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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第16部分阅读

    “既是这样,为什么现在……”

    “嘿。这些家伙在药师寺,从博雅大人的随从那里听说这所房子要毁掉的传言,于是附在博雅大人的车上,进了京城。然后,便依附于这所原来住过的房子,又干起了从前的坏事。我也是从博雅大人的随从的对话中,才得知我的管狐在京城里作恶多端。所以,我也依附在博雅大人的牛车上,进了京城……”

    “原来如此。”

    晴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新的酒瓶。

    “那么,在房子毁掉之前,我们就在这所令人留恋的房子里,喝个通宵吧。”

    “哈。好啊。”

    丹虫愉快地回答。

    晴明举起双手,“啪啪”地击掌数下——“来了……”

    随着一声答应,一个身着唐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年轻女子现了身。

    “让这位蜜虫姑娘斟酒吧。”

    晴明刚说完,被称为“蜜虫”的女子跪在三人旁边,捧着酒瓶,向丹虫劝酒:“请来一杯。”

    “噢。”

    丹虫点点头,接过酒。酒宴开始了。

    “喂,喂。来吧,都来吧——”

    丹虫拍着巴掌喊道。那些战斗装束的人都现了身,开始手舞足蹈地跳起舞来。

    一直喝到将近黎昵,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丹虫说道:“二位,我该走啦。”

    他站起身来。

    拂晓的光亮正布满天空,此时蜜虫也好,战斗装束的人也好。都已不见踪影。

    “好,后会有期。”

    晴明这么一说,丹虫应道:“好,我们再找地方接着喝酒。”

    说着,丹虫转身迈步。

    走了几步,他回头说道:“谢礼已经托人转交了。”

    “是那个瓜吧? ”

    “对。”

    他转过身,举起一只手挥一挥,消失在屋外。

    晴明和博雅返回晴明的家中,剖开瓜一看,里面掉出两个漂亮的玉杯。

    铁圈

    一

    寒衣与日增

    情意与日浓

    一位女子在赶路。

    素白装束。

    独自一人。

    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在踽踽独行。

    她赤着脚。

    独自走在深夜的树林里。

    桂树、七叶树、杉树和扁柏等老树仿佛有意挤堆似的生长着。大树下杂草丛生,羊齿和青苔覆盖在岩石上。

    女子轻柔、白净的赤脚踏过青苔、杂草、岩石、树根和泥土。她的赤脚、胳膊、颈子、脸颊,比她身上的衣物还要白,在夜幕中飘摇。

    从头顶遮遮挡挡的树梢之间,月光泻下,仿佛青幽的鬼火,在女子的头发、肩头、后背上晃动。

    无奈陷情关

    终生误托人

    朝暮泪沾巾

    但求开心颜

    此生诚无奈

    做鬼雪此恨

    寄望贵船宫

    心焦匆匆行

    女子头发蓬乱。披散在脸庞和脖子上。

    不知她在想什么,她的目光注视着远方。

    赤脚的指甲裂开了,鲜血渗了出来。

    赶夜路的恐惧、脚上的痛楚,女子浑然不觉。

    可以让她感觉不到恐惧的,是更大的恐惧;可以让她感觉不到痛楚的,必是更大的痛楚。

    熟路所向处

    御菩萨之池

    女子要赶往贵船神社。

    位于京城北面自鞍马山西麓的古老神社,就是贵船神社。

    祭神是高龙神和暗龙神。

    都是水神。

    据说一求可得雨,再求可使雨止。   传说伊奘诺(男神伊奘诺与士神伊奘冉是夫妻,也是日本传说中的国土创造神。)

    命以十拳剑斩落迦具土神之首时,剑尖所滴的血从指逢之间漏出,生成此二神。

    据神社的社史所载,祭神除此之外,还有罔象女神、国常立神、玉依姬,以及天神七代地神五代,即地主神。

    高龙神和暗龙神用的是“霞”字,即“龙神”。

    高龙神的“高”,指山岭;而暗龙神的“暗”,指山谷。

    社史上说:“为稳定国家、守护万民,于太古之‘丑年丑月丑日丑时’,自天而降至贵船山中之镜岩。”

    女子走在昏暗的山谷小路上。

    很快就是丑时了。

    此身如躯壳

    蓬蒿深处行市原郊露重

    夜深鞍马山

    过桥无多路

    贵船在眼前

    女子的红唇衔着一枚钉子。

    她左手握着用墨写了某人姓名的偶人,右手握着锤子。

    来到神社的人口处,女子停下脚步。

    因为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从装束来看,他应是神社里的人。

    “请! ”

    这男人向女子说话。

    “噗! ”

    女子将嘴里的钉子吐在握着偶人的手中。

    “有什么事? ”

    女子柔声细气地说话的同时,将握着偶人的手和握着锤子的手收在袖子里。

    “我昨晚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梦? ”

    “梦中出现了两尊巨大的龙神。据龙神说,今夜此时此刻至丑刻之间,有一位白衣女子从下面走上来。龙神要我对那女子说下面这些话——”

    “什么话? ”

    “汝今夜作最后之祈愿,必蒙应允……”

    “噢……”

    女子的唇微微吊起。

    “汝身着红衣,脸面涂丹,头戴铁圈,在其三足点灯。加以盛怒之心,即可成鬼。”

    男子话音未落,女子嘴角两端抽起,露出白齿。

    “好极了! 好极了! ”

    她满意地笑起来。

    心诚得所愿

    气息已改变

    亭亭好女子

    怒发指向天

    怨恨化厉鬼

    情债终须还

    女子目露青光,蓬乱的黑发倒竖,指向天空,变成了鬼的模样。

    二

    “情况就是这样,晴明。”

    源博雅对安倍晴明说道。

    地点是在位于土御门小路的晴明家的外廊内。

    博雅在外廊的木地板上盘腿而坐,晴明就在他的对面,背靠着廊柱子,一条腿支着。

    二人之间放着一个装酒的瓶子,两只玉杯。

    下午——

    离黄昏尚早。

    阳光斜照庭院,落在繁茂的夏草丛中。

    绣线菊的红花在风中摇摆,一旁是性急的黄花龙牙,已蓄势待放。

    无数小飞虫和飞虻,在草丛上的阳光里飞舞。

    仿佛山野的一景被原封不动地搬到了庭院里。这里虽然给人完全不加修整的印象,但东一丛西一簇,生气勃勃的野草。也隐隐让人感觉到晴明的意志体现在其中。

    “你说那是昨晚的事,对吧? ”

    晴明一边伸出左手去取外廊地板上的酒杯,一边说道。

    “对。”

    博雅点点头,望着晴明,欲言又止。

    “那么,发生了什么为难之事吗,博雅? ”

    “没错。”

    “你说说看。”

    “那位在贵船宫里做事的男子名叫清介,他因为有点害怕,所以只把事情跟那女人交代了,便立即回去睡觉。”

    但是,他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圆睁两眼,一点睡意也没有。

    那女人的事情挥之不去。

    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自那次以后,她怎么样了呢? 说起来,她为什么三更半夜到这种地方来呢? 丑刻——以现在的时间而言,是凌晨两点。

    这样一个时刻,天天不落地从京城往这里赶——这女人的执著劲头,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 ”

    晴明饶有兴趣地笑起来。

    “是叫清介吧? 那家伙撒谎呢。”

    “真是厉害呀,晴明,你说得没错。”

    “那么……”

    “也就是说,清介原本知道,有个女子每晚丑刻前来。

    因为她这么频繁地来挺烦人的,于是和同伴商量,撒谎说两位神出现在他的梦中了。“   女子恨着某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为此,她希望变成厉鬼,所以每夜前来贵船神社。

    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她夜夜前来,一方面社方不胜其烦,另一方面若其愿望实现,真的变鬼,又是贵船神社的神灵玉成其事,这消息若传开了,夜夜丑刻来参拜神社的人数势必大增,神社具邪恶之力的说法必甚嚣尘上。

    对于贵船神社而言,这是不希望见到的事情。

    “那。用铁圈吗? ”

    “对。”

    所谓“铁圈”,是用锅烧火时要用的铁制台子。也就是火支子,或叫做火撑子。

    是三条腿的。

    若把它翻转,让它脚朝上的话,那三条腿看上去就像是三只脚。

    在三条腿上点起灯,把脸涂红,穿上红衣,真可谓鬼模鬼样。真的能变鬼倒好说,如果肉身之人干这种事,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大家是要看那女人的笑话吧。”

    “正是这样。”

    “但是,跟那女人说过之后,反而后怕起来了……”

    “没错。”

    博雅抬抬下巴,点点头。

    清介躺下之后,那女子欣喜若狂的笑容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那是多么令人生畏的笑容啊。

    说不准。那女子还真的能变成厉鬼呢。

    再往深处想一下,的确有问题。

    自己怎么会为了撒这么一个谎,特地在半夜三更里等待那女人呢? 说不定,众人想出来的结果,正是贵船的祭神高龙神和暗龙神教唆所至呢? ‘否则,把三脚铁圈戴在头上——为什么连这样的主意也想到了呢? 思绪一展开。就再也睡不着了。

    等到天亮,清介走入神社后面的杉树林中。

    杉林深处,有棵经年的老杉,树干齐胸高处,钉着一个偶人一一是昨夜那女子手中的偶人,用五寸铁钉钉在这里。铁钉贯穿偶人的头部,插入树干。

    偶人的胸口,用墨写着一个名字:藤原为良

    这名字很熟悉。

    应该是住在二条大道东头,挨着神泉苑地方的一位公卿。

    如果因为某种机缘,那女子真的变成了鬼的话……

    这种结果说不准也是有可能的。不,就那位女子而言,说她必定会变厉鬼,并非不可思议。

    虽然不知道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既然是她怨恨藤原为良,是她动了杀机,那么与神社方面并无关系。但是,如果因为自己所说的话,女子得以变鬼——不,就算她虽然没有变成鬼、却以为自己已经变作鬼,竟然去杀人的话……

    “哎。睛明。这清介据说竟然前往位于二条大道的藤原为良家。去了一看,他吓了一大跳。藤原为良昨夜里竟然病倒了。直喊头痛……”

    清介回想起那颗长钉钉入之处,正是偶人的头部,就更加害怕了。

    清介面见藤原为良,将昨晚之事和盘托出。

    “藤原听了这话,害怕得不得了。”

    因为他记得是怎么回事。

    藤原为良有过一个女人。

    她名叫德子,但已不知道她现居何处。

    于是——“藤原为良就来哭求我啦。”博雅说道。

    “并非求你,而是求我吧? ”晴明说道。

    “没错。说是要借晴明大人的力,设法予以解决。”

    “真是很没劲啊。”

    “为什么? ”

    “因为这是男女之间的事嘛。移情别恋也好,被别的女人情杀也好,局外人都没有必要介入吧? ”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我曾经向为良大人借用来自大唐的笛子,吹奏过……”

    “哦。”

    “为良大人只让我在他家里吹。因为笛子太好了,一借就吹了七天七夜。每到夜晚,一边在堀川河一带漫步,一边吹笛。”

    “哦。”

    “有一天晚上。一位美丽的女人悄悄来听笛子。”

    “女人? ”

    “对。堀川河边停了一辆女用牛车。吹罢笛子,有她的随从之人来叫我。”

    据说当博雅走近车子的时候,车里面的人向他打招呼。

    “夜夜为这笛声吸引,心想,是什么人在吹奏呢? 就径直来到这里了。我不会说出我的名字,我也不问您的名字。不过,今天晚上的笛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车里的人说完这番话。女用牛车便离去了。

    “哎,你没有看见那位女子的脸吗? ”

    “没有。她在车里,我们是隔着帘子说话的。”

    “那就是没有看见。”

    “是的。”

    “博雅。你刚才不是说‘美丽的女人’吗? ”

    “不,我只是认定她是个美丽的女人。”

    “什么嘛。”

    “总而言之,因为为良大人的笛子,曾发生过那样的事……”

    “不过……”

    “对于处于同样景况的圣上,你不也曾出手相助吗? ”

    “他是另当别论的。因为他要是死掉,什么麻烦的仪式呀之类的,得忙个不亦乐乎吧。”

    “嘿! 晴明,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不可把圣上称为‘他’。”

    “别发火嘛,博雅。而且,因为当时圣上的对手,已经是个死者。”

    “这次不是死者,那么……”

    “没错,如果保住为良大人的性命,女方便性命堪虞了。”

    “为什么? ”

    “女方是个企图变成鬼的人。如果活着不能达成愿望,可能不惜一死呢。那样的话,情况就更加严重了。对我来说,为良大人的性命也好,德子小姐的性命也好,都是一样的性命,并没有什么区别。”

    “心性一旦迷失,就很难回头了。虽然可悲,但能否让德子小姐明白这道理? ”

    “——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 ”

    “这一点她本人应该是明白的吧。数日、数十日、数个月,每日每夜,她一定也曾试着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但是。还是心意难平。正因为心意难平才要变鬼的吧。“

    “噢……”

    “而且。博雅,如果这件事是出于误会,那么解除误会即可。但是,事情并非如此。”

    “结果会怎样? ”

    “无法挽救。因为鬼已进入了她的心里。要消除邪只鬼,无论如何,最终恐怕必须消除她本人才行。所以,我没有办法。”

    “你也做不到吗? ”

    “如果仅仅是利害得失的问题,晓之以理,当可解决问题。若是为人妄执,多下功夫也就可以了。但现在,她的心愿事关为良大人的生死啊。”

    “是这样啊……”

    “你别垂头丧气,好不好? ”

    “嗯。”

    “总而言之,走一趟吧。熬过今天晚上,总应该是可以的吧。”

    “你肯去了? ”

    “嗯。”

    “不过,今天晚上……”

    “你先派人赶往为良大人的家,让他预备大量的白茅。”

    “白茅? ”

    白茅,也就是稻秸。

    “以偶人对付偶人嘛。用白茅做成为良大人的偶人,让德子小姐以为真的是为良大人。这些都预备好就行了。

    不过,博雅。要是这样能解决问题就好了。“

    “哦。”

    “动身吧。”

    “好。”

    “走吧。”

    “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三

    博雅在黑暗中屏息以待。

    黑暗被他徐徐吸入,又徐徐呼出。

    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偶尔会深深吸入一口气,仿佛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这是在藤原为良家,在他的房间里。

    稻秸做成的偶人背靠房间后壁而坐。

    偶人腹部贴了一张白纸,有墨写的字:藤原为良

    在它的正对面——偶人为良所靠壁板对面的房间里。是为良本人。

    为良一身素白,正在低声念咒。白衣上有晴明写的咒语。

    “谨上再拜:开天辟地以来,伊奘诺伊奘冉尊作天之磐座,因男女之交合,成男女之夫妇盟誓,使阴阳之道绵延,而遭魍魉鬼神妨碍,要取非业之命。为此惊动大小神祗、诸佛菩萨、明王部天童部、九曜七星、二十八宿……”

    低沉、平静的声音从邻室传来。

    稻秸偶人前面,有三层的高坛+ 上面树立着青、黄、红、白、黑五色币帛。

    只有木地板上的一个灯盏亮着灯火。

    房间一角立起屏风,博雅和晴明藏身屏风背后。

    “哎,晴明,真的会来吗? ”

    博雅压低声音对晴明耳语道。

    “到了丑时就知道了。”

    “还差多久? ”

    “不到半个时辰了。”

    “可是,用那个稻秸偶人就能瞒过她吗? ”

    “里面还放了为良大人的头发、指甲,以及涂了为良大人鲜血的布。”

    “这样就行了吗? ”

    “邻室有为良大人本人,家中的仆人都不在场。德子小姐不会迷路,能准时到来的吧。”

    “我们该做什么呢? ”

    “德子小姐看不见我们。因为我在屏风周围已布下结界。”

    “是吗。”

    “不过,如果德子小姐来了,在我说‘好了’之前,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