己更让女子悲哀的事了……”

    小町的脸慢慢地又变回老妇。

    她的脸上,白发上,花瓣飘飘不绝地飞落下来。

    “活得长久了,不知不觉中竟会受到世间卑贱女子的轻蔑,在众人面前出丑扬疾,任人指指戳戳,说瞧,那就是小町哟! 岁月流逝,年纪渐长,终于寿盈百岁而死于此处的老妪,便是我了。”

    “……”

    “我一心想再一次以美色博得众人喝彩,让人们盛赞:到底是小町! 哪怕仅仅是一夜风流,也希望与男人重享肌肤之亲。就是这个念头使我不得成佛啊。”

    说到此,小町的表情转为严峻,仰望长天。

    她突然神色大变。

    “哈哈哈哈——”

    发出男人的大笑声音。

    “嗷。嗷,嗷嗷。小町哟小町哟小町哟,我的爱人啊,小町,你胡说些什么呀。

    说些什么胡话呀。你不是有我在吗? 我会来追求你呀。我会来吸吮你枯萎的|乳|房呀。“

    小町猛力地左右摇头。

    啪嗒。

    啪嗒。

    她的头发左右甩动,拍打在脸上。

    “我来追求你。一百年,不,一千年,不,一万年,死而复生后,我也会告诉你,你那满是皱纹的面庞是美丽的。我还会亲吻你那只剩下三颗黄牙的小口。我不离开你。永不离开你。”

    发出男声的小町,将为数不多的牙卤咬得嘎嘣响。

    “你是谁? ”晴明问道。

    小町依然用男声答道:“你不知道我吗? 我便是一连九十九夜,夜夜走访小町。到了第一百夜终于死于相思绝症的,人称深草少将的那个人呀……”

    “什么九十九夜? ”

    “此事你不知道? ”

    “……”

    “我迷恋上了这个小町,写情书给她。我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情书,可连一次回信都没得到。迷恋小町的男人多得很,可像我深草四位少将这样深深思恋小町的男人却是一个也没有呀。”

    “……”

    “不过,我惟一得到的一封回信,便是戏弄我。叫我连续一百夜走访她。夜夜不断风雨无阻,等到第一百夜到来时,便让我如愿以偿,这就叫‘百夜走’。可是,我连续走访了九十九夜,终于迎来了第一百夜,可我却再无力行走,一命呜呼了。

    就是这窝心,就是这遗恨使我不得成佛,附体在小町身上了。“

    “因为这个男人附在我身上,所以哪里都没有我的安居之地……”

    “嗷! 因为我发过誓,愿化作烦恼之犬附于这个女子身上,棒打也不分开啊。”

    “多么可悲可叹啊。”

    口中交互发出男声和女声,小町开始从容不迫地起舞。

    如此便化作烦恼之犬兮

    任棒打也不分离

    此等身姿兮可怖可惧

    她发疯了。

    老妇小町的眼中,理智已经消逝。

    她疯狂地舞着。

    巨大的樱树簌簌作响,花瓣纷纷飘落。

    小町在花瓣飞舞中翩翩起舞。

    “晴明——”

    博雅唤道,然而晴明不做一声。

    “正是我附体于这个女子,将她咒死了。哪怕是死后,我也不放过她……”

    “你撒谎! ”

    “撒什么谎? ”

    “是谁应允的? 要我不间断地去那寺里供献果实与枝条,说是只要有人能破解其中的寓意,便离开我的躯体而去的? ”

    “是我呀。”

    “那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呢? ”

    “我可不放。你不是思恋那个和尚吗? 谁会放过你这个下贱女子! 我要永永远远地恋慕你。千年万年,直到时间的尽头。小町哟,任凭天地变幻,任你美貌不再,只有我的心永远不变。啊啊,无比的可爱呀,这个贱女子……”

    “混账! ”

    “哈哈哈哈! ”

    “混帐! ”

    “哈哈哈哈! 多开心啊,小町——”

    老妪的眼中,泪水潸潸流落。

    不知道是谁的泪水。

    樱树在头顶上飒飒作响。

    在飞旋飘荡的樱花雨中,小町舞姿翩跹。

    一面起舞,一面流泪。

    小町的额头上嘎吱作响,扭曲的角刺破皮肉,生了出来。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两人的哄笑在樱花雨中响起。

    轰轰隆隆,樱树大声作响。

    “晴明! ”博雅大喊。

    博雅的眼中,泪水流淌。

    “怎么啦? 你为什么站着不动? ”

    晴明默默不语。

    樱花雨中,小町疯狂地边笑边舞。

    “晴明! ”

    博雅喊叫着,仿佛悲鸣一般。

    “怎么啦? 你是能够帮帮他们的呀! ”

    晴明看着翩翩起舞的鬼,静静地左右摇头。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帮不上?!”

    “我救不了他们。”

    “不光是我晴明,任何人都救不了他们两个。”

    “为什么? ”

    “救不了,博雅……”

    晴明的声音中甚至充满着深深的爱情。

    “晴明,我……”

    “博雅啊,对不起。有些事情是谁都无能为力的。”

    晴明说着,仿佛齿间嚼着蓝色的火焰。

    漫天飞旋的樱花雨中,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惟有鬼的声息在翩翩曼舞悲歌。

    但尽吾心兮

    但尽吾心,枕边榻上无数

    呜呼欢郎难忘兮令我思慕

    呜呼萧娘难忘兮令我思慕

    第六章 桃园木柱节孔婴儿手招人

    一

    樱花谢尽,初夏的熏风吹拂。

    安倍晴明横躺在外廊内,支起右肘,右手托着脸,漫不经意地眺望着庭院。

    五月的风,似乎要将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也一并染成新绿的色彩。

    博雅坐在晴明的近前,正静静地倾杯慢饮。

    绿叶葳蕤的樱树上,还留有开残的樱花,一朵,两朵。三朵……

    栎树,榉树,栗树。

    各种树叶的颜色,花草的颜色,新鲜的绿色,全都淡淡的,嫩翠欲滴,令人不觉喟然长叹。

    透过树木的梢头,露出蓝色的天空,飘拂着白色的云朵。

    晴明横躺着,不时伸出左手,擎杯呷酒。 “不知怎么,我感到忐忑不安,晴明。”

    博雅陶然欲醉般望着眼前的风景说道。

    “怎么了? ”

    “呃,每年一到现在这个季节,我就会没来由地心慌意乱。也许应该说是高兴,还是该说是振奋? 又好像是这样一种心情:自己的心变成了那风,跟它们一块在天上飞驰……”

    晴明嘴唇含着红山茶花瓣似的微笑,听着博雅说话。

    “人心真是妙不可言啊……”

    “呵呵。”

    晴明不出声地笑了,缓缓地坐起身。

    将后背靠在外廊的柱子一上,盘腿坐定后,又竖起左膝,左肘搁在膝盖上。

    “要说妙不可言吧,晴明,平常无足轻重的小事情,有时真的竟会变得相当阴森可怖呢。”

    “你指什么? ”

    “有没有听说源高明大人桃园府邸的事? ”

    “嗯。”

    晴明点点头。

    是这样一件事。

    桃园府邸寝殿东南上房的木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