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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第31部分阅读

卫心生大解脱之感。

    狐狸好奇心最盛,又问道:“你说的那仙子,长什么模样。”

    钱逸群摇了摇头:“这倒没见。她背光站着,脸上又像是蒙了一层纱,完全看不到容貌。我只看到她一头乌黑长发,映着月光实在是脱俗出尘。唔,还有那腰肢纤细,玉手如葱,肯定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美女。”钱逸群这么说着,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个面都没见过的女子完全印在了自己心上。

    狐狸又问那个往圣是何模样,心中不断冒出可疑的人名,却又纷纷否定。它将故事的每个细节都挖了个遍,摇头道:“没道理!没道理呀!”

    “怎么个没道理了?”钱逸群问道。

    “你说这圣人囚禁了一条龙。你可知道最后一条应龙升天是什么时候?那是梁朝朱温时候的事!”狐狸道。

    “就不能是被抓之后进化的?”钱逸群反问道。

    “说得轻巧。”狐狸不屑道,“龙每一次变化都不逊于凡人成仙,你当应龙是时间熬出来的?没有足够的天材地宝乾坤元气,怎么可能成就一头应龙?而且你说那龙初时暴戾非常,那正是除鳞的前兆。一旦它难消心中忿恨,就会招来天雷,剥去一身龙鳞,千年修行尽数毁去。”

    钱逸群略略吃惊,道:“没想到我还做了一件好事。”

    “这可以算是功德了。”狐狸摇头晃脑道,“闻经悟道,罪灭福生。你对他有超度之恩。未来肯定有好事等着你。”

    钱逸群哂道:“上古灵种都指望不上,龙的事且先放放。”他又道:“当务之急,你们谁跟我说说,咱们下山来是干嘛的?”

    狐狸差点从鼓凳上滚下去,这才想起对钱逸群而言已经是五、六年不曾入过红尘,许多旁枝末节的事忘记得差不多也是应有之义。

    钱逸群刚开始在山中的时候还会反复回忆红尘往事,甚至努力追溯前生的记忆,然而这种回忆终究十分辛苦,并且也不真切。许多事还会因为受到情感影响变得似是而非,将自己引入执迷,前后不搭,逻辑不顺。

    至于李香君被掳这种事,在钱逸群的记忆顺位里实在很难排上号。

    钱卫便将二人为何下山,如何进的张府,之前与张文晋、文光祖说过什么……一一汇报,没有漏掉一句。

    钱逸群这才接上记忆,抚掌赞道:“让两个纨绔去找个ji女,这招实在太妙了!”

    “是老爷您自己想出来的。”钱卫无语,提醒道。

    “那是,”钱逸群大笑道,“没想到我多年就有如此智慧,不愧是我!”

    狐狸伏在地上,背脊耸动,呕呕狺吠,也不知道是在作呕还是在笑。

    钱卫隐去身形,怕老爷看他脸上的偷笑。

    “还有,老爷这个称呼恶俗极了。”钱逸群道,“我一个道人,当谁家的老爷?以后就叫我……对了,我给自己起了别号没有?”

    钱卫一脸无奈,又将钱逸群自称厚道人、将茅棚起名五三观道院之事细细说了。钱逸群照例对自己年轻时的智慧天资赞叹不已,惹得狐狸实在呆不住了,留下小山圣境便跑了出去。

    ……

    钱逸群此时长成棱角分明,又蓄起了胡须,身形、肤色也与当日在穹窿山上时大相径庭,却仍旧躲不过熟人的眼睛,最多只是奇怪他怎么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这时候便用到钱卫了。他趁着夜色掩护,出去走了一遭,取了数人的头发回来备用,其中有张府家丁,也有两位纨绔。

    翌日一早,钱逸群随便幻了个容貌,起座开门,见昨夜来服侍的婢女坐在门口睡着了,便从她们身上跨了过去,径自前去洗漱。这番动作自然惊动了张府上下,不一时便有管事上来责骂那两个没用的美婢,又送来美味可口的苏州点心。

    张文晋和文光祖也难得没有睡懒觉,衣着整齐赶来请安,心中想着如何将计较好的说辞搬出来,说动钱逸群收他们为徒。

    这些说辞钱逸群却早已经知道了。

    昨晚钱卫前去取他们头发,正赶上两人在屋里密谈。因为涉及“厚道人”,钱卫自然不能错过,听了个周全,回来禀报家主。

    他为此还差点害了针眼。

    原来张文晋和文光祖竟然是龙阳之交,当晚还没说完事便已经搞在了一起,一并让钱卫看了个真切。

    说起来,国朝自万历之后,娈童之好便已经盛行无碍,时称南风。前几年甚至传出左谕德缪昌期在值房里翰林编修冯诠的事。更夸张的是,这事竟然没有被有司查处,只视作“翰林风月”,成为谈资。

    如此想想,张文晋与文光祖厮混一起,自然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大事。

    钱逸群今天忍不住地打量张文晋,见他果然有些小受模样,摇头扫去心中泛起的不堪画面,道:“今日便为你们择地筑坛,你们却要快快找来顾大姐,否则事难成矣!”

    事关性命、运程,二人谁都不敢怠慢。他们在常人眼里或许百无一用,但说到寻花问柳却是行家里手,大宗师一般的人物。虽然李贞丽的缙霄部耳目众多,但终究不如这两人方便。

    为何?因为男人在金屋藏娇这事上,对其它女人肯定是千方百计隐瞒不让知道。一旦出了门,却生怕别的男人不知道。

    张、文二人派了家人跑了几家匹配顾大姐身份的院子,一无所获,便知道这顾大姐是瞒了人的耳目悄悄来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位苏州才俊请来了这金陵名ji,左右不过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要查访起来十分便当。

    果不其然,到了晚饭时分,文光祖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金陵名ji顾妈妈正带着属下女儿在王侍郎家落脚。

    这位王侍郎名叫王心一,是刑部左侍郎,署尚书,地位之高犹在文震孟之上。不过他已经是致仕退休的官员,文震孟还是翰林清贵,故而两家难分高下。文光祖历来只会居高临下与人交往,此刻也不得不乖乖投了名剌,请清客帮闲拉扯关系,跟王心一的儿子王守贞套上了关系。

    王守贞并非文光祖这个圈子里的人,他可是正牌的乙榜出身,举人老爷,还要准备明年的开春的礼部会试。不过架不住张家银弹开路,文光祖又送了一幅文征明的真迹,拿人的手短,打算随便应酬一下。

    他见张、文催得急,又想顾氏不过是曲中人物,自己肯让她住在园子里已算是仁义至极,叫出来陪个客人又是什么大事?便约定当晚在王家别院招待张、文,也不忘给厚道人发了一张请柬。

    钱逸群本想将顾氏引到张宅里,这样也算是调虎离山,方便偷人。现在又怕打草惊蛇,万一顾氏恼怒王守贞出卖她,提前返回金陵,那更得不偿失。当下联络狐狸,让它帮忙侦知王家内宅状况,又让钱卫好生看守家里宝贝,自己单刀赴会。

    白泽能通万类之言,随便找了些猫猫狗狗,许以好处,很快就将王家别院的布局,往来人数摸了个大概。只是这些动物的智力终究有限,要想知道李香君藏在哪里,有谁看守,却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一番准备做下来,已是天光尽敛,华灯初上。

    张文晋请钱逸群坐了轿子,带了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王家别院行去。

    眼看就要到了,钱逸群的轿帘突然无风自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挤了进来。

    正是狐狸。

    “王家别院突然去了好多人,不乏好手。”狐狸跳到钱逸群腿上,压低声音说道。

    “龙潭我都去过,还怕他?”钱逸群微闭眼帘,不为所动。

    狐狸见了也不由暗赞一声:果然有些风骨了!。

    第五十四章 夜宴

    第五十四章 夜宴

    王守贞现在很上火。

    他本来只打算弄个小范围的聚会,让金陵媚香楼的姐儿出来唱两曲,宾主尽欢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弟弟王守忠竟然带了一拨江湖人士来别院,也不曾给他打个招呼。

    王守忠听下人说今晚兄长有雅集,本来很不高兴,谁知细细一问竟然是张文晋与会。有这小张相公出现的地方,能雅到什么程度?王守忠大笑道:“我早听说张庆嘉的花名,今晚要见上一见。”说着自作主张两处并在一处。

    下人们不敢违逆这位二少爷,当然无不照办。

    王守贞怕顾氏那边说不过去,只得先过去,把话说清楚。顾大姐略一寻思:看来王家是呆不长的,若是能从这帮江湖客里挑到一两个好手也是一个助力。只要等我媚香楼子弟都到了苏州,李、徐又能奈我何?

    她这回出来本来志在必得,只带了五六个随侍弟子。没想到顾媚娘竟然败在了同辈人手里,落得如此窘境。不过此番得了那个李香君倒也算不亏,楼没了还可以再起,只要有这等尤物,自然是摇钱树一般。

    “妈妈,李师妹还是不肯吃东西。”侍女上前禀报道。

    李香君自从被掳,便水米不进,不言不语。任打任骂,只是别着头,吭都不吭一声。

    顾氏哼了一声,道:“那就任由她饿着,跟我玩贞烈么?”青楼之中自有调教人心的手段,多少贞洁烈妇,一旦落入这些老鸨手里,一顿手段下来,各个都成了阴娃。往往越是贞烈的女子,堕落起来也就越彻底。

    是以顾大姐根本不担心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娃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不一时,又有侍女来报,说前面观柳厅里的客人已经到了,请顾氏准备。

    顾氏早就准备停当,只等那些客人报的曲牌传递进来,便分派女儿们出去演奏,她自己也混杂其中,在暗处偷看这些来客中是否有值得招揽的人物。

    这一看,便看上了个其貌不扬,隐隐有些猥琐的道人。

    那道人虽然相貌猥琐,却身穿绫罗道袍,步行间暗踏九宫八卦,举手中沉稳迅疾。厅中人多聒噪,他却充耳不闻。筵席上美味珍馐,他只是略吃了两口青菜,还是在清水里浸过之后方肯入口。

    如此世道能有如此戒行的道士,岂非高人?

    只是这般人物也最难沟通,若是不能投其所好,哪怕金山银山都砸不动。

    顾大姐心中暗道:有道是相由心生,为什么这高手竟然生出这等容貌?莫非是假的么?

    还真就是假的!

    钱逸群早上随便挑了一撮头发,幻化成新的容貌。张文晋见识过红娘子的易容术,知道这是真人不露本相,故而不是十分惊诧。文光祖却暗道:若是能学得这一手,以后出入闺阁可就再无障碍了!

    此刻钱逸群只觉得席间的菜肴口味太重,刺得舌苔疼痛,齁得喉咙发干,只好让侍婢取来清水,涮了之后才放进嘴里。即便如此,仍旧难以下咽,吃了两口便停了。他这番做派,自然不得有心人的眼,以为他是故作高人姿态。

    其中便有一位乾道,身着深黑道袍,头顶九梁冠,老鼠眼,扫帚眉,鹰钩鼻,满身阴戾之气。他是王守忠请来的客人,见席间另有道人,便起了“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的念头,存心要落落那道人的颜面,好显得自己手段高强。

    钱逸群进来便见这道人面色不善,眼中含妒,只是不去理他。无意间又触怒了那道士,以为钱逸群看他不起,心中恨意更甚。

    那道人见钱逸群停下筷子,啪啪鼓了两掌,席间登时安静下来,连媚香楼唱曲的女郎也放低了声调。

    虽然眼下圆桌共餐已成风尚,不过这等官宦之家的筵席还是依照古法,位尊者一人一席,位卑者二人一席。客分左右,主人居中。厅堂的最中间空留出来,供歌舞表演,往来斟酒。

    此时王守贞、王守忠兄弟二人做了主座,王守贞的客人坐在左侧,王守忠的客人做的都是右侧。钱逸群因为文光祖、张文晋的推让,坐了左侧首席,是主宾席。他见对面有道人鼓掌,目光不善地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暗道:这世间果然傻蛋比鸡蛋多,你这是想找不痛快么?

    果然,那道人放声道:“席上那位仙友,敢问一声仙姓道名,真乡何处?”他坐在右侧次席,不过首席却是空着的,可见在王守忠的客人中地位最高。

    钱逸群淡淡笑道:“凡夫俗子,贱名不足挂齿,江湖人称厚道人。”他答了话,却不反问,言下之意便是:我才懒得知道你的姓名。

    那道人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更差,却不好自报家门,那样也实在丢人。他望向王守忠。王守忠到底要维护自己的客人,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道:“这位仙长是我贵宾,乃茅山高士,道号隆璇子!”

    “哦。”钱逸群一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弄得王守忠也是灰头土脸。

    王守贞不知道这厚道人什么来路,不过看起来并不厚道。他干咳一声,示意文光祖介绍一二。文光祖到底是大家子弟,从不怯场,只是听说隆璇子是茅山道士,想想自己的老师马怀远好像跟茅山颇有关系,担心大水冲了龙王庙,便道:“原来是同道中人……”

    “呸。”钱逸群直接啐了一口,望向文光祖,“谁跟谁是同道中人?”

    文光祖尴尬得满脸通红,依着他的脾气便要发作,只是摄于厚道人的凌空御物方才硬忍了下来。张文晋正要上前打圆场,只听钱逸群又道:“你这小友与我有缘,同上一道也未尝不可。他一个山野道士,跑来招摇撞骗,也想跟我同道?”

    “贼道敢尔!”隆璇子暴怒,起身指向钱逸群。

    钱逸群冷笑,坐在座上往后一靠,悠悠然道:“看你贼眉鼠目,气质猥琐,眼袋深黑,肾虚阳亏,显然是色中饿鬼,也好意思叫别人贼道?”钱逸群经过赵监院的调教,被骂防御力极高,骂人功力也不弱,一席话说出来不带脏字,却得隆璇子三尸暴跳,

    隆璇子本有道侣共参阴阳双修之道,初时进益颇快,近些年却有些不济,最恨人说他肾虚阳亏。他跳了起来,从袖中挚出一把黄表符纸,喝道:“贼子,敢接我一符否!”

    钱逸群还没说话,对面又有人跳了出来,大笑道:“无知小儿哪里当得起道长的符箓!请道长将这符省下赐予小弟,由小弟代道长教训这狂妄之徒!”

    王守贞心下不喜,暗道:这些江湖草莽,将个好好的筵席弄得如此乌烟瘴气,二弟怎喜欢与这些人往来。

    旁边王守忠却看得眉开眼笑,道:“正好看看开碑手蒋师傅的手段。”隆璇子见金主发话,自己也不便坚持,又存了让蒋武师试探深浅的念头,便端坐不语。

    “不妥,不妥啊!”左侧陪席之中,突然有人接话道,“蒋师傅是练体着手,厚道长是炼意入道,如何能比得公平?”

    众人放眼过去,见那人蓄着三络长须,身形清瘦,倒是几分飘逸之气。正是张文晋带来的清客,坐在陪席。张文晋微微点头,暗道:汤生果然是个识趣的,回头得记得打赏一些。

    那边蒋师傅却嚷道:“你这意思是我欺负他了!”

    钱逸群冷冷一笑道:“开碑手?是说蒋师傅的手能开碑?”

    “哈哈,寻常石碑,应声而碎。”蒋师傅大笑着扬了扬蒲扇大的肉掌,盯着钱逸群,“敢与我比一场么!”

    钱逸群直盯着那双肉掌,突然出手如电,两支紫檀木筷破空而去。

    这草木之心的副作用威力巨大,虽然会消耗体内五炁,却胜在防不胜防。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故而钱逸群出手便要震慑当场,免得后面那些身子粗壮的武夫草莽一个个跳出来找自己麻烦。

    他在圣境住了这么久,算是彻底将身体调理过来了。一般的人间杂质污秽,都能随着每天的新陈代谢排出体外,不会积聚身中。故而体内五炁腾腾,源源不绝,比之前强盛许多不说,恢复速度也明显快得多。

    这双紫檀木筷是标准的圆头方底,紫檀木又是极品重木,谁都想不到钱逸群会用这筷子当暗器。

    蒋师傅猝不及防,手上剧痛传来,惨叫一声,掌心中已经被两只木筷刺了个对穿,鲜血汩汩涌出。

    开碑手是外门功夫,练的时候十分艰苦。蒋师傅从小练武,意志坚韧,被钱逸群刺穿手掌竟然咬牙硬忍了。

    钱逸群回视蒋师傅:“刚才你说的应声而碎,是说石碑,还是说你的手?”

    众人不知道压力压强的关系,被钱逸群这随手一掷吓得黯然心惊。谁都没有看清钱逸群是如何出的手,想想若是这两支木筷不是冲掌心去的,而是直取要害,恐怕席间就多了一具尸体。

    “来人,扶蒋师傅下去休息。”王守忠将蒋师傅安排在宾客第?br />