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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第26部分阅读

    “看这情形,恐怕今天夜里就很危险。”

    “不是说四天之后的夜晚吗? ”

    “那就是今天。”

    “唔。”

    “今天夜里大概要出事吧。”

    晴明不无忧虑地说。

    “出什么事? ”

    “这个嘛……”

    晴明仰望着天空,不知何时,天上已经浓云滚滚,自西向东流去。

    云朵遮蔽了阳光,周围变得昏暗起来。

    起风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响。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辅的? ”

    “承他经常送来鲜美的香鱼嘛,虽然不知道能否办妥,但总要去一趟的喽。”

    “真去吗? ”

    “嗯。”

    “什么时候? ”

    “今晚。”

    晴明仰望着浓云越来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办? ”晴明问。

    “哦……”

    “去不去? ”

    “嗯。”

    “去吧。”

    “去吧。”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四

    晴明和博雅由忠辅领路,来到猿重的小屋。

    周围已经渐渐黑暗起来,河滩上的草迎着风左右摇摆。

    不仅是因为已到黄昏时分,而且因为厚厚的云层覆盖了整个天空。

    “看来,暴风雨要来了。”

    博雅话音刚落,一滴犹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脸上。

    忠辅将晴明和博雅介绍给猿重后,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猿重受宠若惊。

    晴明亲自光临小屋,就已经足够让他诚惶诚恐了,更何况连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驾到了呢。

    而且,两个人都没坐牛车,是徒步走来的。

    由于“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经从忠辅那里听说了有关晴明和博雅两人的事情,然而一旦两人真的站在眼前时。猿重连话都说不出来。

    晴明一走进小屋,便在地炉前坐下,从怀里取出两个木制的小人。

    他把一个小木人拿在左手,从地炉中捡起一根烧残的木炭,在上面写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个小木人上,则写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请两位把自己的头发给我几根吧。”

    晴明接过猿重夫妻二人的头发,将它们分别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头发扎在写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头发则扎在写着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另外,你们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随便撕一块给我? ”

    猿重和妻子当即各自从衣服上撕下一小块布条。好像给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将布条裹在小木人身上。

    从猿重的碎花裙裤撕下的布条裹住猿重的小木人。从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条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好啦,都准备妥当了。”晴明说道。

    “这样,就可以平安无事了吧? ”

    猿重忐忑不安。

    “应该不要紧了吧。不过我另外还有一点担心。”

    晴明话音未落,便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地鸣般的低沉响声。

    这响声逐渐增大,随即,猛然响起暴雨猛烈敲击小屋的声音。

    小屋周围的草丛沙沙作响,开始剧烈地翻滚、起伏。

    “是暴风雨! 晴明,暴风雨终于来了。”

    博雅大声说着。

    “生火……”

    晴明一说,猿重连忙把准备好的木柴放入地炉里,点起火来。   木柴起初冒着青烟,不一会儿就劈啪作响,熊熊燃烧起来。

    “这种晚上,它们也会来吗? ”

    猿重惊恐万分地问。

    “肯定会来。”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来吧,博雅,把准备好的酒拿出来,乘那两位还没到,我们先喝上一杯,边喝边等,怎么样? ”

    五

    他们在喝酒。

    围着地炉,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着酒。

    外面,狂风暴雨愈加猛烈。

    鸭川河的流水声化作隆隆巨响,从黑暗深处传过来。

    大块的岩石竟被浊流冲走,甚至可以听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发出的砰砰声响。

    闪电不时从天上划过,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的雷声轰鸣。

    刚才凭借着灯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脸庞,当闪电划过的一瞬间,两人的面孔便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真够厉害的。”

    “嘘! ”

    晴明压低声音示意博雅噤声。

    猿重夫妻顿时紧张起来。

    “来了。”

    晴明平静地说道。

    仿佛应声而至似的,一个低沉、可怖的声音随即传进来。

    外面似乎站着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门口。

    “喂……”

    “喂……”

    混杂在暴风雨中,可以听见细细的人语声。

    猿重和妻子哆嗦着缩成一团。

    “晴明,好像有谁来啦。”博雅说。

    “呵呵。你也听见了? ”

    “嗯。”

    “是这惊天动地的喧嚣,使你的心也跟着一起激烈地跳动起来了吧? ”

    “我可没有激动啊。”

    “只是一个比喻而已。因为你的耳朵能够分辨出笛子和琴类那微妙的音响,所以才能与这惊天动地的喧嚣相呼应,这才分辨出那门外的声音。”

    “猿重大人……”

    “夫人……”

    在晴明说话的时候,门外面一男一女的声音不断传来。

    “不快点走,就要冲走啦! ”

    “马上就要冲走啦! ”

    “来来。快点吧! ”

    “来来。快点吧! ”   仿佛是应和着这话语声,一阵更为强劲的狂风将小屋屋顶掀了起来,随着一声巨响,一部分壁板被撕扯开来,猛烈的风雨立即倾泻进来。

    “啊,打开啦! ”

    “就是上次咱们说的那个地方。”

    屋外响起两人喜悦的声音。

    “快对他们说:”现在就出去! “‘晴明对颤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说。

    “是、是……”

    猿重脸色苍白地点头应道。

    “西、现在、马上就出去! ”

    猿重的声音近乎哀鸣。

    “马上就出去! ”

    猿重的妻子高声喊道。

    “啊! ”

    “哦! ”

    “那就快快出来吧! ”

    “那就快快出来吧! ”

    听到这里,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说道:“你把这个从草帘缝中递到外面去…

    …“

    晴明拿出已经准备好的两个小木人,交给博雅。

    “唔……”

    博雅接过小木人,扑到草帘前。

    一边把小木人从草帘的缝隙中塞出去,一边透过缝隙观察外面。

    一道闪电划过,站在外面的两个身影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着猛烈的暴雨,得意扬扬地露出笑容,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两人的身影消失了……

    仿佛被抢走一般,博雅手中的两个小木人也消失了。

    “来得太好了! ”

    “来得太好了! ”

    只听草帘外传来两个人欢喜的声音。

    “快走吧。”

    “快走吧。”

    那声音已经距离小屋很远了。

    “咱们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说道。

    “冒着这么大的风雨? ”

    “咱们得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晴明既没戴斗笠也没穿蓑衣,撩开草帘便冲到外面。

    “等、等等……”

    博雅随后也跟着冲了出去。

    雨点不断地敲打在身上,两人当下便全身湿透。

    “不用担心。我们还会回来一趟。”

    晴明对着小屋里面招呼一声,然后在暴风雨中疾步走去。

    博雅紧跟其后,淋得像只落汤鸡。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天地的轰鸣声。

    暴雨。

    狂风。

    滔滔的河水声从黑暗中传来。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晴明! ”

    博雅高声呼叫。

    “博雅,我在这里! ”

    晴明大声回答。

    博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撞到一个人身上。

    原来正是晴明。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着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迈开脚步。

    沿着河堤,应该是在朝着河的下游方向走着,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经完全晕头转向了。

    “咱们快点走。”

    晴明加快脚步。

    雨点敲打在身上,让人感到浑身生疼。简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马上就要到碎花桥了。”

    晴明说完,停下了脚步。

    “好大的水啊,博雅……”

    大概是在说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见。

    “这就是桥了。”

    “桥?!”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狂暴的风雨声在耳边呼啸。河水滔滔。

    “那两个人走上桥了。”

    晴明把眼前看见的情景告诉博雅。

    “可是这河水太大了。这样下去的话,桥可坚持不了多久。”晴明说。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论多大的洪水,这座桥都没有被冲垮呀。”

    博雅大声说道。

    “那也就到今晚为止啦。”

    晴明刚说到这里,不禁低声惊呼:“啊,桥晃动了?!”

    “博雅,桥要被冲垮啦! ”

    话音未落,只听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桥被冲毁时发出的声响传人博雅耳中。

    这时——一道闪电从天上划过,眼前猛然一亮。

    刚才还是漆黑一团的世界,一瞬间浮现在光明中。

    “啊!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幅异样的光景。

    博雅看到一幅让人魂飞魄散的惊骇场面。

    博雅从前所熟悉的鸭川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博雅所熟悉的鸭川河,是一条河床宽阔、河面分成好几道细流、向下游潺潺流去的美丽的河。

    然而那条鸭川河,现在已变成一条大得惊人、只有一条河道的黑色浊流。

    河水一直漫到两岸河堤的顶部j 翻滚着比人还高的浪头。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个接一个地撞击着桥身。

    水漫过桥面。

    受到水势的冲击,桥身开始倾斜,桥面中央部分已经扭曲。

    从靠近桥中央的栏杆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还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向着下面的浊流掉落下去。

    “啊! ”

    当博雅惊叫出声时,这景象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鸣,轰轰隆隆响了起来。

    桥崩溃时的声响,令人惊骇地在黑暗中回荡。

    博雅站在风雨中。

    不久,这声音从他的耳边消失了。

    “晴明——”

    博雅呼唤晴明。

    “博雅,结束了。”

    晴明说道。

    六

    “其实啊。博雅……”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内,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说:“‘碎花桥’这个名字,便隐藏着破解秘密的钥匙呀。”

    这是在晴明的宅邸。

    自那个暴风雨之夜以来,已经过了三天。

    今天,风静雨息,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什么钥匙? ”博雅问。

    “就是祭河神啊。”

    “祭河神? ”

    “嗯。”

    晴明点了点头,开始述说起来。

    从前,每年到夏天发洪水时,架在鸭川河上的那座桥便会被大水冲走。

    桥被冲毁后再造,造好不久又被冲走。这样的事情无数次反反复复发生。

    “一定有什么原因。”

    天皇便把阴阳师召来询问解决办法。

    结果阴阳师说:“要以活人祭河神。”

    又说:“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须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裤的男人,才更合适。”

    一般来说,在故老相传的陋习中,用活人祭河神时,以使用女子或儿童为多见。

    女子和儿童,在五行中属土,如按五行之说,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然而,那位阴阳师却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说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于是,天皇立即下诏:但凡有知道身着碎花裙裤的男子,一律不得隐瞒,必须立即举报。

    举报者赐以巨额赏金。

    当然,即便有谁知道身边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裤的。

    也因为知道一旦举报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会去告密。

    然而,却有一个女人声称:“我家男人,爱穿衬有白色内裆的碎花裙裤。”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这女人经常与自己的男人发生口角。

    于是,她便打算乘机把男人告了,还可赚一笔赏金。

    “就算跟你生了十个孩子,可女人呀,说到底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啊。”

    那男人哭诉着。

    这时,有人站出来说话了:“要祭河神的话,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儿童吗? 如果单是男人的话,还是让人放心不下。同时再用一个女子祭神岂不更好吗? ”   那男人听到了这话,说道:“如果这样的话,就请用我的老婆来祭河神吧。我们夫妻俩情愿奉献性命,护佑桥梁。”

    男人的恳求被采纳了。于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桥柱下面,祭了河神。

    从那以后三十年间,无论发生多大的洪水,这座桥都没有被冲毁。

    “但是,今年终于被冲走了。”

    博雅感慨地说。

    “那对怨偶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在桥被冲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于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正是。”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夫妇呢? ”

    “第一次出现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边争吵,一边从那座桥上走过吗? 而且,猿重恰好穿着碎花裙裤。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不过……”

    “怎么了? ”

    “那对变成妖异的夫妻,本来都不是自愿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牺牲之后,竟还忠诚地执行护佑桥梁的任务,原来也都是不错的人啊。”

    博雅说罢,喟然长叹。

    七

    暴风雨平息之后的第七天,水终于退下去了。人们来到那座桥畔,桥已经全无踪影,只在河流的左右两岸,各残存着一根桥柱。

    为了重新建造桥梁,在挖桥柱子的时候,人们发现两具已经化作白骨的尸体。

    其中一具依然穿着碎花的裙裤。而且,据说在两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还各自握着一个小木人。

    根据晴明的建议,就用这两个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桥的桥桩下。

    据说,从此以后,无论这座桥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没有被冲垮。一直维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着庭院。

    这是秋季即将走到尽头的院落。

    红叶纷纷飘落在满地行将枯萎的花草上。

    到凌晨时,庭院里大概会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积了一层薄雪的院景。季节正在由秋向冬转换。大概再过十来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称做冬天了。

    夜空清澈澄明,空气中的清寒径直垂泻到大地上。

    “真是光阴似箭啊。”

    源博雅充满感叹地轻声说道。

    “不久之前才刚刚送走夏天,此刻却已经快要进入冬天了……”

    他们在喝酒。

    地点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内。两人相对坐在粗木条地板上。

    外廊内只点了一盏灯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里斟满酒,不时送入口中。

    ‘“人大概也一样,无论曾经何等强壮,肉体也会不知不觉地衰弱,有朝一日回过神来,也许发现自己已经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丛中了。”

    “哦。”

    晴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举酒送到唇边。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所以有时候,人才会像从前那位永兴禅师所看到的那具骷髅一样,厌弃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说。

    也许是这番话触动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动,眸子转向博雅。

    “你知道永兴禅师的故事吗?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眸子炯炯闪亮,似乎对博雅的话很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